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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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怎么又开始犯傻了。可能少了我,他还会开心一点。这样一来,就没人说他“喜好男风”了。

此时,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从池亭的角落传了过来:

“正亦正,邪亦邪。人非正,亦非邪。人皆欲正,皆欲除邪。扶正黜邪,谁焉为之?”

我朝那儿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席地而坐,身边的草毡上放着几盏装着黍稷的青铜簋、还在冒着热气的陶甗,肉羹的遗香从陶甗中飘出,闻了不禁为之垂涎三尺。这男子的面前摆放的却是一个棋盘和两碗棋子。冥思苦想许久,他取出一个黑子,放在了棋盘上,然后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中。

若不是那里只有他一个人,我肯定不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他。我仔细观察了他半晌,看着他的手一直抚着碗中的白子,犹豫不定了一阵子,才又一次将那颗棋子放在了黑子的上方。

我心想这人也是好玩得紧,居然会自己同自己下棋,这样不是永远都没法赢吗?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那中年男人。那人头没抬,眼睛却是没有移开棋盘一步。我还真是自讨了没趣,便准备离开。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却又说话了:“这个道理任何人都懂。可是为何就没人能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是绝对的呢?”我心下一紧,觉得他说的话里有玄机,于是说道:“还望前辈指教。”他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原本沙哑萎缩的嗓音突然变得洪亮起来:“我可不是什么前辈,不过是个糟老头而已。少年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有利或是无利的。你摔了一跤,当时你只记得疼,却不知道这一跤或许就让你明白了下次走路要稳重的道理……”

我不解地看着他,努力想要参破他话里的意思。他微笑着继续说道:“再如我手里这颗棋子。我现在再往这粒黑子的左方放一粒白子,那黑子便会全军覆没。身为控制白子的我会感到高兴,可是,被吃掉的黑子,却也是我控制的。这样,我该感到开心还是难过呢?”我说:“您的意思是……”那男子说道:“同样的,人人都想当大侠,人人都想为民除害……可是,谁又愿意当那个被大侠除去的‘坏人’呢?”

我愣了愣,看着他的脸。那原应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可此时看来却是平和到没有一丝波澜。他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弄玉,可我却无法与任何人提及他。所以我只是看着他,而他也是如方才那般与自己下棋。直到夕阳西下,九灵催我回去了,我才从自己的懵懂中惊醒过来。

第十七章 针锋相对

几颗明星不知何时爬上了深蓝一片的苍穹,整个城市仿佛洒下了一层层靛青色的流沙。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与九灵走的地方已经离碧华宅很远了。

我在途中买了一个里脊烧饼吃,一边吃口中还呼呼冒出热气。好久没体会到这种为了食物而感到无比享受的感觉了。

我们走入了碧华宅大厅就看见了坐在里间的桓雅文,以及他面前的一桌菜。菜已经没有冒白雾,汤的表面已经浮起了一层凝固的油脂。桓雅文坐在那桌子面前,神情清远而淡定,眉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见我来了啊,他立即站起身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还好。”我没有说话,觉得他这人真是奇怪,这么大两个人,怎么可能会遇到什么事。他又说道:“饭菜都凉了,我叫人去给你们热一下。”我说:“不用备我的份了,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桓雅文道:“那要喝汤吗?今天天气挺凉的,喝汤暖暖身子比较好。”我原想拒绝的,但看他这样子似乎一直在等我们,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答道:“随便了。”

桓雅文极是温柔地笑了,接着便吩咐身边的人去热菜。我不由有些惊讶于那笑靥的美,仿佛亘古不变的雪峰都要被那样柔和而清爽的笑容给溶化掉了。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是被他的容貌和声音给迷住了。桓雅文的美与弄玉那种震慑人心的美是不同的,若说弄玉是一支独立于冰天雪地中的红梅,孤傲而令人感到难以亲近,那么桓雅文便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色芙蕖,任何人与之相比都会感到自惭形秽。一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更觉得这人看着不大顺眼,更不可能将那种对他的欣赏——或是嫉妒写在脸上。

在我身边的九灵就有些不乐意了,她忿忿不平地问道:“公子,莫非您一直都没有吃饭?”那样的口吻简直就是质问。桓雅文也没有生气,只是云淡风清地说:“我还不觉得饿。”九灵道:“每天您都是酉时正刻吃晚饭,现在天都黑了,怎么可能会不饿。我都答应您要带温采吃东西,您怎么还是不放心我?”桓雅文道:“九灵,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九灵没接话,盯着桓雅文瞧了半晌,才喃喃道:“从这混小子来了以后,公子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了。”我怒视着九灵——她在说谁是混小子啊?可她却像是没看到我敌视的目光一般,一心一意瞅着她“心爱”的公子。桓雅文微微一笑,也没否认:“温公子身上有伤,对他多加照顾也是应该的。”我冷笑了一下,说道:“那还真是有劳阁下费心了。”这话明显带着嘲讽意味,可桓雅文偏偏就是听不出来我的本意,还谦逊地说道:“温公子客气了。”

碍着那个心疼主子到畸形的丫头的面子,我不好发作,只是翻了一个白眼,便赌气似地坐到了餐桌旁,等待热好的饭菜。桓雅文随即慢悠悠地坐下,那种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揍他。九灵走进了厨房,大概是招呼下人们动作快一些去了。

没等多久,菜便上齐了。一般回锅的菜都不会太好吃,可这几道菜的色泽却仍是诱人至极,香味更是随着雾气飘散出来。尽管我方才吃了一个烧饼,可唾液仍是不争气地往外涌。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服,于是对桓雅文怒道:“我说了不想吃菜。”话刚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因为桓雅文还没吃饭,他大抵是准备自己吃,也没说要留给我。如此说法,未免有些一相情愿了。可他却没这么说:“菜放这里,你若是饿了就吃。实在吃不下就算了。”一边说,还一边将鲜鸡汤盛入了碗中。

我没答话,接过他递来的碗,一骨碌就将汤喝了下去,也没顾着他在旁边说了一句:“别喝,还烫着……”可是已经晚了。那汤含在口中,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整个口腔都像是被火烧着一样。实在没了办法,只得勉强吞下去,一时整个心窝似乎也像燃起了火,滚烫得难受。我大口大口呼气,进了口中的空气都是冰凉的。桓雅文轻声说道:“小心点,别太急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火大,吼道:“还不都是你的错!”桓雅文看了看我,眼神有种莫名的懊恼:“这是我的错。”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吹着汤,一点一点地喝。

待我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的碗里放了好多虾,我愕然地往桓雅文那看去,却见着他正默默地往我碗里放才剥好的虾。见我在看他,他说:“你放心,我才洗过手。”

谁和他说这个!我只觉得火大——怎么所有的男人都把我当女人了?!虽然弄玉骨子里是个大男人,但是一张脸妩媚得比谁都像女人。若是看性格,谁还会比桓雅文更婆婆妈妈的?一会端药一会送水,根本就是一个标准小媳妇。怎么到头来这两个最“女人”的男人还把我当姑娘看了?羞辱我很有意思么?好,你桓雅文要顾作体贴,我就让你体贴个够!

想到这,我就一口气将他剥好的虾全部倒入了口中,囫囵吞枣一般吃了下去。桓雅文吃惊地看了看我,不但没有生气,还满脸的笑意,继续剥虾。

我也没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吃着他剥好的虾,反正我喜欢吃,他若不嫌累,我就一直这样吃下去。也不知吃了多久,我的胃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可那虾好像是无穷无尽的一样往我碗里丢。我看了看桓雅文,却刚好碰上了他如春水一般的温柔目光。我心里一跳,慌忙往别的地方看去。隔了好一会,我瞅了瞅他,却发现他还在看我。

我大怒,拍案而起,往外面冲了出去。

刚走到桓雅文家的院子,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有那轻柔的嗓音:“温公子,你身子不舒服吗?”我怒道:“你脑子坏了是不是!一直盯着别人看,不觉得很无礼么?”桓雅文微微一怔,然后淡然说道:“对不起,实是情不能自己。”

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总觉得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潮。而他这时的样子看上去实在眼熟,那双明亮的眼睛,更是美得让人心醉。

看着桓雅文有些窘迫的样子,我忍不住逗哏道:“莫非酒惠圣人也有分桃断袖之癖?”我隐隐约约记得,他是有未婚妻的,当然我也不会相信他真会喜欢男子。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自暴自弃了,竟然拿自己的性取向同别人开玩笑。

桓雅文嗫嚅道:“温公子,虽然我不清楚哥和你的关系,可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好男色之人。我想他会同你在一起,一定不会是随便玩玩的。”

自作聪明。弄玉不喜欢男人,这一点我都知道。但是,他同样不喜欢女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他可以戕害不辜,杀妻求将。离开他以后我反复揣测他的心,一直很想知道他对别人怎么可以做到无情无义,若即若离。其实这一切都很简单——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喜欢。但是,他也有愤怒的时候。第一次,是在我死活不肯杀掉花花的情况下。第二次,就是他见到桓雅文的时候。虽然他的脸上没露出愤怒之色,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却带着浓浓的杀意。我一直很好奇他们以前究竟有什么过节,可我不敢去问,也害怕知道真相。

我又陷入沉思中了。只是桓雅文不会像弄玉那样要把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来。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是无波无浪的平静。直到我反应过来自己又在走神了,他才对我冁然一笑。

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失礼的,对于这样的伪君子,我也不想以礼相待,只问道:“桓雅文,既然你如此了解弄玉,那你对自己又了解几分了?”桓雅文微微一怔,随即神色又多了几分黯淡:“我……哥他说的没错,酒惠,就是‘久悔’,我一直后悔自己做的许多事,那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过去。那些事害了很多人,也包括哥哥。”我心下一动,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他可知道他所害的人里面就有他面前的我?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没有人会把自己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更没人想让自己的名声遭到污点。

酒惠圣人,俊侠,王爷的儿子,与冠世美人重莲并驾齐驱的美公子……他桓雅文有多少称号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他唯一的缺点也不能算是他的缺点——他有一个哥哥,是江湖上人人憎恶的大魔头。然,人人都原谅了他,因为这不怪他。弄玉做了坏事,却不懂隐藏,所以才会让自己的弟弟越发显得耀眼。

可在他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的时候,又有多少泪和恨在他身后翻涌,他可知道?!

若没有那些惨不忍睹的过去,这样完美的一个男子,连我都忍不住要对他赞赏了。可那些血淋淋的回忆是无法从我脑海中抹杀的!我努力让自己显得容易亲近一点,好半天才挤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容:“没有关系,你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所以再悲伤的过去,都可以抛诸脑后了。”他摇摇头,假仁假义地说道:“我做不到。若换作是你,或许也会难以忘怀的。”我笑道:“不要再自责了,你现在很幸福,事业有成,年少有为,还即将迎娶一个国色天香的金枝玉叶,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例如说我,就对酒惠圣人你欣羡不已,巴不得自己就变成你,来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呢。”

也不知道他是否听出了我讥讽的口吻。我已经尽力在忍,可我没法看着自己的仇人过着这样逍遥自在大手大脚的日子还开心地和他作朋友!

他没有答我的话,却反问道:“温公子所说的‘金枝玉叶’是指霓裳么?”我心想真是装模作样,可嘴上却说:“当然是指公主殿下了。莫非对于那样的美人,你还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之所以说她是美人,也不是没有根据的。进了京师,我多少会对公主的行径有所耳闻,据说她长得很美,也很温柔体贴,大方得体,没有一点颐指气使的公主架子,配桓雅文是刚好了。

桓雅文柔声道:“我怎么会不喜欢她?我与她从小便认识了,成亲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听他说完这句话,我就不大明白了:“从小认识和成亲有什么关系?”他说:“青梅竹马不都该成亲吗?”我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什么逻辑?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何况霓裳心肠很好,冰魂雪魄,和她聊天很投缘,也很平静,就像和自己的挚友待一块一样。”我说:“很平静?那你看到她会紧张吗?”桓雅文摇头。我说:“那你有没有不见到她就着急?”桓雅文又摇头。我说:“你有没有……想亲吻她?”桓雅文微微皱眉,道:“那不合礼数。”我说:“我只是问你想过没有?”他再一次摇头。

我无言以对。我一直以为桓雅文是个风流公子哥。结果他连什么叫爱情都不知道。我叹气道:“若那公主喜欢你,那你就害了一个痴情女子。”桓雅文略显惊愕地看了我一会,又有些忧郁地说:“我知道。”我也不大明白他是知道了什么。总之他“知道”的绝对不是我指的事情。

我看看夜空,那儿已是一片黑幕了。隐约看到几颗星星,却是稀稀拉拉的,不大明显,那一轮明月也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了桓雅文身后大树的梢头后了,此时我却莫名地想起了一个很不符合他的词:闭月羞花。看着桓雅文那张精致而白皙的面孔,我突然又觉得这个成语用来形容他很合适。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桓雅文用一种温柔的目光看着我,那样的神情有些模糊,有些腼腆。这目光让我一阵慌乱,我发现自己脸红了。他也微微笑了,原本就不大的声音此时听上去更是显得飘渺轻灵:“从你离开峨眉山以后,就再没见你笑过。其实……笑容是最适合你的。”他刚说完, 我便意识到了自己和他实在太过密迩,于是也没顾着他说什么就吼道:“不要你多管闲事!”桓雅文稍愣了一下,也没在意。我没再和他说话,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里以后我也没有洗漱就倒在了床上,看着那幅被笼罩在夜色中的桃李争艳图暗自出神,自己却是辗转反侧,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我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放松防备了。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或许是因为失去家人的原因吧,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受不了。桓雅文虽然与我有仇,可他是怎么杀害我父母的,我没看到过。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是在意识里增加对那个杀我父母的人的恨,可每当我看到桓雅文,听到他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没法把他与那个杀掉我家人的人联想到一块去。我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杀他,以后我就更不可能下手杀他。

我蹑手蹑脚地站起身,随手拿起了桌上的木梳,握在手中,用力一捏,那木梳瞬间就变成了一堆小刺。我拿着那些木刺,朝门外走去。

碧华宅内的景色十分怡人,天气有些料峭,园子里还种着些春焙,四处摆放着的九枝灯将苑内烘托成了温暖的暗红色。可这儿却没有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的感觉,相反,每次走在这个宅子内,我总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人间仙境,没有繁华城市的琼楼玉宇,没有逢年过节的楼船箫鼓,只有一个幽静安逸的世外桃源。

或许桓雅文的确是一个安静而随和的人吧,一个人若是没有一颗宁静的心,是不会住在这样素净淡雅的楼榭中的。只是过了今天,这儿的家丁和丫头们都将会被遣散了。或许他们会义愤填膺地讨伐我这个杀人凶手,将我乱刀砍死,再拖到官府去领罪。这种情况官府一般不会怪罪于他们,因为桓雅文的关系,我将会被当作是一个蟊贼,弃尸荒外。只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法构成威胁了,我现在没有什么好怕的。一个本来就不怕死的人,恰恰是正常人最为害怕的。

我从没去过桓雅文的房间,此时我还得四处搜寻才可以找到他。我正四处张望,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温采,你在找什么呢?”

我心中一跳,握着木刺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转过身去,才发现叫住我的人是九灵。我大松一口气,答道:“没什么,睡不着罢了。”九灵笑道:“现在已经子时正刻了,你还睡不着?”我说:“你不也是没睡下么?”九灵睁大了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是啊。我也没睡着……”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这么晚了,你想去哪呢?”我说:“我也不知道,四处溜达了。”她说:“你要找公子吗?公子是我见过最健谈的人了,或许和他聊聊,你的心情会好一些呢……”我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桓雅文现在一定已经睡下了,我不好去打搅别人。”九灵失惊地说:“你怎么知道公子这时候就睡了?”我说:“我只是猜猜罢了。通常人这时一般不都睡了吗?”她摇摇头,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不,公子是这几年才休息好的。他还在书塾的时候,每天都要三更天以后才睡。”我说:“他是疯了还是怎的?睡这么晚,不想活命了?”她说:“不是的,公子秉性其实很好,可依然雪案萤窗,奋发学习。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公子……”我说:“这和弄玉有什么关系?”

九灵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大公子已经离家一年多了,那时公子有些沉默寡言,每天只是待在屋里作画。可他画的大部分都是花鸟图或仕女图,很少有画别的。可是有一天我就看到他画了一个人,当时我也不清楚这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这么漂亮的男子,简直美得令人不敢相信那是个凡人。后来我从老管家那听说了那个人原来就是离家的大公子。但是画刚画好没多久就失踪了,公子用了好久时间才完成那幅画,可那时丢了他也不追究是去了哪,只是独自在家里暗自伤神。等公子的心情有些好转以后,他便开始努力读书,那种刻苦的程度是你怎么都想象不到的……老管家说,公子以前读书虽然认真,但是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那是因为大公子从小就天资聪颖,任何文章诗词对他来说都是过目不忘,公子一直很依赖他,并且以为以后继承家业的人一定是大公子。可后来大公子走了,公子觉得这个家该是他自己来承担的,所以在压力的迫使下,他努力了近六年,才考上了榜眼。”

我惊呼道:“什么叫做‘才’考上榜眼?殿试第二名啊,难不成他非要中了状元才叫正常?”九灵点点头:“若不是因为那天公子生病了,状元一定是他。”看着九灵那种对她们公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实在不想再说什么话来打击她。只是关于那幅画……我想,大概就是弄玉家里放的那幅吧。

原来那是桓雅文画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居然有些不大愉快。

“温采,你怎么又不说话啦?”九灵有些气愤地看着我,我才发现她今天居然没有对我发脾气,实在很难得。我笑道:“九灵姑娘还是温柔些好。”其实说这句话我是有意模仿桓雅文的口吻的,也不知道把她主子的那套用在她身上她会是什么效果。谁知九灵跟我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性格,反应自然比我好得多。她居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真、真的吗?”

我摸摸她肩上的青丝,极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当然是真的。”看到她更加羞怯以后,我便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回房歇着了。你也早点睡,嗯?”九灵抬头看了看我,视线与我对上了以后又慌乱地躲开了。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回答道:“好。”我满意地笑了,然后转身离开。身后的九灵又轻呼道:“温采……!”我转过头去问道:“什么事?”她有些仓促地看着我,又摇头道:“没、没什么。”

直到我寻觅到了桓雅文的房间,看到里面透露出青藜灯微弱的光芒,我才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弄玉。

因为刚才九灵的表情,是那么的像曾经在弄玉面前手足无措的我。而在她面前将对方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等待着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我,仿佛就是那个叫弄玉的男子。

我的行为成为了一面澄澈的镜子,在自己的身上,我寻找到了弄玉曾经戏谑玩弄别人感情的倒影。

只是我还没能像他那么残忍,也不可能将九灵逼到像我这般惨绝人寰的地步。我只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仅此而已。

第十八章 真相大白

我在窗纸上捅了一个小洞,看见了里面俯在桌子上熟睡的桓雅文。青藜灯依然灼灼燃烧着,我将那些木刺平放在掌上,微微感到了自己的手心在冒出涔涔的汗珠。

我轻轻推开窗棂,提起内力用掌风将桓雅文身旁的灯给扑灭了,然后便从窗外翻了进去。

桓雅文的手下压着一本打开的书,旁边摆放着一另外八本书:《大学》﹑《中庸》﹑《孟子》、《周易》、《尚书》、《礼记》、《诗经》、《春秋》。那由此可以推断他现在看的那本一定是《论语》,不过这并不稀奇,平时听他说话就感觉很崇尚儒家思想,那孔老夫子的书他一定熟读百遍了。我不禁感到奇怪,小时候听父亲讲,成为商人,千万不可以成为儒商,否则只会吃大亏。而且,他已经参加过了科举,为何还要学得这么辛苦?

我晃晃脑袋,发现自己又没法集中精神了。于是举起手中的木刺,准备下一刻就将它们甩入桓雅文的后颈——

“温公子。”

桓雅文闭着眼睛,可这三个字却是实实在在地从他嘴里发了出来。

我心下一紧,手中的刺险些掉在了地上!我知道自己这下完了——桓雅文根本没睡着!

我慌忙将那些木刺收到了衣袖里,看他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我。我的心顿时跳到连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地步了,难道我大仇未报,就得死在这儿?!

他看着我,柔声问道:“你睡不着么?”这一瞬间听到他那柔软的声音,我觉得比什么都还要毛骨悚然。他不问我为什么杀他,他也不动手杀我,反而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他没看到我的动作?

我点点头,一语不发。打算伺机逃出去。他又说道:“在这样的月色下,想来任谁都会失了睡意的。”我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月色的确很美,将整个碧华宅都洒成了乳白色。只是方才我根本没心思去欣赏这些,只是一心想要躲开九灵,找到桓雅文的房间。可是转念一想,他可能与我一样,想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于是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轻轻一笑,那笑靥清醇如甘泉般甜美。他说:“原想与你成为管鲍之交,但没想到我视你若珍宝,你视我若草芥。温公子想要我的性命,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我心中一紧,没想到他居然说得这么直白,顿时还有些手足失措了,遂问道:“你何时知道的?”桓雅文道:“在峨嵋山上听到了须眉道长提起你父亲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温恒誉的儿子。”我说:“既然你那时就知道了,为何还要救我?”桓雅文说:“如果我说是因为很喜欢你这个人,你会相信吗?”我轻笑一下,说:“我相信……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不过现在我改变看法了——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心软么?”桓雅文说:“我从没想过要你心软。”

的确如此。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他若是反抗,我怕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我质问道:“是你杀害我家人的?”他点头。我说:“好,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起来和我打!我若是输了,任你处置,你若是输了,那就拿命来!!”虽然知道我打不过他,可我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结束我的复仇生涯。至少父母九泉之下有知,自己的儿子没有做出卑鄙的事。

桓雅文幽幽说道:“峨嵋虚灵,流离遇合,悲喜交集,终成余憾……你动手吧。”说完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脸坦然,说道:“我做的错事,就由我来承担。”

我说:“真还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可有什么遗愿?”他原是摇头,却又突然改口说道:“若有,那就是关于我哥的事吧……我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他的原谅。”

弄玉……又是弄玉!

我原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消逝,但是没想到那种感情已经深入骨髓,而且开始慢慢变质。

我想要报复他。我想要看着他因为我流泪、因为我受伤、因为我变得生不如死的样子……!他不爱我,我知道。可他总会有爱的人!

或许那个人,就是我眼前的这个人。

“桓雅文,我现在不杀你。”我邪恶地笑了,“我留你一条命,直到你得到他的原谅。”

桓雅文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但很快眼神就变得昏暗无光了:“他不可能原谅我。”我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他竟会如此恨你。”他说:“其实我和哥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芸姨,也就是哥的娘亲是爹的正室,我娘是父亲的偏房。”我早就想过弄玉和桓雅文可能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性格有些叛逆的弄玉是嫡子,温文儒雅的桓雅文却是庶出。不过想来也应该如此,正因为被父母宠腻多了,弄玉才会变得那么放荡不羁。

桓雅文又继续说道:“爹和芸姨的喜事是包办的,成亲以后没多久就娶了他真心喜欢的人,也就是我娘。可惜我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掉了,爹因为伤心欲绝,便再没续弦。但是对芸姨的态度依然没有好转……芸姨是个温柔的女人,所以在失宠之后对哥就十分溺爱,哥又十分争气,从小到大,武功比谁都厉害,学习比谁都好……爹虽然不喜欢芸姨,但是都还是非常喜欢哥哥。”我说:“照你这样的说法,你不恨他么?”桓雅文异常坚定地说:“不恨。一点也不恨。哥他是最强的人,谁也无法超过他。小小的桓雅文,更不可能。”我惊愕地看着他——想不到平时安静温和的桓雅文竟然会有如此坚毅的信念。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一直很崇拜他,也很羡慕他的不羁和自由……哥以前对我也很好,从小到大一直保护着我……直到后来,芸姨失踪了,爹急得出去找她,也失踪了好多天——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爹对芸姨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后来芸姨和爹同时回到家里,却是被一群人押着回来的。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哥不在家,我害怕得躲在了屏风后面。我看到一群人都在鞭打爹和芸姨,但是他们依然不肯说话……最后,他们就这样活活被打死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云淡风清,可那时的桓雅文年纪还小,如何去承受这种恐惧和悲伤?……我竟开始怜悯他了。

“后来我一直躲在屏风后,好几天都没有动。再饿我都不敢走出去,因为屏风前面就是爹和芸姨的尸体……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哥回来了。我看到他,立刻从屏风后跑了出来,可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虚脱了,一个腿软就跪在了地上。可是当时我抬头看到的人,却不再像是我的哥哥。”他抿了抿唇,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哥不会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他更不可能动手杀我。但是这一切都成为现实了。他抽出剑想要杀我,但是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或许他的潜意识里,我还是他弟弟吧。可是他抽剑那一瞬间的动作就被外面的人看见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那人看到之后,哥从此以后就身败名裂了。”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所说的一切,一字一句地说:“莫非这就是‘杀父母,弑弟兄’的真相?”

桓雅文无力地点点头:“我知道哥为什么要想杀我。我也后悔自己犯下了这样大的过咎——我看着父母被别人鞭笞,居然可以一声不吭地在屏风后自顾自地避难。或许哥走时所的那句话是对的。他说,若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是我娘,我不会如此平静。我对不起爹和芸姨,对不起哥哥,更对不起那个我脸见都没见过的娘。因为,从那以后,哥就开始自暴自弃,胡乱杀人。我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事实,便去江湖到处打听杀我父亲和芸姨的人是谁。后来我终于问到了。全是因为一本《葵花宝典》。哥应该告诉过你,修炼那本秘籍的必要条件是去势……在皇朝内能练的人也只有太监,爹本来是准备献给皇上,让太监去修炼,来增强军事实力。可是在那之前,就有个人打听到了《葵花宝典》在我爹那里,所以他们就叫人来用刑逼供,没想到用刑未成,爹和芸姨已经被活活打死了……那个人的名字,你也应该知道了——温恒誉。”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我的全身就开始不住颤抖!我激动地吼道:“不,不是!不是他们!他们是我的爹娘!他们是江湖上最仗义的夫妇!他们不可能随便杀人!”桓雅文说道:“你说的没错。的确不是他们。而这也是我取字为‘酒惠’的原因。”我愕然地看着他,完全不知所云。他说:“后来我才知道,杀掉我爹和芸姨的人,的确不是温恒誉。所以这也是我自该承担的责任。”我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就因为如此小小的差错一把火烧掉了我们家?!”桓雅文却更是惊愕地说:“一把火烧掉你们家?什么一把火?”

我只觉得整个脑袋几乎都燃烧起来,无法控制地对他愤怒叫道:“你还装!?我的家全都被你烧掉了!你懂吗?!放火烧的!!”他说:“我是叫温恒誉出来比武,然后一刀了结了他的!放火烧别人全家?我桓雅文再是低劣也不会做出那等卑鄙之事。”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样吵下去也没有结果。我说:“好,既然你说不是你放的火,那我们到时候去找那些知道事实的人对证,然后我们再一决生死。”桓雅文说:“那是何日?”我说:“我说过,直到弄玉原谅你为止。”他说:“他若是一辈子不原谅我呢?”我说:“那就给你一个期限,一年。”桓雅文道:“一言为定。”

于是我和桓雅文的“一年之约”就这么定下来了。在这一年中,我决定去寻找一切有关我父母生前所行事迹的证据。可是什么时候出发,要从哪里开始找起,我自己也摸不清头绪。

我尝试在京师打听消息,可是京师的人几乎都是近几年才迁入城里的,所以到头来还是白费功夫。我原想走得远一些,可我没有经济来源,而且人在江湖若是举目无亲,那是最可怕的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站在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即使感到无助,也只是徒劳。

我想起了印月和老张。他们都是行走江湖的人,而且我也相信只要我求助,他们就一定会帮我。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所以我只能守株待兔般地待在京师碧华宅,期盼那两人有一个会到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种强烈的感知让我真的等到了人,只是那个人不是老张,亦不是秦印月。

已是初夏,和煦温暖的风拂的人心荡漾,我坐在碧华宅的后院里,一个人叠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纸船,再把纸船放在池塘上,看那些鲤鱼纷纷游上来,争先恐后地触碰纸船的底部,然后小船就左右摆动,摇摇欲坠。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我嗤笑一下,说道:“九灵,你看看你,又忘记喂鱼儿吃东西了,都饿成这样了。”那人的春柔般的声音却不似九灵那样尖细:“九灵没来,饲料却来了。”

我猛然转过头,却看到了手中拿着一袋鱼饲料的桓雅文,他穿着一身白色轻衣较薄的料子将他颀长的身材熨帖得更加完美了。他用一根细细的发带将头发系住,几缕亮滑的发丝从额上不经意垂下,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流媚和随意。我原本放轻松的脸立刻不自然地板了起来:“你来喂。”桓雅文似乎也习惯了我迅速转变的态度,优雅地走到身边蹲下,雪白的靴子依然与地面摩擦出稀碎的声响。

他伸出手,将那些粉色的小饲料往池塘里洒去。那些鱼儿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全都游了过来。纷纷靠上去叼那些小碎屑。

看着他在那里喂得不亦乐乎,我也忍不住叫道:“喂,饲料给我,我也要玩。”刚开口就觉得别扭,怎么这句话感觉像是在撒娇?还好桓雅文也没注意到我的话,只将手中的饲料口袋放到了我手中。

我往袋里乱抓一把饲料,便往鱼池中抛了去。可是那些饲料还没碰着水面,就被吹得四处飘散了。我又伸手往袋子里抓了一把,这次动作小了些——可那些饲料还是飞了出去。

“怎么搞的?!”我有些懊恼地甩了甩袋子,怎么老天就不会眷顾我一下吗?为什么桓雅文就这么容易做到的?我还不死心,又往袋里抓了去——结果还是一样。

桓雅文也觉得奇怪,拿过袋子自己撒了一把,却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我一时就不开心了,怒道:“你真是讨厌,走开走开!都是你在这,饲料才掉不进去的!”这话着实是无理取闹,可我实在是被弄得窝火极了,也顾不着说的话有理无理了。桓雅文没说话,只是将那些饲料倒入了我的手中,然后他掌着我的手,准备往水中撒去。

我心中一跳,倏地甩开他的手,饲料却弄得我一身都是。我有些老羞成怒了:“你干什么?!”桓雅文脸上一红,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我不是不喜欢别人碰!只是……”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说着说着脸居然也跟着红了,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我有必要跟他解释么?!

桓雅文笑道:“既然喂不了,我们就不喂了。你待在这定是无聊了,可想出去逛逛?”我恢复力可没他这么快,脸上如火烧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退,只摇头道:“你要去自己去吧,我在这里叠船。”桓雅文说:“你不去了,我还去做什么?”我白他一眼:“你也是无聊没事做么?没事也别来吵我!我最讨厌别人没事吵吵嚷嚷!”

桓雅文还未说话,却有另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桓公子,你真不懂把握采儿的心。他就跟个女人似的,你越践踏他,他就越服帖你。你要对他好了,他会觉得你吵得烦。”

刚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

我努力定了定神,也没留意那人说了什么,只是在想我怎么才有勇气去抬头看他。

我依然低头看着水池中赤色的鲤鱼,以及鲤鱼如同火苗般晃动的尾巴,还有小池中微微摇摆的水波。我听见了桓雅文又一次唤那个人“哥哥”,我看见了那个人朝我走过来时没有伴随着脚步声的影子。

我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我的手指关节已经开始慢慢变得苍白。

我早就想到会有与他重逢的一天,可此时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那些打算说出来的残酷或是嘲讽的话,此时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只想逃跑——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一个强大的力量将我拉了起来!

我被迫抬起了头,惊恐地看见了那双邪媚的瞳孔,还有左眼角下极是妖艳的泪痣。

仅是不经意的一瞥,仅是隔了短短半年时间,便恍如隔世。

他的眼中有着写不尽说不清的感情,复杂纠葛,或许是怨恨,或许是轻薄,或许是鄙视……可我怎么都明显看到了那种叫“思念”的涟漪在他的眼中散播开来。

那只是一瞬而已。他立刻就嘲讽地笑了,是对着我,也是对着桓雅文:“采儿还有一个地方也很像女人——那就是水性杨花。以前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现在这么快就把我连名带姓的忘了。也好,桓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传说中的圣人,更是家财万贯,地位显赫,而且还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别说女人了,就连像‘温公子’这样的男人都会爱上他。你说是不是啊,‘温公子’?”

桓雅文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解释道:“不,哥,你误会我们了。温公子他只是我们家的客人……”弄玉笑道:“对对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客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客人,日日夜夜赤身裸体缠绵在一起的客人。”他说着说着,声音是越来越大。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这下连一下从容的桓雅文都有些急了:“哥,我们真的没有——”

“什么没有?雅文,你是忘了还是怕了他?”我打断他说道,“有什么好怕的?咱们有那样的关系是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才发生的,不像某些人,做的事卑鄙到让人难以启齿。”桓雅文大惊,原想说什么,却没说出话来。

没错,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这种感觉!他喜欢桓雅文是吧?那我就让他以为我和桓雅文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够肮脏的了,也不在乎别人说我如何淫荡如何下贱。我,温采,就是一个在男人身下辗转呻吟还沾沾自喜的男宠,现在我玷污了桓雅文,你弄玉又能将我怎么样?杀了我?哼,杀了我,他依然被如此肮脏龌龊的人给玷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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