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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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汉身型巨大,移动虽慢,一双手却出奇的灵活,那树干粗大沉重,更连着不少枝干叶片,亏他竟舞得滴水不漏。这巨大的武器,再加上那人天生神力,一道道劲风向阿清袭去,将她逼得不住闪避,一时间竟有些手忙脚乱起来。退了两步,不料脚下绊到尸体,阿清身形一滞,那树干已当头雷霆般杀到。

忽听有人喝道:“休伤我家小姐!”“哪里来的妖怪我跟你拼了!”

那人回手一舞,“砰”的一声,劳付被树干横着击出老远,劳全低头避过,一刀砍来,那人左手一抓,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刀刃,力道到处,刚刀啪地断为数截。劳全被反弹回来的力道一撞,哇地吐出口血,急切间就地一滚,躲开那人踩向自己的铁塔一般的脚。

就在此时,那人背心一凉,一柄尖刃刺入身体。他大喝一声,反手抓去,阿清将他头发一扯,越过头顶,下手极快,又在他胸口刺了一刀。

那人眼中喷火,右手挥回来,忘了树干还握在手里,一下砸在自己身上,阿清反足蹬在树上,一手仍牢牢抓住他的头发,借势在他周围飞旋,右手不停,眨眼间在那人手臂、肩头、胸腹等处刺了十几下。只是那人皮肉太粗太厚,这十几刀下去连血都没怎么流。

那人暴喝一声,猛一甩头,阿清吃不住力,只得放了头发,足尖在他头顶一点,高高跃起。那人动作亦是极快,双手抱住了树干向阿清挥来。这一挥来势极快,阿清身在空中无从借力,千钧一发间吐一口气,身子象忽然失去重量般往上一飘,不可思议地避开。但那人这一下力道极大,阿清人小体轻,被劲风吹得一晃,就在身体就要失去平衡的一刹那,足尖钩住一根枝桠,一使劲又荡了回来。

这一下极之冒险,阿清心头乱跳,内息已有些紊乱。她闪身藏在树后,树干粗大,那人又双手举着,一时看不到背面。阿清调息两下,轻脚轻手倒着从树干往下爬去,将近那人头顶了,猛地一冲,直向那人后颈刺去。

“波”的一声,那人在最后一刻突然警觉,头一偏,匕首重重插入右肩。阿清暗叫一声不好,刚要抽回匕首,那人肩头肌肉用力一夹,阿清这一下便没抽回来,反而身子向前一扑,待要跳开,那人双手就势一沉,树干重重砸在阿清背后。

阿清顿时眼前一黑,全身似散了架般剧痛。那大汉抛了树干,来抓阿清,阿清拼出一口气,扭身一招“燕穿垂柳”避开这一掌,跃到旁边。那一刀虽然没刺到颈部要害,但也刺入破了大汉肩头的脉络,受伤亦是不轻。两人一时都有些缓不过劲来,各自怒目而视,暗中聚气。

阿清歇了片刻,又恢复功力。她知道面前这巨人看似笨拙,其实两手极灵活,只要靠近了,稍不留神就有被他擒住的危险。她慢慢退后几步,双足一错,身形突然飘忽起来,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忽而又前后移动。

那人瞪视了一阵,竟觉得有些眼花,好似有几个阿清在面前移动般。突然左侧一痛,阿清在臂上刺了一刀,可是看起来她却似乎在右边。他不知道这是一套最上乘的轻功步法,心中暗惊,以为阿清使了什么妖法,连退几步。但阿清如影随形,继续粘着他,不时在他身上刺上一刀,一触即离,不给他任何反击机会。

她戳的力道虽小,但手法怪异,看似浅浅的一刀刺下去,提起来的时候手腕翻动,创口就比平常刀口大得多。那人虽然身体异常强劲,但这么一刀刀戳下去,流的血越来越多,也渐感吃不消了。那人怒得头上青筋暴起,然而无论如何出手还击,阿清总是以诡异地身法避开。那人憋一口气,强忍着阿清一刀一刀的零碎攻击,向刚才抛下的树干移去。

阿清知道若是他重拿回树干,自己近战的优势就全没了,她只觉背上被击中的地方越来越痛,全凭一口气提着没放,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是以在那人身后更加猛烈的刺杀,只求在他拿到树干前尽量给予重创。

那人甚是硬朗,不管身上伤口愈来愈多,绝不回手,只牢牢护住了几处要害后退。忽地脚跟一滞,已碰到了树干。

那人一躬身,左手去捞树干。阿清大急,见他弯腰时露出前面大片破绽,也顾不得什么身法了,纵到那人跟前,刀尖挑他喉头要害。

蓦地那人暴喝一声,阿清耳边嗡的一响,胸前如遭重击,只那么一怔的功夫,一只巨灵之手已紧紧抓住了自己。那人将阿清提到眼前,怒道:“我要吃了你!我吃了你!”

阿清被他捏着,全身象要粉碎一般剧痛,一动也不能动,迷煳中见到他张开血盆大口,耳边听到劳付叫道:“放开…啊呀!”砰的一响,不知道被这大汉踢到哪里去了。她心想:“这次死了…杀不了这些畜生,看来是天要亡我族…小靳,我…我化作蝴蝶来见一见你罢…”就要咬舌自尽。

忽然“嗖”的一下,有事物擦过身子,插在那人身上,来势极猛,那人闷哼一声,脚下一滑。阿清睁大了眼,却见到一支羽箭箭尾不偏不依钉在那人肩胛骨下方,箭身却没见到。她脑子尚有些迷煳,怔了一怔,方明白箭身竟已完全没入那人身体。

这一箭的力道好大!

阿清想着刚才自己使尽全力才能在这皮比老树皮还硬的人身上戳几个小洞,这人竟一箭就将他刺穿,不禁脸都白了。此时耳边嗖嗖声不绝于耳,箭如雨般飞来,每一箭都透体而过,带得那人不住后退。刹那间,那人肩胛、手肘、腰眼、腿根、膝盖、脚踝…全身所有关节要害之处都穿上了一只羽箭,分毫不差,寻常人只怕摆具尸首在面前一箭箭的现穿都不见得有这般精确。

这一下变故突然,来得又是如此的迅捷,那人竟来不及作一丁半点的反抗,等明白过来,浑身百骸间已无一丝可用之力。他长声惨叫,轰然倒地,激起大片尘土。

待得尘埃散去,那人双眼几乎瞪出眼眶,肌肉扭曲,似乎直到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如此举重若轻便杀了自己。阿清奋力挣脱开他的巨掌,只觉被那人捏住的地方酸痛难忍,还好没伤到骨头。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自己站直了,先向身后叫道:“劳付大哥,劳全大哥,你们还好吗?”

劳全挣扎着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应道:“小…人还好,我弟弟也没大碍。”

阿清放了心,回身向着幽暗的林中道:“什么人出手相助,可否出来一见?”

林中有人笑道:“绵薄之力,何劳姑娘挂齿?”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那人自林中缓缓步入火光中。

阿清眼前一亮,来者好俊俏的一张脸。但见他身长七尺,年纪在二十三四左右,一对浓淡相宜的剑眉不怒自威,眼眸如漆,让人看去徒生望着千尺深潭的感觉。他穿一系黑衣,身材矫健,却牵着一匹混身没一根杂毛的白马,一黑一白成鲜明对比。他腰间挂着白玉鸣蝉,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系发髻的带子也是金线织就,在这乱世,这样的招摇几乎不可想象,他却浑不在乎,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他背上背着三尺长剑,左手持一把巨大的铁胎弓,马背上还驮着一对槊,一人,一马,凭风而立,就让人感到面对的好象是千军万马。

那人站定了,见阿清利索地将头发束到脑后,露出脸颊,眼中精光一闪,讶然道:“姑娘年纪这么轻,出手却…如此犀利,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

阿清一面用袖子拭去脸上血迹,一面道:“公子直接说出手狠毒就是了,何必绕弯?杀这些个只知道滥杀无辜邀功领赏的人,我是不怕遭天谴的。”

那人脸上的惊异之色渐渐变成欣赏,道:“好豪爽的女子,你也是羯人罢。今日乘夜赶路,竟是不虚此行啊。”他转头看了看林子边上堆积的羯人尸体,道:“高祖明皇帝石勒,当年是何等神勇,自匈奴人手中夺得江山,将汉人赶到南蛮之所,独享中原。可惜太子无用,被石虎这等残暴之君篡了位。他一死,却也被冉闵照篡不爽,真是天网恢恢。姑娘,暴政必亡!冉闵这个屠夫已得天怒,败亡是迟早的事。姑娘单身上路,若不嫌弃,请听在下一言。”

阿清若有所思地念着“暴政必亡”这句话,点头道:“但愿如公子所言。公子有何赐教,请讲。”

那人一字一句地道:“去江南,忘了自己的以往,安心做个汉人罢。”

阿清抬起头正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道:“公子的心意,小女子受领了。若是天要亡我羯族,以小女子一人之力想要阻止,自然如蚂蚁撼树。但是小女子既生为羯人,死也会死在羯人的故土。江南再是盛世,又怎会有大雪覆盖我的骸骨?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小女子此刻也着实谢不出什么来,他日有机会再报罢。请问公子大名?”

那人剑眉一挑,道:“姑娘如此忠烈,倒是在下失礼了。在下辽东慕容垂。”

阿清身子颤了一下,隔了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慕容公子。上个月攻陷蓟城的是不是你?”

慕容垂不卑不亢地道:“正是在下。在下攻克赵国城池,手上也有贵国之人的血,今日之事算是略报一二,姑娘不必记恩了。”

阿清抬起脸,目光重又变得冰冷,哼一声道:“杀我族人千万,救我区区一命就可抵消么?公子打的好算盘。”

慕容垂在她目光逼视下不退反进,一拱手,傲然地道:“自然不能。只不过攻城掠地,灭国亡嗣,此乃天意。当年贵国讨伐辽东段氏,请我军助阵,却在回程时偷袭我大棘城,若非我父兄早有准备,恐怕慕容氏今日已不复存矣。姑娘为族人复仇,在下为国家出战,这笔帐究竟该如何算,他日有缘与姑娘相遇再作计较。请了。”

慕容垂说完话翻身上马,唿哨一声,林中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虽然都用布包了铁蹄,但地面仍隐隐震动,似有百数十铁骑通过。阿清在此鏖战良久,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悄悄潜伏而来,想来是慕容垂手下的奇兵。

慕容垂拉着马转了一圈,毫无愧色地迎上阿清冷漠地眼光,突然咧嘴一笑,道:“姑娘,在下此去是救援襄城的石祗。冉闵三十万人围城,也不知还有否性命归来。不知道日后真有缘与姑娘再相聚么?”

阿清别过头去道:“不知道。”

慕容垂吃了白眼,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再看阿清两眼,策马前行,跃上小丘,猛地一拉缰绳,那白马人立起来,长声嘶鸣。阿清好久没听到这样健硕的马鸣声,脑中当年父亲秋猎时策马横刀的情景一闪而过。她有些恍惚地回头看去,却见慕容垂远远地看着自己,大声道:“姑娘,若是在下侥幸留得命在,定来寻你!”

阿清一怔,只觉这话出奇的耳熟,几日之前,有个梦呓般地声音就在自己耳边这般说过。她心中砰然跳动,见慕容垂一扯缰绳,就要纵马入林,突然脱口而出:“我…我叫作阿清!”

慕容垂纵声长啸,声若矫龙,震得远远近近林子里夜鸟惊飞,哌哇乱叫,十数里之外都听得见。有从军侍者忙报:“将军虎行龙啸,有领天下之雄风,威宇内之霸气。然此番欲夜行耶?当此仗马而鸣,恐失潜行本意。”

慕容垂大笑,也不理会,向阿清一抱拳,双腿一夹,驾着马如飞而去,刹时没入林中不见了。阿清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心中怅然若失,似乎对自己说这话的人俱已星散,而天下虽大,终究寥落一人,不知归处。

待得四周终于重又静寂下来,她太息一声,转头不再回顾。劳氏兄弟此时也相互扶持着站起来,阿清见他俩伤势不重,略放了心。劳全回车中拿来工具,三人就在林边挖坑,准备将死者葬了。

正收拾着,阿清突然一顿,全身再度绷紧。劳付劳全吃了一惊,抽出刀,警惕地看着身后的灌木。阿清迟疑地道:“是…谁?”

除了夜风外,并无一人回答。劳付偷偷拾起一把刀,正要往里抛去,阿清忙手一挥拦住他,大声说了几句羯语,劳付知道那意思是:“再不出来,就放火烧林子了。”

一旁灌木里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用羯语回着:“别烧,不要烧!草原之神在上,是自己人!”

说话间,灌木里钻出一个老头跟几个女子,看样子是刚才杀戮开始时逃进去躲避的,脸上被灌木划得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也被划成了碎片。但比起被杀的人来,已经算是幸运了。

那些女子一见阿清等人在掩埋尸体,不顾一切扑上来搂着各自的亲人恸哭。那老头上前来,颤巍巍地在地上拜了两拜,道:“姑娘,等她们将头对上了,再…再埋罢。”

阿清胸中一口气憋住,顿了半响,哇地吐出口血。劳付见她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想要扶她一下,却被她用力甩开。阿清自己撑着站起来,眼眸中什么神色也看不出来,只道:“打水来。”

劳全一愣,劳付忙道:“是,是!庙中有井,小人这就去打来。”拉了劳全飞也似奔回车中,取了器具打水。

劳全道:“小姐的…”

劳付道:“是啊!所以我们要快啊!”

两人取水回来,阿清跟她的族人已将头颅们一一排好。几个女子边哭边寻着身体,将头颅勉强合上,再用布条扎紧。阿清撕下一段裙角,沾湿了水,将头颅上的血迹拭去。她拭得那样小心,仿佛下手重一点就会惊醒梦中之人一般。那老者则剪下死者的头发,一束束扎好,放入包袱中,看将来有没有机会带回故土掩埋。

忙了大半个时辰,劳付劳全终于挖好了坑。众人小心地将尸体抬入坑中,头朝北面一一排好。几个女人哭得死去活来,更有一两人昏厥过去,那老者干涩的脸上也老泪纵横,然而阿清却一滴泪也没有,只呆呆地看着劳付两人往坑中填土。她看着土一点点填下去,一张张适才自己拭得干干净净的脸又再度沾满泥土,继而消失不见,只觉身体越来越冷,仿佛热气都被这冰冷潮湿的土地夺去了一般。忽的一拨土盖上了一张幼稚的脸,那脸似乎动了一下,阿清浑身剧震,放声尖叫:“别…别!”

众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见阿清跳入坑中,发疯似地拼命刨土,几个妇女抢先醒悟过来,都冲进去跟着刨。转眼间男孩被刨了出来,老头抢过来又掐又拍,弄了半响,又缓缓摇了摇头。

阿清有些喘不过气来,道:“怎…怎么了?我见他动了…”想要来抱他。

那老者使个眼色,几个妇女忙将阿清抱住,却不知说什么好。阿清看着她们,疑惑地道:“怎…怎么?”见劳付抱了小孩重又放回坑中,阿清放声大叫:“他还没死,怎么…你们怎么了!不要!”拼命挣扎,那几个妇人不住跟她说话,拉着她往后靠去。阿清叫得声嘶力竭,偏偏身体里空空荡荡,一丝力也使不出来。她脸上越来越红,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睁睁看着土坑一点点填完,终于一切都被掩埋干净,只有那拨黄土越积越高。

阿清轻声道:“放开我。”几个妇女迟疑了一下,阿清已站起身,慢慢走到坟边。她手腕一翻,掏出腰间匕首。劳全刚道:“小姐…”却被阿清眼中慑人的寒光吓得住了口。阿清长吸一口气,刀光一闪,割下一束长发。她用匕首在坟头挖了个小洞,将头发放进去埋了,退后一步,低声道:“我石岚,在此立誓:杀我族人者,天亡其人!”刀光再一闪,阿清在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漫出,洒落在坟头。

那几位妇人一阵骚动。有人惊异地道:“姑娘…你是石…”那老者猛地一把推开她,飞快地扫了劳付兄弟俩一眼,声音有些发颤:“你也姓石…那、那是大族了。小老儿赫勒,这是内人,这几位都是族内姐妹,一同自邺城逃难出来的。”

阿清点了点头,轻轻地道:“好。能逃出来就…”

跟着天地翻转,阿清重重仰天倒下。周围惊唿声响作一片,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好象眼这么一闭,从此便可沉沉睡去,再也见不到世间任何人事。

第九章

“始之督脉,行于背之当中,统领诸阳经。任脉行于腹之当中,统领诸阴经,故背阳腹阴。二经上交会阳、下交会阴。一南一北、子午相对。”小靳念得有些口干,用手捧水喝了几口,顺便洗把脸,继续拖着声调道:“职坎卦,阳居北之正中。离卦阴居南之正中,一定而不移也。故俯势为阴势,宜俯却又入阳气…真的只有这些了,到这里真的全完了,老黄。”

“不对,不对。”老黄蹲在岩上,眯着眼冥思苦想,俄顷道:“不对。这后面应该还有。入阳气后,将行于何,又怎样至于督脉…根本没有讲嘛…你是不是在瞒我?”说到最后一句,望向小靳的眼中凶光一闪。

“恩…我想想…这个所谓督脉领诸阳经之气,尽归于会阳上之前也。仰者为阳势,却入阴气,盖任脉领诸阴经气,尽归于会阴上之后也。咳咳…好象是这样的?又或者是尽归于会阴在之前?”

老黄道:“心法乃精华所在,即便是顺序,也是很重要的,记错了可了不得。须得好生琢磨。你先仔细想想罢,反正咱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小靳笑道:“老黄这才是大见识,真功夫。那小弟就进去好好想想了,你有时间,到前面先练练吧。”

老黄点点头,默记刚才小靳所述之心法,自到一边去练。小靳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想:“这老妖怪还真练上瘾了,老子这是空手抓王八——脱不了手了。”

他本打算随便背两段,等老妖怪慢慢练去,没想到老妖怪疯是疯,对武功之事却钻研得极深,每一段经推敲琢磨,总是找出不足,或是明显的缺陷之处。小靳哪里编得圆满?只好打起精神一次次背了石壁上的文字,一次次地讲给他听。

刚开始还胡乱编造一些,到后来见老妖怪所知所学远胜自己,暗暗心惊,再不敢随便乱编,只得将原文奉上。老妖怪记心出奇的好,常常听了后面的,突然想到前面有地方不对,找小靳质问。小靳装了几次头痛腹泻后,知道这主不容易对付,便也咬牙将那心法一遍遍在心中默背,直到滚瓜烂熟,自信老妖怪不论正着倒着都能应付如常为止。

到此时小靳早已不敢奢望老妖怪在自己面前吐几升血或是双腿乱蹬死翘翘,只要他能早日学完,拍屁股走人已经要千恩万谢了。好在老妖怪天天练打鱼,吃是没有问题了,而且也终于学得每顿饭煮熟了再吃。

开头一两日划船来送饭的人,统统被老妖怪抓住杀死。隔了两天,来了两只船,几十个人提着刀子气势汹汹地叫嚷。小靳坐在洞里,很快便看着人脑袋一个个飞起十几丈高。这两天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小靳猜想定是陆老耗子等人出去谈买卖自己的生意去,小水耗子打不过不敢妄动,要等老耗子回来再说。

这就将可怜的小靳推上两难境地了。一面是疯疯癫癫的老妖怪,守在牢笼外,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疯吃人;一面则是同样杀人如麻的水耗子。上一次阿清杀了几只,这帐已经记在了自己的头上,如果不是自己还值那么一点银子,恐怕早就下了锅。这几天出落在老妖怪手里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统统算计起来,自己不给零碎划了才怪。

小靳每晚想到这些问题都他妈的失眠。老妖怪不跑自己整日提心吊胆,老妖怪要跑了自己可也是下锅的料。小靳整整想了两天,终于想到最好的结局——等老妖怪把老水耗子小水耗子们统统杀了之后再跑。

是以小靳已经背完了全章,却也拼了老命扛着,每日只讲一段,绝不多谈,期望在讲完之前老妖怪和水耗子们就能火拼,你来我往。看这样子陆老毛龟比老妖怪可能要差那么一点,那只能是牺牲老毛龟,打伤老妖怪,让他负伤逃走,多好。

但这其实又带出一个问题:要都跑了,谁来放小靳出去?于是小靳修正了所谓最好结局——水耗子杀光,老妖怪跑路,阿清带人来救。

这样的结局简直可称为美满!小靳想出来的时候,好象真的听到八部众们在空中叹息,天女们洒下鲜花,小靳这么轻轻一抖,花瓣纷纷落地。于是就如道曾所言,天女们纷纷叹曰:“观小靳花不着者,已断一切分别想故…”

小靳坐这几天牢,自觉白发都坐出来了。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离开道曾的保护闯荡,偏偏上来就连遇猛料,好几次小命险些玩完。就这样日思夜想,小靳发疯似地成熟起来,每一天看着夕阳落下,都在心里暗念:“老子已非昨日的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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