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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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一支烟,骆子宾怀着说不清楚的内疚和悔恨心理,对自己无意识的行为进行着剖析。毫无疑问,选择这一套房间是他潜意识中的一个邪恶目的,事实上他已经厌倦了秦迪,所以他一定要在这个房间里放纵一次,非如此不足以将秦迪对他的负面影响消除殆尽,现在他的事业进入高速公路,秦迪已经成为了他精神上的一个沉重负担,但割舍又何尝那么容易?昨夜这个女孩的许多动作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秦迪,秦迪不仅需索无度,而且总是在狂暴过后咬他的乳头,搞得他六神无主心惊胆战。这那他妈是女人,简直就是贪婪的野兽!

正在骆子宾六神无主之际,床上酣睡的女孩子醒来了,她做了一个把骆子宾吓了一跳的怪动作,双手抱颈,纤细的腰身一弓,象条美人鱼一样弹跃到了床下的地面上,然后她伸展着媚态极妍的腰肢做起运动来:“骆总下来,咱们一起玩,我教你一个动作,经常练习可以消除你小腹上的赘肉!”

眼看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丝不挂的在你面前做性感的健身运动,那种诱惑——骆子宾想起来了,昨天夜里在开车回宾馆前祝高龙好象告诉过他,这个女孩子是一家健美房的客户经理,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发展自己的会员,生意做到床上让骆子宾心生不快,怪不得祝高龙只是和她上床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成为她的会员,淫欲无度是可以理解的,下流无耻也是欢场上题中应有之义,但如果进行下去损害到自己的声誉,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明智的人会慎之又慎。当下骆子宾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等一会儿,我先打个电话。”

打电话只是一个托辞,他无非不过想告诉健美房的美丽女经理:他骆子宾和她上床可以,上多少次都行,在什么地方上也没意见,但是入会成为她的会员的事情,免谈!他希骥的事业是把握自我控制别人,可不是让这个女人控制他。他拿起手机,拨几下又消除,这个电话打给谁好呢?真他妈的伤脑筋。也只有打给祝高龙,那家伙一定是自己的房间里按着那个头发长得惊人的美女玩命狠干,那家伙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性欲强得就得一头驴,经过他蹂躏的女孩子再见到他都胆战心惊,还好他没长性,玩过一个女人之后再也不会干第二次,不然的话只怕他这么折腾早晚会弄出人命来。骆子宾心里想着,拨通了祝高龙的号码:“祝总,怎么样了?要不要下去喝杯酒?”

“骆子宾你昏了头了?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想着吃吃喝喝?”出乎意料的是,祝高龙竟然一反常态,在电话里劈头盖脑一通臭骂:“骆子宾,你现在在什么地方?”骆子宾吃了一惊,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又或者是祝高龙此时说话不便,所以才会这样声色俱厉,他吱唔了一声:“我现在在圣克拉诺宾馆跟一个客户聊天,他手里有个几十万,想在正通开个帐号。”祝高龙居然一点也不给他留面子:“你有个狗屁客户,马上出来,车五分钟后到圣克拉诺宾馆门口接你。”

放下手机,骆子宾忙不迭的跳起来,飞快的穿上衣服,会是什么事情呢?莫非祝高龙摆了他一道?故意在这种时候让他来圣克拉诺宾馆玩女人,而他却跑到公司里告了他一状?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祝高龙毕竟是经过世面的人物,象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使用出来只会有损他的名声,那么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了,不管事情是什么,但显然非常之严重。思衬中他已经把衣服穿好,又连哄带骗逼着健美房女经理把衣服穿上,然后推着她迅速的出了门:“有事有事,这可是十万火急,咱们得快一点。”到宾馆前台,对着镜子整整仪装,好象看不出来什么,又好象哪都不对劲,正焦惶之间,一辆大奔,一辆别克已经驶到了宾馆门前,祝高龙从大奔的车窗里探出头来:“骆子宾,快,快,你他妈的到底在磨蹭些什么!”

骆子宾不及多想,他已经看到了坐在别克驾驶席位上的苏妍冰,这个最神秘的女人也出马了,这意味着事件的重要程度已经惊动了陈昭河。他不敢有丝毫犹豫,扔下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健美房女经理,撒腿奔向祝高龙的大奔,上车之后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祝高龙的脸色,心里有一种被戏弄的屈辱感。他们两人一起出来玩女人,祝高龙却根本没有进房间,而是赶回了公司处理事情,他骆子宾色迷心窍,被祝高龙玩得好惨。

6)

一声不吭的坐上车,骆子宾看也没看祝高龙一眼,事情已经发生,要怪只能怪自己防范不足意志不坚,纵然蒙受了羞辱,也只能压在自己心里,怪不着人家祝高龙。

祝高龙何许人物,看也不看骆子宾的脸色,就知道骆子宾心里在想些什么:“老骆,事发突然,我也是刚刚接到苏妍冰的电话,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还在宾馆的房间里边呢,你不相信?看!”他偏偏脖子,让骆子宾看清楚清晰的印在他那粗大脖颈上的口红印:“连他妈的这玩艺都没顾上擦,让苏妍冰那妞看得眼睛都直了。你再看我下面,”他解开裤裆,让骆子宾看个清楚,骆子宾看到他两腿中间的那个玩艺上居然还戴着个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祝高龙也失笑起来,顺手把拉链拉上:“你他妈的还笑呢,这玩艺当时没顾上摘,现在摘下来也不是个地方,苏妍冰这一手可把咱们俩整惨了。”

既然祝高龙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骆子宾只好姑且信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看你都紧张得失去常态了。”

“杜景伤。”祝高龙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杜景伤怎么了?”受祝高龙的影响,骆子宾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杜景伤已经到了启江。”祝高龙阴郁的说道:“这是苏妍冰打通关节从杜景伤家里的保姆那里弄来的消息,苏妍香家里的小保姆和杜景伤家里的保姆是同乡,这个消息绝对可靠。”

“他去了启江?”骆子宾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想起了此时也在启江的秦迪,忽然之间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天可怜见,秦迪的启江之行可不要和杜景伤的目标有什么冲突才好,要是那样的话,事态多半会失去控制的。但是,看着祝高龙那张凛慎的脸,骆子宾心里有一种特别滑稽的感觉,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杜景伤爱去哪就去哪,仅中国就有一百零八家券商,哪一家不养着十个八个的财务顾问?这些财务顾问成天没事就到处乱逛,为一个无足轻重的财务顾问的行踪而大惊小怪——这简直是疯了——不过,能够见到秦迪倒也不错,骆子宾才懒得跟祝高龙较真。

祝高龙却绝想不到骆子宾的心思竟然是想到了一个女人身上,他忧心忡忡的说道:“启江地方不大,但却有三家上市公司,黄海渔场、远风科技、ST品东酒业。杜景伤用苏东纸业拖住了正通,又借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女私募基金经理的介入抽出了接近于两千万元的资金,再把广州东联持有的苏东纸业股票在银行在抵押,那么他们至少已经筹到了近3亿元的资本。他们想用这笔钱运作哪一家呢?老骆你先听听我的分析,然后你再说,黄海渔场是国营企业,盘子过大,三五个亿扔进去连个水花都见不到,可以不论,ST品东酒业面临退市的危机,壳资源可以调用,可能性最大,但远风科技也不能排除,这家公司有背景,运作的层次不是你我之辈可以与闻的,难道说杜景伤已经打通了高层环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影响可就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情了。”

骆子宾紧张的思考着,他不想说什么,目前资料不足,不负责任的乱说有可能妨碍到他们的理性思维,可是祝高龙却对他有所期待,他有这个期待的权利,谁让他骆子宾自身不俭点,荒淫无度的与祝高龙沆瀣一气呢?这世上有些人情是欠不得的,尤其是这种涉及到男女淫欲方面的事情,一旦欠了人情,就算扒了皮对方也不会满足。骆子宾气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慢慢的说了一句:“老祝,你分析得都对,哪儿都没有错,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杜景伤要做的事情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猜到的话,那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不称职的财务顾问,根本不足以引起陈董的注意,更无可能被广州东联的钱悦川倚为左右手。”

祝高龙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老骆,你看苏妍冰这妞怎么样?”

骆子宾反问道:“哪方面呢?”

祝高龙瞟了骆子宾一眼:“哪方面?当然是男人和女人的那方面,你不要以为她在陈董面前得宠就怕她怕得不行,我就不在乎。”

骆子宾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话再拉回来:“那么老祝,咱们这一次去启江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话你不要问我,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祝高龙横了骆子宾一眼:“等到了启江苏妍冰会对你说,你现在是我们这个小分队的总指挥,别那么瞪着我,这是陈董的意思。”

“既然我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那么我就要说话,”骆子宾严肃的望着祝高龙:“我对这次启江之行的后果负全责,是不是?”

“没错,”祝高龙有几分凛戒的斜瞟着骆子宾:“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第一件事,”骆子宾冷笑道:“是先找个地方把你那地方的套套摘下来,你他妈的就这么套着,我一想起来就别扭。”

祝高龙呆了一呆,旋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从成江至启江,其间二百八十四公里,祝高龙驾驶着大奔在前,苏妍冰开着那辆别克跟在后面,两辆轿车驶在沿江公路上。浩翰的江面辽阔无垠,阴郁的水面随风翻滚,空中看不到一只水鸟,只见远方的汽渡无声的划过江面,等待过江的轿车在渡口排成一列列长龙,兴建的大桥仍然停留在纸面蓝图之上,远景激动人心,眼下却是急也急不得。

眼看要排队乘汽渡过江还需要好长的时间,祝高龙不耐烦了,把他的车驶到江边一家名为江风酒楼的门前停下:“老骆,先喝杯扎啤怎么样?天黑之前我们肯定能赶到启江的,不会误事。”知道祝高龙停车的目的是又想打苏妍冰的主意,骆子宾心里不高兴,可嘴上却不敢反驳,南江集团谁不知道苏妍冰与陈昭河董事长之间的关系?偏偏祝高龙却老是想在老虎嘴上拨牙,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恃仗,骆子宾是个不明底细的外人,当然不便置喙。

他们三人走到楼上的临江窗口的座位坐下,祝高龙和骆子宾一人要了一杯扎啤,苏妍冰却点了一瓶矿泉水,三个人一边心不在焉的喝着,一边等着汽渡车辆少下来的时候。

7 )

除了那一次高层秘会,一次在正通大户室之外,这应该算是骆子宾第三次与苏妍冰这个神秘的女人近距离接触。他不敢象祝高龙那样明目张胆的盯着苏妍冰看,或是讲些语意双关的笑话,只好一个人闷声不吭喝啤酒,听着祝高龙东拉西扯的不着边际任意发挥,稍待一会儿,祝高龙也沉默下来,苏妍冰这才用纤巧的指尖敲了敲矿泉水瓶,两个男人立即竖起耳朵,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她讲些什么:

自命不凡的男人都是这样,接受一个女人的命令会感觉到很没有面子,虽然心里不敢反抗,表面上却偏偏要装出一副不理睬的模样。苏妍冰见惯了他们这种人,也不以为意:

“昨天,曲凤城找到了杜景伤以前写给他的一份方案,建议公司大胆一些,不要自缚手脚,只要在规范制度框架之内,市场的运作模式可以千变万化,在那份方案中他拟定了一个计划,是想通过变更上市公司的资本结构炒作新的概念,曲凤城可能是觉得杜景伤这个建议太悬,方案中又有许多措辞写得辞不达意,所以就把它撂在了一边。”说到这里,苏妍冰从挎包里取出两张皱巴巴的张:“骆子宾你可以看一看,这东西——反正我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杜景伤说得到底是什么。还有,我们这一次去启江,是因为朱胖子已经去了启江,当初杜景伤在正通时曾经与他会过面,这一次他们两人是否有个约定尚不清楚,但是有一点,陈董非常紧张,凡是陈董紧张的事情总是有其道理的,这一点你们务必记住。总而言之,我们这一次是没有什么具体目标也没有什么明确目的的,明说了就是游山玩水去了,而且我们各走各的,到了启江之后尽其可能的与朱胖子见个面,还有那三家上市公司也不能拉下,见不到老总也要见到董秘,也不要问什么,就是一个喝酒聊天,老祝你爱讲笑话,这就发挥到你的长处了。”

听她讲了一大堆,却根本没有提到祝高龙说过的此次启江之行以他为主的话,而且她所说的这次去启江的目的与祝高龙所说根本不是一回事,骆子宾无法确定是不是祝高龙在调侃他,就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苏总刚才说我们各走各的,是不是我和祝总也要分开走?”

“各走各的不是这个意思,”祝高龙突然变得特别不高兴,很明显,他是为自己被排挤在决策核心圈之外而愤怒。他站了起来:“各走各的意思是说我们各办各的事——我去趟洗手间。”

祝高龙去洗手的目的无疑是想扔掉裤裆里的那个套,可是他一迈步,那个皱巴巴的套套却从他的裤筒中跌落出来,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仍然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的大步向前。这个套套被苏妍冰看到,惊奇得两只眼睛都鼓了起来,她看看地下的套套,再看看骆子宾,好象套套是从骆子宾身上跌落下来的一样。

骆子宾大窘,急忙做下头,展开杜景伤两年前写的那篇东西,一字一句的仔细研究起来,看着看着他觉得不对劲,再仔细想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苏妍冰毕竟是个女人,虽然心里好奇得好命,却也不好意思盯着套套看得太久。她正假装专心的研究自己的指甲油的光泽,继续用眼角的余光研究地面上的套套的意义,听到他的笑声茫然的抬起头:“你笑什么?”

“这篇东西——这篇东西,”指着杜景伤的手稿,骆子宾哭笑不得:“这篇东西是杜景伤从报纸上抄来的,抄自成江晚报投资专版,是我写的一篇评论。”

苏妍冰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不可能吧,你再好好看看。”骆子宾一摆手:“不用好好看,我自己写过的东西还记不住吗?等回去之后我把原文给你找出来,杜景伤可能是担心别人发现他抄袭,所以就变动了一些文字和段落,把原文搞得逻辑混乱,辞不达意。”苏妍冰还是不肯相信,把杜景伤的文稿要回去,小心翼翼的叠起放进包里:“既然你这么肯定,那等我回去查一查再说。”

事实就是事实,有什么好查的?骆子宾心中不忿,但表面上也不好说什么,等祝高龙回来,苏妍冰居然提也未提这件事,这摆明了是不相信他的话,让骆子宾更加恼火,却拿这个女人无计可施。三人又在沉闷中坐了十几分钟,看渡口前排的轿车长龙越来越短,这才下了楼上车,排队等着把轿车开上汽渡。

8 )

排队等待汽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耽误了他们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

渡口有一个卖报人,穿着件邋里邋蹋的浅黄色T 恤,T 恤上写着:“拯救钓鱼岛,雪我国耻”的字样。他的年龄有三十岁出头,满脸的胡子渣,长长的头发,每走过一辆等待过江的轿车前,他都要停下来敲车窗,兜售他手里的报纸。当他走到苏妍冰的别克前时,苏妍冰落下窗玻璃,装看不见的样子。他悻悻的对着车窗里边的苏妍冰比划了好半晌,又向祝高龙的大奔走了过来,每走一步都拐一下,这竟是个残疾人。

卖报人还没走近,祝高龙已经摇起车窗:“拿过来拿过来,都有什么报纸拿过来让我瞧瞧。”卖报人急急的瘸着腿走过来:“今天刚刚出版的《启江经济》,就剩下这几份了,帮帮忙你们全买下吧。”祝高龙皱皱眉头:“我们买这么多的报纸干什么,有病啊?”然后他转头对骆子宾说道:“老骆,拿点钱把这几张报纸全买下来,看这残疾人怪可怜的。”他用的是不容商量的口气,差一点没把骆子宾气死。

骆子宾是从宾馆的房间里被叫出来直接上的车,根本没有时间回公司支借差旅费,身上的衣兜空空荡荡,就连昨夜开房间的钱都是祝高龙支付的,此时祝高龙当善人他骆子宾埋单,这如何不让他尴尬而恼火?他急忙吱唔道:“我身上也没带零钱。还是掏你的腰包吧。”祝高龙却一脸认真的告诉他:“操,我身上的钱昨晚上全给了你叫来的那两个妞了,只剩下一大堆信用卡。”然后他扭过头又对卖报人说道:“信用卡行不行——咦,人呢,哪儿去了?”

那两个妞明明是他祝高龙叫来的嘛,怎么成了他骆子宾的了?骆子宾有心辩解,却又被祝高龙的大惊小怪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时,不禁吃了一惊,隔着车后的窗子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卖报人正一瘸一拐的跑着,后面正有几个人飞快的追了上去,一脚踹在卖报人那条瘸腿上,把卖报人踹倒在地,然后那几个人群拥而上,对着在地上翻滚不止的卖报人拳打脚踢。卖报人这个时候应该是在惨叫,但坐在轿车里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他可怜兮兮的双手抱着的惨像。骆子宾正看得出神,祝高龙却碰了碰他的臂肘:“老骆,抽烟。”

骆子宾回过头来,点燃烟,决定不跟祝高龙理论小妞的归属问题:“老祝,怎么回事?咱这还没付钱呢,怎么说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可能是抢地盘吧,常事。”祝高龙漫不经心的道:“你别看那个瘸子现在可怜,其实要是让他得了势的话,也是一个打人的好手,不信你看——老乡,什么事?”后面这句话他是对站在车外的两个人说的,那两个人打扮很土,肮脏的土布衬衫,两张象是几十年未曾洗干净的嘴脸,叫老乡应该没错,但看他们俩一个提二尺长的雪亮西瓜刀,一个手持钢管的凶狠模样,分明是跟那些正在殴打卖报人的凶徒是一伙的。

那两个人一声不吭,只是满脸凶恶的望着轿车里的祝高龙和骆子宾,骆子宾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不知道好好的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帮子煞星。偷瞥祝高龙一眼,看他也是满脸的慎戒,车窗外突然出现了一张脸,这是第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带点厌烦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目英俊,冰冷冷的一张脸,看起来有点身份的样子。他皱着眉头看着祝高龙,祝高龙眼睛斜睨着他,把烟放到嘴里抽了一口,喷出一股烟雾来:“有事?”

“你们是哪来的?”中年人很客气的问道。

祝高龙又喷了一口烟雾:“南江。”他说的是自己的公司名,但附近并没有这样一个城市,那个中年人皱起了眉头:“那是挺远的,你这车真不错,怎么是成江的车牌?”祝高龙却不回答,等着看这人还要说什么。果然,就听中年人温和的开了口:

“你们是从成江来的,跟我们启江没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明白了吗?”

祝高龙点了点头:“老骆,把报纸还给人家。”骆子宾心里老大不高兴,心想我骆子宾又不是你祝高龙的马仔,跟我吆喝什么?可是看中年人身后站着的那两个凶徒,骆子宾终究是不敢吭气一声,急忙把报纸从车窗递了出去,中年人没动,那个拿西瓜刀的家伙飞快的上前一把从骆子宾手中把报纸抢了过去。然后中年人满脸歉意的点点头:“对不住了。”祝高龙傲慢的摆摆手,示意车外的中年人让开,大奔随着等候上汽渡的车队又向前徐徐驶动起来。

车开的时候,骆子宾好奇的回头向后面看着,那个卖报的残疾人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正被那伙人拖到路边,忽然祝高龙碰了他一下:“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骆子宾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祝高龙递给他的,赫赫然竟是刚才那伙凶徒夺走的报纸,这是怎么一回事?转瞬间骆子宾已经明白了过来,刚才祝高龙叫他递的那一叠报纸,不是卖报人刚刚从车窗里塞进来的,也不是那伙凶徒想要的。这就是祝高龙吆喝着他还报纸的原因,这个老狐狸在打马虎眼。

心里想清楚了事情的经过,骆子宾脸上却不动声色,他不能让祝高龙这个家伙太小瞧了他,一言不发的展开一张报纸看了看。头版是政策性极强的时闻:《三个代表照启江,江海联动新气象——启江市委常委学习三个代表的重要体会》,下半版都是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果老港居民上访要求拆迁,齐声称颂市委的老城区改造工程代表了市民的心声。翻过来二版是两个月以前的一桩凶杀案侦破纪实,标题是《女名模与金融大盗》,这篇绘声绘色的地摊文学足足占了半版,再就是读者来信,反映某派出所的警风深入民心,还有实行阳光采购之后,中小学校的伙食明显变好,家长们激动得热泪盈眶,说:现在再也不用担心孩子会吃到变质的食物了云云…

骆子宾正飞快的浏览着,想弄清楚那伙凶徒是因为那篇报道而封锁报纸讯息,还没等他看到第三版,忽听车外叫骂声起,有两个人不知什么原因动手打起架来,这两个一高一矮,却却是身体强壮之辈,其中的高个子想将矮个子按倒,却被矮个子用力挣脱,两人一前一后追打到祝高龙的车前。矮个子被高个子抓住,掐着脖子按在祝高龙的大奔车头盖上,矮个子拼命挣扎,拳头砸得车头砰砰乱响。

祝高龙火了,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喂,你们俩干什么?要打架到一边去!”

骆子宾正抬头看着,身边的车门突然被人猛的一把拉开,一只手飞快的伸了进来,嘶啦一声,抓住他手中的报纸,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手中的报纸已经被抢走,车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那两个佯装打架的男人也飞快的跳起来,向着不同的方向逃之夭夭,祝高龙搔着头皮苦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看他们俩长时间在后面磨蹭,苏妍冰火了,停下车走过来:“喂,老祝,你又在磨什么磨,都误了一班汽渡了。”

祝高龙急忙应道:“就来就来,这就来,”钻进车里冲骆子宾哈哈笑了起来:“操,想不到这帮小流氓还有这一手,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啊,报纸都被抢走了吧?”骆子宾苦笑着摊了摊手:“一张也没剩。”祝高龙漫不经心的一摆手:“没剩就没剩吧,反正也没咱们的事。”大奔跟在苏妍冰的别克后面慢慢驶上汽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把这件事忘脑后去了,这件事跟他们无关,至少看起来跟他们无关。

9 )

渡江用去他们多半个小时的时候,到了对岸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等到达启江时已经是晚上了。车刚进启江,就见几辆本地牌照的奥迪靠拢过来,祝高龙大诧:“操,这帮家伙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他停下车,出来和另几个人打招呼。

那几辆车是启江几家证券营业部的,这几家证券营业部原先是启江市财政局设立的,现在都已经被曲凤城的正通证券收购了,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骆子宾一行还未到启江,他们就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祝高龙已经下了车,骆子宾自己再坐在车里很不是那么回事,他只好也从车里出来,听祝高龙向他介绍前来迎接他们的那几个人。他们一个是正通派来启江的老总,姓周,长得干干瘦瘦,另外两男一女,分别是当地三家营业部的经理,正通证券在启江共有七个营业部,这次周总一共带来三家的经理,另外四家却没有来,这很耐人寻味,但骆子宾却没心情理会这些,他煞介其事的依次与每个人握手,很有点钦差大人巡查的派头。手是握过了,可对方那几个男的谁是谁,骆子宾却一个也没记住,就记得那个颇有几分风情的女经理叫温蕴,很不错的一个名字,人长得也不难看,那只手又小又软,握起来味道很不错。既然已经见了面,祝高龙只好由着他们领路,先去一家烤鸭馆吃了顿便饭,席间还上了难得一见的河豚肉。吃饭的时候骆子宾才想起来苏妍冰竟没有出现,他倒是没有说什么,祝高龙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发了几句牢骚:“真他妈的不是个玩艺儿,那小娘们把咱们给甩了。”骆子宾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他满脑子装的都是秦迪,不时留意着席间唯一的女性温蕴。

这个女人年龄约在二十八、九岁左右,正是女人最成熟的盛季,席间她的一双媚眼飞来瞟去,不时的跟骆子宾讲述她是如何将大户市布置得舒适自在,进门处挂的是谁家的字画,房间里摆设了什么花木,电脑里安装了何种有趣的游戏,又是如何别开生面布置了一间茶牌室,供大户们炒作之余放松紧张的神经,从何处聘请了分析师进行每周分析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启江市的炒股大户都已经是她的掌中之物了,她这个女人太能干了,集团公司应该对她加以重用才是。骆子宾正补襟危坐,目不斜视,心里纳闷这个女人哪来的胆子居然敢这样信口胡吹,哪一家营业部的大户室会这么折腾?创新也有个限度,出了格就是搞笑了,她这么搞笑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人揭穿吗?再看周总和另外两个经理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显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温蕴的这种表白,根本没有当成回事。

这一顿饭吃下来,真的很累,骆子宾感觉温蕴这个女人虽然不如苏妍冰,比秦迪也差了点,但也有一种苏妍冰和秦迪都没有的韵味,总而言之一句话,女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这是骆子宾对南江集团在启江营业部的全部看法和观点。

酒足饭饱之后,祝高龙直接把车开到了启江宾馆,温蕴一直跟着他们进了房间,细心的替骆子宾检查过房间设施,确证一切都很方便,没有什么不妥之后,这才轻盈的丢了一个媚眼,依依不舍的离开。骆子宾道貌岸然的送温蕴出了门,回过头来心花怒放,温蕴这个小娘们有点意思,真不错,不过这得慢慢来,太急了不是那么一回事。再说秦迪那个骚娘们正在2320房间里等着他呢,今天晚上一定饶不了她,只是这几天被祝高龙引着他纵欲过度,只怕到时候有点应付不过来。

满脑子装满了龌龊念头,骆子宾兴奋的窜进房间,先扒光自己身上的衣服检查一下,可别象祝高龙一样那地方还戴着套套,到时候秦迪恼了事情可就麻烦了,经过检查发现,套套倒是早已摘掉,但办事时的痕迹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他急忙用清水冲洗干净,再换身衣服直奔2320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他按响了门铃,原想先打个电话的,但是为了给秦迪一个惊喜,他决定还是不打电话直奔主题。门铃刚刚按响,房门就开了,骆子宾刚想伸出手打个招呼,却又突然呆住了。站在门前的,竟然是晚报社长池立秋,只见池立秋脸色阴沉,眼袋下垂,上上下下的看了骆子宾好一会,才说了句:“子宾来了,进来坐。”

骆子宾心中大为诧异:难道秦迪和这池立秋这个老家伙弄到一块去了?不会这么快吧?要是有这么一回事秦迪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电话催促他来启江?可要是没有那么一回事的话,池立秋这个老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喜欢池立秋这个人,当初在报社的时候池立秋压他压得太狠,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肯给他,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踢出报社。虽然心里对这个老家伙说不出的厌恶,可骆子宾脸上却笑得亲切大度:“太长时间没见到池总了,近来还好吧。”

“还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池立秋回头看了看骆子宾的脸,请骆子宾坐下,骆子宾一进房间就看到了床上扔着一条黑色三角裤,是秦迪的,女人是决不会把自己贴身的衣物随处乱抛乱放的,那么这条三点式短裤——他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急忙把眼睛转开,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请骆子宾坐在沙发上,池立秋则坐在骆子宾对面的床上,探头过来问道:“老骆,你…”他尴尬的眼神瞟了一下后面的三角裤,又急忙转回来:“老骆你怎么会也来这里?”

“哦,”骆子宾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漫不经的抽出一支烟来,池立秋急忙起身找火,他也不理会,等池立秋找到房间里配置的火柴再回来,他已经把烟点燃吸了起来:“我,”他用很平淡的语气告诉池立秋:“我是和秦迪约好的。”

池立秋嗯了一声,慢慢把火柴放在床边,他是过来人,知道骆子宾下面还有话说,果然,就听骆子宾继续说道:“有几家上市公司想配股,再融资嘛,这就需要有个前期的操作过程,”说到这里他冲池立秋点了点头,意思是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出乎他的意料,池立秋脸上竟然无喜无惊,只是问了一句:“这事,你跟秦迪谈过了没有?”

池立秋的反应令骆子宾的一颗心突然悬了起来,或许事情不象他所想象的那样,或许——他抬起头,直视着池立秋的眼睛:“我刚刚到,还没见到她的人。”

池立秋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态不安的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这事很怪——很怪很怪,秦迪不知去哪里了。”

“不知去哪里了?”骆子宾大诧,眼光飞快的瞟了一下床上的三角短裤:“这是什么意思?”

池立秋又踱了几步:“秦迪要采访远风集团,我事先警告过她千万不要惹事,让她在房间里等着,我派人过来接她回去,可是…可是咱们办事处的人找到这里,却发现秦迪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过,我接到电话后立即吩咐报社与她联系,却怎么也联系不上,没办法的情况下我就亲自带人赶过来了,来了后和远风集团的董秘孙长征见了面,听孙长征说他约的秦迪今天在远风集团总部见面,可秦迪根本就没有去,你说她会去什么地方呢?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服务员替我把这间房间的门打开——刚刚打开门你就来了!”

池立秋的话仍然在说着,骆子宾已经飞快的掏出手机拨了秦迪的手机号,他把手机拿到耳边,手机中是一片死寂,仿佛那电子讯号被无边的黑暗所吞没,居然没有一丝反应。

慢慢的放下手机,骆子宾满脸不高兴的抬起头,正遇到池立秋那张紧张的脸,霎时间,他的一颗心迅速沉落下去。

第四章:创业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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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细亚传奇是距成江五公里之遥的吉龙镇开发的一个旅游景点,特色是大众品味恶俗无趣,这里的老板姓冯,平州人,名声不是太好。陈昭河从不来这里,他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如果被人知道他来到了这里的话会引起物议的。不仅他不适合于来这种地方,陆红志同样也不适合,但是他们现在的确都在这里,当然不是在包房、舞池,而是在一间不为外人所知的房间里。

房间很暗,灯光蒙胧,一个人无须来过也会知道它的功能,陈昭河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沙发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那只同样脏兮兮的高脚杯,似乎这杯子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陆红志也是一声不吭,坐在他的对面不停的吸烟,一支接一支,眼睛忽而瞟向对面的陈昭河,忽而转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这时候的气氛很是怪异,如果是平常的时候,会有两个低俗的小姐进来打趣,这种出身低贱被迫以卖笑为生的女孩子在所多有,亚细亚传奇更是集中了这种女孩子的一个集散地,但是没有谁走进他们的房间,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扇从未开启过的门里此时居然会有两个男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陈昭河的心绪越来越烦乱,他抬起头,想说句什么,忽然遇到陆红志那红红的眼圈,呆了一呆,又心虚的把头低下了。突然之间陆红志用低微的声音叫道:“姐夫。”

陈昭河犹如被蝎子蜇了一下,突地跳起来:“别,别,你千万不要这么叫。”

他的声音惊恐焦惶,就好象陆红志叫出来的这个称呼是一个恐怖的魔咒,它会唤醒沉睡在他心中的魔鬼。

陆红志却不予理会,仍然是坚决的又叫了两声:“姐夫!姐夫!!”

陈昭河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呜咽声:“红志,你怎么可以这样叫,如果你姐她知道了的话…”陆红志却突然双手扶着桌几站起来,俯身向前,一双红红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在陈昭河身上:“姐夫,此时此地,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叫你一声姐夫,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你才是我真正的姐夫,虽然你和我姐姐绝无可能走到一起,但是如果你要是知道我姐她从来就没有忘情过你的话,你就会知道我这样叫是有道理的。”“道理?”陈昭河揩揩额头上的冷汗:“什么道理?”

陆红志却不再说话了,他的目光茫然的在房间里来回棱巡着,毫无预兆的改变了称呼:“陈董,你放心好了,这是我第一次叫你姐夫,也是最后一次了,此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你再也不会听到我这么叫你。”这番话是以一个副市长的身份在做出保证,陆红志可以触景生情,动情的称呼一个与他的家族毫无关系的男人叫姐夫,但平州市副市长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陈昭河垂着头,始终保持着沉默。

人生有太多的事,因为岁月久远而失真模糊,人生同样有一个伤痛,那就是景色太近而无法看清楚其细节。陆红志此时忘情而动,叫出一声姐夫来,正是这样一个缘由所在。“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从之湘水深。侧身南望涕沾襟。美人赠我金琅(王千),何以报之双玉盘。路远莫致倚惆怅,何为怀忧心烦伤。”陆红志所提起的那首令陈昭河变色的四愁诗,隐藏着一个已经湮没于岁月尘埃之中的故事。

陆红志的姐姐叫陆红郁,与陈昭河高中同学,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学生,女孩子的身体发育及成熟期早于男孩,所以女孩子会对外界的关注目光更为留意,喜欢打扮,讲究吃穿。而男孩子则不然,即使象陈昭河这样的人物在少年时期也脱不了标新立异炫耀自我的臼巢,这种方式大多具有明显的攻击性,表现出来就是幼稚的反社会行为——聚众打架团伙围殴。用当时的评判眼光而论,陈昭河和陆红郁是两个坏孩子,他们就是在这种目光中成长起来,并因应周围对他们行为的评价而确定自我的成长方向。两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的轨迹未必一定会相交,但两个坏孩子的轨迹却有着交叉的必然性。

早年的平州地区以行业划分分为三大块:地方、铁路和水北。陈昭河是地方出了名的不良少年,而铁路及水北也各自有着各自的流氓势力团伙。因为陆红郁过早成熟,体态婀娜清纯娇丽,女孩子的天性又性喜招摇,终于引起了来自于铁路的一些不良少年的觊觎,他们聚在一起在路上拦截放学回家陆红郁,要借她的青春玩一玩,这种事情在所多有,发生在那个时代并不具特殊意义,但是这却是陈昭河与陆红郁两人的人生轨迹交合的契点。班级里最漂亮的女同学被人欺负,这无异于是对全班同学的羞辱,而且对方是铁路人马侵入地方势力领域,陈昭河当仁不让,挺身而出,率平时与自己一起寻衅打架的小伙伴出马,和对方展开了群殴,这场少年流氓的打斗很快也把不甘寂寞的水北势力团伙卷了进来,三方在郊外的养殖场、码头边、铁路沿线等无人的空旷地带进行了十几次大规模的群殴。

偏巧在这个时候成年人也因应国内政治的需求进行着残酷的武斗,陈昭河他们的行为得不到制止和疏导,打架的方式越来越残酷,终于有一次,一个少年在群殴中腹部中刀而死,这才引起相关力量的介入,肇事者连同他的同伙十几个人迅速的遭到了镇压,其余的小流氓做鸟兽四散,陈昭河也被校方开除,只是因其侥幸才未被追究刑事责任,少年的陈昭河终以这种方式领略了人生成长的残酷意义。

从他仗义替陆红郁出头,到相关力量介入为止,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这一年多来各方小流氓团伙中滋生了太多的由头,绝大多数人都把最初打架的原因忘记了,但是陈昭河却无法忘记,他打架的目的就是为了眩耀于漂亮的陆红郁之前,此后的人生更是告诉他,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越是简单的道理,就越是难以看透,人们总以为生命的价值应该更沉重才会得以凸显,而陈昭河却清楚人生的真相,堪破令他的思想成熟,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俯视天下苍生,但是,他仍然不过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所谓洞察人情俯视苍生云云,还需要这个社会为他提供足够的舞台。

2 )

陈昭河这代人的幸运在于,当他们的思想在苦难的磨砺中日瑧成熟的时候,一个全新的市场经济铺就的舞台在他们面前展开了,此时再也没什么能够竭阻他们这一代人被压抑已久的创造力的井喷与爆发,所谓的时代英雄正是他们这些秉承了前人的宏大理想寄望于个人奋斗的前行者的意志体现。但是,个体的意志既缺乏理性的关注,更多时候也与公众利益形成对恃之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如其所愿的获得理性支持,击败一盘散沙的公众利益而获得无限成长的空间。在一些人志得意满获得成功的同时,另一些人却或是郎铛入狱,或是销声匿迹,或是流落街头,或是意志消沉一撅不振,陈昭河属于后者,他的势力范围从平州市地方中学被压缩到深圳市区蔡屋围人行过街天桥上,他穿着仅能遮住身体羞人部位的肮脏衣裤,裸着被紫外线严重灼伤的红黑色皮肤,腿部溃烂的伤口泛着熏人的恶臭,跪伏在地上向每一个路人哀求着怜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乞讨的生活似乎永无止日,但是陈昭河如何会甘心一个乞丐的生存方式?他拼命的挣扎,与命运相抗争,只要凑足了钱,他就会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到工地或是什么地方碰运气,企翼能够找到一个能够维持他生存的工作,但是他的年纪太大了,已经不适合为那些创业者提供最初的原始积累。最终他只能是无望的回到蔡屋围人行天桥上,眼望着那些功成名就志得意满的人在他面前往来穿棱,而他所能够提供给对方的却只是卑微的磕头与苦苦的哀求。尽管他知道没有人需要另一个人的哀求,可是他所能提供的只有这些,多少次他甚至考虑过从天桥上一跃而下从此一了百了,但是他心中燃烧的欲望中止了他的短见之举,他要在这里继续等待下去,终有一天会有他时来运转的那一天。

只要他的意志仍然具有感知的力量,陈昭河就永远也不会忘记陆红郁打着遮阳伞从天桥上走过来的情形,他从来不相信命运会抛弃他,早在陆红郁出现之前就有了一种焦燥的心理感应,这时候的陆红郁已经从一个少女成长为一个风韵悠扬的美丽女性,但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可是他不敢叫她的名字。这时候的陆红郁是多么的高贵啊,她那优雅的气质透露着不尽曼妙的风情,高耸的胸乳与纤巧的腰身行走之间奏响起一首唱颂千古的情歌韵律,而他陈昭河却处于人生最低点上,落难公子雪中巧逢富家小姐的故事早已失去了它的历史依据,陈昭河无法把握住他一旦开了口后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陆红郁走了过去,富节奏的高跟鞋声囔囔远去了,陈昭河颓然瘫倒,把他的头重重往水泥浇铸的桥面上撞去,他错过了一个机会,上天垂青于他,但他却因为一时的懦弱而没有把握住,这使他对自己的怯懦与卑微感受到极度的恸伤。他的耳边好象出现了幻觉,那囔囔的高跟鞋声又回来了,这怎么会可能呢?可是当他抬头一看,陆红郁真的又走了回来,看样子她是蹬上这座人行天桥看风景,虽然这里没有花草树木,但桥下川流不息的轿车却是盛世昭华的一大景观。

“陆红郁,”陈昭河鼓足勇气,叫了一声,这一声太微弱了,而且带着明显的低贱气息,他乞讨日久,已经习惯于这种卑微与低贱了。陆红郁听到叫声之后,踮起脚尖,向深交所方向伸长颈子看了过去,她以为是有人在远处叫她的名字,绝无可能注意到眼前的乞丐。她那白玉般晶莹的颈上戴有一串价值不菲的项链,陈昭河久已麻痹的思维迅速运转起来:“陆红郁,你这样戴着项链太危险了,会和我一样遇到劫匪的。”陆红郁大吃一惊,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这个乞丐,任何人可以尝试一下这个经历,被一个最卑微的乞丐叫出你的名字,这意味着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陆红郁的反应很正常,她掉头就跑,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慌乱而跑丢了一只鞋子的话,这件邂逅也就会到此为止了。陈昭河拼命叫着自己的名字,鼓起勇气对低头弯腰捡鞋子的陆红郁说道:“陆红郁,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就是陈昭河啊,就是中学时为了你和人打架的那个陈昭河。我带了两百万来深圳做生意,遇到了劫匪被抢得光光,还被他们给打成了这副模样。”陈昭河这样说的目的是要告诉陆红郁,我和你一样的拥有社会地位,我目前的凄惨只是一个偶然而暂时的现象,我和你之间并不存在交流或是沟通上的障碍。他的心理攻势奏了效,人们会害怕一个乞丐,仅仅乞丐与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所遵遁的理念、所奉行的游戏规则与我们迥异,但是一个遭到劫匪抢劫的有钱人就不同了。陆红郁拿着那只跑落的鞋站起来,仔细的看了看陈昭河:“天,天呐,陈昭河,你怎么会成了这么一副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要饭的呢。”

“虽然我还没有要饭,但实际情况也已经差不多了。”陈昭河将那只从不离手的塘瓷缸子悄悄踢到身后:“陆红郁,要是我早两天遇到你的话,我会在威尼斯酒店为你摆酒接风,可是现在,”他突然失笑起来,口气中恢复了久已陌生的倨敖与狂妄,就好象他刚才说过的话是真的一样:“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沦落到需要朋友帮助的地步了。”这一番话说得很象是拙劣电视脚本中的台词,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在心里早已把这段精心措辞背得烂熟,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开口的时机。现在,这个时机终于来到了。

陆红郁惊慌的往深圳证券交易所方向看了看,急忙忙的从随手携带的坤包里取出一叠钱,递到陈昭河手上,她的声音低得极低,分明是怕被别人听到:“你拿着钱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洗个澡治治伤,还有这张名片,上面有我的大哥大电话,你住好之后拨一个电话过来,听着,一旦拨通你就马上挂掉,千万不要跟我通话,你的电话号码会留在大哥大上的,我会找时间另给你打过去的,记住了吗?”

然后她顾不上再看陈昭河一眼,穿上鞋急匆匆的向深交所方向跑去,那里有一群人正在等着她,肆无忌禅的喊叫着她的名字。

陈昭河完全听从陆红郁的吩咐,先到威尼斯酒店住下,他这个毛病一直到功成名就才改过来,酒店一定要最高档的,女人一定要最具风情的,部属一定要最优秀的,饭菜一定要最精美的,沦落为乞丐也没有纠正他凡事务求最好的苛刻,只是暂时中止了而已。手里一有钱,他就故态复萌,花天酒地起来。等到陆红郁给他的钱快要花光,他这才感到几分慌乱,幸好陆红郁这时候打通了他房间里的电话,过来看他来了。这时候他才知道陆红郁已经嫁了人,而且是入嫁了豪门,她的丈夫是军方一个重要人物的儿子。她的公公是曾经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一生酷爱摆弄枪支,最喜欢的就是到学校里做爱国主义报告,给那些童稚少年讲述他当年杀日本人国民党的故事。听陆红郁的口气,因为门庭门楣的关系,她在婆家很是受气,婆家一家人都瞧不起她凡事小里小气的穷家门风,拿她当一个免费的保姆使唤,让她受尽了委屈,她这一次来深圳是陪公公婆婆看望老战友,只能偷偷出来在他这里坐一会儿,马上就要赶回去。陈昭河听后默默无言,难道这个时候他还能象少年时代那样挺身而出吗?他只能保持沉默。

晚上的时候,他又接到了陆红郁的电话,电话中她的声音带有说不尽的兴奋:她的公公婆婆和老战友要去香港、东南亚转一转,把她带在身边不适合,就让她一个人先回去,现在她终于获得了自由,就立即打车跑来和陈昭和叙旧。他们整整说了两天少年旧事,没有去任何地方游玩或是参观,到了第三天他们乘飞机回到平州。但是陈昭河因为长时间的行乞留下了让人厌恶的恶习,不仅是缺乏自信,而且时不时脱口叫出一声“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等诸如此类的乞丐专用职业术语,经常令陆红郁为之侧目,起了疑心。

3)

尽管陆红郁再三追问,但是陈昭河绝口不承认自己曾经是一个乞丐的事实。这不是为了一个男人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在内心中否定做为乞丐的自己,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彻底摆脱那种卑微低贱心态对他的影响。回到平州之后,陆红郁时常来他这里坐一坐,有时间坐得时间长一些,大多数时候停留的时间却很短,这个美丽的女人自有她自己的愁伤,她那纨裤子弟的丈夫不争气,在外边惹出无数的风流韵事,而她却无可奈何,最多只能在陈昭河这里回忆一下快乐少年时代,聊以抚慰她那无奈的寂寞愁伤。

来往的次数多了,陆红郁注意到陈昭河身上许多令人厌恶的怪癖,这些恶习一部分是男人所固有的:不修边幅,不注意礼节,另一部分是陈昭河行乞期间养成的:看人时眼睛不敢抬起来,脸上总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所有的这些怪毛病不仅会妨碍一个男人的成功,甚至降低他做为一个平常人的品味和地位,于是她有意识的指点陈昭河,无论她的生活是否如意,毕竟她生活的环境给了她足够的经验与才智,整整半年的时间,她象训练一条宠物犬一样训练陈昭河走路的姿式、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光、思考的方式、服饰的搭配,甚至包括内衣的品味,陈昭河对此有着高度的敏悟与感知,很快就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大多数女孩子都喜欢谈诗论歌,陆红郁更不例外,她最喜欢的就是张衡的四愁诗,陈昭河为了讨她欢心——以便让她多来他家几次——专门请人写了幅四愁诗的条幅挂在他那狭小的陋室里: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坂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衣(詹衣俞),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情忧心烦纡?没有想到陆红郁看到这首诗后竟然失态的放声大哭,哭得陈昭河目瞪口呆束手无措,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陆红郁觉得陈昭河这人既有心机,又知道投人所好,头脑聪明,气魄过人,只是未逢时机所以才会潦倒至此。她决定尽全力帮助这个老同学,她找到自己的弟弟,时任平州计委主任的陆红志,让陆红志替陈昭河安排个工作。

陆红志答应了姐姐的要求,把陈昭河安排在平州水泥厂做财务科主任。其实陆红志对走他姐姐门路的陈昭河很是恼火,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让陷入这种尴尬局面难以自拨的姐姐难堪,只是授意水泥厂的厂长找了借口将陈昭河开除出厂,以此让姐姐明白她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值得,好让陆红郁死了这份心,中止和这个男人不清不白的来往关系。

但是陈昭河进水泥厂之后,做了一件轰动平州的大事,他把厂子里积压几年销售不出去的成品全部卖掉了,让陆红志目瞪口呆。

平州水泥厂是一家国营老厂,仅退休职工就有近两千人,包袱沉重,再加上散装水泥销售不畅,几年来成品积压多达近千万吨,负债累累的水泥厂已成为计委主任陆红志的一块心病,省里市里每次开会都提起这个问题,再加上领不到工资的水泥厂职工动辙就开着卡车到省府门前游行示威,高呼要吃饭的口号,搞得陆红志就连夜里睡觉都不安稳。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陆红志才故意把陈昭河安排进水泥厂,陈昭河你他妈的不是本事特别大吗?连堂堂计委主任的老姐都敢泡,现在我让几千号吃不上饭的工人围着你天天要工资,看你还有什么精力泡我老姐。果不其然,陈昭河上班第一天,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工人堵在了办公室里,双方对话还未展开,工人阶级的铁拳就砸了下来,好好的水泥厂就是让陈昭河这些钻营者给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工人们气苦在心,不打他打谁?打得陈昭河满地乱滚,直到他为了求生迫不得已,大喊一声:“别打了,只要你们别冲动,我保证这个月底让你们拿到全部欠发的工资!”工人们顿时停了手,问他拿什么来保证,陈昭河又不是神仙,哪有这么快的就能够想出办法来?就回答说:“我的保证就是你们的信任,只要你们相信我陈昭河,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水泥肯定会有销路的,现在南方基建正热,咱们的水泥怎么会卖不出去?一定会卖得出去的。”然后他开始频繁的向各地打电话推销水泥,但是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没有一家企业或工地愿意订他的货,那么,这里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晚上,陈昭河回到家里,坐在屋子里苦思愁想,深圳街头乞讨时的一幕历历在现,他永远也忘不了震惊中国的国贸大厦建设速度,他以一个乞丐的身份亲眼目睹,那简直是一个奇迹,一天起一层楼,当时工地上的建设者们是何等的豪迈,他们…等一等,陈昭河发现了问题:不对不对,如果深圳物业集团买了他们平州水泥厂的散装水泥的话,国贸大厦还能一天起一层楼吗?怕是半年也盖不起一层来!他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问题出在成品的形态上。狂喜之下,陈昭河掉头冲出门去,正遇陆红郁又来看他,他喜而忘形,上前一把抱住陆红郁,却遭到了陆红郁的拼命反抗,在她心目中陈昭河只是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与她高贵的身份不相衬的朋友,她来到陈昭河家就已经屈尊俯就了,陈昭河难道还不知足,还想得寸进尺吗?陈昭河只好松开她,退后几步,揉着脸上被陆红郁抓伤的痕迹,讪讪的看着余怒未消的陆红郁快步走远。

第二天一早,平州水泥厂门口就聚集起了一群已经半年没有拿到工资的退休职工,他们听说新来的财务科长答应今天发工资,所以都早早的赶来了。陈昭河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走进那间寒酸的办公室,拿起电话继续拨打昨天已经打过的长途:“你好,我这里是平州水泥厂,我想问一下你们需要不需要水泥预制板和水泥桩柱?”对方立即用懒洋洋的口吻问道:“你们的预制板块是什么结构的?规格又是多少?”陈昭河回答道:“我们厂是专为高层建筑提供成品的加工厂,型号规格比较全,但你们要是要的话一定得够量才行,小单划不来。”对方恼了:“什么叫小单?我们订十万块400乘1600的,你们有那么多吗?吓不死你们才怪!”陈昭河笑了:“如果没有,我干嘛要给你们打这个电话呢?”放下电话之后,他看了看正站在门口对他怒目而视的厂长,急忙站起来赔着笑脸说道:“厂长,刚才有电话来订咱们的货。”厂长象是看一只怪物一样盯着他看:“别瞎说,咱们的货怎么会有人要?”陈昭河急忙拉起厂长的手,讨好的谀笑着:“厂长,有一个办法,肯定能让咱们积压的水泥全部销出去。”

“什么办法?”厂长一边剔牙,一边厌恶的听着。陈昭河急忙笑道:“我们只要把水泥再进行一道加工,制成板块和桩柱…”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厂长粗暴的打断了:“陈昭河,你他妈的别胡思乱想行不行?咱们是水泥厂,不是水泥桩柱厂,你他妈的知不知道,华西建筑想让咱们把200公斤的包装袋改成100公斤的,就这我都没答应他,哼,还你妈的水泥桩柱呢,你做梦!”说罢,厂长撵苍蝇一样轰开陈昭河,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陈昭河哈吧狗一样的一溜小跑追在后面:“厂长厂长,你先别急呀,要货的是我在深圳的一个朋友,他老家就在武夷山下,武夷山上有一棵大红袍,地球上就那一颗,那茶叶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我那朋友家里藏了两包,厂长你要是需要,我跟朋友求个情。”老厂长生平不嗜酒色,就爱喝茶,听到陈昭河的胡诌八扯顿时动了心:“真的?”陈昭河媚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咱们也别让我的朋友太为难是不是,找几家小水泥厂把咱们的水泥加工一下,就算是帮他一个忙吧。”厂长闷闷不乐的抚着下巴:“再加工成板块桩柱,哪他妈有钱呐,试试看吧。”

4)

果然如陈昭河所言,水泥厂在周边找一些小工厂将散装水泥全部加工成成品之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销售一空。陆红志闻听这个消息,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他扔下正在陪同的省里客人,开车赶到水泥厂,随后几个市长全都赶来了,大家满腹狐疑的盯着那空空荡荡的仓库,怎么也猜不到那个出了名的笨厂长究竟用了什么招术。等厂长解释清楚之后,大家恍然大悟,当然,经厂长一解释,这个点子就成了他厂长个人的功劳。当时陆红志兴奋得手舞足蹈,把厂长拉到了一边:“干得好干得好,只此一功,你就是平州国企解困第一功臣,对了,我吩咐你办的另一件事怎么样了?”厂长翻了翻白眼:“陆主任,你那件事我办不了。”陆红志急问:“怎么办不了?”厂长犹豫再三:“我要是照你的吩咐把陈昭河开除的话,工人肯定会把我家的房子一把火烧掉的。”陆红志大诧:“这是为什么?”厂长苦笑道:“陆主任,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馊点子是他陈昭河的,除了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每个工人都知道。跟你说陆主任陈昭河真他妈的不是个玩艺儿,咱们是国家正规的水泥厂啊,怎么能这样低三下四的卖水泥呢?这次我认了,以后就是让工厂的工人全都饿死,水泥也不能再这么卖,一袋也不能卖!真是太丢人了!我现在都没脸回家了。”陆红志急怒攻心,口不择言:“操他妈,陈昭河怎么可以这样乱搞?我调他去啤酒厂,我就不信整不死他!”

于是陈昭河就被调到了啤酒厂,啤酒厂的情形远比水泥厂更惨,首先是啤酒的质量上不去,喝两斤白酒没事的人喝一瓶平州产的啤酒就会立即被放倒,人称平州啤酒厂为平州麻醉药厂,这个比喻一点也不夸张,真的有人得了病进医院开刀前,提出的要求是不打麻药,而是喝瓶平州啤酒。要是这种质量的啤酒也能打开市场销路的话,那他陈昭河可就真的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陈昭河不是神仙,但他对市场有着天然的敏悟才能,他发现平州市面上的啤酒价位多数在一元左右,好一点的也不过三元出头,五元以上的高价位啤酒空缺。这一次陈昭河比上一次更聪明了,他不再胡乱出什么金点子馊主意了,而是天天跟在厂长屁股后面拍厂长的马屁,没多久,厂长就被他拍出来一个好主意,先弄来笔银行贷款从德国请来专家技师,选用优质大麦芽发酵后酿成高质量的啤酒,然后却不规模生产,只是小批量的提供给宾馆酒楼,当然是高价位。市面上即使是想买你也买不到,就连平州市长想喝几口也得让陆红志打电话找厂长批条子,一下子就让平州啤酒厂声名大噪。资金的迅速回笼使啤酒厂面貌一新,想进啤酒厂工作你必须有门路弄来市长的条子才行。

麻醉药品质的平州啤酒被陈昭河搞出这么一个局面,令陆红志羞恼之余,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他重新对陈昭河的才干进行了评估,得出的结论是:此人做具体工作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但是政治上不成熟,有必要控制使用。于是他立即做出决定,让陈昭河去平州二毛试一试。

试一试的意思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平州第二毛纺厂一年前还是家充满希望的企业,但是有一天,从不知是香港还是新加坡来了个女推销员,这个女推销员年轻美貌,说话哆声哆气,一双大眼睛里总是含着说不尽的情义,皮肤细嫩得叫男人看了就忍不住的流口水,她打通关节请二毛的武厂长在海星城的雅间吃饭,吃饭也不说好好吃,一双脚在桌子底下老是乱动,搞得武厂长心痒肉麻。

武厂长是过来人,警惕性很高。他当年能够当上这个厂长,就是因为有一天夜里他带着前任厂长的老婆小舅子大姨子等人将前任厂长和厂子里的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堵在了床上——前任厂长姓阮,他有一个规矩,凡是想换工种的女工一定要积极靠拢组织,也就是要靠近他才行,靠阮厂长最近的地方就是在床上的时候了,方便于双方交流嘛——出了这事之后,阮厂长的老婆不肯罢休,闹到计委,闹到轻工局,闹到纺织工业局,闹到组织部。这个黄脸婆那一阵子真是出尽了风头,天天神情亢奋的拿着老公和那个女工的裤叉奔走于各大部门机关之间,仔细的指点给大家短裤上遗留的痕迹并加以详细说明,添油加酱的一遍又一遍讲述阮厂长与女工当时的动作姿态,她绘形绘色的讲述被称为平州机关事业领导干部搞破鞋经验报告交流会。她兴致勃勃的折腾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害得前任厂长声名扫地无颜见人,最终被撤了厂长一职,她这才闭了嘴不吭气。阮厂长扫地出门,武厂长走马上任,经过对前任错误思想根源的认识及反思,他首先有效的对自己的家庭进行了治理整顿,防止后院起火动摇根基,在工作中则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警惕性的意思是注意不要让人抓住,这种事只要不被人当场抓住就有惊无险。当时的干部就是这个样子,经济错误犯得,作风错误犯得,大家都在偷偷的犯这两种错误,就你不犯,这岂不是太脱离组织了吗?只要不犯政治错误,站稳立场,坚定不移的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是问题还是出了,问题就出在海星城的那间雅间里居然他妈有一张长沙发——这张沙发是谁他妈的摆在哪儿的呢?事后武厂长反思再反思,始终坚持认为那张沙发是敌对势力拉拢腐蚀革命干部的一个阴谋——武厂长就是被那个女推销员按倒在长沙发上,惨遭美貌多情的女推销员蹂躏,就在武厂长被蹂躏得要死要活十万火急的关头,女推销员却停了下来,忽然要他在一纸合同书上签字,签字就签字,不过就是五车蜡染成品嘛,随便找个库房的角落放那里做为企业的固定资产等着盘活就行了。当下武厂长看也没看就签了字——这心急火燎的要紧时候谁有心情看那玩艺儿?

那五车蜡染布很快就运来一车,不过不是一辆卡车,而是一列火车,火车头后面竟然挂着三十二节货车皮,据说这是第一列火车,后面还有四列——合同规定的五火车的嘛。当时武厂长说不出来的惊骇——那条百媚千娇的美女蛇是不是想把全世界的蜡染布全卖给他?——急忙到处寻找那纸合同书,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合同书早被他儿子叠了纸飞机从窗口飞了出去。从那一天开始,平州二毛就被扯进一串官司之中,这官司不打不行啊,小小的平州不过才一百一十六万人口,这么多的蜡染布得穿多少年?

好在平州法院是自己家开的,判二毛胜诉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让陆红志头疼的是,天底下不止他这一家法院,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那些蜡染布涉及到五个省的四十多家企业,他平州二毛厂要是撕毁合同的话,四十多家企业一多半就会立即关门,兹体事大,不可不慎,慎的意思就是说平州第二毛纺厂不能不依法经商,一句话,付钱吧你武厂长。

武厂长悔恨惊怒交加,一气之下病倒了,躲到了远在柳州的亲戚家里养病,说什么也不露面了,留下第二毛纺厂这么一个烂摊子给市里省里,让陆红志哭都哭不出来。平州第二毛纺厂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被掏得空空,一笔笔银行贷款刚刚到了帐上就立即被划到了外省,市里做出紧急决定,号招广大群众积极抢穿爱国布,但广大人民群众爱国是肯定的,蜡染布却是坚决不肯穿的,那五列火车皮就这样扔在铁道线上,连小偷都懒得光顾。

陆红志坚持认为,陈昭河如果有良心的话,应该感谢他把陈昭河弄到二毛厂的英明决定。武厂长躲起来了,所有的部门科长都去了夜市摆摊,陈昭河走进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厂区,再到铁路上看看那五节火车皮,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现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不过他到底应该怎么干,这事却没人说话了。

陈昭河爬到货车顶上,看了看那数不清的蜡染布之后,就坐在车顶上抽起烟来,后来他把烟蒂抛开,看着那一抹光线划空掠过,立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马上跑去找陆红志,当时陆红志正在机关的小食堂陪着工商银行省分行的郭副行长喝酒,郭副行长这人酒量特大,说好了他喝三杯陆红志喝一杯,但人家老郭脸色还没有什么变化,这边陆红志早已是立脚不稳东倒西歪。听到有人找陆红志趁机逃席,出来一看,竟然是陈昭河这个家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陈昭河,你不去想办法把布卖掉,跑这儿来干什么?”

陈昭河急忙低声下气的赔笑道:“陆主任,我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把那些积压的蜡染布全部卖出去,而且还是高价。”

陆红志象看一个怪物一样盯着陈昭河上上下下的看,这个陈昭河全身上上下下,从头到脚,从袜子到裤衩,每件衣服都是他老姐陆红郁花钱买的,这他妈的也算得上一个男人?真是给男人丢尽了脸面,他毫不客气的照陈昭河脚上吐了一口痰:“你到底想怎么做,快点说出来,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呢吧。”

陈昭河涎着脸走过来,低声说道:“陆主任,我的办法就是,把那五车皮蜡染布一把火全部烧掉!”

陆红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酒力上涌,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对陈昭河的建议给予了一个清醒而客观的评价:“陈昭河我操你妈!”

感谢舞文朋友们的厚爱,《大商圈·资本巨鳄》贴了一个月了,对这篇东西总体的评价是不如人意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开了贴,就硬着头皮往前拱吧。

贴子贴到这里,也应该停一停了,就算是个互动游戏吧,大家都来动动脑筋:

如果你是《大商圈·资本巨鳄》中的陈昭河,如何解决他所遇到的营销难题?回答时一定要注意他所处身的时代与他的卑微地位,如果忽略了这些,你的解决方案就会脱离实际。

呵呵,今天要去经济论坛挖坑,坑名叫《大风暴·创意营销》,呵呵,这个东西可能会一周一更新,今天贴出绪章部分,主要介绍我国三国时期伟大的营销大师曹操的故事,介绍完了之后有两个测试题,陈昭河这个蜡染布营销是第一题,哈哈哈,喜欢玩的就好好玩玩吧,老雾要休息一下了。

5)

陆红志的酒还没醒过来,就接到了市委书记的电话:“陆红志,你是怎么回事?那个叫什么什么河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你什么人不好用怎么偏偏就要用他?那五车皮蜡染布全都是国家的财产啊,你就叫他这样胡作非为一把火烧掉了?陆红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竟然削尖了脑袋往监狱里钻!”

这个电话把陆红志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立即奔出门,跳上车吩咐司机开往铁路,远远的,就看到那五列长长的货车一列挨一列的仍然停在原地,货车上空升腾起浓浓的黑烟,许多人正远远的站在附近观看。陆红志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政治生命算是完结了,渎职枉法,给国家财产造成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没有人救得了他了。此后年年,怕只有牢房放风的日子能够让他留恋了。

突然之间他看到了陈昭河,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坐在铁轨上,悠然自在的抽着烟,欣赏着天空上那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烟雾。盛怒之下陆红志跳下车冲过去,从背后照陈昭河后背就是狠狠的一脚,陈昭河猝不及防,被这一脚踹得叽哩咕噜顺铁路基坡滚了下去。陆红志紧追下去,一边拼命的狠揍,一边嘶声怒骂着,他被这个家伙害惨了,如果当时他手里有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刀捅过去。

陈昭河被打得抱头在地上乱滚,滚了好半晌才发现殴打他的人是陆红志,便急忙叫起来:“陆主任陆主任你干嘛打我?这事不是咱们商量好的吗?”

陆红志一听,差一点没被气死过去,这个陈昭河真是害人害到彻底,他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居然还想把陆红志一块扯进去,突然之间他发现一块比较顺手的石块,便飞步跑过去抓在手中,要是这一下子砸不死陈昭河,他陆红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姐姐陆红郁。

一见陆红志已经血红了眼睛,陈昭河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抓住陆红志的手腕:“陆主任你听我说,那些蜡染布一匹也没有烧,不要是说烧,就是少了一根丝线也是我陈昭河对不起陆主任你对我的恩情,所有的布全都在车厢里好好的放着呢,我知道这是国家财产事关重大,怎么敢拿自己的脑袋冒风险呢?”

“少他妈的扯上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谈什么对你的恩情!”陆红志怒不可竭的吼完,才意识到陈昭河刚刚说过的话:“蜡染布一匹没烧?骗谁呀你,没烧那冲天的浓烟是哪儿来的?”

“那浓烟是隔板上面的沥青搅拌时冒出来的,”陈昭河悻悻的说道:“而且只有几节车厢上放了沥青,有点那么个意思象是那么一回事,就行了。”

陆红志哪里肯信,亲自爬到车厢顶上看了看,果然正如陈昭河说的那样,所有的蜡染布都好好的,连根丝线也没有损失。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陆红志却更糊涂了:“陈昭河,你到底想搞什么鬼?”他把陈昭河揪到一边:“散布这种政治谣言可是承担责任的啊,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

“我们手里积压的蜡染布太多了,因此我们需要短缺,只有短缺才是我们的机会。”说这番话的时候,陈昭河两只眼睛冒着碜人的绿光,透露出他背水一战不惜一切代价务求成功的绝决:“既然没有短缺,那我们只有人为的制造短缺。陆主任,你待我不薄,如果这半年内二毛厂仍然是债务缠身的话,那你养我陈昭河还不如养条狗!”

陈昭河此人非常的洞察人情世故,换句话说就是他知道怎样拍马屁才贴切到位,让他口口声声要报陆红志赏识之恩,硬是把陆红志拖下了水,花费了好一番力气说服市委以低调处理这件事情,暂时不追究陈昭河的政治责任,试玉要烧七日满,辨才须等十年期,难道几个月的功夫还等不得吗?可恶的陈昭河,他把整个市委常委都给拖住了。

蜡染布都烧光了,这是平州继水泥厂的水泥全部售出之后发生的第二件大事,百姓口头相传一句谚语:“平州有个陈昭河,会卖水泥会放火,家里有只破铁锅,卖掉铁锅娶老婆。”这段顺口溜是市文化局的一个干事编出来的,前两句是骂他胡闹,后两句则是讥笑他四十多岁了还形只影单,娶不起老婆。文化局的干事之所有产生了创作的灵感,是因为市文化局下属的一个芭蕾舞团接到了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所有漂亮的女孩子都要穿身蜡染时装,每天逛街时间不得少于两个小时,蜡染时装由二毛厂免费提供,并根据女孩子们的身材量身定制。其实那些青春少女穿什么都漂亮,穿上蜡染时装顿时令整个平州为之一亮。接着,芭蕾舞团的姑娘们又接到任务,轮流乘坐市委提供的大巴士去省会城市逛逛街,把这道美丽的蜡染风景在全省铺开。

时尚的力量是无穷的,这条道理再一次经陈昭河的精心谋划而验证。平州的姑娘被这制工精美的蜡染时装所吸引,顿时趋之若鹜,奈何陈昭河计高一筹,早已垄断了全省的蜡染生意,只有二毛厂的一个小小临街铺面出售蜡染时装,价钱高得吓人——价钱没办法不高,因为那五列火车皮的蜡染布全都烧掉了,物以稀为贵嘛——但价钱越高,抢购的人就越多,每天都有好多人拿着省府的条子找上门来要求订货。已经死掉的平州二毛厂经陈昭河这么一折腾,居然奇迹般的复苏了。到了这一步陆红志如释重负,急忙将躲在柳州的武厂长请回来,这个老武同志虽然一时没有把握住自己的下半身,让美貌女推销员抓住了把柄犯了点小小的过失,但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再者说老武同志政治上成熟可靠,绝不是楞头楞脑的陈昭河所能比较,就请满腹委屈的武厂长坐镇继续搞好第二毛纺厂。老武同志回来倒是愿意回来,但他有一个条件——撵走陈昭河那个二楞子,二毛厂再怎么说也是国家正式企业,怎么能让陈昭河这种人在里边胡闹?武厂长的要求合情合理,陆红志想也没想就立即答应了下来。

市委常委开了几次的会,吵了好多次,最后勉强通过决定,暂不追究陈昭河所犯下的政治错误,其实决议的真正出发点是追究,但如何追究却让大家犯了愁,陈昭河这个家伙要官没官要职没职,要真正的追究就只能追究陆红志的错误。但陆红志那个位子多么难坐啊,他为了二毛厂的职工饭碗呕尽了心血,培养一个干部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正好这段时间市里又组织参观团去深圳看了看,市领导同志惊讶的发现整个深圳居然都是象陈昭河这样胡闹,再认真学习白猫黑猫老鼠论,大家的思想顿时解放了,除了要求陆红志不可再任用陈昭河之外,对于二毛厂的解困还要为陆红志表功。

想不到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居然会这么容易的解决,陆红志心花怒放,看来陈昭河这个家伙确实有点东西,但既然不可大用,与他交朋友让他替自己解解难题,还是有必要的。陆红志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非常佩服起老姐陆红郁的看人眼光,已经感受到了陈昭河的才干气魄的力量。

陆红志在家里摆了一桌酒,专请陈昭河赴宴,姐姐陆红郁做陪,表明他默许了姐姐与陈昭河的关系,而事实上,自从那一次陆红郁羞忿离去之后,她和陈昭河再也没见过面,却因为陆红志对陈昭河的赏识,两人再次坐到了一起。这一次他们两人四目相对,躲躲闪闪的目光中有着太多要说的话。关于她和陈昭河之间的不清不白的关系也平州也越传越广,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恼。一定要想个法子中止流言的传播,这件事就由陆红志来承担了。

陆红志给陈昭河介绍了一个女朋友,是刚刚分配到计委工作的一个女大学生,名叫胡雁飞。

6)

那一年正是一九八九年,因为政治风潮的影响,大学生的身价陡然下跌,能够进入象计委这种权利部门的学生都有着相当的背景,胡雁飞是凭着她在省委组织部的姑姑的一张纸条进平州市计委的。这个女孩子思想比较开放,行事我行我素,经常标新立异,令机关中稳重的同志们为之侧目。陆红志武断的认为她和陈昭河这种怪人说不定会有共同语言,就提出来介绍她和陈昭河认识,胡雁飞刚进机关,主任介绍对象不敢回绝,只好脸红红的答应了下来。

但是双方一见面,胡雁飞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甚至怀疑陆主任是不是在开玩笑,就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要家没家要业没业,没文凭没文化没根基,根本就不具备聚老婆的资格!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学生看不起陈昭河一贫如洗的家境,这事就在一次尴尬的会面后结束了。

双方会面的时候,陆红志陪同陈昭河,胡雁飞则由她的一个同学周雅南陪着,事实上陈昭河更为瞩意周雅南,理由让他自己都会感到苦恼,周雅南比胡雁飞更高傲、也更漂亮,也更具眼光。陈昭河和普通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对女人的评价标准基本以容貌为硬指标。出乎意料的是,周雅南对这个满腹牢骚形貌不扬的男人也有几分兴趣,这是有缘由的,虽然陈昭河的做法无法得到主流社会阶层的认同,却使他成为平民心目的英雄,那些效益日差的企业职工全都盼着他能够被派出自己的厂子里工作。

与胡雁飞相比,周雅南的分配很是糟糕,由于没有关系,被分到了开不出工资的平州第二半导体厂在流水线上插集成板器件。周雅南对时局的分析远比同学胡雁飞更理智,因此她才会不注重陈昭河外表而注重陈昭河的才智。而且她在厂长子里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有人提起过陈昭河的名字,这人就是半导体器件厂的厂长,老厂长经常拍着桌子发脾气:“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说过了不卖就是不卖,你以为我是陈昭河啊?老子是他妈的三八干部!”周雅南虽然大学毕业,但身份却只不过是一个工人,工人的地位决定了她的思维,她幼稚的认为,三八干部也好三八妇女也罢,只有能够让工人们领到工资的企业领导才称得上好领导,这就决定了是她而不是胡雁飞才会和陈昭河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有着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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