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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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30年不上朝、不见朝臣,国家大事去他娘的怠工皇帝(神宗/万历):

有信任奸侫太监魏忠贤、一心一意玩木匠活儿的巧匠皇帝(熹宗/天启);

最后一个就是,励精图治却猜忌刻薄、干啥啥也不成,结果终于亡了国,在李自成攻破北京之际,和一名司礼太监做伴儿吊死于煤山上的倒霉皇帝(毅宗/崇祯)。

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角色!尤其是后面的那几个,做个普通人,都觉得他们神经有问题,不要说做了一国的皇帝。当然,其中也有几个开明理性、很不错的,但在位时间都不很长。

这就是明朝。

皇帝,多半很古怪。但臣子,却出了一批又一批名臣,或高风亮节,或有谋有勇,或精明干练,其事迹正经是可圈可点。有的人的名字,到今天也是妇孺皆知。

君与臣,就这么别着劲儿,共撑起了一片天下。中间令人叹息的事情,不少! 

虽然明代在开国盛世之后不久,就一连七八个皇帝非昏即庸,把朝臣惊诧得像看耍猴一样,又不敢怒,又不敢笑,更不敢怀疑皇族的遗传基因是否出了问题。

相比之下,名臣系列总还为大明挽回了一点面子。无怪乎当代有人说,明朝的臣子才最像臣子,这个群体最讲究为臣之道,不怕打屁股,不怕戴枷示众,争先直谏,就怕皇帝不恼怒。特别是有几个特别忠于正统、忠于礼法的,简直就近于偏执了。

这个名臣系列,从开国时排起,可谓星光熠熠:李善长、刘基、宋濂、方孝孺、“宣德三杨”、李东阳、王阳明、杨廷和;后来更有海瑞、杨继盛、杨涟、左光斗……他们或德或才,无不有过人之处。与张居正前后脚登上最高政治舞台的,就有夏言、徐阶、高拱、申时行,也都无不是能臣干员,是处理行政事务的老手。这个国家要是没有他们,还能不能正常地运转,真是难以想象。

其他名气略低一点、不为后世匹夫所知的能臣,就更是车载斗量了。

物以类聚。在这个队伍里面,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张居正,也就不足为怪。

他所生所长的这个朝代,文治武功,虽略逊于前朝后代,但也是个世界一等的超级大国。

失地400多年的燕云十六州,是由大明收复。极北之地的库页岛(今俄罗斯的萨哈林岛),西南的乌斯藏(今青海、西藏),都是大明版图内的疆土。俯首向我称臣的属国藩邦数量之多,前朝人不敢想象。常来上国进贡的,有朝鲜、琉球、安南(越南)、真腊(柬埔寨)、暹罗(泰国)。还有一个“八百媳妇国”(真是好国名),该国拥有八百个村寨,位于今日泰国清迈府一带。据说其大酋首有八百个老婆,每个老婆把守一寨,国名就由此而得。

大明声威远被的地方,还有马六甲(马来西亚)、爪哇、文莱等等地方。前来朝贡最远的一个藩国,居然在非洲的索马里。简直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舞台,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风光。

要想在这个庞大帝国的权力中心,“当国十年”而巍然不动,政绩卓著而造福后世,这不是旷世奇才是什么?

 

二、令人吃惊的少年才俊

【英雄有时候也起于草莽】

好了,我们的英雄此时应该出场了。不过,我要先讲讲他的出处。尽管民间有“英雄莫问出处”的说法,但这位盖世无双的大英雄实在是令人好奇,不究一究他的家谱,难免叫人心痒。

老先生的家谱其实很简单,只能上溯到元末。再往上溯,没有了!不可考。

显然是穷老百姓世系,上推170多年就来路不明了。

明代在我国已是文化昌明时期,文人说古论今之时,思维已相当严谨。家世这东西,已不能再随便忽悠了。不像汉代,刘备、曹操还都能胡攀老祖宗。

张居正可考的先祖,叫张关保,是凤阳定远人。此地现属滁州,现在凤阳和定远这两个地方,分别是滁州市下辖的两个县。

这个张关保与大明就很有关系了,而且是太祖朱元璋打天下时的一个兵,算是头扎红巾“从龙”起事的老兵了。渡江后打过采石矶。这一仗夺的是安徽当涂附近长江边上的险要,为的是最终拿下南京。当年南宋与金主完颜亮的大军在这里就有过决战。老朱在这地方打得较苦,打了三次才从元军手里拿下,看来张关保也是队伍中豁出命来干的一条汉子。

后来这张莽汉归到了大将军徐达麾下,随军席卷江南,转战浙江、福建和广东,估计跟张士诚、陈友定(陈友谅之弟)的兵都交过手,但似乎没有跟随徐达去北伐锦州与热河。

刀头舔血的结果是屡建军功,最终授了世袭千户。这是入了军籍。朱元璋创立了一种特殊的户口制度,把老百姓分为“军籍”和“民籍”两大类,军籍不光是打仗,防卫,还得自己种田养活自己,每个兵赏官田50亩,但是须当兵当到60岁,然后由长子一人顶缺,世世代代保你有饭吃。

张关保当这个千户长,手下管着1120人,是个权力不小的军官。

有如此光荣出身的一个老祖宗,张居正还是很自豪的。他一生的报国之志,怕是从这里就能找到源头。

关保死后,葬在湖北的宜都,应了“青山处处埋忠骨”那句话。张居正后来曾经提到过宜都的“远祖孤茔”,口气中有那么一点伤感。

这“军人户口”的张氏一脉,给成年后的张居正带来的是铁石心肠的一面,日后在介入中枢的政争时,他的冷酷、严厉、令出如山,都源自于此。这与书香门第出来的文人雅士,风格确是大大地不同。我们在后面,就能看到他的那种狠劲儿。

老祖宗再往后两代,仅仅有名字,无事迹可考。再往下,也就是张关保的曾孙了,叫做张诚。张诚是次子,袭不了老爹的铁帽子,就从归州(今湖北秭归的老县城,2003年6月被三峡水库淹没)迁到了江陵。从此,江陵就算是张居正的祖籍之地了。后来同僚们也称张居正为“江陵”,这是古代人的习惯了。

江陵也在湖北,离秭归并不远,就在长江边上。正是所谓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的好地方。因为东晋时为荆州治所,所以后来又称“荆州城”。这地方离战国时的楚国首都郢也不远,是个出奇才的地方。屈原老先生的活动范围,大约也就在这一带。现属湖北荆州市。

这个迁移到江陵来的张诚,就是张居正的曾祖父。他到这儿入了“民籍”,成了老百姓户口,开始自谋职业。因为生性乐善好施,攒了点儿钱都捐助给弱势群体了,所以一直穷嗖嗖的。

张诚口吃,是个结巴,人送外号“张謇子”。謇子是古语,也就是结巴之意。

张謇子人缘不错,虽然说话期期艾艾,但颇有哲理。江陵人教训子弟的时候,都愿意引用他的话,俨然是个小城的名流了。

日后张居正在回忆曾祖时,还念念不忘其慷慨大度(平生急难振乏),说他老人家经常发愿,愿意自身做一领草垫,让需要的人睡在上面。这个思想,简直有点圣人的意味了。

这个张结巴老先生,又给张居正注入了性格中的另一面,那就是对穷人抱有很大同情心。这个特点,直接影响到他后来的执政纲领。

张结巴老先生有三个儿子,次子叫张镇。这就是张居正的祖父了。其他兄弟两个,一个经商,是位成功人士;另一个读书,补了县学生,是个秀才。就独独这个张镇,两样都不干,只是放浪。估计是经常参与打架斗殴、啸聚街头的那一伙。偏偏结巴先生就喜欢他,处处都给予回护。

张居正的这个痞子爷爷,又给他传下了几分泼皮性格。在后来,当政坛争斗到白热化时,张居正往往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人瞠目结舌。

痞子爷爷张镇,倒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宿——进了江陵的辽王府充当护卫,用现在人的话说,职务是“守门的”。光荣传统又恢复了,不过比远祖关保可差得远,关保是从“香军”那会儿就起了义的,有战功。而张镇护卫,终其一生,也就是一名小小的军卒。因此,张居正后来回忆家史,往往也只谈及远祖关保。

张镇不成器,结巴曾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

张镇生子,叫张文明,字治卿,别号观澜。这即是张居正的父亲了。结巴曾祖自认为自己一生急公好义,应有好报,也该出个体面的子孙了。

张文明果然没再走武把式的路,一直坚持读书、应试。20岁就补了府学生,也就是在本地通过了初级考试,混了个秀才名份。可是往后,一连七次没通过省里的二级考试“乡试”,总也成不了举人。

成不了举人,就等于不是什么正牌知识分子,社会上没地位,还赶不上一个有钱的屠户。只有中了举,才能光宗耀祖。小说《儒林外史》里面,“范进中举”之前之后的大不同,就是个好例子。明代的省上“乡试”是三年一次,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所以又叫“桂榜”。放榜后的盛况那就不用说了,由巡抚大人主持“鹿鸣宴”,众考生高唱诗经里的《鹿鸣》诗,还要跳魁星舞。

张文明大人却与此无缘。七次落榜,那就是21年蹉跎过去了。一直到他40岁,儿子张居正早已中了进士、点了翰林、三年的“庶吉士”(相当于博士后)都毕业了,张文明这才彻底死了心,把考篮一丢,叹道:“命该如此啊!”

张居正后来总结老爹的失败,说他老人家虽然出口成章,才气不低,但不肯向八股文的死规矩低头,所以考官不待见(不能俯首就绳墨……以是见诎于有司)。

张文明老爹是性情中人,喜喝酒,爱说笑话。与人接触,不论贵贱,都一碗水端平,平生没有什么仇家对头。他要是去赴哪家的宴会,大伙必定“终席而欢”,大有张镇张护卫的豪爽之风。

结巴曾祖对张文明的希望虽然落了空,但老人终于看到了曾孙张居正的出生——张居正出生那年,父张文明22岁,母赵氏20岁。

一肚子悬壶济世思想的张老太爷,乐呵呵地盼到了四世同堂,虽然没看到张居正后来的大富大贵,但也可略感安慰了——子子孙孙,总能有一个出息的吧?

【天才绝对是天生的】

嘉靖四年(1525)五月初三。这一天,我们的绝世天才,终于横空出世了。张居正就在这个日子出生在江陵家中。

这一天极有意义。寒门里出了个家族里空前绝后的显赫人物,同时,上天也给一个衰老的帝国送来了一个拯救者。

搅动江陵张氏一门近二百年卑微、平淡生活的时刻到了。

大人物的诞生,照例有附会的传说。母亲赵氏在怀他的时候,据说曾看见连天的火光,中间有一个大约五六岁的青衣童子,从天上翩然而下,绕床不止。于是有孕。这当然是赵老太太自己编的神话或是后人拍的马屁。什么青衣童子、红衣小儿……都是滥俗了的套路。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在为父亲写的传记《文忠公行实》中,还说赵老太太是怀孕十二个月方才分娩的,无非也是说孕育的是个奇人。

但是张居正诞生前后的“异象”,却是有他早先的名字为证。张敬修提到过两个与张居正有关的梦,都很有意思。

是说在张居正诞生的前一晚,痞子爷爷张镇忽然梦到了遍地大水,满屋皆淹。张镇慌了,问奴仆:“何来大水?”下人回答:“水是从您张家的地里流出来的呀!”无独有偶,结巴曾祖父张诚也梦到一轮明月落在水缸里,光芒四射,紧接着,一只白龟就从水里爬将上来。老太爷从梦中得到灵感,据此给新生的曾孙取了正式的名儿。

张居正,字叔大,别号太岳。但是小时候的名儿,却是叫白圭。什么是“白圭”?白玉也。这里显然指的是白龟,谐音。

但这只能存一说。因为,这名儿也很可能是考试名落孙山的老爹张文明从《诗经》里找的。《诗经•大雅•抑之》里有两句诗:“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意思是:白玉上的污点还可以磨掉,言论中要是有毛病,就无法挽回了。这是老祖宗告诫人们要慎言——祸从口出。《论语》里也记载着相关的一件事:有个叫南容的人因为反复诵读这两句诗,孔子很欣赏,就把侄女嫁给了他(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瞧,这念念“白圭”,还真捡了个大便宜!

张居正小的时候,就这么叫上了“张白圭”,很具有形象性。看来,张家长辈对他期望挺高,起码希望他也能娶个什么人的侄女吧。

后来到了嘉靖十五年,张白圭这个12岁的机灵小子在荆州府考生员(俗称秀才),荆州知府李士翱看见这名儿,认为大不妥。

——可能是觉得不敬。白圭(龟),这不是将来要戴绿帽子么?

其实,龟这东西,在中国远古时并无恶名,且是圣人怀中必抱之物,占卜也少不了它。人们对龟,只是崇拜,认为它象征吉祥、长寿。古代名字里带“龟”字的,多了去了。直到唐代,贵族和士人,仍不以名字里有龟而为耻。数一数,大臣有崔从龟、王龟、刘崇龟、李权龟,幕僚有乐朋龟、薛元龟,协律(音乐人)有李龟年,进士有张仁龟,白丁名士有陆龟蒙,道士有解元龟。白居易甚至直呼他侄子做“龟儿”……也并无不敬。

问题最初是从汉朝开始的,文字学家许慎写了本有名的《说文解字》,硬说乌龟是没有雄性的,如果要生小乌龟,得跟蛇交配才成。正因为如此,“龟头”才与“蛇头”长得一样。谣言正是起于此。一千多年后,这谣言也渐渐在民间扩散,龟就不是什么可以显摆的东西了,与“通奸”同义。

到了元朝,“元典章”规定,娼妓的家长和男性亲属,要裹青色头巾。青头巾的颜色与绿色相近。到了明朝,这娼家的头巾颜色索性改成绿的,看上去仿佛乌龟头。这就是龟与“绿帽子”的渊源关系(明代人们把头巾也叫帽子)。

因此,是不是“白圭(龟)”之名再好,也万万不能取呢?

——我这里仅仅是开个玩笑,士大夫跟老百姓的观念显然不同。事实上,很可能李知府认为不妥的,是因为在先秦就有一个叫白圭的,本朝也有一个叫白圭的。

先秦的白圭,见于《史记》,是中国历史上研究“治生之道”(经济问题)的鼻祖,又是商人又是政论家。

本朝的这个白圭,是正统七年的进士,曾任山西巡按,在土木堡跟明英宗一起被瓦剌围困过,后好不容易逃脱,历任工部及兵部尚书。

与前人重名,毕竟不好。因此,李知府便做主(称职的父母官),为小白圭隆重改名为“居正”。

此名,甚好啊!大气磅礴!

布衣寒门的子弟,往往有“鱼化为龙”的梦想,希图一举改变沉于下潦的狼狈处境。但是梦想虽然人人有,能够实现的却并不常见。那么,关节点在哪里?跃上龙门的窍门在哪里?答案自古不一,有说勤奋的,有说靠运气的,有说是因为看准了时机的。

而我,却要当头棒喝一声:要发达,先看你天赋够不够!为什么人人都想上进,时代都是同样的时代,上去的人却寥寥无几?就因为天份不同。

张居正世代寒门,他自己日后也不讳言“先世单寒,非阀阅衣冠之族”,没有家学渊源或祖宗庇荫可以借力。那么,他是怎样蹿上去的呢?我们看看他的成长史就会知道,是因为——天赋!

张居正小时候天赋就超常,一两岁时,即是一副神童模样。一次,本家叔叔张龙湫正在读《孟子》,见居正在一旁,就逗他:“你要是认识‘王曰’两个字,就算你厉害!”几天后,奶妈又带着小居正来了,张龙湫把居正抱在膝上,指着“王曰”二字让他看,小居正竟然就读出来了。从此,便有了神童之名。

张文明老爹对此甚为高兴,到了居正5岁时,就把这小神童送去“社学”(基层小学)开蒙读书了,跟老夫子念“上大人、孔乙己”。到了10岁,张居正就通晓了“六经大义”。“六经”是个什么东西呢?就是孔子曾列举的六部经典:《易》、《书》、《诗》、《礼》、《乐》和《春秋》。这里面,《乐经》已经被秦始皇烧光了,实际上只有“五经”。不过即便五经也是不得了,别说10来岁的孩子,若放在现代,就是30岁的中文博士生通读一遍,怕也是要了命的事。小居正就因为这一点,在荆州府声名鹊起。

嘉靖十五年,张居正堪堪已经12岁,正是意气风发时。那一年,他在荆州府投考府学。据说荆州知府李士翱恰好在前一晚做了个梦,梦见玉皇大帝给了他一个玉印,吩咐他转交给一个孩子。第二天荆州府考生点名,头一个正是张白圭。李士翱心里称奇,叫小白圭走近一点,仔细看看,恰是昨夜梦中所见,于是大喜,以为是天意。还替他改名为居正,勉励了他许多“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话。

荆州府刚一考过,湖广学政(省教育厅厅长)田顼就来视察了。李士翱按捺不住,对田顼大吹法螺,说我们荆州府出了一个神童子。田学政禁不住好奇,让赶快把张居正叫来,他要亲自面试。出的试题是命题作文:《南郡奇童赋》。张居正的老爹张文明笔头向来就快(为文下笔立就,不复改窜),这本事也传给了张居正。拿到试题,他文不加点,片刻工夫就交了卷。学政和知府双双大跌眼镜。居正这次自然是顺利补了府学生,成为荆州府学的生员,一名秀才了。

进了府学,也不是光吃干饭,生员们平时除了各自专攻一经外,还要学习“礼、射、书、数”四科课程。“礼科”是学由朝廷颁发的经、史、律、诏、礼仪各书,生员皆须熟读精通。“射科”是在“射圃”(练兵场)练习骑马射箭。“书科”依名人法帖,每日习五百字。“数科”须精通九章算法。

第二年,趁热打铁,张居正又赴武昌参加省里的乡试,这次若是一举过关,便可是举人——正式的知识分子了。张居正在考试时,自然又是做了一篇漂亮文章。以他当时在湖广等处的名声,中举是题中应有之义。却不料,有人从中阻挡了一下,让他意外落第。秋闱放“桂榜”之后的那一番热闹,没有他张居正的份儿。

这中间横插了一杠子的,是个大人物——湖广巡抚顾璘。不过这顾大人并没有恶意,他是怕张居正得志太早,反而成了个庸才。

在我们一般人印象中,巡抚是一省之长,如何会管起了教育的事?原来,在明代,省一级的地方官叫“布政使”;那时候的省也不叫省,省是元代的叫法,明代公文里有点忌讳这个,把省都叫做“布政使司”。巡抚这官儿,作为一省之长那是后是清代的事,在明代则是中央来的特派员,专在地方工作,算是个督查吧。军民的事情都能管管,但偏重于军事。

这顾巡抚,本人就是一位大才子,所以他对张居正的录取与否非常执着。他是应天府上元县人,和上元县的陈沂、王韦,并称为“金陵三俊”,其后又加上了宝应的朱应登,并称为“四大家”(《明史•文苑传》)。他对从北京来监考的冯御史(中央监察部的官员)说:“张居正这孩子才具非凡,早些擢拔,也无不可,但是最好还是让他迟几年,待他才具老到了,前途将更无可限量。”

他当然不能说了就算,只是让监考官自己斟酌。

这次张居正的考卷,很得湖广按察佥事(省高级法院的庭长)陈束的赏识,力主予以录取。但是冯监察官却考虑到,顾璘的意见不能被忽视,于是决定不予录取。

一个小孩的录取与否,竟引起了几位大员的争论,不能不说是上天对张居正照顾得紧。

顾璘顾大人此举,对张居正影响甚大。多年后他也忘不了。顾大人的深谋远虑,张居正当时就能领悟到。因为顾大人也和别人一样,极为欣赏张居正的才华,一见面就惊呼为“国器”、“国士”,真乃国家的栋梁之材也!又呼张为“小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顾大人经常对省上几位大员说:“这小子真是将相之才!唐朝的宰相张说老先生,当年认识了七岁的神童李泌,如今我这也差不多了。”

一天老顾请张居正吃饭,特意把自己的幼子顾峻唤出来,训示说:“这是荆州的张秀才,将来是一定会到中央掌权的,到时候你可以去见他,他会念及你是故人之子,给你点儿特别照顾。”

张居正当时奶毛还未褪,哪里敢做当宰相之类的大梦。但对顾大人的这种赏识确是感激涕零,久久铭刻于心(思以死报,中心藏之,未尝敢忘)。

确实,要是张居正在这一年中了举,也不过就是早风光几年,没准儿大家一捧,得意忘形,流连于诗酒宴席或花街柳巷,大不了是个风流才子,怎能有后来的一番显赫!

又过了三年,张居正已是16岁,翩翩一少年了。再去应乡试,一举得中。恰好顾大人此时在湖北安陆监工修皇陵,张居正就专门跑去拜见老人家。顾璘一见小友“中了、中了”,不由大喜,解下自己的官员服饰——犀角腰带赠送给他,说:“你将来是要束玉带的,我这犀牛角的腰带,怕是辱没了你。”明代的官服中,一品大员为玉带,二品大员为犀带,三四品为金带,五品以下为乌带。老顾这个赞许的份量,可是相当的重啊!

老顾还语重心长地说:“古人都说大器晚成,我看那不过是中等之才的别称,不足为凭。出名就要趁早啊!上次我一句话,耽误了你三年,看来我是错了。但是我希望你立意高远,要做伊尹、颜渊一流人物,不要做一个轻飘飘的什么少年才子。”

天才,注定了就有天才的命运。中央二品大员的期许,在这个少年心中引起的反响,不知该是怎样的波澜!

也许我们会问,张居正中了举,顾大人为何欣喜若狂?原来,对古代的读书人来说,中举是他们一生中的关键门槛。

只有中了举人,才有接下来考进士的可能,考中了进士,才有候选做官的资格。即使考不上进士,举人也有资格以“科班出身”去当官,无非是身份略低一点罢了。无怪《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之后,大喜过望,痰迷了心窍,竟然疯了。多亏他的岳丈胡屠户一巴掌才把他打醒。

虽然读书人在考上秀才后,也有一些诸如免役、交不起税可豁免的小小特权,但若是就此止步,前途也不过就是当个塾师(民办教师),或做个幕僚(刀笔师爷),一般民众还是瞧不大起的。

因此就有穷秀才拼死拼活也要考举人的事。清光绪十五年(1889)春,京城邸报(政府公报)上说,福州的考场中有几位考生年纪超过了80岁,更有两位超过90岁,其中有人中秀才之后已经60年了还在考!安徽省90岁以上的考生有18位,80岁以上考生有35位!真个是不屈不挠,死而后已。

对于读书人来说,到了此时已别无退路。《儒林外史》中马二先生劝告匡超人的话,一语中的:“总以文章举业为主,人生世上除了这件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馆、作幕,都不是个了局。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

中举之后,就成了当红的潜力股,说不定哪天就捞到了官做。因此乡绅们多有提前投资的,向新举人赠银两、送田地、馈房产。一夜之间,乌鸦变了凤凰。

有那承受力不强的,怕是要崩溃。比如,范进的老妈苦了若干年,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暴发了,喜极之下,竟一命呜呼!

老顾如此看好张居正,他是有眼光的。其实顾璘本人小时候就是个神童(少负才名),从知县、知府、布政使、巡抚一路干上来,在南京刑部尚书(闲职)位置上退休。官做得比“四大家”的另外三个都顺。

惺惺怜惺惺,大人识英雄!

与那些白胡子老秀才比起来,张居正岂是池中之物,早晚要腾飞的。他一手八股文做的好,书法、策论、应用文也过了关,拿下举人轻轻松松。

就这样,少年天才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国器”的辉煌前景已遥遥可见!

然而,这一年,也是张家乐极生悲的一年。

在辽王府任护卫的痞子爷爷,被年轻的辽王灌了一顿酒,不幸醉死了(这件事后来还有曲折故事,我们留待以后再讲)。至于结巴曾祖这一年是否还在人世,没有记载,估计已去世很久了。可惜,他们都没有看到张居正在此后的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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