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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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是什么人知道丁盟主的目的地,并事先在那里设好了埋伏?这个消息,只有方外联盟内部的人知情……”

这话一出口,会场中立刻就炸锅了,众人纷纷询问详情,还以关切的语气问丁盟主怎样了、伤得重不重?冼皓答道:“一点小伤而已,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

丁齐的确受了伤,不小心擦破了点皮,眼下当然已经没事了——这些都是实话。可是冼皓这么一说,再加上丁齐本人躲着没露面,难免会误导很多人,有人或许会认为他伤得说不定有多重呢。

之所以在会议上公开这件事,也是方外门商议的结果。丁齐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可指摘之处,所以没什么不能说的,见不得人的是对方。

对方能猜到他的行踪,而且很清楚他的目的地,必然是知道这件事也看过那幅地图的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来自方外联盟内部。在这种情况下,暗访不如明查,给所有人都提个醒,发动整个方外联盟的力量去调查。

当场就有人问道:“冼理事,这无缘无故的,谁会设下这样的埋伏呢?您仔细想想,或者再去问问丁盟主本人,他和什么人结了仇,或者在外面有什么仇家?”

丁齐有没有得罪过人?当然有!有很多事情,无论你做得对还是不对的,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得罪人。出了这件事,丁齐曾仔细回忆了一番,还专门在心里列了一张清单。

比如父亲去世之后,丁齐就把舅舅一家人给得罪了。当时舅舅请姥姥出面,表示要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住,然后他父母留下的房子就让给表哥结婚用。倔强的丁齐拒绝了,他当时快年满十八岁了,没有去舅舅家,独自读完了高三考上了大学。

因为这件事,他和舅舅一家彻底闹僵了。表哥和对象也闹翻了,当时婚没结成。直到丁齐读研究生的时候,表哥才在别人的介绍下又找了一个对象结婚。表哥心里非常恨丁齐,甚至认为是丁齐毁了他的人生,让他不能和最心仪的爱人在一起。

在丁齐读研的时候开始和佳佳处对象,当时还有不少男生也想追求佳佳。其中还有个特拽的家伙曾经威胁过丁齐,宣称假如丁齐不离开佳佳就打断他的腿。这人叫什么名字丁齐都没记住,当然了,以他如今的修为肯定是能想起来的,但也没兴趣再去想。

那人曾经约丁齐到校外小境湖公园的江边,说什么要做过一场。那家伙还真揣着凶器去了,但丁齐根本没去。跟他干一场架有意义吗?这未免太搞笑了,而且不论伤着自己还是伤着对方都不是好事。

但那家伙也没有好下场,从江边回来进校门的时候让校卫队给摁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了凶器,带回学校保安部立马就什么都交待了。学校最终给了留校察看的处分,辅导员还警告他,再有类似的言行就开除学籍、勒令退学。

这事真不是丁齐干的,丁齐没有向任何人告发,他只是没搭理而已。但在对方看来一定是丁齐向校方告了状,他才会在校门口被校卫队摁住,还从身上搜出来一把西瓜刀。

后来丁齐一度背上了懦夫、孬种、告密者、小人的骂名,肯定是对方散布的言论,约架不去还向校方告状,未免太没种了。但是丁齐不在乎,真去了才是白痴呢!丁齐一直怀疑校方的事是刘丰安排的,因为约架的消息事先在同学间已经传开了,刘丰可能听说了。

如今回头看,丁齐确实够气人的。父母留给他的那套房子,自从上了大学后他就没再住过,除了每年回去打扫几次,就一直那么空着。而他与佳佳也没有处多久,在博士一年级的时候就分手了。

但事情不能这么论、道理也不能这么讲。就比如说那套房子吧,在丁齐被学校开除后的那段时间,几乎是走投无路啊。假如不是导师刘丰疏通关系,让他继续住在教工宿舍同时去图书馆当临时管理员,他最差的结果就是回家乡打点零工,或者把房子租出去。

这些都是小事情,也早就过去了,有些人虽然恨他,在文明法治社会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可是后来丁齐得罪的人,那就越来越不好惹、越来越危险了。

丁齐弄死了田琦,得罪了田相龙与洪桂荣夫妇,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洪桂荣甚至还收买了几个小混混带着凶器潜入了他住的宿舍,幸亏丁齐不在才躲过一劫。

丁齐最终没有与田相龙结仇,却得罪了洪家的人,而洪家兄弟后来也被丁齐送进局子了。丁齐还得罪过一个拐卖团伙,为了解救孟蕙语,抡棒子打倒了一批,却阴差阳错救出了田相龙的小儿子。那个团伙的成员一定也会恨丁齐入骨。

丁齐还得罪过谁?名单上还有张望雄团伙、范仰以及后来的沙朗政团伙……仔细想想,他的仇家还真不少啊!丁齐也觉得有些纳闷,只能说有些事情只是你在这个世上遇到了。

但是这些人,要么早已自己作死了,要么就已经被送进去了,就算还有残余分子想报复丁齐,也搞不出神农架那么大的阵仗。

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丁齐很清楚这次对方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调集了十几个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锐,提前埋伏到神农架深处,还动用了各种枪械和炸药,难道仅仅是为了出一口气吗?

更重要的是,丁齐能回忆起的仇家无论在与不在了,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方外联盟成立之前。

而在方外联盟的工作例会现场,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冼皓冷着脸道:“自从方外联盟成立后,丁盟主从来没有与联盟其他成员结仇。但这次动手的人很可能来自方外联盟内部,否则不会事先埋伏在那个地点。费来明理事,地图是你们飘花潭提供的,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费来明结结巴巴道:“资料和地图确实是飘花潭提供的,但是在上周开会之前,大家都知道消息了,很多人也都看过地图了。所以嫌疑对象不一定就是飘花潭……不不不,一定不是飘花潭!”

冼皓:“有些问题涉及到各家私密,以前不方便刨根问底,但出了这件事,就必须问清楚了,你能交待出那份地图的来历吗?”

费来明苦着脸道:“我也不清楚啊,这是花潭主提供的。据我所知,加入方外联盟后,花岛主便命人整理历代祖师留下的各种记录,然后发现了疑似方外世界枭阳国的线索,所以才提供给了联盟总部。

这本来是好心,也是响应联盟的号召,谁成想会出这种事!这事绝对不是飘花潭干的,冼理事您仔细想想,飘花潭与丁盟主无冤无仇,没有任何道理要害他。假如真是我们干的,地图也是我们事先提供的,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有人点头道:“嗯,这也挺有道理啊。”

也有人小声嘀咕道:“未必有道理,这是丁盟主本事大才能逃过一劫,假如就在神农架林区失踪了,谁还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冼皓沉声道:“我并不是说这事就是飘花潭干的,但很显然有人看见了那张地图,猜到了丁盟主可能会去,所以才设下了埋伏。能不能请花潭主来一趟,说明一下找到这张地图的情况,首先查清楚它的来历究竟有没有问题。”

费来明点头道:“我立刻就联系花潭主,飘花潭一定没有问题的!”

这时又有人问道:“对方怎么知道丁盟主一定会去神农架探访枭阳国呢?只要看过地图,地点倒是能知道,可是时间为何会这么巧,难道事先就能掌握丁盟主的行踪?”

冼皓沉吟道:“上周丁盟主去考察畅乘福地,张家界与神农架并不算太远,既然已经出门了,顺道便去了一趟神农架。有人知道他的行程,有可能猜到了他下一步的计划。”

有人问麻晓道:“麻理事,你和田副理事长一起陪同丁盟主去畅乘福地考察,丁盟主有没有提到过接下来会去神农架?”

麻晓赶紧说道:“我问过丁盟主一句,他离开张家界之后周末要去哪里?丁盟主只说有事却未说何事,我周五便返回了境湖市,田副理事长与杨福主有旧,仍留在畅乘福地。”

又有人发言道:“从丁盟主遭遇的埋伏来看,说明对方早有准备,不可能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谋划完成的。

看来刺客早就知道丁盟主要去张家界,也猜到他很可能会顺道去一趟神农架。畅乘福地是田副理事长联系的,参观的日期也是田副理事长商定的,难道田副理事长不需要解释吗?”

于鹏飞赶紧插话道:“此事与田师及奇岩境毫无关系,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参观畅乘福地的日期是田师与杨福主商定,这只是凑巧而已。奇岩境愿尽最大力量,帮助方外联盟与丁盟主追查真相!”

舒瑶理事也立刻表态道:“刚刚参观畅乘福地,丁盟主就遭遇此意外,联盟所有成员都有责任协助追查真相!”

一直没发言的石不全开口道:“丁盟主是从张家界机场转机前往神农架的,事先订好了机票和酒店。有心人通过关系不难查到他的行踪,所以请大家不要无端猜疑。

但刚才有些话也有道理,如此大的阵仗不是几天就能仓促准备好的,此刻对方外联盟的事务以及丁盟主的行程计划早有预判。”

他说的话虽然是在帮田仲络洗脱嫌疑,但也算公道,实际上也是在敲打田仲络。等散会之后,方外门这边也私下联系田仲络,让他像花朝期一样过来做个解释。至于在会场上就给这位田师一个面子吧,不要再乱带节奏了。

冼皓最后又说道:“今日说这件事,并不是想让大家无端互相猜疑,只是提一个醒,在方外联盟内部可能有人图谋不轨,丁盟主已遭遇意外状况,万幸并无大事。假如各家今后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别忘了知会一声,若有需要,也可向方外联盟求援。”

本次工作例会就在一种很诡异复杂的气氛中结束了,与会者匆匆离开,赶紧去联系各家岛主、洞主汇报情况。畅乘福地公布的消息当然是好事,但丁齐的遭遇实在太惊险了,方外联盟有喜有忧啊。

当天夜间,除了涂至、魏凡婷还有远在五心谷的叶宗清,方外门如今的全体成员齐聚小境湖。大学已经开学了,毕学成、叶言行、孟蕙语等三人已到校报到,而尚妮报完到便又溜了过来,好在交通很方便。

今天小境湖中多了两副新面孔。崔山海也在,一起杀过人、点过炸药之后待遇果然就不一样了,他第一次来到了传说中的仙家福地,还见识了仙家饵药月凝脂,不禁啧啧称奇。

崔山海身边坐着一位妙龄女子,二十多岁的形容,肌肤白皙细嫩,五官身材都很美,就是前不久刚刚离开琴高台世界的陈容。

丁齐等人第一次进入琴高台世界,其实就是今年的元旦小长假,而现在是九月初,可是回想起来那仿佛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甚至恍如隔世。记得第一次在天国东大营见到陈容的时候,她的样子还没有现在年轻,皮肤也有点黑而且稍显粗糙。

俗话女大十八变,可这句话用在陈容身上未免太夸张了。陈容刚刚离开琴高台世界,她度过的岁月远远不止九个月啊,而是已有好几十年。她的方外秘法修为如今已达到心盘境的巅峰,只差一步便可大成,祖传的医家丹道秘法修为也大有精进。

崔山海对陈容很感兴趣,总在她身边找各种话题聊,对她的经历很好奇,许是因为水若不在场,这位崔峰主也不觉得那么拘束吧。

其实陈容八月初就离开琴高台了,她在外面独自行游了一个月,见识与适应如今的人间世界,然后再按丁齐等人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了小境湖,算是正式加入了方外门。

她并不是第一个离开琴高台世界的,彦若在她之前已经出来了,但彦若并没有到境湖来,在庄梦周的指点下去找陶昕了,目前仍是方外门的一位记名弟子吧。

庄梦周没有让彦若直接来境湖市,丁齐也不想让陈容目前留在境湖市,准备将她派到五心谷去,今天就是要交待一些事情。陈容需要一个身份,这边已经给她办好了,姓名未变,出生年月是随便填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都有,户籍所在地是云南省大理市的仓谷村。

一听这个地址,就知道手续是五心谷帮忙办的。每年解决几个人的身份,对五心谷而言还是很轻松的,只是把天地秘境中居住的三万人都弄出来则不可能。

陈容将指导五心谷民众发展适合天地秘境的产业,逐步实现基本自足,参照琴高台的模式但也不完全照搬,因为五心谷的门户可以很方便的随时开启,外界物资都能运进去。

琴高台世界传承万年,就算其中的人类社会一度崩溃,稳定发展也有三千年,很多手工业的工艺水平已经达到了巅峰。陈容可以组织五心谷的民众从事手工业加工生产,原材料可以从外界运进去,加工出的产品都是可以运出来的,只要搞好营销,一定会很有市场。

丁齐还叮嘱陈容拿个学位,读境湖大学的成人继续教育,所选的专业是社会学,可以通过远程网络上课,这样很方便。陈容去五心谷也不是天天都待在天地秘境中,出来的时候就可以上网,还可以下载课件用电脑带进去看。

这是一个系统的学习过程,丁齐还告诉陈容,那些课程中的很多结论未必就是对的,她重点学习的应该是各种背景情况介绍,能帮助她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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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新境界

等到正式开会的时候,陈容和毕学成等人坐在了一起,静静地听各位长辈说话。丁齐首先以神念介绍了一番此次张家界之行以及在神农架中的遭遇,未参与这次行动的方外门成员惊叹不已!

尚妮一把揪住石不全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一起参加呢?”

阿全苦着脸道:“连我自己都没去!假如方外门全体出动都不见了,别人早就能想到我们有所准备再说了,你当时不是要开学报到吗?”

尚妮不满道:“多个人多份力嘛!这次我没去,你们看看有多惊险?”

石不全嘟囔道:“你去了才更惊险,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怕你非要去凑热闹。”

尚妮瞪眼道:“我是那种人吗?以前或许是,但是现在”

庄梦周打断她道:“行了,我都没去,你在这里争什么?”话刚说到这里,又突然失声叫道,“哎呀,丁老师,你这也太厉害了!妙,实在是玄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尚妮和石不全拌嘴的时候,庄梦周和丁齐也有一番私下的神念交谈。庄梦周首先带着炫耀之意告诉了丁齐,自己没有要五心谷的副器,却将景文石也修炼出副器的妙用,并介绍了这番祭炼景文石的全部过程。

这既是在炫耀也是在指点,丁齐以神念,大大夸赞了庄梦周一番,并告诉庄梦周,自己在畅乘福地中也祭炼了一枚桃核。此物并非五心谷的那种副器,虽然不是控界之宝原件,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却可以取代控界之宝的妙用,而且自含一套传承。

庄梦周被丁齐发来的神念内容惊到了,忍不住就叫了出来,众人也吃了一惊,纷纷询问是怎么事,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一句惊呼?丁齐微微一笑,也没有开口说话,给众人都发送了一道神念解释。

这道神念的内容就很复杂了,既有刚才他和庄梦周的交谈经过,也有庄梦周在五心谷所悟以及他在畅乘福地所悟。方外门众人都能明白丁齐在说什么,但想做到同样的事情,还得等到他们方外秘法修为达到炉鼎境巅峰才行。

见大家都在解读感悟神念,丁齐开口道:“庄先生,我有一事想请教,方外秘法修为超越炉鼎境之后,又是什么境界呢?”

庄梦周看着他笑道:“这不是废话吗?江湖八门秘术,名字已经让你用掉了七个,下一个当然只能叫灵犀境了!”

方外秘法已有的七重境界,分别叫观身境、入微境、隐峨境、兴神境、心盘境、望气境、炉鼎境。丁齐就是借用了江湖八大门秘术之名,但这不是随便借用的,每一重境界的感悟与八门秘术的玄妙都相关。

其实在畅乘福地入定境三月炼制出那枚桃核后,丁齐的方外秘法修为就已经到达了炉鼎境巅峰,隐约可以看见下一步前行的道路,故而有此一问。

听见庄梦周的答,丁齐笑着反问道:“庄先生,我说的是废话,您这难道不也是废话吗?”

丁齐想问的是方外秘法的下一层究竟是怎样一种境界,而不仅仅是起一个名字。庄梦周高深莫测道:“佛说废话,即非废话,是名废话。既然叫灵犀境,那就不是白叫的,灵犀天成嘛!”

丁齐:“庄先生能不能再说明白点?”

庄梦周瞪眼道:“我明白什么呀明白!方外秘法是你创的,我也等着你再前行一步,然后好跟着学呢。”

这时陈容却突然插话道:“师父,我怎么觉得您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难道真的受伤了吗?”

朱山闲也是一怔,扭头道:“陈容,你也看出什么不对劲了?”

陈容是医家丹道传人,或者说就是修炼疲门观身术的,而朱山闲是修炼爵门望气术的。按照传统的江湖八大门说法,观身术是给人看病的,甚至能一眼断人生死,而望气术是观人气运情志的,能判断一个人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中。

他们俩都觉得丁齐不对劲,那么丁齐可能就真有问题了。

丁齐不紧不慢地答道:“你们二位眼力都挺好,看出了我有问题。其实我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只是方外秘法又到了一个关口。在畅乘福地祭炼出那一枚桃核,炉鼎境就已经修炼到极致。

每一层境界的极致,仿佛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路,除非能够感悟到如何蜕变。方外秘法突破炉鼎境后,视世界为形神,也是在重新凝炼自我,如此修炼的终极又在哪里?

从神农架来,我一直有些恍惚,也在思考一些问题。你们能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对,实际上我的形神需要经历一场蜕变,至于能否成功我亦不知,所以才会在小境湖中闭关。

经历与见证了世界种种与种种世界,那么凝炼了怎样的身心?方外秘法就为探索未知方外世界所创,我探索的究竟是什么、然后得到了什么?”

庄梦周摇头道:“既然只可意会,那就不必勉强言述。可是丁老师啊,你从神农架来,究竟在想什么呢?”

丁齐:“我没有找到枭阳国。”

石不全:“那本就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引你去的一个陷阱。”

丁齐:“那张地图有问题,但枭阳国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提供的祖师手札记录也是真的。枭阳国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假如我们找到了,又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尚妮:“野人嘛,那里面有好多野人。”

丁齐反问道:“何为野人?”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大概的答案,但也没法给出明确的结论,因为没有真正的样本去分析,只是一些概念上的定义。从生物学角度来看,野人可能是与人相近的另一个物种,外形与习性与人相近,却没有发展出文明社会,那跟大猩猩啥的也没啥区别。

从社会学角度来看就复杂了,野人也可以说未经教化之人,就是完全脱离文明社会以及知识体系的人。如今就有现成的例子可以推演,比如若将五心谷完全封闭,再经历足够长的时间,那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进化成琴高台天国中的那种社会结构,拥有自己独特的文明体系,但这种概率非常小,最大的概率是倒退到原始部族社会状态。

还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就是石不全啊,他一个人被关在小赤山秘境中长达八个月,等众人找到他的时候,阿全差不多就变成野人了。

但阿全并非真正的野人,他是一个接受了现代社会教育的人,而且还是江湖册门高手,利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以及掌握的记忆,想尽办法改善生存以及生活的环境与条件。

但是换一种假设呢,假如就是完全没有接受过文明教育的人呢,又放到一个完全接触不到文明社会的环境中,那又会怎样?也许在非洲或南美的丛林深处,有一些原始部族可以参照。

其实在神农架深处,有些地方如今还保留着古巴人的遗迹。所谓古巴人不是南美那个古巴国的人,而是古代的巴人部落。那些人要么早已走出深山成为现代人的祖先,也有可能躲进某个天地秘境中繁衍至今。

现代文明知识从哪里来?天地所本有,以智慧去发现,而智慧诞生于意识。一个没有意识的世界,是永远不会诞生文明体系的。如此看来,世界本身也会自我认知并自我孕育吗?

丁齐这句提问,问的并不是野人的定义,其实就反应了他现在的身心状态。最终还是崔山海率先开口道:“我刚才想到了飘花潭祖师手札中的那句话,‘路房山夜雨,感枭阳之国,人为禽兽兮,禽兽为人兮?’

这次去了一趟神农架,枭阳国没找到,野人也没找到,却碰到了那些刺客。我到现在还有点没过神来呢,平生第一次杀了人。他们肯定来自方外联盟内部,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呢,怎么就能下得去手?依我看,这就是人为禽兽、禽兽为人啊!”

谭涵川:“崔师弟,你还没缓过来呢?难怪没去,又跟着我们跑到小境湖来了。”

崔山海:“我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总是觉得不是滋味。”

丁齐:“心理医生碰到这种情况,一般会采取认知疗法。”

朱山闲笑道:“能看出来崔师弟一直有些紧张,总是找些事来转移注意力。”

丁齐点头道:“大脑需要寻找新的刺激源,才能使自己忽略掉所受的刺激,这也是潜意识中的自我调整。”

崔山海不解道:“你们在说我吗?我啥也没干啊!”

朱山闲语气一转道:“崔师弟,你一直是坐办公室搞科研管理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杀人,从内心深处也不愿意杀人。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始终觉得难以接受,这些我都理解。你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一种情况吗?”

众人皆追问道:“什么情况?”

朱山闲就是本地人,假如看履历其实平淡无奇,和日常接触到的绝大多数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小镇居民,读书上学,毕业后参加工作,从城建局的一名科员一步步当了副科长、科长、副局长、局长,然后被提拔为区长,最近成了区委书记。

很难想象朱山闲杀过人,他又会因为什么事情杀人?在神农架绝不是他第一杀人,丁齐能看出来,但也没有追问,谁又没有自己的秘密呢。朱山闲今天却主动讲述了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了,不仅南沚小区还没有修建,就连南沚镇还没有整体动迁、南沚山尚没有划为森林公园。朱山闲还很年轻,已经和师父学了靠山拳,身手练得挺不错,但他当时还不知道师父是江湖爵门传人,只当师父是一位乡下孤寡老人。

除了靠山拳,师父也教了他内养功夫,朱山闲平日时长习练亦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但还不知道那就是望气术的入门功夫,师父并未明说。

南沚山中过去也有村庄,后来才整体规划为森林公园,里面的村民都迁到外面来了,开垦的田地也退耕还林。

想当年,南沚山中就有一个村庄,朱山闲有个姑姑还嫁到那个村去了。那一年姑姑过八十大寿,朱山闲借了单位的车带了礼物去看姑姑。姑姑家在村里面摆的流水席,拐弯抹角的亲戚很多,反正大家都来吃饭。

就是在宴席上,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朱山闲喝得有点多,感觉好像是醉了,但知觉却变得格外敏锐,他突然邻桌有个人在嘀咕:“好死不死,买什么房!进了城还不够,发了财也没够,已经买了房还要买房,炫给谁看呢?”

刚才有亲戚给朱山闲介绍过此人,他年纪比朱山闲大十来岁,论辈分朱山闲还得叫他粟六叔,但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应该是姑夫家那边的远房亲戚。听见这番话,朱山闲便转头看了过去,居然发现六叔身上有个影子从座位上站起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粟六叔明明还坐在那里,朱山闲却“看”见另一个“他”走了出去,家拿了一把扳手和一把钳子,那扳手和钳子也是虚影状。然后粟六叔去了村外,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朱山闲打了个激灵,然后就突然清醒过来了。刚才哪一件瞬间,他仿佛是看见了粟六叔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去做了什么,而他的意识好似也离开了身体跟着观察,否则坐在酒席上也不可能看见粟六叔家以及去村外的场景。

朱山闲以为自己是酒喝多了,但心中难免疑惑,便稍微打听了一下,搞清楚了粟六叔在骂什么。

这位粟六叔有个姐姐嫁到了城里,两口子一起做生意日子过得还不错,他们本来就有房子住,如今打算再买一套大的,既是改善条件,将来也可以留给女儿结婚。这次姐姐、姐夫村参加朱山闲姑姑的八十寿宴,便提到了这件事。

粟六叔这种抱怨,在乡村中并不罕见,同桌还有人在小声附和。这种事情本来并不值得朱山闲特别关注,可是因为刚才的“幻觉”,朱山闲一直很不安。酒席很热闹,过了一会儿六叔真的离开了,朱山闲也借口上厕所悄然跟在后面暗中观察。

朱山闲发现粟六叔家取了工具到了村口外,趴到一辆车底下企图做手脚情形就和刚才看见的一样。

朱山闲及时喝止了粟六叔,问他在干什么?六叔吓了一跳,把钳子揣起来求朱山闲换个地方说话。待两人到了附近僻静的山林中,朱山闲把事情“审问”明白了。那辆车就是六叔的姐夫开来的,朱山闲亲眼看到他想破坏刹车管,也就是液压制动软管。

粟六叔已经知道姐姐、姐夫参加完酒席当天就会赶去,没打算在村里住。他先把刹车管破坏一部分,刚启动的时候还可能感觉不明显,但是刹车用过几次再猛踩时就会突然失灵。村子在山里,出去的简易公路很窄、急转弯很多,肯定会出事的。

粟六叔曾经去城里当过汽修工,所以他能想到这个主意。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他叔跟姐姐、姐夫借过三十万,今天听说姐姐家要买新房子,就心生恶念。

朱山闲问他,姐姐、姐夫提还钱的事了吗?粟六叔答,虽然他们还没提,但是肯定会提的,说要在城里再买一套房子,就是让他还钱的意思。在六叔的逻辑中,假如姐姐、姐夫出意外死了,他也就不用还钱了动机就是如此简单。

朱山闲警告了粟六叔,让他绝不能再有这么歹毒的心思,并且声称自己会把此事在酒席上公诸于众。六叔哀求他不要说,朱山闲则答:“你已经这么做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包庇你,假如不受教训,你还会下毒手的。” 说完话朱山闲转身就走。

朱山闲讲述的时候,也向在座的众人承认,他当时是故意的,就是在测试粟六叔的反应。因为那时他已感觉到粟六叔对自己也起了杀意,就像对其姐姐、姐夫一样。而且朱山闲习练靠山拳有成,也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果然等朱山闲看似毫无防备的一转身,见四下无人,粟六叔抽出扳手朝就他的后脑打来

朱山闲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众人寂静无声,甚至感到不寒而栗呀。朱山闲如今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事先又声明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的经历,故事的结局其实已经不用再说了。又过了好一会儿,偏偏毕学成还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追问道:“后来呢?”

朱山闲苦笑道:“后来啊?后来村民们发现他喝多了跑树林里去撒尿,一不小心栽到沟里摔死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其实我给了自己一个不杀他的机会,但他却没给自己机会。而我当时的确是喝多了,人也很年轻,酒容易上头。”

谭涵川接话道:“换成我也一样会杀了他,老朱虽然酒喝多了,但手尾还算干净。”

318、丁老师又上课了

崔山海喃喃道:“这种人也太可怕了!”

朱山闲:“是的,不仅狠毒而且愚蠢。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镇上的、周边村庄的、区里的,熟人、同事、邻居、乡亲,有好人也有坏人,能感受到善意也能感受到恶念,但是像这种极端的情况还是唯一的一例。这种人很少,但是只要遇到了,也很可怕。

还有一种人,更狠毒,但是并不算太愚蠢,他们更聪明,而且能量更大,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只是做得更隐蔽、更令人无法防备,就像我们这次在神农架遇到的对手。崔师弟比我当初第一次杀人,更不容易也更有价值。”

丁齐适时开口道:“这世上那种人毕竟极少见,更多的是可爱的人啊,比如我们的朱书记啊。假如没有朱书记,那两个无辜的人恐怕早已死于非命,他们恐怕至今尚不知情吧?”

朱山闲:“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除了我师父和老谭,我以前对谁都没有说过。”

丁齐又说道:“崔师兄,今日的你就是当年的朱师兄,你做了与朱师兄一样的事情。我们怎么看朱师兄,你就该怎么看自己。”

崔山海长出一口气道:“哦,我明白了,搞了半天你们是在给我做心理疏导呢。”

谭涵川笑道:“是啊,老朱连埋藏多年的秘密都奉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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