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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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疏一上,连海瑞自己也没想到,他就此成了一位名震千古的谏诤之臣。你现在去问中国的乡村野老,最著名的清官是谁?答:包公,海瑞!一问一个准儿。

海瑞是海南琼山人,字汝贤,因为生平所学的学问,以刚为主,因此他自号“刚峰”。好人,名字也好。他这人刚直不阿,骨头硬得很,是一头官场绝无仅有的犟驴。在福建南平代理教谕(县教育局长兼“县学”校长),碰到御史大人来校视察,他的属员们全都跪地行磕头礼,唯有他一人作了个长揖就算了事。他说:“大人,我本该给您磕头行礼,但这县学的大厅,是老师教育士子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屈膝!”

嘉靖三十七年他任浙江淳安知县。当了县太爷之后仍然简朴,吃的粮食是自己亲自磨的,常常穿了件布衣在场上筛稻谷。吃菜不买,让老仆人在家自己种。平时吃不上肉,母亲过生日时,才买二斤肉开荤。不贪不占,一贫如洗。当时的总督(省长兼军区司令)胡宗宪听说后,大吃一惊:当官的,怎么能穷到这份上?

胡宗宪的儿子有一次路过淳安,住在驿站(县邮局兼招待所),嫌驿吏招待不周,把人家倒吊起来打。海瑞打抱不平,下令把这撒野的胡公子抓了,搜出身上沿途官员孝敬的数千金,通通没收上缴国库。还当众宣布:“过去胡大人到部里办事,声明沿途不得超标准招待。这个小子,带这么多金银财宝,一定不是胡公子!”

通报送到胡大人处。那胡宗宪是一代抗倭名将,对此也是没招儿,干憋气——老小子,你干嘛要捅我的软肋!

严嵩执政时,其爪牙鄢懋卿(就是劝严嵩不可放过杨继盛的那个)为巡盐都御史,也就是监察部长兼盐政巡视官,一路巡查,浩浩荡荡,地方上都是好生招待。到了淳安,见只有咸菜稀饭,不由大怒:“小小知县,你耍我?”海瑞高声反驳道:“俺们县小,供不起你们那些车马!”

鄢懋卿想要逞淫威,但他知道海瑞一向就是倔驴,跟他缠上,没什么好处,只得灰溜溜离开淳安。后来指使别人参了海瑞一本,把海瑞贬到兴国州当了判官。

严嵩倒后,吏部有官员对海瑞的遭遇不平,把他调来北京当京官,这才有了震烁古今的“海瑞上疏”。直到上世纪的60年代,还一度围绕他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

——海瑞,当政者都欣赏他的万古精神,却就是容不下身边一个活的海瑞。

海大人的这篇今古奇文,我认为有“三奇”:在中国历史上竟然有这么一篇下级干部指着鼻子骂皇帝的进谏书,这是一奇;这样的文字竟然出现在对谏臣处罚一向酷烈的明代,这是二奇;可敬的海大人居然没有因此而掉脑袋,这是三奇。

只能说,我中华之大,无奇不有!

来看内容:

海瑞首先是先轻轻拍了一下马屁,说:陛下啊,我是要“言天下第一事”(教教您怎样做皇帝),您“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功劳如下……(此处略)。但是(话题急转),英明的时间不长,却走了神儿,错用了您的一肚子聪明。以为遥远的理想可以实现,就一心修玄去了。您固然是富有四海,但是你怎么不说这是老百姓的血汗呢?光知道大兴土木乱花钱。20多年不理朝政,社会的道德纪律,全都废了!

您看看现在,“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天灾无时不有),盗贼滋炽(不法分子气焰嚣张)”。您刚上台的时候这些情况就有,但还不厉害,而现在“赋役增常(上面的税费比过去多),万方则效(地方就学上面的样子也胡乱收费)”。

陛下您竟不顾破产去装神弄鬼,闹得家底空空!天下都把陛下的年号叫做“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谁都缺钱花啊!天下的人不说您好话,那可是有时候了(前呼后拥的您怎么会听得到啊)!

大小臣僚也都放弃了职责,您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一说装神,就相率进香;出了“天桃天药”,就争相庆贺。为了建造宫殿,工部极力经营;为了取香觅宝,户部公差四出;陛下您一个错误举动,诸臣也就顺着错的来,没有一个人为你纠正一下。扬善惩恶的大义,都扔到爪哇国去了。臣子们拍马屁也拍得太厉害了,低三下四,含糊其词,“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陛下啊,您的错就多了!您修醮是为了长生,可是自古圣贤只说是顺其自然,是天地赋予了人的性命,这一句话就说全了!尧舜汤禹、周文周武,那是圣人中的的极致了,都不能不死啊!我也没见过汉唐宋的方士有活到今天的,能让陛下您也学学他们的法术。陶仲文那个老道士,陛下您称呼他为老师,可是他已经死啦!仲文都不能长生,陛下您怎么又能求到呢?

要说什么天赐仙桃药丸,那就实在是太扯淡了!您想啊,桃子是要人采才能采到的,药丸是要人工捣制然后捏成的,没有这些过程他们就来到您这儿了,难道桃、药都长了脚吗?还说什么是“天赐”,难道天有一只手拿着送给您的吗?陛下您修玄多年,一无所得,至今左右奸人还哄着陛下瞎想。区区桃药就能导致长生?断无此理!

太甲(商汤王的嫡长孙)说;如果有人说的话听着刺耳,那必然是“有道”的,如果有人说话什么都顺你的心,那一定是“非道”的。严嵩可曾有一件事情不顺着您吗?没有。可是怎么样,过去贪污,现在要谋反啦!望您一洗过去的错误,翻然悔悟,天天上朝来打理打理,君像个君,臣也像个臣。朝廷的各种浪费,也须收敛一下。京城里节省一金,就相当于给农村拨付了一百金。您这里节省一些,国家费用就足啦,老百姓的储蓄也就不知道有几多啦,这种好事,陛下何不为之?

总之,“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对这个我要是不说,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臣拿着高津贴而奉承您,小臣怕得罪您而顺着您,您有了错自己也没办法知道。我海瑞每每最恨的就是这个,因此冒死为陛下进一言。

——不愧是从海边考上来的秀才,端的是生猛异常!

对这份上疏,草民我把栏干拍遍,读之再三。绝了!海刚峰,海大人,好啊。这哪里是我们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儒生,这哪里是戏文里喊“吾皇万岁”的贱货?这是“高山仰止”的山峰,是一个世俗民族最缺乏的脊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股气血!

草民我自小就听说过“海瑞上疏”这四个字,却不知它竟是这样一篇奇文。在为古人担忧的同时,也甚感欣慰:史海漫漫,毕竟,我们总还能披沙拣金。

这份不要命的奏疏到了嘉靖手里,他正病着,看完,暴跳如雷,脸都气绿了,把奏疏一把摔到地上,看着左右侍从,怒吼:“胡说八道!快给我拿下此人,不要让他跑了!”

时有司礼监太监黄锦在一旁,缓缓开口道:“禀皇上,此人素有痴名,您甭发火。臣听说他上疏的时候,自知杵逆了皇上必死,已经买好了棺材一口,诀别了妻儿老小,此刻就在宫外等候您发落呢。家僮仆人怕受牵连,都一跑而空。他呀……这个,是决不可能跑的。”

嘉靖一听,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三千年历史啊,居然有这种小子!

随后下旨,将海瑞下诏狱,“究主使者(把幕后人物揪出来)”。锦衣卫遵命出去后,黄锦弯腰把海瑞的奏疏从地上捡起来,又放到嘉靖的座右。

嘉靖拿起又看了一遍,心有所动。想想,那严嵩的党羽蓝田玉、陶仲文的徒弟胡大顺,也确实拿了些假冒伪劣的仙药哄我,海瑞说的话,不无可取之处。随后,叹口气说:“此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朕却不是商纣呢!”便把奏疏压下了(留中不发,也就是不交给内阁票拟意见)。他不想落下个杀忠臣的万世骂名。

嘉靖提到的这个“比干”,是商纣王的叔父,官居少师。因纣王淫乱的作风问题,曾屡次强谏。他说:“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纣王听得烦了,将他残忍地掉杀。把海瑞比做“比干”,还是满恰当的。

海瑞的案子,后来由嘉靖下旨移到了刑部,你们看着办吧。

由于假药吃多了,导致铅中毒,嘉靖的身体愈加坏了。他百般无奈,把徐阶召来商量,想去一趟承天府老爹的陵墓,取药补气。徐阶劝道:保重要紧,不宜出动。

嘉靖更加心灰,说干脆“内禅”算了,让儿子继皇位,自己不干了。徐阶慌了,说那哪儿成呀!嘉靖此刻又想起了倔海瑞:“海瑞说的全对啊,我病得这么久,怎么能办公!”想振作,但力不从心啦。“真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珍惜,病成这样,假使有力气去便殿办公也好,也不至于挨这人这么骂啊!”

徐阶连忙予以缓冲,说:“海瑞这人,说话一贯愚憨,明朝人都知道。其心还是可谅的,请陛下对他格外宽恕。”

此后,刑部的意见上来了。刑部尚书黄光升(就是要了严世蕃小命的那个)居然认为无法可依,只好比附(参照)“子骂父律”,罪应论死。嘉靖略略一瞧(子骂父?当斩?黑色幽默啊!),当即搁下,不批。一直到死,这份意见他都没批。

海青天海大人的脑袋,就此保住了。

从嘉靖四十一年严嵩倒台到现在,三年多了,徐阶就这么左顾右盼,小心伺候着皇帝,操纵着中枢的班子。好在棋局还是活的,可以容他走动。好不容易摆平了海瑞的事情后,内阁的人事又急需做调整了。

从夏言的前任首辅张璁起,内阁就是个生事的地方。迄今所有的首辅,下场都是灰溜溜的,尤其夏言和严嵩的结局更让人不寒而栗。徐阶不得不留出自己的后路。因此,在网罗人才入阁时,便用尽了心计,只求能保证一条:将来能让我体面地退休、体面地养老。

前一年(嘉靖四十四年)三月,那位青词宰相袁炜病重,再也写不了“万寿无疆”的贺词了,退出局去。徐阶不敢“独辅”,马上主持选人。明代的选阁臣制度,叫做“会推”,也叫做“廷推”,就是集中各部各科臣僚开会,推选出2-4名候选人,交由皇上决定。参加会议的成员涵盖很广,但大多只来走走过场,主要是由六科“都给事中”(中央六大监察组的组长,那时候俗称“科长”,权力极大)说了算。

自嘉靖一朝起,皇帝不大管事儿,首辅的权势大增,不仅能压得住这些科长,连吏部尚书(中央组织部长)都压得住,所以,会推基本就是按首辅的意思办。

这次引进了严纳和李春芳两个人。这两人,和刚刚致仕的袁炜,还有在他们之后入阁的郭朴,共四个人,就是当时人们所说的“青词宰相”。

词臣入阁,固然是嘉靖之所好,但也有徐阶的考虑。他本人还在位,能做实事,干脆就选点儿只会玩花活儿的进来,省得碍事。不过,他对李春芳还有特别的一层意思,因为李年轻,又是状元出身,声望很高,为人宽厚。将来如果是这人接任首辅,最理想不过。李春芳一定会对此感恩,那么我老徐退休后的待遇就一定没问题了。

推举严纳,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只是给李春芳当个陪衬,而且排名还在李春芳的前面,别人看不出什么来。

果然,入阁当年严纳就因病退休了。李春芳接任次辅,接班没有问题了。

严纳一走,又缺人,于是嘉靖四十五年春,又一次会推。

这次徐阶又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他的“棋子”来,还是两个人,郭朴和高拱。

和前两个人一样,徐阶实际上要推的是高拱,郭朴是陪衬。不过,高拱可不是什么青词宰相,也不是徐阶的“夹袋中人”,他是未来的皇帝裕王的老师,是和张居正早就“相期以相业”的不安定分子。用他,似乎不太合乎徐阶的逻辑。

嘉靖四十五年春,徐阶走的这步怪棋,牵动甚大,甚至预设了后来万历初期的政局。可他当时完全预料不到后果。

他是这样考虑的:裕王是早晚要继承大位的,裕王一当皇帝,高拱势必入阁,这个趋势,傻瓜都能看出来。那么,我徐阶先走一步,先把你提拔进来,卖你一个人情,你高拱肯定要心怀感激。就此,把你收入我的门下。将来换了皇帝,我还是有保障。

徐阶啊,是华亭人,算盘打得太精了!

可是高拱哪里是那么好收服的?

高大人不仅仅是皇子的老师,他在仕途上的其他资历也够格,最高的职务还当过礼部尚书。在当时,进内阁一定要会写青词,这个,高拱也能。

入阁,是高大人的铁定前途。既然傻瓜都能看出这一步,那我为什么还要领你徐阶的情?

你徐大人是否多此一举了?

嘉靖四十五年三月,高拱高昂着头颅进了内阁,时年54岁,气势凌厉。

徐阶有意将高拱延至门下,因而对高拱就特别热情。高拱是怎样聪明的一个人,他当然感觉到了,但他不高兴,甚至很不高兴。

徐相爷,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高拱是什么人,既有奇貌,又有奇才,人事背景在将来是无人可比的。我还想做个当朝大佬吆喝一批人呢,怎么可能当您的马仔?

高拱在入阁以后的情绪,徐阶很快有所察觉。他知道糟了: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智者徐阶也难免千虑一失。

他在紧张地转脑筋,既然事不可追,那就要有个法子来补救。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张居正。

【恩师提前铺下红地毯】

在我们中国古代,师生关系、师徒关系都有点儿像父子关系,民间既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庙堂上“天地君亲师”的排列,也暗示着一种伦理纽带。老师,往往就充当着“精神之父”、“人格之父”的角色。

今日当然不同了。有的地方,我看师生关系就好比训兽员和野兽之间的关系。老师视学生为野马(敢不戴笼头我抽死你!),学生视老师为屠夫(干嘛每天都宰杀我的灵魂?)。

我认为,徐阶对于张居正,自在翰林院结缔师生关系之后,一直就扮演了“政治人格之父”的角色。

张居正在选了庶吉士后,发奋研习国家典章制度,不吟风弄月,不“交通”权贵,表现特异。据王世贞回忆,那一批同年进士多沉迷于古文诗赋,以汉唐大家相砥砺,“而居正独夷然不屑也,与人多默默潜求国家典故与政务之要切者。”

明末还有人说,他在这个时候就有志于宰辅,将“户口、扼塞、山川形势、人民强弱、一一条列”(林潞《江陵救时之相论》)。并且逢到盐司、关司、屯马司、提刑按察司等官员任满还朝时,就携带一壶酒、一盒菜去拜访,死缠住人家,详细询问关隘要害。回到公寓后,挑灯记下,“其精意如此”(王思任《与周延儒书》),非腐儒可比。对这样的有志青年,《明史》上说,“徐阶辈皆器重之”。

徐阶很早就开始有意引导张居正担大任,期望值很高。在翰林院看见张居正写的文章,虽然也引用子史百家的话,但并不脱离治国之本。对此,他深感满意,曾亲口对张居正说:“张君,将来一定要尽忠报国啊!”(《文忠公行实》)

当然,对于老师的一套政治谋略,年轻时的张居正,也有个理解的过程。

徐阶老成谋国,有人不理解。严嵩时期,有人讥他是“四面观音”、“一味甘草”。其中,被他救了命的海瑞就是反映最强烈的一个。但徐阶仍不改隐忍作风,“碌碌无奇”。对严嵩这条毒蛇“阳柔附之,而阴倾之”,终于得以保全自己,等到了翻手的机会。

张居正起初对老师的一味隐忍也是气闷的。三十三年他请假归籍之前,给徐阶的信里,就显出了一股急躁。他对老师说,你固然内心有想法,但外表却随波逐流,想用这个办法等待时机,不亦难乎?这样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不如“披腹心,见情素,伸独断之明,计捐流俗之顾虑,慨然一决其生平”,与严嵩大干他一场算了!如果老天有眼,青史留名指日可待;如果这路走不通,“即抗浮云之志,遗世独往,亦一快也!”

这时候的张居正,还有很浓的名士气,慷慨任事,看不得老师那样的窝囊。

但这只是私人之间的通信,不是公开的政治姿态。从张居正以进士二甲九名的好成绩跨入仕途之后,到如今,已是19年蹉跎过去,中间除了在嘉靖二十八年给皇帝上了一份《论时政疏》之外,再没有露过任何一点锋芒。

他的身份,是词臣、文字匠。他的官场形象,是沉默,无所作为。官场上的时光,一刻值千金,他却整整沉默了19年。

这里面,徐阶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可低估。

其实徐阶与张居正,根本是两种类型的官员。人们对徐阶的责难,多半有道理。他乐于居间调停,玩平衡;一遇险阻,立刻后退。海瑞说他是“甘草国老”,“畏威保位”,大概是不错的。他的原则,就是要把事情干成,否则就不干。

杨继盛上疏倒严嵩,他不赞成,认为无益。杨继盛因上疏得罪嘉靖而下诏狱,他不援手,认为事情已不可为。张居正对他的麻木不满,他却不无幽默地让居正自己去试试。——不用真的去说情,只让你设身处地体会一下难度。

而张居正,则与高拱是一类人物。他们俩都是要做事的,剑在匣中则鸣不平。所以才有相期“以平治天下为己责”,要做“救时宰相”。他的原则,是要干事,对“无为”的状态感到难以忍受。

老师的传授,对他,显然起了作用,张居正接受了徐阶的策略。就是,将“要把事情干成”作为第一原则。

因此,在张居正“刚”的一面上,又加上了“柔”的色彩。直到嘉靖四十五年他即将踏入内阁的前夕,都处在“守雌”状态,养精蓄锐也。进入内阁后,开始也很谨慎,直到大权独揽为止。

先柔后刚,是他仕途生涯一条明显的曲线,这也是他和高拱日后的命运有天壤之别的关节点。

我可以等待,我甘愿沉默,但不是无原则的,为的是拿到“干事的权力”。

张居正说过,徐阶“沉机密谋,相与图议于帷幄者,不肖一人而已”。很多机密的国家大事,徐老师只和他一人商议。比如,嘉靖皇帝曾经怀疑过裕王的接班能力,让徐阶去查成祖是怎么看待太子的。成祖故事,就是老皇帝老是想换掉太子。徐阶会意,做了很好的解释,打消了嘉靖的疑虑。张居正说,“此一事惟臣居正一人知之”。

徐阶这样做,自有他的用心,是刻意培养居正成大器。

这些熏陶日久,就让张居正学会了掩盖住本色,先随波逐流,后中流击水,免得尚未有所举动,就被滔滔大水呛死。

但是,张居正从本真上,是一个“贵乎自我”的人,倾心向往“竹林七贤”那几个人“有谤牍盈于一世,而独行者不以为悔”的气概(《七贤咏•序》)。他只要一得手,就会“欲报君恩,岂恤人言”!才不管你同代人、还是后世人怎么说三道四。

徐阶把他作为“图穷匕首见”的一个人物,在最后拿了出来,以挽回自己招揽高拱的失败,这是一个大智慧。但徐相公绝然想不到,他一下子就为大明帝国放出了一头潜在的雄狮!

要让张居正尽快入阁!

这是徐阶头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这位老先生,现在的思维完全集中在具体的人事问题上了,其实也难怪,中国的政治,历来就是人事问题、权力分配的问题。至于主张些什么东西,倒成了其次的。今天说这样,明天说那样,不过是拿到权力的一个手段而已。

徐阶目前最看重的,恰好是张居正所具备的人事上的条件。首先,他跟李春芳——目前的次辅——是同科进士,李是状元,张是二甲九名。同年,成绩又都很好。徐阶想:两人彼此可能会服气、会相处得很好,不至于两个接班人在内阁里掐起来。

其次,张居正和高拱都曾是裕邸的僚属,在国子监和修《永乐大典》时搭档多次,高拱不会有抵触,张居正的进入可以很顺利。

三是,高拱和张居正之间关系微妙。两人有过一段情谊不假,但高拱这人心高气盛,没有真正把张居正当个人物。以他看来,张居正才具平平,辈份又晚,根本不在自己的这一档次上。当个副手,还可以。别的,看不好。因此徐阶想:高、张二人不大可能结成联盟来对付我徐阶。

张居正和高拱交往,是忍让的时候多,压在心里不说而已。高拱对此一点也察觉不到,但是徐阶却看出来了。而且徐阶对两人水平高下的评价,与高拱本人完全相反。徐阶看张居正,其才干、胸怀、气度,无一不比高拱强。把张居正收进内阁来,由他来制约高拱,是决无问题的。否则,我老徐一退,靠一个好好先生李春芳根本压不住高拱,说不定还会被干掉,那样的话晚年就别想平静了。

明代的官员薪俸都极低,京官不受贿、外官不从赋税上抽取“常例”(捞油水)是活不下去的。像海瑞那样两袖清风,自己种菜吃,冬天披着被子御寒,那是疯子所为。贪污受贿,人人心知肚明。但是政治上不能倒台,一旦倒台了,贪贿就成了个问题;不倒呢,就不是个问题。

退休,也就是失权。失了权跟倒台有点类似,万一人家借什么风潮追究起来,就会有尴尬。因此,退休了,台上也得有自己的人,作为防火墙吧。这就是徐阶从张璁、夏言、严嵩的结局上悟出的道理。他要跳出这个宿命的怪圈。

他在执政的最后这几年里,主要考虑的事情,就是选人。

老官僚,看人往往凭直觉,这次他完全看对了。以张居正的能量,对高拱岂止是制约?人们不会想到,低着头做人的汉子一旦爆发起来,会有何等惊人!

因为老马失过一次蹄,这次徐阶小心多了。在引进张居正的问题上,他当然也要卖个人情,好为自己的将来做铺垫。但是前次的教训是要吸取的,所以这次他的行动不露声色。

他开始频频地去探望张居正,表面看来,只是欣赏他的才干——我,嘿嘿,不过是个老伯乐而已。

张居正当然感到欣喜,知我者,徐公啊!两人之间的走动,从这一年的夏季开始频繁起来。《明史•张居正传》上所说的“阶代嵩首辅,倾心委居正”,当是指这一阶段。

张居正在这一年,已从裕邸讲读(从五品)位置上升为侍讲学士、掌翰林院事,成了翰林院代理院长了。这个“学士”,是个正四品官,品级还不是很高,距离入阁的资格还差得远。且看这高高的龙门,张居正将怎么来跳?

徐阶自有办法。

老徐现在是皇帝身边唯一的肱股大臣,嘉靖的情况他心里有数。从这年8月起,皇帝看上去要不行了,自己开始在安排后事了,把那个一块儿玩火烧了房子的尚美人赶紧封为妃子。眼看要上西天了,唯有美人忘不了。

秋来,好歹熬过了六十大寿。嘉靖简直不能相信,春秋还正盛着呢,又求了这么多年神,怎么眼看着就黄泉路近了呢?

嘉靖迷信丹药不是一般的痴迷,几乎是他的生之唯一意义。他是由藩王入继大统的,骤然君临天下,生杀予夺了一辈子,很快意。登位以后天下也还算是承平,就欠一个长寿了。

吃丹药,可让他遭了不少罪,甚至还吃了一些乱七八糟连猪都不想吃的野草。为理想付出的代价,外人不可想象。仙药都是他召来的方士们献的,人可疑,药更可疑。服了以后,急火攻心,“火发不能愈”,身体彻底垮了。

10月,他挣扎着去万法坛祈祷,老天又捉弄他淋了一场冷雨,回来后就彻底倒下了。

难忘的嘉靖四十五年,12月14日,躺在西苑的嘉靖熬不过去了。徐阶很着急:以前武宗就是死在大内之外“豹房”的,没法向后人交代。好在皇帝已经没有意志了,太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急急忙忙抬回大内,寿终正寝。总算“崩”于乾清宫,圆满解决了。

人总是要死的,但皇帝死了,人民总有天塌地陷的感觉。宫里一片忙乱,人人都像死了父亲一样。这时候,徐阶的位置就凸显出来了。

嘉靖先后有过三个皇后,被他喝斥吓死一个,废掉并“幽禁”死一个(别人不能再用了),还有一个失火时被困,他却没有让人去救,活活烧死了(就是把无辜的曹端妃给杀了的,那个方皇后)。此刻宫中等于没有主人,徐阶在这几天,暂时代替了全国人的“父亲”,请裕王入宫、办丧事、继位、改元……时候都进蜡月了,太紧迫!

这次改元,是将“嘉靖”年号改为“隆庆”。转过年,就称为“隆庆元年”了。不到半个月,换了新天,在有明一代里是最快的一次。换皇帝时,按例是等第二年的元旦改年号,旧年号有时还要用很久。这次是逼到年跟前了,说换就换了。

嘉靖在皇位上折腾了45年,“骑鹤”走了,被尊为“肃皇帝”、庙号“世宗”,长眠在天寿山永陵(在今北京昌平)。

徐阶还干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草拟遗诏。遗诏名义上是老皇帝的意思,顾命大臣执笔,但皇帝仅有一息尚存,遗诏的内容,都是首辅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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