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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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镶满珠宝,镜顶盘踞着一条蛇,蛇眼是由可活动的红宝石制成,本是睁着的,但此刻却被闭上了。因此颐殊便知道了——那个人来了。

“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是出什么大事了么?”颐殊在梳妆台前坐下,一边亲自拆发一边问道。

床旁的幔帐里,缓缓走出一位老人,一位很好看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品从目。

品从目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好看:“你不应该去见薛采。”

“哦?为什么?”如此问的时候颐殊忍不住想,若说这句话的人是如意夫人,她肯定是不敢反问的。

“薛采十分警觉,你走这一遭,必定让他生疑。再加上朝堂中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帮他,万一查出了点什么……”

颐殊淡淡一笑:“不过个毛头小孩,就算是白泽公子教出来的,也不可能料事如神。他要查就去查好了。”

品从目皱了皱眉。

“别紧张,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就像去年的螽斯山一样,轰——说倒就倒。”

品从目低声道:“七儿回来了。”

颐殊表情微动。她自然是见过七儿的。事实上,如意门最早来接触她的人,就是七儿。

她还记得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芦湾的街道上,不想回宫。雪落在她身上,她也感受不到冷。相反的,她觉得热。她的身体上有一道道鞭痕,火辣辣地疼。她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快点天亮,快点天亮。天亮了,疼痛就过去了。等到感觉不到疼时,就可以睡着了。

入夜的芦湾十分冷清,家家户户闭门熄灯,因此显得特别黑。

她行走在黑暗中,一遍遍地想:快天亮,快天亮……

就在那时,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

那点光渐行渐近,竟是一个少女提着灯。少女穿着普通,模样也普通,但她提的灯却精巧极了:灯头雕琢成凤鸟回眸之形,灯罩是两片白羽,灯光透过羽毛照射出来,凭添几分梦幻之意,更有两根长长的白色尾羽拖曳极地,随着少女的行走轻轻摆动,那鸟便像是活了一般。

颐殊定定地看着那盏灯,一时间竟挪不开眼。

少女来到她跟前,忽笑了:“喜欢?”

颐殊下意识地点头。

少女将灯柄调转,递向她:“送你?”

颐殊警觉起来,没有接,而是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是什么人?宵禁之时为何还在外行走?”

“你不也是吗?”

“本宫是公主!”

“伤痕累累的公主么?”

少女清亮的眼神仿佛透过她裹在身上的斗篷,直接看到了她丑陋的身体。这种被冒犯和秘密被知晓的感觉令颐殊勃然大怒:“你到底是谁?!来人——来人——”

她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她的侍卫们全都远远地跟着她。

可颐殊喊完后无人应答,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后空空,而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的地上,除了她,并没有别的脚印。

颐殊咬牙,决定自己出手。

这些年,父王心情好时,偶尔会教她几招。她学得很努力,练得很刻苦,幻想过有一天能打过那个男人,从而得到解脱。因此,她不但会武功,还相当不错。

然而,她却连少女的衣角都碰不到。无论怎么出招,对方总是能提前一步避开,凤鸟灯也跟着飘来飘去,尾羽划出漂亮的弧度。

颐殊被毒打了一顿,又在雪地里走了半天,气力难支,最后只好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瞪着三尺外的少女道:“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少女再次将灯柄递到了她面前:“要吗?”

颐殊索性一把接过来,灯入手中,近看之下更为精致,每片羽毛都是真的,摸上去柔软弹韧。这种精细的做工,绝非程国产物,只有玩物丧志的璧国,才肯耗费这么多心思在无用之处。

“你是璧国人?”

“你喜欢璧?”

“父王说了,迟早有一日打下来变成我们程国的领土!”颐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她恨透了那个人,可是提及这样的话题,却仍让她感觉到荣耀。也许,对权势的野心和欲望,已经随着血缘埋在了她的骨子里。

少女听闻这般嚣张的话,笑了笑:“好战必亡啊。”

颐殊呸了一声:“我还忘战必危呢!”

少女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失望:“看来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罢了,把灯还我。”

颐殊却不肯还,退后两步道:“给了本宫就是本宫的!”

少女身形一闪,颐殊只觉手中一空,灯就没了。眼见她拿着灯飘然而去,唯一的一点亮光就要消失在无边雪夜中时,颐殊鼻子一酸,突然红了眼。

她索性完全不顾及形象地在雪地里坐了下来,抓起一把雪狠狠地投掷出去:“一个个的!全都欺负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鞭伤炙疼,而身体冰冷。颐殊绝望地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她突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咽喉,颤抖地戳下去。

而这一次,也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在触及肌肤的一瞬划了过去,甚至没有留下红印。

她整个人重重一震,然后惨笑起来:“懦夫!连死都不敢!”

一声轻叹从她背后响起。

颐殊吓了一跳,顿时蹦了起来,却发现那个少女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只是熄灭了灯,所以出现得毫无先兆。

颐殊咬牙道:“你不是走了吗?”

少女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股让她恶心的东西,对了,是同情。她同情她。

颐殊想:本宫才不需要人同情!她冷哼一声,转身准备回宫。就在与少女擦肩而过时,少女忽道:“程王嗜战,为我所不喜。我要换个人当程王。你,有没有兴趣?”

颐殊心中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等她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算老几?你说换就换?”

少女展齿一笑,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是七儿。如意门的七儿。未来的如意夫人。所以,我想换,就能换。”

颐殊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如意夫人这个名字。

有几个深夜里,父王睡的正香时,心腹来禀说夫人来了,父王无论多不情愿,也会起身去见。她心中好奇,但不敢问。有一天在父王书房的火炉里发现一根没烧完的毛笔,毛笔的笔管是中空的,里面的东西已经烧光了。自那后她上了心,时常检查有没有多出来的笔,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了一根没动过的笔,赶在父亲来前拆开笔管,里面果然有密笺,写着让父王尽快将今年的农桑税送过去,而落款就是“如意夫人”。

她这才知道,自己那不可一世的父王,竟要听别人的话。那个人就是如意夫人。

而此刻,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竟然说她就是未来的如意夫人,并且说不喜欢她的父王,要换皇帝,怎不令她震惊。

颐殊愣住了,浑身发抖,却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少女七儿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回去好好想想,三天后,我再来找你要答案。”接着,她将灯重新点亮,再次塞入了她手中,然后飘然而去。

颐殊就那么提着灯,一直一直望着她,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只觉所发生的一切都很不真实。若非手里多了那盏灯,简直要以为是一场梦境了。

那是颐殊初遇七儿。

七儿给了她一盏灯,还给了她一个提议。

她为此反复纠结了整整三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决定试一试时,三天后,七儿没有来。来的人是罗紫——父王的宠妃。

她这才知道,罗紫竟是如意门的人!而且是带着现任如意夫人的命令来的。她忍不住向罗紫打听七儿,罗紫道:“她被夫人派去做其他事了,暂时不在程境。”

然后她便再也没见过七儿。只从罗紫口中听说七儿失踪了,很有可能死了。

再然后,她等到了如意门内讧,借品从目之手毁了如意门大本营,逼得如意夫人仓惶逃亡,从此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而此刻,品从目竟然告诉她七儿回来了,这意味着什么?

“你没抓到她?也没抓到如意夫人?”

品从目淡淡道:“所以我特来告诉你,你的敌人再次出现了,不但如此,还有了帮手。你若掉以轻心,下一个要逃亡的人就是你。”

颐殊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却仍是冷笑道:“挺好,正好一网打尽了。”

品从目见她固执,便不再多言,转身要走。

颐殊见他要走,忽然转了转眼珠,娇滴滴道:“这么晚了,住一晚再走吧。”

品从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消失在了黑影中。

颐殊手中还握着梳子,梳子里多了好几根断发,要是宫女给她梳头梳成这样,早被她杀了,可这次是自己梳的,只能面无表情地拔掉,然后继续。

“我会赢的。”她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一遍一遍地说道,“最苦的阶段都熬过来了,没什么可以再阻挡我。我一定一定会赢!颐非,如意夫人、薛采……跟我作对的人,统统都得死!”

***

九月初八的早上,芦湾晴空万里无云,天气十分燥热。

马家和周家的人天天围堵在云家门前,找云笛要人。云闪闪气不过冲出来将他们打了一顿。

马家和周家的家主听闻消息,立刻进宫老泪纵横地向女王哭诉,哭诉到一半,未老先衰的马康不知是气得还是热的,啪嗒晕倒了,最后不得不躺在大象背上打道回府。

正午时分,胡九仙的船只抵达港口,运来了一整船的冰,因为胡老爷要在此养病但又嫌天热。人人艳羡地看着一块块与人等高的巨大冰块被抬进胡老爷在芦湾的私宅,认为做人做成他那样子,娶不娶女王都无所谓了。

更有许多人眼巴巴地等在驿站外面,递拜帖求见风小雅和薛采。风小雅全都拒了。薛采倒是来者不拒,因此他的门前排起了长龙。

这一日芦湾城的百姓们所看的热闹,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而到了黄昏时分,最大的一出戏上场了——杨烁来了。

杨烁虽是程国的世家公子,但若论名气,远不及薛采胡九仙和风小雅,甚至不及他父亲杨回。而且他很低调,孤身一人骑着一匹小棕马来到城门外,连随从也没带,本丝毫不引人注目。

可是,正当守城门的侍卫按照惯例地检查路引时,突然一辆牛车疾驰而来,沿途行人都惊呆了——从没见过跑得这么快的牛!

车上坐着一个眉发皆白的老头,老头挥鞭赶牛,硬生生地赶出了雷霆之势。

杨烁一见,面色顿变,催促侍卫道:“快点!”

他这么一催,侍卫反而不乐意了:“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哪?”

话没说完,牛车已冲到了关卡前,老头喊道:“杨烁,你敢进城一步试试!”

周遭行人里有好几个认出了他,纷纷上前行礼:“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位可是杨老先生?在下李某某,拜见先生……”

老头谁也没理,跳下牛车挤开众人冲到了杨烁跟前,气得呼哧呼哧。

杨烁叹了口气,但转过身时,脸上带出一个轻浮轻慢的笑意:“哟,父亲,好久不见了。”

此人正是他的父亲杨回,不过五十岁,却已老得像七八十岁,头发全白了不说,还快秃了,再加上身穿粗布麻衣草鞋,看起来活脱脱一个乡下种田老农,谁能想到竟是程国第一名士。

而周遭的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就是王夫人选之一的杨烁。只见他魁梧高大,一双剑眉极具正气,但笑起来时只扬一侧唇角,带了十足的邪。如此格格不入的两种特质在他脸上完美并存,显得别有魅力。

大家全都兴奋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这对父子。

杨回平息了一会儿,停止急喘后才开口道:“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一切既往不咎。”

杨烁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似笑非笑道:“若儿子不呢?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么?”

杨回注视着他,片刻后,走到城门前,盘腿坐下,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物,端端正正地放在膝前:“你若进此门半步,我便让此物立刻派上用场。”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牌位,上面已经写好了杨回的名字!

早听说杨回极其厌恶颐殊,说她“淫乱魅国,程之罪人!”女王为了表现自己礼贤下士,还亲自登门拜会过他,被他拒在门外。如今,他更来阻止他儿子入京参选,以死相逼。

众人纷纷把目光移向杨烁,看他如何应对,更小声地议论了起来:“杨烁若执意进京,逼死了父亲,肯定也就选不上了。”

“未必。没准反会中选。听说女王自己也是那啥了先帝……”底下的声音渐不可闻。

一片纷杂声中,杨烁又叹了口气,道:“何必。”

杨回沉声道:“你小时候,我四处授学,分身乏术,未能好好管教你,让你长成了如此荒淫无术、寡义廉耻之辈。我这样的人,纵教出弟子三千,名士无数,也无面目再谈育人。你今日同我一起回去,我重新教导你,何时教好了,板正了,再出山为师。”

此言一出,人群中起了一阵惊呼声:“先生,您不教书了?”

“先生万万不可!程国学堂本来就少,您还不教了,那孩子们怎么办啊?”

“先生,我们这就帮你拦住令郎。杨公子,百善孝为先,既然先生不允,那王夫不选也罢。”

守门的侍卫立刻反驳:“那怎么行?陛下之命谁敢不从?”

一时间,两派人争吵了起来,整个城门处乱糟糟闹哄哄的。出城的不急着走了,入城的也不急着进了,全都围在那儿看热闹。更有好事者听说此事,源源不断地赶过来看。

杨烁扫视了一圈,道:“父亲真要如此兴师动众?”

杨回垂目不答,双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仿佛不是坐在黄沙地上,而是坐在高高殿堂上一般,瘦小的身躯给人一种极大的震慑力。

杨烁扭头问还拿着他的路引的侍卫,问道:“看完了?”

侍卫正看热闹看得起劲,被他一问,自然也成了众人的焦点,当即大感荣耀,笑道将路引递了回去:“看完了看完了。杨公子,还给您。”他倒想看看,这城门,杨烁敢不敢过。

杨烁将路引揣回袖中,抬步朝杨回走过去。

眼见他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一步、两步、三步……距离杨回只有半步时,他停了下来。

“父亲,你说,如果我进此门半步,您就自刎?此言不虚?”

杨回面沉如霜:“我这一生,从未食言。”

“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杨烁说完,下一步便从他身侧迈了过去。

大家全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此人竟真敢进,那杨回会不会真的自刎?

杨回的脸剧烈地抽动了起来,从膝前拿起牌位攥在手中,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眼看一场悲剧就要发生,走到城门处的杨烁突然脚尖轻点,整个人直飞而起,抓住城门上的青砖,蹬蹬蹬地爬了上去,不过一眨眼功夫就爬到了城楼上。

杨回一愣,忙不迭地站起来抬头。

就见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楼内,并回头朝杨回吹了记口哨:“父亲大人,儿子我没进城门,您也不用死了。再见!”说罢,从城楼直接进京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玩了这么一出文字游戏,拜了他爹一道。但这城墙足有十余丈高,他说爬就爬,说上就上,也足以证明此人武功非凡。

众人又觉好笑又觉钦佩。只有杨回既不钦佩也不笑,反而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最后恨恨地将牌位一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赶着牛车离开了。

一场父子反目的大戏至此结束,众人看得心满意足,且心情愉快,因此谈论起来也就更加兴致勃勃,很快传遍了整个芦湾。

***

当所有人都去城门外看热闹时,颐非已在门前犹豫地站了许久。

天很热,太阳的余晖火辣辣地照着他,这种时候他本应找个清凉之处喝上一杯冰镇过的好酒休憩的,可他却易了容,贴着长长的胡子站在风小雅的住处前,想着要不要进去,要不要告诉他秋姜的事。

最后,颐非低声道:“姬婴对小狐狸有恩,对我可没恩,不但没恩还有仇呢,老子才不卖他的帐!”说罢一狠心一咬牙,抬手敲响了房门。

“请进。”风小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颐非推开门走进去,见他坐在岸旁,手里拿着一块粗布,正在摩擦一些小珠子。颐非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做什么?”

“听说秋姜的佛珠手串没了,想着给她补上。虽不如足镔那般好用,但更轻巧好看些。”风小雅的声音很轻柔,动作很轻柔,却莫名刺痛了颐非的眼睛。

颐非心中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消失了。他别过头暗骂了一句,又扭头问:“你如何知道手串没了的?”

“我命人沿途追寻你们的行踪,发现你们在海边的若木村待过,那里有户人家,离奇死了一老妪一孩童。我的人从两个老头口中探听到你们确实在那短暂逗留过。检查炉灶时,发现了佛珠残核。”

颐非僵了半天,只能低叹道:“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他在屋中踱步。

风小雅也不管他,继续摩擦那些珠子,把珠子的表面打磨得光滑圆润。

颐非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便冲到案前一把按住了风小雅的手。

风小雅手腕一转,便从他手下挣脱了,并反过来弹了一下他的手背:“作甚?”

颐非只觉手背被某根针扎了一下,忙不迭地收回:“你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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