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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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湖市白山区治安大队的副大队长任钟谨,是孙达在警校的同学,两人还住过同一间寝室,关系非常好。孙达当初能找到一家大公司当上保安部经理,其实任钟谨也帮过忙,后来在工作中遇到一些治安上的麻烦,孙达还找过任钟谨好几次。

孙达当然也不会白找人家帮忙,每次都会表示感谢,两人的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但是任钟谨最近却不太顺心,遇到了些麻烦事,很可能副大队长的位置不保,说不定还会受到更严重的处分,心情非常不好。

孙达这个人其实很讲义气,只是这种义气用在有些场合会犯错误,但在另一些场合也算是某种不错的品质。他并没有因为任钟谨犯了事而疏远,又把他约出来喝酒,算是散散心缓解一下情绪吧。结果任钟谨喝多了,居然跟孙达讲了一件事。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越离奇的事放在心里憋得越难受,平时又没法说,在多年老铁孙达面前喝醉了酒,寻求压力释放时才讲了出来,等任钟谨酒醒了之后,连自己都忘了。

事情发生在九年前,当时任钟谨在区扫黄打非专项小组里挂了个小组长,这不是什么正式职务,同样的小组长有好几个呢,内部是分片包干的,甚至还有任务指标。某天晚上他突然接到了群众举报,某某洗浴会所有卖淫嫖娼活动。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这种社会现象是客观存在的,很多人心知肚明。但是举报人很内行,打的就是专项举报电话,这个电话是有记录的,只要接到了举报就必须核实。而当时那家会所的负责人居然联系不上,不知道有没有眼线通风报信,就算通风报信恐怕也来不及。

任钟谨就带队赶过去了,挨个包房搜查,堵住了好几对光溜溜的白条猪。当任钟谨打开一间包房的门时,居然发现两个人穿着衣服坐在床上,像是在聊天的样子。其中一个人他还认识,就是雨陵区城建局的副局长朱山闲。

朱山闲和那位小姐刚才是并肩躺着的,听见动静才坐了起来,但他们都穿着衣服。当时肯定不是正常的装束,小姐的衣服很露很透很性感,而朱山闲穿着洗浴会所的纯棉浴衣,还是上下两件套的那种。

他们可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或者已经完事了。严格地说起来,这好像也不算抓住了现形,朱山闲当时很镇定,说了一句:“任警官,怎么是你?你也看见了,我们都穿着衣服,什么都没做,就是在聊天呢。”

这是实话,但要分情况,看是什么人对什么人讲的、对方跟不跟你讲这个道理。任钟谨既然认识朱山闲,就送了个顺水人情,把朱山闲放出去了,并且还叮嘱他:“从走廊到休息大厅,假如碰见有人问,就说你是出来上厕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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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全是套路

这在当时,就是很正常的处理程序,只能怪那家洗浴会所的老板不走运。此事过去没几天,分局的一位余科长却特意跑来请任钟谨吃饭。余科长名叫余舒立,任钟谨跟他不熟啊,但领导请客也不能不给面子,所以还是去了。

在席间余科长特意提到了这件事,表扬任钟谨在行动中表现得很出色,然后又说了局里对那家洗浴会所的处理。会所老板是外地人,当时并不在境湖,也不知道会所里竟然有人干这种勾当,他接受了处罚和整改,也感谢警方的及时发现与警告。

任钟谨心中暗道:“这可能吗?全是一贯的套路!可这家洗浴会所跟余科长是什么关系?”正在琢磨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余科长站起身为他们做了介绍,来者就是那家洗浴会所的老板,姓李。”

没有任何人能责怪任钟谨做的事,因为那就是他的职责所在,那天晚上换成谁都得立刻行动,大家除了表扬还是只能表扬。就连会所老板都是来表示感谢的,送了任警官一个红包和两条很名贵的烟。

红包任钟谨是坚决没收,但在余科长的一力劝说下,那两条烟还是收了,他自己没抽,后来过年时送老丈人了。

任钟谨当然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家洗浴会所就是余科长罩的场子。没点背景关系,只有白痴才会擅自干这种买卖,当时像这种场子的后台简直跟扫黄打非小组一样,都快成分片包干式的了。

余科长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但暗示的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声称今天之所以组这么一个酒局,就是要介绍李老板与任警官认识,往后有什么事,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洗浴会所的李老板也连连敬酒,请任警官今后多多指导工作。

任钟谨还能说什么?只得答一些不置可否的话,比如“有余处在,哪能轮得着我做主?有什么事,李总还是请余处指示”、“李总也要注意了,今后要保持通讯联络的畅通,及时了解情况,别手下的员工做了什么事自己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当然也有所指,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十分凑巧。当时余科长到外地出差,参加某个专项行动,按纪律规定恰好得关机不能与外界联系,而这位李老板也联系不上,不知道在干啥呢。

假如这两个人当时都能联系得上,或许会所那边会提前得到消息,或许仍然反应不及,但实际情况是让任钟谨带队抄了一。

此事之后,余科长在系统内利用各种机会明里暗里向人宣扬任钟谨是他的人。这事让任钟谨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自己带队抄了余科长罩的场子,头余科长却非要向人暗示任钟谨是他的人。

任钟谨扪心自问,自己究竟是不是余科长的人?答案当然不是。

这只是一份公职而已,并不存在人身依附关系,而且就算按派系站队的潜规则,自己也算不上余科长的人啊。说实话,想自成一系势力,余舒立的职务还低了点。但是这种事任钟谨也不好否认啊,他总不能到处解释自己不是余舒立的人吧,从何说起啊?

此事过了大约一年半,任钟谨被借调到了雨陵区,而当时朱山闲已是雨陵区的副记。说来也巧,朱山闲在洗浴会所被任警官抓现形的时候,就是他即将从城建局副局长提拔为正局长的时候。假如朱山闲当时真被带走处理了,那么这次提拔机会肯定也就毁了。

朱山闲当了城建局正局长还不到一年,区领导的位置又有空缺,他接着又被提拔当了区委副记,升迁的速度很快。

任钟谨被借调到雨陵区之后,朱山闲和任钟谨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是公开场合,在座的还有其他领导。朱山闲特地向任钟谨敬了酒,欢迎他到雨陵区为治安工作多做贡献。

但无论是任钟警还是朱山闲,不论是在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谁都没有再提过一句当年的事,因为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任钟谨在雨陵区的工作成绩很不错,升了两级警职,在朱山闲升任区长的时候,他又调了白山区。而此时余舒立已经是白山区公安局的副局长兼治安大队的大队长了。任钟谨调来之后不久,便担任了治安大队副大队长,算是熬资历熬出来的吧。

任钟谨在官场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到这一步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学历也不高,想当初上的警校只是本市的中专。其实孙达曾经的处境与他类似,那样的年龄、那样的学历很尴尬,再想进步也比较困难,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现。

但是警察这个职业,说重大立功表现,往往是要拿命去换的。所以任钟谨也没有更多的奢望了,这几年就是老老实实干本职工作而已。可最近又出了另一件事,莫名牵连到他,那就是副局长兼治安大队大队长余舒立被拿下了。

余舒立可能会被拿下的风声去年就传出来了,这位副局长也曾四处找门路企图自救,但到了今年初,他还是被纪检部门带走了。

此事的起因是从去年开始的国家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余舒立有几个堂兄弟,在白山区近郊的农村,近年来也发展成一股黑恶势力。

他们侵吞集体资产、强占当地的经济资源,在土地征用、政府工程等事上也干了不少非法勾当,还利用宗族势力把持与操控村委会的换界选举,总之不仅欺行霸市甚至还欺男霸女,终于在专项行动中被打掉了。

这股乡村宗族势力渐渐发展成为祸一方的黑恶势力,为什么没有得到遏制呢?那肯定是有保护伞嘛!那么保护伞是谁呢?当然就是余舒立了!打掉这股黑恶势力便牵出了余舒立副局长,他也跟着栽进去了。

余副局长一旦被调查,那么越查问题就暴露得越多,已不局限于乡下堂兄弟们的事情,甚至很多年前的不少旧账都被翻出来了,比如那家洗浴会所的事。随着消费习惯以及政策环境的变化,那家洗浴会所三年前就已经关门了,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还在啊。

这样一来,又会牵连到一些人,比如副大队长任钟谨。任钟谨自忖并不是和余舒立一伙的,但余舒立已经把舆论造出去了,很多人就认为他是余舒立的人。余舒立被调查的这段时间,任钟谨也被领导叫去谈话了,意思是要他配合检举。

任钟谨尚没有被停职,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有些事情恐怕是解释不清的,很可能会受到余舒立一案的牵累。这些也就算了吧,但最近又发生了一件事。

就在前不久,突然有人联系了任钟谨,向他提了一个建议,就是在检举余舒立的问题时说一件事:九年前在某洗浴会所,雨陵区如今的区长朱山闲曾嫖娼被抓现形,但是余舒立打了声招呼,就让他把朱山闲给放了。

这个建议很歹毒啊。如今已查出余舒立就是那家洗浴会所从事非法活动的保护伞,再添一件佐证,对余舒立而言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恐怕想否认都否认不了,而且否不否认关系都不大了,但是却把朱山闲给牵连进去了。

对方还许诺了他两个好处,一是只要他这么做了就可以帮他过关,不会再受到余舒立这个案子的牵连,二是给他五百万,用很安全的方法。什么安全的方法呢,对方要任钟谨去查他母亲的退休工资卡,是不是已经多了二百万?

对方还告诉他,这二百万是他母亲一位做药代生意的亲戚打过来的,有正当理由,让他心里有数,不必再去追问什么,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万通过别的途径支付给他。

任钟谨的母亲已经退休了,老太太平时行动不便,就把自己的退休工资卡放在儿子手里,花什么钱也方便。任钟谨悄悄去了街头的取款机查了一下,账号里最近果然多了二百万!

当然了,对方还说了一些威胁的话,比如就算任钟谨不检举,别人也会检举的。他们既然能找到任钟谨提这件事,就证明已经掌握了情况。任钟谨当年私放了朱山闲,就是与余舒立勾结的证据等等等等,就不必细说了。

任钟谨查完银行卡的这一天,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就约孙达一起喝酒,结果喝多了把这事给说漏了。他是绝对信任孙达的,喝醉酒后思想也丧失了警惕,而且当时断片了,第二天醒来啥都忘了。

孙达离开了警察队伍,但消息也比普通人灵通,后来还特意打听过丁齐的情况,知道丁齐与雨陵区的区长朱山闲关系很近。他听任钟谨说这起件事也是吓了一跳,考虑再三还是给丁齐打了个电话。

孙达给丁齐打电话,也是送个顺水人情,同时更重要的,他希望丁齐能想办法帮帮任钟谨。孙达也在警界混了快二十年,本能地感觉到此事水很深,无论任钟谨怎么做,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事该怎么解套,孙达也想不出来好办法,但在他看来,丁齐本事很大、门路很多,或许能有更好的主意,还可以找朱山闲去商量对策。

丁齐接到电话之后,马上就打电话给了朱山闲,然后进了禽兽国又碰到了庄梦周,又将此事转告了庄先生。庄梦周听完之后眯着眼睛道:“有意思啊有意思,全是套路啊!”

丁齐皱眉道:“有人肯花这么大的代价对付朱师兄,现在这一局差不多将死了。无论任钟谨检不检举,这件事都会被翻出来,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普通人无所谓,但在官场上怕的就是这个。”

这确实是一个死结,朱山闲很难摘得清。假如任钟谨按照对方的意思做了,那么结果就不用说了。就算任钟谨不按照对方的意思办,对方仍然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检举,到时候任钟谨仍然是私自放人的警察,而且可以说他是按照余舒立的授意,这点是解释不清的,更何况还有那两百万。

假如任钟谨将实情全盘托出呢?向组织交待有人让他这么做,并且将那两百万上交,那样还是会牵连出朱山闲嫖娼被抓现形的往事。组织上可不管朱山闲穿没有穿衣服,反正是和小姐一起被堵在包房里了。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因为这件事是实际发生过的!只要当事人对组织开了口,朱区长就有麻烦。

庄梦周闻言却摇头道:“我说的有意思,可不是指现在这件事,而是当年的事情。就算是九年前,朱区长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吧?他已拜师成为爵门传人,靠山拳应该练成了、望气术应该也有根基了,怎么会犯那种错呢?”

丁齐:“犯哪种错,您说的应该不是嫖娼吧?”

庄梦周:“他十有八九是让人设计了呗,你不觉得九年前的事情就很蹊跷吗?我相信朱区长自己心里也有数,去问他本人就清楚了。走,我们一起境湖,今晚开个会,最好把老谭也叫过来。小妮子是不是去杭州了?就不用通知她了。”

丁齐唤了小巧,与庄梦周一起离开了禽兽国,路上还打电话通知老谭,晚上赶到境湖来开会。谭涵川问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事,在电话那边也有些愕然,表示一下班就动身赶往境湖。

庄梦周和丁齐赶到南沚小区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下班时间,小区门口热闹的场面又让他俩吃了一惊。

有人拉着条幅好像在搞促销,旁边还有喇叭在放录音。再一看这些人又像是跳广场舞的队伍,但是他们现在没跳舞,站在小区门口两侧的人行道上,都显得很激动的样子,还有人买来肯德基全家桶与矿泉水正在那里分发呢。

等看仔细了,才知道他们是来抗议的,打的两个条幅写的分别是“我们要动迁!”、“反对以权谋私!”旁边的扩音器里放的也不是跳广场舞的音乐,而是一段录音,听了一会儿便明白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人都是两公里外锦绣小区的住户,他们也不知从哪听到的消息,最近市政府规划在这一带修建一家民营综合医院,本来投资方是打算动迁锦绣小区的,而且给的补偿价非常高,几乎可以在同样的地段买面积一倍的新房了。

但区里有领导以权谋私,为了照顾关系户居然改了计划,要求投资人动迁南沚小区。这种事情怎么能忍呢?于是就有锦绣小区的住户跑来南沚小区门口来抗议了,坚决要求区政府按照原计划动迁,并且追查以权谋私的领导责任。

这帮人还挺有组织的,就是以小区广场舞队伍为基础,下午的时候去了区政府门前抗议,被工作人员劝阻,因为谁都没听说过这事啊。然后他们又跑到了南沚小区门口抗议,沿途都很遵守交通规则,并没有占用机动车道,但是动静搞得不小。

很多围观者看的是一头雾水,这是唱哪一出啊?

丁齐与庄梦周赶到朱山闲住的小楼推门一看,朱山闲正坐在屋里喝茶呢。丁齐问道:“朱区长,你这么早就下班了!还有闲情逸致坐着喝茶,不知道门口正在抗议吗?”

朱山闲摆了摆手道:“不着急,先坐下喝杯茶,听我慢慢解释。”

庄梦周坐下道:“朱师兄啊,看这样子,门口的事就是你搞的吧?”

朱山闲有些尴尬地一笑:“庄先生不愧是惊门前辈,一眼就看出来了。”

庄梦周没好气道:“我在小区门口看见有人发肯德基全家桶,就知道肯定有幕后组织者,手段不错、也肯下本钱,居然不是发盒饭再进屋看见你这个反应,我还不明白嘛!”

丁齐:“怎么事呀?听庄先生的意思,这些抗议的人是朱区长自己组织的?”

朱山闲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在本地长大的,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如果说找不到自己人办点事情,你们信吗?”

丁齐:“我当然不信,上次逛个文物市场,你还能安排一个自己人配合呢,这次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我以前只见过抗议拆迁的,还没见过抗议不拆迁的,这也太滑稽了吧?朱师兄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朱山闲:“那个锦绣小区的情况,丁老师不了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也不算是故事,就是真事”

264、流氓歌曲

锦绣小区和南沚小区一样,都是南沚镇动迁改造后的安置小区。南沚镇几周边村庄不是一天改造完成的,前后进行了五、六年时间。锦绣小区是个普通居民小区,位置贴着当时的新市区,修的都是六层单元楼,竣工时间也比南沚小区早了五年。

以十五年前的条件看,锦绣小区在当时也远不算什么高档住宅,如今看来就更显老旧了。小区绿化、物业管理之类的就不说了,设计落后、管线老旧、建筑质量不佳、没有足够的停车位与配套设施这些老旧小区可能存在的问题,它都有。

去年有不少小区居民投诉手机信号不好,电信部门就打算新建一个信号基站。如今各家运营商的信号发射塔架,都统一整合到铁塔公司名下,各家运营商共用一个塔架。铁塔公司的基站塔架立起来的时候,又有一批小区居民跑出来抗议,理由是辐射会影响健康。

工作人员做了很多科普,告诉大家这个基站不会影响到居民健康,但是没用,这伙人就是不让用,还数次破坏了通信缆线。协商到最后,抗议者提出了条件,要求补偿每名住户五万块健康损失费,否则就不允许设备运行。

这条件谁能答应,于是铁塔公司联合各家运营商一致决定基站暂不启用。也就是说从大半年前到现在,锦绣小区一直都没有手机信号呢,这事纠缠到现在还没解决。

锦绣小区要动迁的消息,其实也不是胡乱编造,近几年这个小区至少有两次可能被动迁的机会,而且都差一点就成功了。

锦绣小区是十五年前竣工的,当时的位置贴着新市区的边缘,但是经过十余年的发展、新城区的扩张,它的位置已经不算偏僻了,周围起了很多高楼大厦。这么一处都是六层单元楼的老旧小区,便又有了动迁开发的价值,所以也有开发商盯上了。

第一次动迁计划是在四年前,但最后没有谈妥。当时锦绣小区有百分之八十的住户都愿意签协议,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住户立志要当钉子户,要的价非常高。而实际上动迁工作是地方政府负责的,需要有统一标准,一家给高价就等于全部要给高价,核算成本之后最终也只能放弃了计划。

第二次动迁计划是前年末到去年初,本来已接近于谈完了,给的动迁补偿价也很高,锦绣小区的很多住户都准备庆祝了,不少人甚至纷纷给亲朋好友发消息炫耀。但是紧接着房地产市场与国家政策都出现了拐点,各家开发商都进行战略收缩调整,这次计划居然也黄了!

短短三年时间内有两次差点被动迁的经历,也使锦绣小区很多住户坚信自己住的是宝地,迟早是要被动迁的,而且将来的补偿价只会更高。老旧小区的住户当然也有改善性需求,所以大家都盼着呢,可是这两年房地产市场的表现实在没有太多起色,一直没盼来结果。

但是今天,二零一九年的六月,终于有人给了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朱山闲找了三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分别混进了小区跳广场舞的队伍,最后一个人就是锦绣小区的住户。如今跳广场舞的也不仅是老年人了,渐渐也混入了一些中青年成员。它不仅是一向健身休闲活动,也是邻里八卦、政策风向乃至社会谣言的传播交流途径。

这三个人分别放出了消息,就是有投资商看中了锦绣小区这块地,要动迁了之后建一家大型民营医院,意向补偿金给得非常高,几乎等于一套房子换两套啊。但是区领导以权谋私,照顾亲朋好友,居然让投资商改计划去动迁南沚小区了。

这种小道消息无凭无据,而且未经任何核实,也能把人煽动起来吗?还真能!要看在什么地方去煽动什么人,有没有人暗中组织串联,反正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情已经成为一种精神生活。

因为两次动迁以及信号基站的事,锦绣小区的不少住户闹到过区政府,朱山闲这位区长也曾出面调解安抚,很清楚其中一些人是什么脾性,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他安排人去重点煽动的,就是上次阻止信号基站运行的那批居民。

所以嘛,今天就有人到区政府门口散步去了,然后又跑到南沚小区门口抗议。

听朱山闲讲完之后,丁齐是哭笑不得,皱着眉头问道:“朱区长,您这是自黑呀!找人闹事抗议区领导以权谋私,这不等于把矛头对准你自己吗?”

朱山闲:“道理不辩不明,人不被揭很难自证清白。下一步就简单了,区政府会站出来公开辟谣,关于医院建设用地,雨陵区建设规划中早有预留,不需要动迁居民小区。我们甚至可以把规划图公开贴出来,劝说广大群众不要信谣传谣,更不要扰乱公共秩序。”

丁齐:“这好像跟市里某些领导的意思不一致啊,朱区长又想怎么交待?”

朱区长横了他一眼道:“哪个市领导?要什么交待?确实有人打招呼告诉我,博慈集团想动迁南沚小区建医院,而我也已经汇报了区里的方案。这件事目前只是在可行性商讨阶段,市里并没有下文件,区里也没有改规划。至少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我就是实话实说!”

丁齐:“假如市里还是决定就要动迁南沚小区呢?”

朱山闲:“那就不是我的权力,也不是我的责任了。反正区里已经辟过谣了,谁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强行决定动迁南沚小区,我愿意挨这个耳光,区里只好服从决定,这边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庄梦周插话道:“谁也不是傻子,已经闹了这么一出,没有人还会蹦出来强压的,只会劝博慈集团另选地方。不就是一块地皮嘛,收了博慈集团好处、替他们出面的人,也不会知道真正的内情,总之想收购南沚小区在官路上是走不通了。朱区长这招很损啊!”

朱山闲:“我也是没办法。”

丁齐:“其实照我的估计,博慈集团并不会真的逼南沚小区动迁。”

庄梦周却摇了摇头道:“不管博慈集团会怎么做,朱区长这一招就叫铁门栓,先把路给堵死,也把对方可能用的后招都封住。

但是朱师兄啊,你用了这招铁门栓,南沚小区动迁的麻烦是没有了,但锦绣小区那帮人恐怕还会抗议的,因为区政府的辟谣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你打算怎么收场呢?”

那些闹事者的诉求就是动迁锦绣小区,而且认定锦绣小区就是先被投资商看中的地方。如今区政府出来辟谣,说这事和锦绣小区一点关系都没有,动迁根本不存在,区政府早就预留了医院建设用地。

对于那些抗议者而言,诉求还是得不到满足啊,动静已经闹出来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朱山闲却答非所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散了吗?”

丁齐点头道:“确实都散了,发全家桶是个好主意,比发盒饭好。那些人领完了东西都趁热拿家了,估计是带去给小孩子吃了,队伍也就自然解散了。”

朱山闲:“我安排的人今天在组织队伍、控制秩序,比如让他们走人行道、不要占用机动车道,不论是在区政府还是南沚小区门口,都不要堵住大门,而是站在大门两边抗议,不要妨碍正常秩序但是明天区政府出来辟谣澄清之后,就没有这种好事了。”

丁齐:“你安排的人会撤?”

朱山闲:“是的,我安排的人会抽身。区政府正式辟谣之后,假如还有人闹事、扰乱了社会公共秩序,那就视情节依法处理,该教育的教育、该带走的带走、该拘留的拘留。说句实话,这次闹得欢的那批人,早该找个机会收拾一顿了!”

丁齐:“谣言是你放出去的,这些人听信谣言去闹事,然后再被你收拾,这算不算钓鱼执法呢?”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当然不算!信谣传谣也就罢了,关键看他们的行为与诉求是否合理,消息未经核实就闹事、为不动迁而闹事,这合理吗?而且在区政府正式辟谣之后,假如还有人要扰乱公共秩序,那就是自己找事了,我们又不是没辟谣!”

庄梦周:“朱区长啊,咱就不说这些了,一来就被你把话题带偏了。九年前嫖娼是怎么事,是现在说呢,还是等老谭到了再一起交待呢?”

这时冼皓和石不全也先后推门进来了。石不全一进屋就说到道:“朱师兄啊,那帮人领了全家桶已经撤了,你明天就准备好好辟谣吧咦,庄先生怎么也来了?丁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冼皓扯了丁齐的袖子一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丁齐:“都办完了,还在禽兽国遇到了庄先生,我们一起来的。”说着话发送一道神念给冼皓和石不全,这两人都愣了半天。

过了一会儿,石不全才长出一口气道:“我总觉得静沙岛和奇岩境之间关系不简单,看来还真不简单!但没想到静沙岛背后居然是博慈集团,更没想到的是,朱师兄还有故事呢!”

冼皓:“我刚才在门外就听见庄先生说,是现在交待还是等老谭来了再一起交待,谭师兄等会儿也到吗?”

朱山闲:“老谭一下班就赶过来,快得话也得八点多了,大家要是不饿,就等老谭来了再一起吃晚饭。我知道你们想要问什么,到时候再说吧,省得我讲两遍。”

石不全:“那咱们聊聊静沙岛和博慈集团的事,可以不?”

朱山闲:“好吧,先吃些点心,这些情况得问丁老师”

晚上八点半,终于开饭了。赶到镜湖的谭涵川了解道最新的事件始末后,小声问了一句:“是阿芳吗?”

朱山闲神色惆怅地点了点头道:“嗯。”

这一听就有故事啊,而且谭涵川居然还知道内情。众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立时熊熊燃烧,纷纷追问道:“老谭,阿芳是谁啊?”

谭涵川有些为难地答道:“你们还是听老朱自己说吧。”

朱山闲缓缓开口道:“她的姓名属于个人隐私,我就不说了,反正小名就叫阿芳,老谭也听说过她。她原先也在南沚镇上住,就是我家邻居,比我小四岁,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石不全插话道:“就差四岁而已,你们应该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朱山闲并没有反驳,而是苦笑道:“也算是吧。当年我看上她了,想跟她处对象来着,但是她们家却没有看上我。”

石不全有些夸张地叫道:“不至于吧!多拽的人家,连朱师兄这等人才都看不上?”

朱山闲:“那时候我就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基层公务员,一没背景二没后台,他们家人看不上我也正常。”

冼皓:“那阿芳自己呢?”

朱山闲:“阿芳对我应该是有好感的,我们还在小河边约会过她家包饺子的时候,她总给我偷偷装一饭盒拿过来。”

石不全:“那你们曾经在小河边吃过饺子喽?”

朱山闲:“怎么了,有问题吗?”

石不全:“没问题,当然没问题,我只是想起了一首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在城之前的那个晚上,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谭涵川:“阿全,你就别提这首流氓歌曲了!”

丁齐:“对对对,听朱师兄说,又不是听你说。”

朱山闲的视线似是望着远方道:“那条小河已经看不到了,后来变成了一条臭水沟,再后来经过治理,被加盖变成了暗渠,就是我在城建局工作亲手做的规划。”

丁齐自己又忍不住插话道:“谁问你小河了,说小芳,不,阿芳!”

朱山闲:“阿芳虽然对我有好感,但她这个人没什么主见,什么事都听父母的。后来她嫁给了别人,夫家姓王,在八十年代就已经是万元户,九十年代又开了个汽修厂,算是最早下海经商的那批人,当时资产差不多有几百万了吧。

阿芳的父母找了这么个女婿,当时是很神气的,后来南沚镇动迁了,他们一家人也都搬走了,听说阿芳的夫家在白山区那边买了两套大房子,汽修厂也开在那边。境湖市这么大,我后来就没有见过阿芳了,也没有再打听过她的消息,谁都有自己的生活。”

庄梦周突然开口道:“郊区小镇这种地方,很多事情都瞒不住的。你喜欢阿芳,还想跟阿芳处对象,甚至在小河边约会过,这事很多熟人都知道吧?”

朱山闲:“是啊,很多邻居都知道。”

庄梦周:“所以你是被熟人算计了!”

谭涵川终于也插话道:“是的,老朱当时就是被熟人算计了。幸亏那个叫任钟谨的警官恰好认识他,顺手把他给放了,这是事先谁都没想到的。”

庄梦周在禽兽国中听了丁齐的转述,就认为九年前的事朱山闲是被人设计了,而事实果然如此。当时朱山闲已是区城建局的副局长,还是江湖爵门传人,靠山拳练得不错,足以一个打十个,望气术也略有小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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