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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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妳表哥,何借之有?”

“对啊,别开玩笑!对君妄言是死罪!”李洛在后面脸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绿,不知道林芑云在玩什么花样,吓得声音都哆嗦了:“还、还不快向陛下认罪!”

林芑云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李世民,道:“小女子让表哥做事,为请。请者,可做可不做,视乎人情。陛下若将此人借与小女子,则小女子之言则如君命,李洛非从命不可。请陛下恩准!”

李世民慢慢审视着林芑云的刚毅神情,半晌道:“借来何干?”

“陛下…”李洛知道任由林芑云说下去,自己多半逃不了干系了,一翻身跪了,道:“臣请陛下勿听此女之言…”

李世民脸色已恢复到平日上朝论政时的冷肃,一挥手截断他的话,向林芑云道:“说。若有欺君之意,定斩不饶!”

“救人。”

“谁?那对男女?”

“是。”

“是你什么人?”

“朋友。”

李世民往栏杆上靠去,换做一个舒适的姿势,道:“你知不知道那里面随时都会爆发搏命拼杀?”

“小女子知道。”

“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你以死相救?”

林芑云眼中烟波缥缈,望向远处模糊的阿柯的身影,道:“他…他曾救过小女子的性命。”

李世民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李洛乃当朝重臣,若随你牵扯进江湖恩怨,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是。若失手而归,朝廷体面无存。若滥杀好人,皇上亦无颜面。”

李世民“砰”地一拍栏杆,声音突然变得凶狠,指着林芑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明知如此结局,你还敢来求朕!你视朝廷的大臣为何物,你的奴才么?你视朝廷的颜面于何物,堂堂的中枢重臣,竟然掺进江湖仇杀?哼,你知不知道犯有藐视国体之罪!”

李洛从头到脚爆出一身的冷汗,伏在地上拼命磕头,道:“臣家教不严,家教不严!臣死罪!”

耳边却听林芑云抗声道:“小女子知罪!为人君者,乃万民所依。如今有臣民命在旦夕,小女子不知朝廷颜面竟高过人命,妄加揣度,实乃死罪!”

李洛恨不能跳起来堵住林芑云的嘴,几乎绝望地叫道:“妳住嘴!妳…妳敢犯上?”偷眼看李世民,却很吃了一惊——见他竟露出“早知你会如此说”的得意神情,嘴边带笑,哪里是发作的样子?他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地吹,那碧绿的水被吹得泛起聚离不定的涟漪,看久了便有些头晕。过了半晌——李洛觉得手脚都已僵硬冰冷——他终于浅尝了一口,仍不看她,低低地道:“你说要借…嘿嘿,拿什么还呢?”

林芑云道:“陛下心中早有打算,又何须小女子多言?请示下。”

那几名铁骑跟随李世民几十年,从未见过敢如此说话的臣子,也未见过李世民被如此顶撞还面露得色的,心中都是禁不住纳闷。

李世民站起来踱了几步,负手望着外面灰淡的天,良久,从口中郑重地挤出一句话:“朕要一位幕后臣僚。”

林芑云也露出“早料到是此结局”的神情,脸色霎时苍白,却只犹豫了一刻,从容地道:“好!”

“什么?”李洛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惊得脱口而出。

李世民并不回头,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随手一丢——早有一名铁骑上前接住,交与林芑云——道:“这玉佩赐与你,从现在起,李洛归你管辖十日,朕再给你三名铁骑护卫,有什么要办的速速去吧。下个月朕要巡游江南,希望到时候见到你。”一转身,从容下楼而去。几名铁骑交换一个眼色,三名留下,其余人都跟着走了。

林芑云握着玉佩站起来,也不理兀自傻傻跪着的李洛,向那三名铁骑道:“三位大人,有劳了。”

那三人一起单膝跪下,一一报名道:“臣单信”、“臣王杰”、“臣欧阳不平,听候姑娘吩咐。姑娘之命,即陛下之命,我等万死不辞。”

林芑云点点头,向对岸看了看,似乎还未起冲突,低声道:“过河!”匆匆向楼下跑去。那三人一长身,都是悄无声息的跟着。

跑下一层楼,才听见李洛惊惶的叫声:“人呢?啊…啊,我呢?我怎么办?”

林芑云大声道:“不听令的,明日拖出去斩首!要命的就找副弓箭,在这边候着,随时听令!”一溜烟的跑了。

阿柯与尹萱进城时,心中兴奋莫名。自那日知道官兵大举剿匪后,两人还不放心,小心翼翼走了两日,果然是连个小贼都看不见。各处只见到骑兵纵横搜寻,河道上战船穿梭往来,竟是吃定了涪江。尹萱知道是那人之力,心中欢喜,却也赌气不告诉阿柯。

那群围追他们的人对往来百姓是又搜又抢,但官兵可不同,收钱放人几乎是行规,也绝对不会勤快到一个个慢慢搜查的地步,是以两人光天化日放船而下,几日之内就赶到了利州城。

待到了利州城门,竟然见到连通缉文告都没有了。阿柯欣喜之余到处打听,才知道皇上大年之夜大赦天下,各州府半年内都不再贴通缉文告。所有的事都从未有过的顺心顺意,阿柯简直乐得翻了天,憋了这么久的气,实在憋够了,当下去了易容,与尹萱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刚进城不久,尹萱就从自家标志上认出一个行脚医生打扮的老头是自家的奴仆——他带来了尹萱父亲的消息。原来自她失踪之后,她父亲已起身到永安、成都一带寻访,说是如果尹萱回来,就在此等候。

在山野中熬了这么多天,嘴里早淡出鸟来,好不容易进了城,又顺利遇见故人,尹萱与阿柯都是兴奋莫名。阿柯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那里的东西好吃。谁知问了几家小店,异口同声都说已被人包了,不接生意。那老仆便介绍说舞凤楼的“十八翡翠”乃是一绝,左右无事,不妨先去尝尝。

阿柯一听“十八”样好吃的,哪里还忍得住,当下跟着老仆来到这里,恰好又剩一桌。那老仆将他二人引进楼,说是阿柯少爷来了,要去安排房间,告个罪走了。

阿柯手扶娇媚少女,怀揣大把金钱(自然是尹家财产),昂然登楼,自觉风光无限。坐下后一巴掌拍得桌子山响,连唤小二只管捡好酒好菜上来,当真意气风发,再不复当日逃难时的窘状。

他吩咐完毕,顺手掏出一串钱,略一思索,在桌上排了三枚,算作给小二的小费。那李洛手下人扮的小二顿时装着欢天喜地的去了。两个人都没发现周围的人俱都暗自摇头而笑。阿柯是摆够了阔少的谱,却只赏这么几个铜板,气量实在不够,一看便知是外锦内草的枕头架子;而那位在这闻名的舞凤楼跑腿的小二,竟也贪图如此小钱,在老板见了,不骂作贱人拖出去痛打一顿才怪。

阿柯这个时候才四处打量打量,见满壁挂的诗画题词,大半的字龙飞凤舞,气势唬人。他今日是大主顾,可不能让人以为不通风雅,便跟着念了两句:“赤岸杂云霞,绿竹绕溪涧。”

尹萱轻轻道:“是绿竹缘溪涧。”脸上一红。

“哦,”阿柯无所谓的点点头,担心被这些字搞到待会败了胃口,便打住不看。喝了两口“十八翡翠”中的“淡翠玉峰”茶,苦得皱眉,也不好意思叫小二换,便推到一边,只干嚼着花生,向那少女道:“你们家不是毁了么?为什么还回利州来,不怕再被人追杀么?”

尹萱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现在对方还在这城中守着么?你也真是的…去年中秋的时候,有位父亲的老友来访,说是探询到了当年灭门凶手的一点线索,就在利州附近。我父亲立即随他到这里来查访。两个月前,他突然飞鸽传书给我,吩咐我也暗中前来,不料在路上遇见了仇家。若不是阿柯大哥相救,只怕…”摸着胸口,似乎想到几乎命丧荒野,仍有些忌惮。

阿柯打个哈哈,道:“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怕什么?我跟你说,我可是老江湖了。嗯…妳瞧!”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尹萱耳边道:“那靠窗边的和尚,见到没有?他椅子后放有一把刀的那个?”

尹萱偷偷看了一眼,道:“武僧有什么稀奇的,少林的和尚都习武啊。”

阿柯道:“普通僧人会喝酒吃肉吗?多、多半是被逐出山门的野和尚。看他眼光内敛,嗯…很有杀手的味道。他若真是杀手,也太笨了,这么明目张胆吃肉喝酒,别人不是很容易认出来么,嘿嘿。”言下颇不以为然。再四处看看,又低声道:“看那两个人…穿白衣的那两位。”

尹萱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阿柯叼着象牙筷,道:“两把剑都放在桌上,已推开了吞口,那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意思啊。难道他们在等什么人在此寻仇么,嘿嘿,也太笨了。人家一上来,见到剑出鞘,还有不转身逃的?”

尹萱突然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左边的一个,手内还有机关。”

“哦?没看出来啊。”

尹萱道:“没有错。他的袖子张弛古怪,大概是袖箭或飞刃一类,已上了机巧,随时可以发射。”

阿柯知道她是袖箭高手,便点点头道:“我说的没错吧。哼,看样子就是要动手的。哎,再看那一位浓眉大眼的大叔,瞧见没有?他那双手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外家高手。别看,别看,他在注意我们呢,装作吃茶好了…你瞧见他刚才倒酒没有?那酒就那么一条线纹丝不动,定力真好…怪了,怎么这楼上今日来的都是走江湖的高手?”

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尹萱迟疑道:“我们还是…”

忽听脚步声急,那小二乐呵呵地端了小菜上来,叫道:“客倌,来咯!”

阿柯猛一抬头,喜道:“好好好,菜来了!”

正在此时,那外家高手手一送,“铿啷”一声,酒壶摔得粉碎。那小二一哆嗦,随即转身,笑道:“哎哟,客倌,没伤着您吧?小的这就下去给您换去。”抬脚刚走到楼梯口,忽地眼前一亮,几柄兵刃当头划来。

他也是练武出身,当下一个地滚,滚到阿柯这一桌前,喝道:“什么意思?”

楼梯口慢慢上来几个脸色狰狞的人,提着长剑大刀,一边冷冷地笑,道:“什么意思?今日这店我们大爷包了,是小二就滚出去,是披了层皮的官差,就他妈把命留下!”

阿柯一把抓着尹萱站起来,道:“打倒官差,强抢民女!各位大侠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小的就不耽搁诸位了。小的回去后,为诸位立长生牌位,日夜拜祭!”胡言乱语,便往楼梯口奔去。突然楼下冒出个人来,阿柯一见,吃了老大一惊,失声叫道:“沙…沙老大!”

来者慢慢扯下罩在头上的布,露出一颗光亮的秃头,正中几个戒疤,不是“血刀联盟”盟主沙老大是谁?他嘿嘿冷笑,身后跟着刘泉,一步步走上来,笑道:“阿柯兄弟,咱俩有缘啊,又见面了。”

阿柯一时间脑中飞速转动,要想出沙老大的最大弱点,好一鼓而下。他一边往后退着,一面慢慢摸向剑柄。突感尹萱使劲拉自己的手,他茫然地一转头,才发现整层楼里的人都慢慢向自己逼来,肆无忌惮地露着各种奸笑的、阴险的、卑鄙的、可恶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嘎吱”一声,旁边的厢房门赫然洞开,一路追杀的几路人马,包括威服寨寨主司马南风也一并阴笑着走出。阿柯心头剧跳,终于明白,原来那穷追猛打的人无法在野外截杀自己,竟胆大包天,在这看似安全却也最是人蛇混杂的城里设好陷阱,自己一时得意忘形,不察觉那老仆已被收买,居然自动跳了进来!

第七章 凤舞

阿柯拉着尹萱冰冷的手,想往窗边退去,不过众人知道这小子逃命本事是一绝,早定好了包围路线,将他俩始终压着背靠厢房,再无任何道路可逃,但都与他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却是忌惮这小子剑法诡异,剑剑封喉。

大家就像围住了野狼的猎人,虽然狼是绝对插翅难飞了,但怎么样兵不刃血的擒获,却是份耐心的活。倒是那小二躲在一边,无人理会。他是李洛派来的卧底,虽然现在行迹败露,但任务未完成,也不甘心就这么下去,偷偷想办法怎样把消息传出去。

尹萱惨白了脸,低声道:“是…是我连累了你。”

阿柯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看着突出在人前,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沙老大,苦笑道:“还、还不一定是谁连累谁呢。”

只听内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沙摹志,是这小子拿了阴阳铜鉴么?”

沙老大阴恻恻地笑道:“张老爷子这是信不过我姓沙的。当日小弟倾全帮之力,截杀江湖败类段念夫妇,这小子就是段念的结义兄弟,最是狡诈多端。兄弟我一个不慎,竟被他与另一丫头联手刺伤,不得不败走。后来这小子在十八弯码头,再次露出马脚。我沙某人敢拿人头担保,阴阳铜鉴绝对在这小子身上!”

他心中其实也曾想过被辩机拿走的可能,但在他看来,谁夺得这铜鉴,都会杀掉不相干的人,以求自保。现在阿柯活得鲜蹦乱跳的,而可可又两次舍身引开追杀,让他更加坚信辩机并未横插一脚,铜鉴绝对在阿柯身上。

服威镖局的张启老爷子点点头,郎声道:“小子,这铜鉴乃是段念自我手中抢去的,快快还来…”

阿柯还未开口,四周众人比他还急,一起七嘴八舌吼起来:“张老爷子,说好了东西到手之前不分你我,怎么又说这种话?”

“张老爷子,是你自己最先说摒弃前嫌一同行动的,怎么倒先耍起横来?”

“张启,老子敬你是前辈,怎么说话当放屁?”

“姓张的,你别倚老卖老!”

威服寨寨主司马南风也跨出一步,一张马脸拉得更长,道:“张老爷子,我威服寨包括三当家在内的十几位兄弟都死在这丫头手里,可为着大局,在下硬是忍着让这两人来到利州。这当头听到张老爷子的话,在下实在有些为死去的兄弟心痛。”

张启刚才一时冲动,忘了统一行动的宗旨,此刻老脸通红,羞愧难当,连连摆手道:“是老朽言语失当了,失当了…”

“铁鹰教”教主慕容荃最早闻得沙老大之言,赶到利州时,各路被官军打得屁滚尿流的英雄们已聚齐。他乃是当年慕容皇家血脉,自恃身分,武功又在一干人中位居前列,凭这两个优势说服了众人同心协力,先制服阿柯再说,是以也算得上此次的头领之一。当下咳嗽一声,道:“别说了,大家既然都是冲阴阳铜鉴而来,现在至紧要是将那东西拿到手。楼下的封锁好没有?其他几个帮派的人都上来没有?”

人群越来越密,足有五、六十人涌上三楼,挤得椅子桌子上全是人。当下有不少人应道:“慕容老大,我们来了!”

“我们金钱帮的也来了!”

“俺们断魂枪的人也到了!”

慕容荃跨前几步,纵到一张圆桌上,向四周招招手,道:“大家静一静,听老夫一言。今日这二十多个帮派聚集于此,是给足老夫面子,老夫先谢谢诸位了。”说着团团一揖。

有几个小帮的人大声吆喝欢呼,慕容荃脸有得色,道:“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等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阴阳铜鉴的传人。现下至要紧的是盘问出铜鉴下落。嗯,这一节却有些麻烦。”

有人在后面大声道:“慕容老大是否考虑到人多嘴杂,不易套问?没关系,我们推举慕容老大一人询问即可。”

慕容荃眼中精光一闪,刚要答话,却听一个粗哑的嗓门呵呵大笑,道:“好啊好啊,全让慕容兄一个人做了得了,干脆,这铜鉴也让慕容兄一人得了算了,我们还瞎起什么哄?”

慕容荃沉声道:“哪位朋友有意见的,可以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我慕容荃别的本事没有,江湖道义还是讲的。若哪位认为可以服众,老夫让他盘问,又有何不可?”

“翻浪秃头”苦真和尚粗壮的手臂几推几攘,毫不费力就挤到人前,大咧咧地盯着慕容荃,冷笑道:“老子是没本事,也服不了众。嘿嘿,这里的人,老子看来没一个可以服众到让他一个人盘问的地步!司马兄,你说是不是?”

司马南风一双鹰眼始终不离阿柯与尹萱的身子,点头道:“不错。”

“崆峒”三杰中的老大管弛樊也道:“不错,若是一个人问,谁知道他问出什么?大家的事,还是大家一道解决的好。”

张启老爷子适才自取其辱,这个时候也咳嗽一声,插进来道:“正是。此事干系太大,可不能由一人说了算,但也不可能全部在场。要盘问,不如由大家共推几人出来,共同商讨。”

慕容荃一张脸由黄变青,小眼在一干人面前晃来晃去,终于一拍手,笑道:“好!老夫本来也是想如此的…既然如此,大家认为几人盘问合适?”

下面慕容荃当初安排要推选他一人盘问的帮派首领们一时傻了眼,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其他帮派响应积极,纷纷道:“三人!”

“三人哪够?我看要五人!”

“五人也不够,按老子看,起码得十人!”

“十人?照刀哥的意思,干脆全部都去问算了!”

“哈哈哈哈…”

“你他妈耍我是不是?你龟儿子给我出来!”

“七人!”

“八人!”

“中!”

人人争先恐后地叫嚷表态。张启、司马南风、慕容荃几个势力大的人亦忙指挥门徒混入其中,讨价还价,看看自己能争取到多少人。“舞凤楼”中一时喧嚣吵闹,各种方言土话,黑语切口轮番上场,声闻十里,更有人举着大刀长矛,谩骂挑衅,场面蔚为壮观。

阿柯与尹萱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这伙人居然嚣张到还没拿住人就开始分赃,实在是太不将两人当一盘菜了。若换了林芑云,不必旁人动手,自己先就气死过去。

阿柯倒是暗自侥幸,偷偷地打量四周,却见虽然人们正在热烈的勾心斗角中,仍有十数人一言不发牢牢盯着自己,守着每一处出口。看来这帮人计画周密,早就安排妥当,而且更暗地里想到会出现分赃不均的内讧,连内讧时派什么人把守都布置好了。他自信要干掉这些手下并不费力,难的是那几位高手,如追了自己一路的司马南风,一柄大刀比之沙老大更重更狠,单是这一人出手,自己今日就别想全身而退,再加上那什么慕容荃,看来亦是外家高手;酒肉和尚浑身杀气腾腾,没准就是自己的同行,那刀也是可以瞬间致命的;张启老态龙钟,但手底下未必没有绝活;就是沙老大也是个难缠的主。更别说在这层楼如今已挤得水泄不通,脸挨脸,屁股对屁股的,要想拼命时恐怕连剑都递不出去。

他越看心中越凉,握着尹萱的手也越来越冷,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流出鼻涕来。忽地有个温暖的身子靠过来,只听尹萱在他耳边轻轻道:“阿柯大哥…与你一起死也好!”

阿柯闻言,向尹萱看去,见她那双深邃的黑瞳内光彩流离,透着生死与共的脉脉柔情,不觉心头一震,想:“若真的一道死了,倒也不寂寞…”

猛听有人在楼外大喝一声:“要分就分彻底,一家出一人轮流打擂,胜者得之!”

这一声轰如雷鸣,震得所有人耳朵都是一麻,功力稍弱一点的更是心头一跳,好不难受。更奇怪的是,这声音竟来自面江的窗外,难道那人飞在空中喊话不成?

所有人都同时住嘴,一起往窗外望去:只见两条魁梧大汉正双手抱在胸前,脸如铁铸一般,踏在横贯涪江的铁锁上。那铁锁随风摇荡,那两人却像粘在上面一般,铁锁动,他两人也跟着摇摆,自始自终身子挺得笔直。见众人瞧向这边,两人一起开步,在晃荡的铁锁上如履平地般大摇大摆往这边走来。

慕容荃与张启、司马南风迅速交换一个眼色,都是一般心思:绝不能再掺和外人进来。三人几乎同时小声道:“上,斩断铁索!”

门下数人应声而出,手持明晃晃的弯刀,一起向那铸铁索的窗口奔去。其中几人拼命晃动那铁索,不让那两人轻易靠近,另外两人俯下身子,在接头处猛劈。那两人见了,既不惊讶也不慌乱,倒好整以暇地站在索上不动。其中一人淡淡地道:“动手。”

“呜——”一道尖利的破空之声传来,众人只觉有道亮光自对岸楼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大多数人根本还未看清来者何物,“砰”的一声响,那几个晃动铁索的人眼前已溅起一道血雾。

左首一人呆了一呆,失声叫道:“啊!死…死了!射死了!”站在俯身斩索的人身后一人突然狂叫一声,仰天倒下,却是一枚羽箭鬼使神差地钉在自己腿上,到此刻方才发觉。

司马南风抢上一看,见那俯身斩索的人已被羽箭射穿,一声不吭早死了。那羽箭竟穿过厚厚的楼板,刺入另一条汉子的腿中,这份力道当真可怕。

众人都在注意看这两人时,右首一人去推斩右边铁索的人,道:“别斩了!快起来!”推了两把,那人动也不动。他心头狂跳,探身出去瞧了一眼,立时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缩回身来,一屁股坐倒在地,颤声道:“也…也死了!”

慕容荃一把推开身前乱叫的人,探身出去,见那人亦被一支羽箭钉在楼板上,羽箭直没至头。

这人竟在一瞬间同时射出两支又准又狠的箭!

剎那间楼中人人变色,不知是谁抢先往后奔去,其余人恍然大悟,你推我攘,拼命向后面挤去。楼中响起一阵“乒乒砰砰”的声音,那是有不少人竖起桌椅,祈望真有箭射过来时能缓多少缓多少。

阿柯心中亦是狂跳,这一箭勾起他纷乱的回忆,想到了那一日林中空地上,李洛飞箭射杀五十余人的骇人情景。但…没有可能他也到这里来呀?

司马南风自信有这般准头,慕容荃对这力道也有把握,但揉在一起,举重若轻的同时射这么两支箭的本事可从未想过。见众人后退,两人自恃身分,背负着手立在窗前,却也不再去动那铁索。苦真和尚、沙老大、“崆峒三杰”等人立在他俩身后,都是默不作声。

只见对面顶楼窗口出,一持弓之人自暗处慢慢露出身子,眼以下用块黑布盖住,那双眸子里闪烁的杀意,远在这边的人都见得到。他一出现,这边楼里嘘嘘唆唆之声大作,人们又争先退了好几步,仓皇地盯着他手中的弓,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那两人缓步走来,跃到楼中,姿势身法透露出极强的自信。他俩居中一站,就如立起两座铁塔,将那索链守得滴水不漏——事实上这个时候就是请人去动那铁索,也无人敢拿脑袋开玩笑。

左首一个黑脸的道:“我家主人与这小子有仇,今日一见,也忍不住想要分他一块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他把“见谅”两个字吐得又重又缓,内力到处,像架了一把刀在众人耳朵边割一般。众人都各自忙着运功抵御,仓皇间竟有数人脱口答道:“好说,好说…”

对岸舞凤楼的窗台上人影一晃,又一位彪形壮汉跃了出来,似乎还背着一人。他双脚在铁索上一滑,未见如何动作,已如风般掠过河道,眨眼间便跳进窗来。先前来的一人端出张椅子,扶着那后来的背上背的人慢慢坐下——众人眼前一亮,竟是位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

她仿佛刚从河上万分惊险地过来,有些心虚气短,圆润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衬的她整个人如烟似雾般的缥缈。她微微地皱了眉,拿一张丝巾轻轻的抹着汗,良久,终于抬起眼来,在众人脸上轻快的一晃。所有人犹如在黑暗中冷不防被强光照到的老鼠,不由自主全身一紧,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竟有这样如水晶般清澈美丽的眼睛!

“乒砰”一声椅子倒地之声,在这鸦雀无声的时候响起,格外刺耳。慕容荃、司马南风等猛地回头,却见阿柯翻倒在地。尹萱因靠着他,不提防也跟着坐倒在地,伸手拉他,惊慌地叫道:“阿柯大哥,你怎么了!”

林芑云咳嗽一声,大声道:“此人与本人是你死我活的干系,今日诸位要他的命,小女子我本是没什么意见的,但关系到小女子的巨债,却不得不插上一脚,诸位大侠念着小女子年幼无知,想来不会怪罪小女子的鲁莽吧?”

阿柯挣扎两下,坐起身来,眼望着地板,颤声道:“没…没事。”

司马南风与慕容荃对望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姑娘与这小子有仇?”

“嗯。”林芑云无所谓地道:“欠一条命。”她伸手接过身旁一人端来的茶,喝了口定定神,也不敢往阿柯这边看来,生怕一不留神露出关切的神情,让人看出来。她拍拍胸口,对那背她过来的大汉笑道:“欧阳先生,你轻功真好,风那么大,走铁索还如走平地一般稳当。我闭了眼还吓得半死呢。”

她在一干人面前说些不相干的话,司马南风与慕容荃同时变色,旁边的人听她清泉一般动人的声音,却是说不出的受用,觉得如此美貌少女,若是不容许这般撒撒娇,简直是罪过。那欧阳不平冷峻的脸上也霎时露出一丝笑容,道:“能服侍姑娘,是在下的荣誉。”

林芑云转过脸来,道:“这位是司马先生吧?小女子在洛阳时,即已闻得‘威服寨’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这位面目刚毅、神采飞扬的大概就是‘铁鹰教’教主慕容荃了,你的一身‘铁鹰爪’神出鬼没,上次小女子与少林的智止大师谈论起来,他称赞说慕容教主的这套拳还在他的‘少林伏虎拳’之上,想来应是非比寻常了。这三位英武不凡的少侠,若小女子没认错,应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崆峒三杰’罢?小女子常听人说,‘崆峒三杰’尽得‘崆峒长风十六剑’真髓,是今年来江湖中名声最响的后起之秀,不料今日相见,真是小女子的福分…”她一张嘴,便将楼内诸人猛灌一阵迷汤,也将自己的身分搞得诡异神秘。

人人听她侃侃而谈,气度从容,又竟与“少林三圣”之一的智止大师一同论道,都不禁猜想:这小丫头到底什么来头,如此气势?

慕容荃冷笑道:“姑娘果然厉害,在下等在此等候了十多日,从未见过姑娘,今日正主一到,姑娘却从天而降。姑娘说这小子跟你欠着人命,难道刚才射杀我的人就不算人命了么?”

林芑云道:“慕容教主的话小女子明白。适才大伙儿看得清清楚楚,我的人要过来,贵教手下动手斩索,也许只是想警告一下,不料我的手下竟误以为贵教的人当真要取人性命,情急之下动手,真是罪过。小女子虽是迫于无奈出此下策,哎,终究…在教主眼里,小女子还是犯了滔天罪行了。”

她垂下螓首,那头乌黑如缎子般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愈发的楚楚可人。楼中大半人胸口一阵酸痛,想:“呜呼!让这样娇弱的少女伤心,这姓慕容的真他妈不是人!”

“崆峒三杰”的管弛樊刚才还恼慕容荃想要独占秘密,此刻瞪了他一眼,大声道:“姑娘不必难过。江湖上你打我杀,生死相搏的事平常得紧。自卫出手,谁还能有什么意见?”

后面人群中不少人大声赞同。慕容荃眼睛一翻,知道刚才惹了众怒,这节骨眼上可不能露出什么尾巴来让人逮,却也不愿坠了声势,当下咳嗽一声,粗着嗓子道:“这事以后再谈罢。姑娘,你既与这小子有仇,咱们旁人也不会相干。只是我们现下要问他一件事。这事么…姑娘是不会关心的了,待会问完后,自当将这小子交与姑娘处置。”

阿柯突然开口叫道:“姓林的丫头,那铜鉴的事,打死我也不告诉你!”

林芑云脸色一沉,向他喊道:“臭小子,什么铜鉴铁鉴的?你我之事自有公断,你想乘着今日这么多武林同道在此时蒙混过关?哼哼,趁早死了这份心罢。慕容教主,不好意思,说来其实小女子只想问他一件陈年老事,问明白了便交给教主,教主要问什么尽管问他十年八年的,可好?”

慕容荃、司马南风等人脸上都是同样的愤怒:这丫头是摆明了要硬插一脚,还说得好像让自己这方占了老大便宜似的。司马南风哼了一声,道:“未知这位姑娘芳名,哪里人士?”

林芑云向他甜甜一笑,道:“小女子姓林,名字嘛…就不便说了。”

司马南风道:“林姑娘,大家江湖上混,有些话还是打开天窗说好些。我们这么多人辛苦追踪他一个多月,死了二十几个兄弟,也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物的下落。姑娘这么横着插进来可不大对江湖规矩。这样罢,待我们问完之后,明日再将他送到姑娘府上,让姑娘慢慢问来,十年八年的,嘿嘿,倒也不急。”

林芑云恍然大悟,啊了一声道:“原来…原来大家花了这许多工夫啊。如此,小女子今日一来,倒有些捡现成便宜之嫌了。好罢,各位都是江湖前辈高人,小女子又怎好意思跟诸位争?诸位请便,请便。反正有这么多前辈在此,谅这小子也跑不到哪里去。”

楼上众人都是长出一口气,这丫头下手又狠又准,若真让她强插一脚,还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现在她主动退出,好多人纷纷赞道:“姑娘好气魄!”只有苦真和尚、慕容荃、司马南风等人皱皱眉头,觉得此人雷霆一般杀进来,却如此轻易放弃,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林芑云再喝口茶,盈盈笑道:“只是小女子与此人干系非浅,为防他再度逃脱,不得已在这楼中看着他,不耽搁大家的正事吧?”

慕容荃刚要开口保证明日交人,要她现在先行回避一下,身后却响起一片叫声:“好啊!”

“不耽搁不耽搁!”

“姑娘想坐多久就坐多久,反正今日这楼已被我们慕容教主包了!”

“就怕姑娘嫌我们这些人粗俗,看不过眼才是。”

“就是,就是!”

个个伸长了脖子,奋勇争先的表态,生怕林芑云一个不高兴,转身就走,那这眼福可享不到了。慕容荃铁青着一张脸,道:“不…耽搁,姑娘请尽管在此歇息。”暗下决心,回去后非把那表态的门人挖眼割舌不可。

林芑云笑着谢了,自与那三人低声谈笑喝茶,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模样。司马南风道:“我们还是再来商量商量,到底由谁发问?”

这一句开口,楼上又冷了场。大家心中明白,只要此刻乱说一句,得罪了哪路人马,以后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麻烦。但如此宝物眼看到手,谁也不愿就这么拱手与人,都在看,在猜,在揣摩,在犹豫,在等几个老大先开口说话。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连阿柯都等得不耐烦,搔首弄姿,一直给林芑云递眼色。但林芑云只顾喝茶谈天,要不就望着河水发呆,一眼也未看他。他心中焦急,终于忍不住怒道:“想好没有?要给爷一个痛快也这么难?要想问也行,把她放了,”一把拉过尹萱:“问什么我都说!”

尹萱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泣道:“不!阿柯大哥,要死也死在一块!”

林芑云眼往尹萱脸上飞快的扫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但仍不开口,低了眼继续喝茶。她喝了两口,只觉那茶水又冷又苦,想要放下,却又不愿,端在手里楞楞的发呆。

司马南风沉声道:“好!只要你给我说出来,不论是这丫头还是你,我保证绝对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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