第四章 心灵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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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冷建国特别感兴趣,难道仅仅是他幼稚、病态的表现特别吸引人?还是自己也有跟冷建国同样的强迫、妄想情结,于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走进罗子涵的诊疗室,苏镜再一次感到怪怪的,他总觉得自己一旦踏进这道门,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1 探踪寻谜

盛意服装厂的老板郭壮长得肥头大耳,脖子上挂着一根小指粗的黄金项链,金灿灿的,特别惹眼。他耀武扬威地巡视着生产线,突然接到了秘书的电话,说是有警察找他。警察上门凶多吉少,他心怀忐忑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男一女坐在办公室里,郭壮一脸谄笑地问道:“两位警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来者正是苏镜和何旋。本来苏镜是不同意何旋跟着一起来的,但是何旋极力坚持,他也只好同意了。他知道,何旋跟大勇关系不一般,她想为大勇做点事情。

苏镜掏出李大勇的照片,扔到郭壮面前,劈头问道:“认识他吗?”

郭壮迟疑地说道:“有点印象。谁啊?”

“他叫李大勇。”

“好像听说过。”

何旋说道:“两个月前,你们工厂欠薪,工人上访……”

郭壮打断了何旋的话,说道:“小姐……不,警官,那都是旧黄历了,我们现在遵纪守法,自从那次被电视台曝光之后,我们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苏镜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李大勇被人杀了。我们怀疑是仇杀!”

郭壮一听瞪大了眼睛,缓缓地坐到椅子里,愣了一会儿,说道:“被杀了?你们……你们不会怀疑我吧?这……这太荒唐了,我这辈子只杀过鸡,连猪都不敢杀。”

苏镜说道:“郭老板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来调查一下。两个月前,李大勇把你公司欠薪的事曝光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还钱喽!曝光之后,市区两级劳动主管部门轮流来调查,之后责令我们补发工资,一共六十多万。”

“六十万不是小数目啊!”

“的确不是小数目,可也犯不着为六十万去杀人啊。我们生意人,赚钱为本和气生财。”

“前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前天是我儿子生日,一家人给他庆祝,在巴蜀情川菜馆吃的饭,点的菜有火爆腰花、酸辣蹄筋、坛子肉、夫妻肺片、辣子鸡丁、水煮牛肉……”

郭壮详详细细地报了七八个菜名,何旋看了看苏镜,她知道郭壮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逆反情绪。苏镜只是笑了笑,说道:“郭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你记得这么清楚,反而说明你心里有鬼!”

郭壮却气愤地说道:“谁心里没鬼?”

“这么说,你心里有鬼了?”

“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鬼,这样那样的鬼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但是我心里的鬼与李大勇无关,所以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有什么鬼!”

“你们吃饭吃到几点?”苏镜突然问道。

“十点!”

“之后呢?”

“回家睡觉喽。”

“谁可以证明?”

郭壮拿出手机,递给苏镜:“我老婆孩子都可以证明,你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

“不用了,”苏镜站起身来说道,“打扰郭老板了,改天再来调查你心中那只鬼!”

“好说好说,下次我们一起抓鬼。”

走出盛意服装厂的大门,何旋说道:“你为什么不跟他老婆通话问清楚点呢?”

“他老婆的话你能相信?如果他真杀人了,他会跟他老婆串通的。”

“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放过他?”

“不,我们还是要去查一下。”

两人来到巴蜀情川菜馆调查,证实了郭壮的清白,那天晚上他的确带着老婆孩子在这里吃饭。

何旋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镜笑道:“陪我去看看胳膊吧!”

“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你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看不出个名堂来啊。今天你陪我去,说不定沾点你的光就找到病根了。”

两人来到一个城中村,转悠了半天也没看到他要找的“妙手诊所”。何旋说道:“我还真以为你来看病呢。”

苏镜拦住一个中年妇女,问她“妙手诊所”在哪里,中年妇女上上下下打量了苏镜和何旋一番,说道:“一个月前被查封了。”

“查封了?”

“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假装是患者来采访,电视上都播了。过了几天,诊所就被查封了。”

“老板去哪儿了?”

“哎哟,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苏镜和何旋无奈地说声谢谢准备离去。中年妇女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唉,等等,我帮你问问,没准儿那人知道。”

苏镜问道:“谁?”

“一个女孩子。”

“干嘛的?”

“哎呀,人家女孩子的事你就别问了。你们等等啊!”中年妇女说完之后,一溜小跑跑回楼里,大约过了六七分钟又急匆匆地跑了下来,说道:“你们找诊所老板干什么?”

“我们……”何旋刚刚要说话,却被苏镜打断了,只听他小声说道,“哦,我们,我们来做个小手术!”

中年妇女眯着眼睛笑了,看了看何旋的肚子,说道:“哎呀,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个样!”说着递给苏镜一个纸条,“呶,新的地址在这里,不过不叫‘妙手’了,改名‘回春’了。”

告别中年妇女,何旋疑惑地问道:“你们刚才打什么哑谜啊?”

苏镜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个妈咪,楼上的那个女孩子应该是妓女,而妙手诊所的老板主要的业务除了治疗性病之外,就是做流产。”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刚才她进的那间屋子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叫‘夜多情发廊’,门旁边挂着发廊专用的霓虹灯柱,屋里面有几面镜子几张桌子,但是却没有剃头剪子、吹风筒,甚至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一个理发师都没有。所以这肯定是打着发廊的招牌做皮肉生意的野鸡店。你再看那女人庸脂俗粉的,基本上就是个妈咪。”

“哦,你知道这么清楚,是不是也来过啊?”

苏镜笑了笑,这种地方他当然来过,如果连城中村里的这种猫腻都不知道,他还当什么警察啊?但是他向来不是一个特别庄重的人,这时便嬉皮笑脸地说道:“是,经常来,男人嘛!而且第一次是大勇带我来的。哈哈哈。”

“你……你好坏啊,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自己坏倒罢了,还污蔑大勇!”何旋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看你这人,这点玩笑都开不起,胸襟要大一点嘛。你这种素质,怎么当一名优秀的记者,怎么能出色地完成采访任务?”

“谁说我要当优秀记者啦?”

“这还用说吗?你面相上带着,你不想当都不行,你不当优秀记者,就是辜负了祖国和人民对你的期望。”

“回春诊所”位于一个狭窄逼仄的小巷子的深处,诊所门口挂出了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牌子,一块白木板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回春诊所。”大木板下面另外挂了一个小木板,只写了两个字:“性病。”

两人走进诊所,一个老头迎了出来,眯着一双老鼠眼,问道:“两位,哪里不舒服?”

苏镜指指右臂,说道:“这条胳膊不知道怎么回事,动不了!”

“坐,坐,”老医生给两人让了座之后,便问道,“两位好像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啊!”

苏镜说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何旋补充道:“我一个老乡推荐来的。她说以前经常找你看病。”

“你老乡?叫什么名字啊?”

“小芬,”何旋随便诌了一个名字,“你可能不记得了。”

老医生凝神想了想,说道:“有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现在去哪儿了?”

“回老家了。”

苏镜插嘴问道:“干嘛搬家啊?”

“这不是被查了嘛!”

“为什么被查啊?”何旋问道。

“诊所没牌照,被定成了黑诊所,电视台给曝光了,然后诊所就给查封了。”

苏镜义愤填膺地说道:“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谁曝的光啊?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找人收拾收拾他。”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我行医,是为了吃饭。记者曝光,也是为了吃饭。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张嘴吗?何必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老医生说着,拿起苏镜的右臂,敲了敲捏了捏,说道,“你这胳膊好像没什么事啊!”

“可我就是动不了啊!”

“最近生过什么大病没有?”

“没有,连感冒都没有!”

老医生看了看何旋,她正站在门外看着雪景,红色的羽绒服随意地搭在胳膊上。老医生说道:“年轻人,凡事悠着点儿,别仗着年轻觉得无所谓。男人就那么一桶水,掏空了就没了。”

“什么意思啊?”

老医生看了看苏镜又看了看何旋,说道:“我看你这病是房事过度,肝肾精血亏损,筋骨失养所致。这是一种痿症啊!只要在大椎、肩贞、腕骨三个穴位上,用三棱针点刺出血,梅花针弹刺肩髃和阳经穴,然后火罐拔吸颈肩部,如此四个疗程,保证你就没事了。”

“可是大夫,我老婆回娘家很久了,我怎么会房事过度啊?”

何旋听不下去了,走到诊所外面呼吸清冷的空气。

老医生看了看何旋的背影,苏镜说道:“那是我同事。”

老医生点点头,说道:“那应该是痹证。风寒湿邪郁于肌肤脉络之间,留而不去。我给你针几下,只要在腕骨、合谷、手三里、尺泽四个穴位,用三棱针点刺出血,用火罐拔吸大椎、肩贞十五分钟……”

“大夫,不用了,我害怕打针!”

“针灸不是打针,不疼的。刚才你那同事认识小芬,大伙就都是朋友,我给你优惠一下,打个八折。”

“算了算了,改天吧!”苏镜赶紧站起身来溜出了诊所。

何旋笑道:“以后要注意啦!”

苏镜看着何旋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好好好,我们以后一定注意点。”

何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满脸羞红,跺着脚说道:“哎呀,你真是……”

苏镜立即止住了笑声,说道:“说正事说正事,你觉得老头像是杀人凶手吗?”

“不像,他就是一个骗子。杀人,他没那胆量。”

“我觉得也是,所以我都懒得问他前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可是你不觉得应该把必要的程序都走一遍吗?”

“没必要,办案有时候要凭感觉的。”

金茂物业管理公司位于市中心一栋高档的写字楼里。站在电梯里,何旋开玩笑地说:“我们这一天,从犄角旮旯的小巷子,走到了现代化的办公楼,就像在不同的两个世界穿梭。”

“人生本来就是在两极之间摇摆,怒与乐,喜与悲。什么时候停止了摇摆,什么时候我们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看不出这么油嘴滑舌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深刻的话来。”

“深刻还是油滑,那都是表面现象。”苏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行了行了,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金茂物业管理公司位于四十八楼,从这里俯瞰整个城市,城市便变成了一个冰雪世界,处处都是银装素裹。苏镜和何旋说明了来意,便被一个女文员引领到董事长的办公室。

董事长叫孔苗苗,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白净,眼角刻上了几道鱼尾纹,眼神里透出亲善和热情。她笑吟吟地伸出白净的手:“欢迎欢迎,有什么可以协助的,我们一定尽力。”

苏镜直道来意:“半个月前,你们公司与一个小区发生了物业纠纷,一个电视台的记者曝了光……”

“是,那次是我们做得不对。后来我们改正了,这得多谢媒体的监督啊!”

“可是给你们曝光的记者死了,是被人杀的。”

“啊?还有这种事?”孔苗苗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前天晚上被人杀的,”苏镜盯着孔苗苗的面孔,观察着她的表情。

孔苗苗的脸上,有惋惜,也有紧张:“你们怀疑是我们公司干的?”

“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是,”孔苗苗点点头说道,“记者被杀,我感到很震惊。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我们公司不会做这种事。”

“哦?”

“犯不着,”孔苗苗坚定地说道,“我们公司的业绩现在蒸蒸日上,我们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小事去杀人。那记者好像叫……叫李大勇是吧?”

“是。”何旋说道。

“说起来,我们还是感谢李记者的。他曝光后,我们最开始的确很头疼,那段时间压力特别大,很多小区的业主委员会都向我们提出质询了,准备跟我们解除合同。公司马上决定整改,对小区居民的要求尽量满足。为了尽最大可能消除这件事的负面影响,我们联系了李记者,请他对我们的整改情况再进行报道。李记者答应了,这还是几天前的事,可是他……你们竟然说他……哎……对了,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查一下我们公司的事务安排表。”

孔苗苗让秘书拿来了公司的事务安排表,上面按日期顺序写着本月的工作计划。“你看,就是这天。”

苏镜点点头,说道:“好的,你说的情况我记住了,我们会继续调查的。”

“我也希望能尽快破案,让李记者可以瞑目,也还我们一个清白。”

“孔董事长不要紧张,现在没人说你们不清白。”

2 雷区禁忌

走出写字楼,苏镜和何旋两人默默无语,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一家西餐厅门口,何旋说道:“以前,我跟大勇经常到这里吃饭。”苏镜从沉思中醒来,呵呵笑道:“这还是我带大勇来的呢。走吧,肚子也饿了,我请你吃牛扒。”

两人选择了靠窗的座位坐下,何旋说:“以前我们经常坐这个位子。”说着,便泪眼婆娑起来。

“别哭啦,别哭啦,再怎么哭,大勇也不会回来了。”苏镜说道,“我给你讲讲我追我老婆的故事吧。”

于是,苏镜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跟朱玉相识相恋的故事,最后说道:“就这样,我们回到顺宁不久,我就拉着她到民政局‘伏法’了!”

何旋听着呵呵地笑了,之后又叹了口气,说道:“哎,大勇就是少了你那点魄力!”

“这榆木疙瘩脑袋,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下手要稳、准、狠,老是不听,说什么慢工出细活。哎呀算了,不提他了,都是他没这福分。”

何旋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也很难受,为了安慰我,才装出这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被何旋说中了心事,苏镜怔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们总要学会适应。”

每人点了一份套餐,苏镜的右臂不能使劲,刀叉几乎没法用,何旋自告奋勇地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苏镜吃着牛排突然抬起头来,说道:“我觉得我们的方向似乎不对,为了一篇批评报道不值得杀人。”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我想,得罪人这种事,不仅仅是记者的专利吧?”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大勇可能在生活中结了什么仇家。而我们之前的思路是什么呢?记者被杀了,马上想到是批评报道惹的祸,这是一种惯性思维,而这种惯性思维把我们框住了!你说,大勇在你们单位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没有啊,昨天殷千习不是说了吗?大勇人缘特好,从没有跟谁怄过气吵过嘴。当然了,有时候会顶撞领导。”

“顶撞领导?”

“你不会觉得又一个制片人是杀人凶手吧?”

苏镜想了想说道:“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如果那个朱建文气量足够小,心肠足够狠,杀大勇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勇顶撞他,主要是工作上一些事。大勇不是经常拍摄一些负面新闻吗?有的不适合报道,朱制片给毙了,他就吵。朱制片也不记仇,每次吵完他就笑大勇,说他还像个孩子。”

“哈哈,他那脾气上来了,真的像个撒野的三岁小孩。”

“我都说过他好几次,每次他都说要改那臭脾气。”

“那他有没有跟谁有利益上的冲突?”

“我们这里有什么利益?没啥好争的!”

“除了大勇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喜欢你?”

何旋睁大了眼睛问道:“我应该不会那么有魅力吧?”

“第一,不要小看你的魅力,我要不是已经结婚了,你又是大勇喜欢的人,我都想追你;第二,爱情这东西是一种伟大的创造力量,也是一种邪恶的破坏力量。为爱杀人,并不是什么新闻吧?说吧,到底有没有其他人喜欢你?”

“这个很难说啊,请我吃饭的倒不少。但是,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说,人家请我吃饭就是喜欢我吧?”

“不喜欢你干嘛请你吃饭呢?”

“喂,苏警官,今天这餐饭谁请啊?”

“当然是我啦,我都跟你说了,你是一个值得我喜欢的女孩子。”

何旋得意地笑了。

“快说吧,有没有?”

“我怎么知道谁在背后喜欢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大勇喜欢你?”

“这是女人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苏镜重复着这句话,又吃了几口牛排。

这时何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朱建文打来的,只听何旋对着话筒说道:“不知道啊,我没看见他……没有,没跟他在一起……不会吧?真的吗?……那怎么办啊?……哦……”何旋的神情起初有几分不耐烦,后来变得惊讶,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苏镜呵呵笑道:“他是谁啊?怎么找他找到你这里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个同事今天采访没去,领导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陈制片?”

“不是。”

何旋刚想解释,电话又响了,这次是殷千习打来的,只听何旋又说道:“冯敬?又是冯敬,刚才朱制片打电话也问我有没有看到他……我没看到他……我跟苏警官在一起……去你的吧,我可不是神探……”放下电话,何旋狡黠地笑笑,“我们朱制片又该写检讨了。”

“朱制片?”苏镜疑惑地问道,“你们制片人不是陈燕舞吗?”

何旋呵呵一笑:“你多久没跟我们制片人联系过啦?她早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大勇没跟你说?人家高升了,”何旋说道,“现在是团市委书记。”

“厉害,年纪轻轻的就书记了,”苏镜接着问道:“朱制片是什么人?”

“他叫朱建文,陈制片走后,他就来当制片人了。”

“两年前我去你们栏目办案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他。”

“当时他不在《顺宁新闻眼》,”何旋说道,“人啊,有时候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只是位子不同了,这叫螺旋式上升。”

“此话怎讲?”

“他以前就是新闻部的记者,后来离开了新闻部,再后来,新闻部改组成《顺宁新闻眼》,现在他又回来当上了制片人。”

“看上去还挺年轻的。”

“陈燕舞不是更年轻?”何旋反问了一句,继续说道,“当年陈燕舞调离电视台时,很多人都巴望着那个位子呢,比如说那个殷千习,本来希望就很大,但是后来还是朱建文回来任制片人了。”

苏镜呵呵一笑,问道:“朱建文要写什么检讨?”

“今天一个人大副主任去视察河流治污进展,本来我们栏目是派冯敬去采访的,结果他没去。人大办公厅打电话把我们朱制片骂了一顿,朱制片现在满世界找冯敬呢,打他电话也关机了,他便挨个给我们打电话,问我们有没有看见他。”

“这就要写检讨啊?”

“那当然了,今天是记者没去,有时候迟到五分钟都要写检讨呢。”

“他怎么没去呢?”

“不知道,也许他把这事给忘了。”

“殷千习也是你们领导?”

“他不是领导,但总把自己当领导。这个人啊,本来是准备提拔的,后来因为出了点事,也没提拔成。最近好像有点风声,台领导觉得他表现不错,又想重用他了。”

“所以他便自觉地以朱制片副手自居了?”

“呵呵,是。真不知道现在这些人,怎么对当官这么感兴趣!”

“中国嘛,历来是官本位的,”苏镜看着何旋又问道,“殷千习出过什么事?”

“嗨!在电视台出事还能出什么事啊?”何旋说道,“要么是采访市领导出席的会议迟到了,要么是做了批评报道给顺宁市抹黑了,要么是领导排序给搞错了。”

“领导排序?啥意思啊?”

“就是要把领导排大小啊,你知道顺宁有多少市领导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没数过。”

“除了书记、市长之外,还有三个副书记,六个副市长,一个人大主任下面跟着八个副主任,除政协主席外,还有十个副主席。你得把这三十一个人的名字、相貌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天啊,当记者真不容易。”

“不但如此,你还得把他们的顺序排列整齐了,这叫尊卑有别上下有序,如果市里开大会,所有的领导都出席了,那才叫热闹呢,写稿子的时候,你得掰着手指头数,书记之后是市长,市长之后是政协主席,然后是副书记、市委常委、人大副主任、副市长、政协副主席,如果哪位副市长恰好又是市委常委,那还得把他们的名字再往前排。”

“你好像没说人大主任,只说了副主任。”

“人大主任都是书记兼的嘛!”

“人大副主任比副市长还大?”

“那当然了,人大是立法机关嘛!监督的就是政府。”

“那为什么市长能排在人大副主任前面呢?”

“因为市长一般都兼着副书记,最不济也是市委常委,党当然要排在人大前面了,因为人大是接受党的领导的。”

“长学问长学问。”苏镜不断地点着头。

“报社记者还好,只要排序弄对就成了,我们电视记者才辛苦呢,每位领导要按照官大官小决定头大头小。”

“啥意思?”

“比如说,书记、市长、政协主席一般都是特写镜头,但是特写也有不同的特写,你不能把政协主席的脑袋拍得比市委书记的脑袋还大;其他副职就要近景了,一般是两三个人在一起,总之不能太突出。”

听着何旋的讲述,苏镜隐隐约约想起点什么,但是那点思绪就像游丝一般若隐若现,还没等他看清,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听何旋继续说道:“有时候,退休的老领导出席了活动也要点名字,那就更麻烦了,不但要按照他们退休时的官职大小排列,还要按照他们就任时间排列,比如两个老市长出席活动,你得把最老的放在前面。年轻记者根本不认识谁是老领导,所以这种活动必须要老记者去才有把握。”

苏镜哎哟叫了一声:“天啊,真把我绕晕了。”

“所以啊,你说我们天天记这些东西就够累人的,哪还有时间去创新?这些条条框框,把人全框死了。”

“可是你们还有批评报道啊。”

“那也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在中国做批评报道,就像徒手走钢丝,随时会摔死人的。”何旋看了看苏镜的右臂,问道,“你的胳膊要不要找家好点的医院去看看啊?”这一问,就算结束了对新闻的探讨,苏镜也叹了口气,说道,“等有空再说吧。我突然觉得,人这种东西好渺小啊,在命运面前,在体制里面,就像一只蚂蚁,随时都可能被踩死,随时也可能被踩断一条腿。”

“你就是那只被踩断腿的蚂蚁!”

“是,我就是那只倒霉的蚂蚁。在命运面前,我们往往感到无助,有时候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面对着茫茫的宇宙和茫茫的未知,觉得特别恐惧,特别焦虑……”苏镜突然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焦虑”两个字,而这正是罗子涵给他的诊断。难道焦虑真的能使一个人右臂麻木?

“怎么不说话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说,一个人过于焦虑会导致身体某些功能麻痹甚至瘫痪吗?”

“你说你是由于心理焦虑导致右臂麻痹的?”

“嗯,一个心理医生这么跟我说的。”

“这事我不敢确定,不过好像看过一本书,说是一个人瘫痪多年,好几家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问题,后来一个心理医生拍拍他的脑袋,跟他说病已经治好了,然后那病人就可以走路了。”

“有没有这么神啊?”

“不去尝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苏镜看看右臂,叹了口气。也许罗子涵真的能治好!

3 心灵捕手

康宁医院的精神病人活动室里,十几个患者进行着各种娱乐活动,有的煞有介事地打着太极拳,有的在草稿纸上不停地涂抹,还有的旁若无人地大声歌唱。角落里,两个病人正在下中国象棋,一个拿起炮直接把对方的将给轰了,另外一个把炮拿回原位,示意对方炮不能直接轰将,但是对方根本不听,再一次拿起炮轰了将。于是后者便打了前者一耳光,前者奋力反击,两人迅速地扭成一团。其他患者有的鼓掌哈哈大笑,有的躲到床底下号啕大哭,唱歌的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依然自顾自地展示着嘹亮的歌喉。

冷建国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闹剧,突然奔向房间的一角,拿起一个塑料瓶子,贴在耳朵上,接起了电话:“喂,你好……哦,哦,不好意思……对不起,领导……我马上查一下这事……是,是,整风整风……”放下“电话”——那个塑料瓶子,冷建国威风八面地冲到人群里,扯起两个正在扭打的病人,每人打了一耳光。两个病人都被打蒙了,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啜泣起来,其中一个说:“他先打我的。”另一个说:“我的将,他吃不了。”

但是冷建国根本不理会两人,他环视一圈,大声说道:“开会啦!”

病人们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听冷建国训话。

冷建国手指众人:“有组织无纪律。我们三令五申,不要迟到不要迟到,可是今天又有人迟到了!这不,电话又打过来了!同志们啊,不要把我们伟大而神圣的工作当儿戏,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自由散漫的作风要不得!今天是谁迟到了?是不是你?”他指着一个病人厉声问道。

那病人紧张地摇摇头:“不是我。”

“那么是你了?”冷建国又指向了另一个病人。

那病人还没反应过来,冷建国便咆哮道:“回去写检讨!要认识深刻,从根子上、从骨子里,检讨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等一下,”冷建国突然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正往屋里看,他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指着窗外的苏镜骂道:“又是你!原来是你迟到了!有组织无纪律,刚才的话听到没有?回去写检讨,要认识深刻……”

苏镜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从根子上、从骨子里,检讨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冷建国看了看苏镜,嘟囔道:“嗯,知道就好,有过改之,善莫大焉。记得明天交给我,起码要五千字。”

苏镜答应着走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冷建国特别感兴趣,难道仅仅是他幼稚、病态的表现特别吸引人?还是自己也有跟冷建国同样的强迫、妄想情结,于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走进罗子涵的诊疗室,苏镜再一次感到怪怪的,他总觉得自己一旦踏进这道门,就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罗子涵脸上挂着暖暖的微笑,就连眼睛里也满是笑意,她的眼睛大大的,非常有神。见到苏镜,她热情地招呼道:“我们的苏警官今天有空了?”

“又来麻烦罗教授了。”

“今天想聊点什么呢?”

“罗教授,我怎么知道你准备跟我聊什么?”

“主动权在你,只有你不断地说,我才能找出你的病因。”

“可是我觉得我没什么病。”

“那你的右臂为什么抬不起来呢?”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啊。”

罗子涵看着苏镜问道:“结婚了吗?”

“结了。”

“几年了?”

“一年半吧。”

“爱你老婆吗?”

“当然了,可是这家伙回娘家老不回来。”

“回去多久了?”

苏镜缠绕着手指,想了半天:“哎呀,还真没印象了!”

“这么爱你老婆,竟然不记得老婆回娘家多久了?”

“咱们不要谈这个话题了好不好,能不能说点别的?”苏镜隐隐感到一阵头痛。

作为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罗子涵知道,病人越是回避的话题,越可能是给病人带来困扰的问题。在苏镜的潜意识里,关于老婆的问题正在阻拦着他的意识的表达。

“还记得最后见你老婆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了。”苏镜照例想了半天,他的头越来越疼了。

“想你老婆吗?”

“想。”

“想不想马上见到她?”

苏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环顾整个房间,问道:“她在这里?”

罗子涵笑了笑,说道:“催眠疗法,可以让你真真切切地看到你老婆,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能够感受到她滑腻的肌肤。”

“哈哈哈,罗教授,你是心理医生还是神汉巫婆啊?”

“你相信神汉巫婆吗?”

“小时候生病时,我爸经常请巫婆来驱鬼。”

“驱鬼之后,你的病就好了?”

“还真神,一般来说第二天就好了。”

“那我就是巫婆。心理医生的催眠跟巫婆神汉没多大区别,巫婆驱鬼用的其实就是催眠术!”

“罗教授,你说得越来越神了。”

“那你想不想试试呢?”罗子涵微笑着问道。

罗子涵的微笑中有一股魔力,那是苏镜所无法抗拒的。他被罗子涵领到一个光线柔和的小房间内,那里有一把躺椅,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苏镜躺在躺椅上,罗子涵坐在旁边轻声说道:“现在轻轻地闭上眼睛,你的心情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一湖春水,你心情非常放松愉快。你现在正飘浮在外太空,周围群星璀璨,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你知道,外太空是没有声音的。你只能听到我的声音……”

苏镜突然睁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既然外太空没有声音,我为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呢?”

罗子涵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多年的催眠经验告诉她,面前这个患者对催眠术还存在怀疑,对这种人进行催眠就要多费一点工夫了。要把他催眠,就必须在心理上打败他,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怯场。

“因为我是你的心理医生,只有我能治好你的病,只有我能让你见到你老婆。”

“哦,好吧,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是一定!”罗子涵微笑着说道,“现在轻轻闭上眼睛。”

罗子涵的微笑里有一种坚定,就像何旋,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就会一以贯之地坚持到底。苏镜再次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罗子涵轻声细语地说道:“在我们的古典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故事,江湖术士让人们神游地府,那人醒来之后,感觉自己真的去了阴曹地府旅游一圈回来了。这绝不是小说家的胡编,江湖术士用的方法其实正是催眠术。刚才你说小时候巫婆驱鬼,你的病就好了。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法,当你接受了这种心理暗示,你的身体各种机能便增加了抵抗力,所以病也好得快一些。催眠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所以你尽管心存怀疑,但还是很容易被我催眠的。你现在是不是感觉特别放松?浑身无力,但是却精神愉快,这说明你已经进入催眠状态了。现在我给你几分钟时间,让你好好体验一下这种美妙的状态。”

苏镜微闭着双眼,表情安详而恬静。

过了几分钟,罗子涵又轻轻地说道:“催眠的感觉是不是特别舒服?现在你眼前有一片辽阔的草原,在远处可以看到朦胧的山峰,山峰上云雾缭绕,宛如仙境。蔚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草地绿油油的,中间还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花,万紫千红美不胜收。你特别喜欢其中一朵花,你正盯着它看呢。告诉我这朵花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

苏镜闭着眼睛,梦呓一般喃喃说道:“一朵小红花,大概有七八个花瓣吧。花蕊是白色的,非常小巧特别可爱。”

罗子涵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怀疑催眠的人,已经被彻底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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