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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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是啊。”他走到屋角取出一个金盆。金盆里已放了半盆水,他将金盆放到明崇俨脑后,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小包。一打开,里面香气袭人,却是一包伽楠香木屑,他捻了一撮往金盆里一洒。伽楠香原本入水即沉,但那是些碾得极细的木屑,因此都浮在了水面上。他道:“李将军,我施法之时,你看仔细些吧。”

李君羡心知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了,道:“是,李先生请。”

那人伸手在墙上一处地方一扳,“啪”的一声,屋顶的机关发动,那些琉璃瓦都已遮住,只剩了当头一块圆圆的地方还留着,一道光柱照下来,正映在那金盆之上。他双手捻诀,嘴里极快地念诵着。随着他的咒声,盆里的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搅动,水面的伽楠香屑被推到了盆边,当中越发明亮,倒似里面点了一支巨烛,水色也慢慢变白了。

这正是圆光术。不过此人的圆光术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已非寻常术士可比。李君羡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那金盆。

盆中越来越亮,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形。那人口中念诵之声却越来越慢,声音渐若游丝,盆中的水却忽然像凝结了一般定住,当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女子。

虽然并不很清楚,但看得出这女子的相貌极为美丽,美得可以说是妖艳。肤色白得仿佛透明,嘴唇红如丹朱,只是一双眼睛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李君羡看到这个女子,像是见了鬼一样,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那人显然也惊呆了,手中忽地一松,盆中的光芒霎时消失,人影也登时不见。他看了看仍然人事不知的明崇俨,皱起了眉头,道:“真的是她?”

李君羡点了点头,道:“十年前,陛下派药师大破突厥,攻入定襄城,在内宫设宴为她接风,我看得清楚,正是她。”他忽然跪下来给那人行了个大礼。那人吃了一惊,连忙扶起他道:“李将军,何以行此大礼?”

李君羡看了明崇俨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怜惜,低声道:“李先生,君羡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人道:“君羡兄太见外了,你说吧。”

“这明公子遭无妄之灾,实与此事无关,还请李先生忘了他吧。”那人沉吟了一下,道:“好吧。”

李君羡大为感激,道:“多谢李先生。”当初他与裴行俭之兄裴行俨年纪相近,情同手足,这份友情历久弥新。裴行俨英年早逝,这些年来他每次想到都不胜扼腕。在裴行俭与明崇俨身上,他也依稀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和裴行俨。虽然在裴行俭面前显得不近人情,其实他已经下决定不伤害明崇俨了。这次暗中将明崇俨带到这里,也是为了不惊动金吾卫。待发现此事竟然与那个女子有牵连,心知一旦深究下去,就将牵扯出皇宫内幕,后果实不堪设想,明崇俨很有可能最终被灭口。因此不惜向那人行此大礼,来保住明崇俨一命。他又看了看熟睡中的明崇俨,叹道:“李先生,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走在刀尖上啊。”他的手下颇有能人,已查出那些美少年都曾到过一个地方。那地方是陛下明令不得旁人骚扰的所在。他也不信那个老妇会真是凶手,还斥骂过手下无能。可是方才从李淳风的圆光术看来,手下探得的情形完全属实。

那人抬起头看着那道从屋顶照下的光柱,道:“是啊。”光柱中,有极细的微尘浮动,变幻莫测。他喃喃道:“兰陵萧氏,兰陵萧氏。哼哼,君羡兄,我们居然忘了陛下身边,就有这个姓萧的妖妇在。”

萧家,这个已成过往的皇族,却一直阴魂不散。陈,隋,到现在如日中天的大唐,这个家族仿佛一直隐隐浮现在背后,带着诡秘的笑意,现在终于露出了一丝痕迹。李君羡和那人都是当今天子手下的重臣,却感到了无端的寒意袭来。

李君羡突然叹道:“淳风兄,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人正是当今天子最为宠信的两个异人之一的李淳风。原本李君羡与李淳风也不过泛泛之交,但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无形中却将他们之间拉近了不少,称呼也亲近了许多。

李淳风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太过重大,还是向陛下禀明。”

李君羡打了个寒战。他少年从军,前半生出生入死,厮杀疆场,当真天不怕地不怕,但此时却有了惧意。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

※※※

高仲舒听着阿罗本大师说法,心里却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这次,他收到一封密书,却是阿心约他在大秦寺见面。高仲舒平时说得热闹,却是个实足的嘴把势,其实家教甚严,连花街柳巷都极少走动。收到阿心的密书,心痒难忍,但在弘文馆的几个朋友面前却不敢多嘴,只得到会昌寺找明崇俨过过嘴瘾。上一次在醉刘居遇险,终究有惊无险,高仲舒的性子纵然是吃苦不记苦的,仍然有些害怕。可是阿心之约又让他心痒难捺,所以先找裴行俭,再找明崇俨,想让他们陪自己一块儿过来,多少可以壮些胆,却不料他二人都没空。好在大秦寺是出家人所在,不比那醉刘居里三教九流人等都有,总要清静许多,想来总应该不用担心。只是他来得早了些,阿心还没过来,大秦寺的住持阿罗本大师倒是殷勤得很,见这寺院还没完工,便有这位世家公子前来,拉住了便要说法。景教传法,向来不遗余力,后来的基督徒传教更是不惜以身涉险。只是阿罗本大师年纪不小,大唐话说得极为生硬,什么天尊移鼠,听得高仲舒头昏脑涨。只是他想到阿心既然约自己在大秦寺见面,自然对景教颇为信奉,来之前也恶补了一番。他博闻强记,才学甚富,与阿罗本大师谈起景教经典来,虽然听懂的不到两分,说起来倒也严丝合缝,头头是道。那阿罗本大师更是勾动了兴头,觉得眼前这位公子大有慧根,很有可能做一个景教徒,结结巴巴地说个不停。

正坐得不耐烦,一个景教弟子过来对阿罗本大师说了两句什么,却是波斯话。高仲舒也不知说些什么,阿罗本大师却站了起来,面有喜色,道:“高施主,老僧先告退。”景教初来,经文译得也是佛道杂糅,一方面说天尊,一方面又自称老僧。

高仲舒也站了起来,正待跟着出去,眼前忽地一黑,像是气血上涌一般。他呆了呆,马上又恢复正常了,正不知怎么回事,却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公子,你已经来了。”他定睛看去,正见阿心迈步进来。

阿心穿着一领纯白狐裘,映得一张脸光润如玉,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更显娇艳。高仲舒心头一动,道:“阿心……我也没等多久。”

阿心走到他跟前,微笑道:“上回的事真对不住你,你没事吧?”

阿心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是眼神游移不定,似乎颇有心事。高仲舒道:“没事没事。阿心,你一个人来的么?”

阿心道:“韦道长带我来的,不过他不进来。”她外面罩着狐裘,仍是男子装扮,此时却脱去了狐裘,向神龛走去。高仲舒见她里面穿的却是条藕色长裙,露出肩头雪白的肌肤,嫣然一笑道:“高公子,你大概才知道我是女子吧?”

哪有猜不出的。高仲舒想着,但见她如此说,连忙装出惊讶的样子道:“啊呀,真的么?我从未想到。”

阿心站在一个神龛前,向上面供的神像合十行了一礼。那神像大为古怪,与高仲舒在阿心脖子上见到的项链坠一般模样,也是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阿心在向这神像行礼时,模样极为虔诚,原本脸上的一点妖冶之气也已荡然无存。高仲舒在一边看得心为之动,忖道:“阿心姑娘原来是信奉这景教的。如果……其实信了景教也没什么。”他虽然奉神灭无鬼论,此时却觉得为了阿心,信奉景教亦是不错。

阿心抬起头,看着那神像,半晌不出声。高仲舒见她的小小身躯不住发抖,心生怜惜,柔声道:“阿心,快穿好衣服吧。”

阿心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来,道:“高公子,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见过这个么?”

那是半块玉佩。高仲舒是世家子弟,珠玉之类自小就看得熟了。他接过来,却觉这玉佩入手并不如何滑润,雕工也略显粗糙,只是块寻常玉佩,就算完整的也值不了多少钱。他怔了怔,道:“怎么了?”

阿心眼中已满是期待之意,道:“高公子,你见过这个么?”

高仲舒翻来覆去地打量了一下,摇摇头道:“没见过。你是哪里来的?只有半块么?”他还要再说,却见阿心眼里一下子变得极是痛楚,心头一闪,忖道:“这半块玉佩不要是她给我的定情信物吧?”这种事还是破题儿第一遭,他激动得差点要晕过去,突然觉得阿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那你去……”

这话还没说完,高仲舒只觉眼前一黑,像是突然间被一层厚布兜头包住,一瞬间竟然什么知觉都没有了。阿心刚握住他的手,见高仲舒霎时变得怪模怪样,心道:“高公子这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

※※※

闯进来的是个道士。这道士颌下一把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眼中却带着一丝诡气。他身形如电,一下闯入屋来,但屋中却已空无一人。他一怔之下,脸上已有焦急之色,脚下一错,身形闪动如电,只一眨眼间便已在屋里绕了一圈。这道士年纪虽大,动作却一如青年,敏捷之至,这一圈闪过只是一瞬间的事,身形一晃,又已到了门口。

阿罗本与几个弟子正在大殿上指点工匠施工,听得忽然传来这般一声怒喝,都吓了一大跳,纷纷过来。阿罗本见进来的是个年老道士,颇为吃惊。景教借用佛道两家成语甚多,但毕竟与佛道有别,在佛门道门中人看来,景教徒都是些西域邪教。阿罗本现在颇得天子推崇,却也担心这些和尚老道会来踢场子。哪知怕什么来什么,见果然是个气势汹汹的老道士闯进来,心头一沉,着急之下,期期艾艾地更说不出话来,只是没口子道:“阿德!阿德!”

阿德即是后世通译的“亚当”。那是阿罗本小弟子的教名。这阿德心性聪明,大唐话说得最为流利,听师父这样叫,心知是师父让自己去解释,慌忙上前道:“道长,请问有什么得罪之处?”

话刚出口,那道士手一抖,掌中忽地现出一柄短剑。阿德吓了一大跳,心道:“他要杀人了?”定睛一看,却见是柄木剑,这才放下心来。正待再和言问几句,却见那道士双手握住木剑,奋力一插。地面铺着青砖,但这柄木剑却如穿腐泥,直没到柄。这一下把阿德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心道:“邪教徒!真是邪教徒!”

那老道士正是韦灵符。

韦灵符是会圣观观主,他与西华观秦英二人是太子李承乾手下最强的两个术士。与旁人不同,韦灵符对阿心甚是疼爱,阿心也最相信他。上一次阿心与高仲舒约好在醉刘居见面,韦灵符正好奉命外出,阿心这才叫的纥干承基同去,这一次却是叫他来了。韦灵符身为道士,自知去大秦寺未免太扎眼,送了阿心来后,自己便在门外等候。他法术高强,隔得重门叠户,仍然感到大秦寺中竟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只怕有异人在。景教是西方异教,原本他也以为事属寻常,阿心又是信奉景教的,大秦寺没造好时便已多次来见过阿罗本大师,当时也是自己护送,并无异样,所以放下心来。可是他发现里面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已觉得不对,猛地冲进来,仍是慢了一步,阿心竟是踪迹全无。

阿心是太子最为心爱之人,若是阿心有什么闪失,太子面前可就不好交代,更何况韦灵符对阿心也颇为疼爱。他焦急万分,心知那异人掳去阿心,定不会那么快就走,当即施法,不惜损耗数年功力,也要将阿心追回来。那阿德在一边还要喋喋不休,他心中焦躁,喝道:“闭嘴!不然我将你这妖寺拆做白地!”

阿德吓了一大跳。但大秦寺建得规模甚大,眼前这老道士本事再大也拆不成白地。他反唇相讥道:“本寺乃是陛下敕命修建,你这道长岂敢如此无礼!”阿德大唐话学得虽好,却是向文士学的,骂道士用的“杂毛”、“牛鼻子”一类的话他当然不会。韦灵符也不理他,将木剑插入砖中,左手在剑柄上极快地捻了个诀。“喀”的一声,那块尺许见方的大青砖竟然碎成粉末。这一下那些景教士更是吓惨了,阿罗本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心道:“天啊,这个道士想要做什么?难道真要拆了大秦寺不成?”

大秦寺是贞观天子下诏修建,韦灵符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个动粗。但阿心这般一个大活人突然凭空不见了,让韦灵符也不禁瞠目结舌。情急之下以秘术强攻,一瞬间已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他灵机一动,心道:“是了,原来用的是障眼法。”法术练到极高深处,据说可以摄取活人,韦灵符当然没这种本事。如果敌人真有这种本事的话,那他也根本不会是那人的对手。但如果是障眼法的话,他就自信不会输。

韦灵符的会圣观道家秘术与秦英的西华观道家秘术大为不同。西华观秘术,都是以《太上洞渊神咒经》为概基,而会圣观的秘术却只是上几代观主留下的一些支离破碎的杂术,一直被秦英嘲讽为残山剩水。但韦灵符心思坚忍,竟然将会圣观这些零星秘术与别派法术糅合在一起,使得功力最终与秦英不相上下。只是他的法术因为不算正宗道家了,失了道家秘术那种潇洒娴雅,倒多了几分霸道。情急之时使出,声势更是惊人,这间小屋子里一瞬间风雷滚滚,真个似要被拆得底朝天不可。

此时已至施法关键,韦灵符已顾不得再和大秦寺诸人斗嘴,那块被木剑插中的地砖崩碎后,剑柄忽如巨烛发出一道闪光,边上的几块砖也“咯咯”作响,似要碎裂。阿德吃了一惊,心道:“这邪教徒到底想做什么?”耳边听得阿罗本惊叫道:“阿德,快叫他住手!”他不敢违背师父之命,冲到门口,一眼看见屋里情景,却惊得呆了。这屋子里不算轩敞明亮,也不算太暗,但剑柄发光,映得周遭尽都发白,只见对面壁上隐隐竟有个影子。凡是影子,必要有物方才映出,但屋子里,在剑柄和墙壁之间什么都没有,这个影子究竟怎么来的?阿德大吃一惊,连连后退。阿罗本还不知怎么回事,喝道:“阿德,为什么不去阻止他?”

阿德牙齿都在“咯咯”作响,道:“是……是魔鬼……”

话音未落,韦灵符又是一声厉喝道:“还不出来!”

这声厉喝使得那三个影子像烟一样颤动了一下,似乎要凸出来,却仍是不动。韦灵符面色如水,右手一挥,指缝间突然出现三张符纸,迎风一抖,符纸无火自燃。韦灵符将手在剑柄一绕,剑柄周围登时凌空出现了一团小小火圈。他冷冷地道:“阁下还不肯出来么?”

那团影子又晃了晃,却仍然没有回答。韦灵符心中却大为忐忑,他虽然已困住了那人,其实也已骑虎难下。如果阿心不在那人手上,那他毫无顾忌,自然痛下杀手。可眼下阿心也被那人擒住,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太子跟前便没办法交代。

但不管如何,总要赌一下了。

韦灵符长吁一口气,人猛地站起来。他年纪虽大,身材却颇为高大。他这一站起,剑柄四周的那个火圈忽地升起,成了一道三尺许的空心火柱。这火柱一伸一缩,在他跟前又成了一团火球,他长长一吸气,这火球一下钻入韦灵符的鼻孔,随着一声暴喝,又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火球一闪即逝。阿德只觉眼前一花,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吓得又倒退一步。却听韦灵符又是厉喝一声,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屋子里已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了。他大吃一惊,心道:“这异教徒真的会魔法!”

阿罗本听得里面大呼小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怔了好一会儿,却听阿德道:“师父,里面没人了!”阿罗本还不敢信,探过头一看,才发现里面真的没人了,诧道:“那位高公子呢?还有那位信女呢?”

阿德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道:“师父,这……这是妖术么?”

阿罗本打了个寒战,伸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道:“神啊,原谅我吧。”不远万里来到大唐,此地果然是异教徒的国度,一下便把一个信徒掳走。在阿罗本看来,那定是魔鬼不愿自己弘扬正道,前来作梗了。

※※※

高仲舒睁开了眼,却觉眼前漆黑一片。他呻吟了一下,心道:“我瞎了么?”正在乱想,黑暗中一只冰凉而柔轻的手按到了他的额头,阿心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高公子,你醒了。”

一听到阿心的声音,高仲舒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阿心的手,道:“阿心,你没事吧?放心,有我在,妖鬼辟易,你不用怕!”

他还待发狠,却听边上有个人冷冷一笑。这声音带着嘲弄之意。高仲舒吓了一跳,一下跃起,想要挡住阿心。但这般一动,只觉腰胯间痛得刀割一般,额头冷汗直冒,哪里站得起来。他“啊”了一声,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阿心连忙扶住他,柔声道:“高公子,你小心些。”

黑暗中,又传来“哧”的一声笑,有人道:“真是温柔缱绻。”

这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阿心听到这个声音,脸不由得一红,高仲舒只觉阿心的手一下变热了,心知阿心定然因为被这女子取笑而害羞,登时惹动了侠肝义胆,喝道:“你这女子,不守闺风,到底想做什么?”

“哧”的一声,这回却是亮起一点火苗。高仲舒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眼睛没毛病,只是周围漆黑一片。他呆了呆,心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抬头看了看,触目之下,却见竟是石壁,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个地窖。”正想着,却觉有个人走到他跟前,道:“我瞧瞧这高公子俊不俊,居然让阿心迷成这样。”

那女子的声音虽然并不温柔,却也颇为娇媚,高仲舒这才不怕。当她凑到高仲舒跟前,他才发现这女子声音虽然好听,一张脸却长得凹进凸出,做男人都嫌太丑,嘴里两颗大门牙更是快要伸出唇外。他骇了一大跳,哪里还敢吱声,那女子却伸手摸着高仲舒的脸,嘻嘻地笑着,道:“果然不错啊,很有点男人味。”

她刚说完,高仲舒却是牙齿咯咯有声。他强自支撑,想说几句硬话,可哪里说得出来。那女子似乎意犹未尽,手指顺着高仲舒的脸颊摸下来,嘴里啧啧有声,道:“好滑的皮肤啊,紧绷绷的,真好,真好。”口气哪像是赞美男人,倒像是在菜市场上买鸡鸭,夸赞鸡鸭肥大鲜美一般。高仲舒心道:“她要吃人么?”有心要不怕,可牙齿仍是不停地打战。

正在这时,一边有人哼了一声。那女子像是被蛇咬了一口,突地缩回手来,道:“大哥。”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高仲舒抬头看去,只见一边有个人影。这地窖里只有一支小小蜡烛,也根本看不清那人面目。那人手凌空一按,隔着丈许,烛火应手而灭,地窖里又是一片黑暗。高仲舒只觉黑暗中又有两只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这两只手纤小柔嫩,自是阿心的。他知道阿心害怕,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觉身前风声一动,头又是一晕,登时没了知觉,却是那男人突然上前点了他的要穴。

这地窖里已是全无亮光,那人认穴仍是奇准无比。他将阿心和高仲舒点倒,这才重新点亮蜡烛,低低道:“莲妹,你失心疯了不是,让他与你照面。”

那女子对这男人显然极是害怕,低声道:“大哥,我……”

“不要说了。这小狐狸的跟班非同小可,你可知道他是谁么?他可是会圣观的韦灵符!”

女子怔了怔,道:“就是韦灵符那杂毛?”声音里却也有了几分惧意。男人却嘿嘿一笑,道:“你也不用害怕。韦灵符失了这小狐狸,定然不敢向太子露口风。他要找到这里,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女子沉吟了一下,道:“余七将这小狐狸擒来,究竟是何用意?”

男子道:“她是承乾那小子的心头肉。有了她,与承乾谈判,我们便有了一注大大的筹码。”

女子诧道:“承乾不是已经中了余七的炼魂术了么?他还会将这小狐狸当宝贝?”

男子慢慢道:“炼魂术与肉傀儡相配,这才能全然移魂。但当初南昭王爷没能将肉傀儡得到手中,只有炼魂术,便只是五五开。”

那女子一下睁大了眼,道:“就是说,太子只有一半?”

男子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女子却倒吸一口凉气,道:“要是他只有一半的话,父子连心,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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