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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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局中局

我进了病房以后,护士说,你要乖,等一下会有别的医生来给我换药,然后把创口清理干净后就可以缝针了。看这个护士妹妹长得挺好看的,于是我就屈服了。胡宗仁给我挂好药瓶以后就对我说,他到走廊上去给大伙打电话。

很快大家都赶来了,甚至包括李佳在内。我家住得远一点,所以彩姐过来需要花多一点时间。但是他们每个人看到我肿着脸的样子,都丝毫没有表露出对于伤者的同情心,而是选择了先笑我一顿。铁松子师傅更是过分,他一边啊哈哈哈夸张的笑着,好像一根在风中飘荡的杨柳枝,一边还说他以前在庙上长居的时候,庙的背后就是一片菜地,道人们自己种菜。他说我这样子红肿着,看上去很像三十年前他亲手种的一个番茄。司徒告诉我说,接到了胡宗仁的电话以后,知道我们已经办妥了,就立刻撤了米阵,连同棺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统统浇上机油烧掉了,并且事后仔细检查过,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照片也洗出来了,还带来了。说完他就从挂在轮椅上的包里摸出一个牛皮纸颜色的小纸袋,从里边拿出一叠相片给我。

司徒说,现在冲印这种胶卷照片可真费劲,由于咱们都看不清照片上到底有什么,拿到外头冲印害怕让人给看见了,到时候引起一阵惊慌。于是他就找了一个自己搞黑白胶片摄影的朋友,帮忙自己在暗房里冲印的。司徒说,不过还好,这些照片没有什么大的异常。司徒一边说,我一边看着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比起我和胡宗仁在骨灰盒上看到的谢冬梅的照片相比,要显得精神很多,或者说,那种笑容更真实,显得更快乐的感觉。

一共十六章照片,司徒指着其中一张跟我说,这就是这卷胶卷里最后一张。我仔细看了看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先前一直觉得挺奇怪的那张,谢冬梅的脖子以一个比较不正常的角度朝后边看着,而背景就是一条很宽阔的马路。于是我大胆的设想了一下,会不会是刚刚拍完这张照片没多久,她就遭遇了车祸呢?那么她回头去看,是不是察觉到有车辆来呢?我继续翻看那一张之前的一张照片,很明显的,谢冬梅的下眼睑和眉心,有一股发黑的感觉。

这是显而易见的,有时候当别人对我们说,自己这段日子倒霉透了,你就会察觉到,你的这位朋友看上去是比以往颓废,观察敏锐点的人甚至看得出对方一脸带衰。而我们常常在武侠小说或是电影里听到的那句,印堂发黑,也不是说说而已,将死之人,多数情况下是能够直接从五官上察觉到不对劲的。正如回光返照的人,明明就病入膏肓,却偏偏在回光的时候满脸红润,看上去健康无比,而恰恰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常,就意味着大难临头。

我把照片装回袋子里,然后对司徒说,现在看这些也没用了啊,已经送走了,虽然方式比较粗暴,但是没办法,是谢冬梅的鬼魂先对我们粗暴的,我们只能自保啊。司徒叹气说,终归是个可怜人啊,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各归各途吧。病房里的气氛突然被司徒的这一句话拉的有点沉重了。于是胡宗仁赶紧打趣的说道,不过这谢冬梅的骨灰还挺能烧的,跟火药似的。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包括司徒。司徒说,尸体火化的时候会充分燃烧骨骼里的钙,但是烧完之后拿出来,有些比较大块的例如头骨和手骨等,这些如果不压碎的话也是没办法装进骨灰盒里的。而这种压碎的过程中,又会因此释放出大量的粉尘,这种粉尘里除了没有烧尽的钙质之外,还有部分磷。而磷比较易燃,再者谢冬梅的骨灰只是和灵魂分离了罢了,既然灵魂还在,你们的那套法事又完全是针对它的,怎么会烧不旺呢。司徒接着说,火越旺,代表它越想走,行为上还在和你们对着干,心里早就疲惫了,都死了十年的人,再大的怨恨,也都该消除了吧。

我对司徒说,那个马道人说,谢冬梅死亡的日期恰好是鬼门那天,这是不是意味着它之所以如此凶狠,和这个有关系?说完我冲着司徒扬了扬我的右手,层层包扎的纱布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一个木乃伊。司徒说,这当然有关系了,死亡的那天是鬼门,10年后忌日的当天又恰逢是个鬼门,更别说你们还动人家骨骸了,难道你们不觉得之前在鞋店遇到的那个谢冬梅和在骨灰堂遇到的那个谢冬梅,能力大小大不一样吗?我想想也是,今天在千秋堂里,我几乎两度都觉得自己快死了,连胡宗仁这种亡命徒也是如此,可想而知,中元鬼月,惹谁都别惹鬼,就算免不了惹到了鬼,也别去惹这种冤鬼。

又闲聊了一会,胡宗仁接到彩姐的电话,于是他下楼去接去了。隔了一会我听见彩姐在门外用焦急的声音问,现在人到底怎么样了?胡宗仁对她说,反正就那样了,你一定要冷静啊。胡宗仁的声音挺大的,我想是故意让我听见,于是不知道为什么,病房里所有人此刻都童心大发,开始装出一副我即将撒手人寰的样子,悲伤欲绝。而我则非常应景的默默躺下,然后用被子遮住了我的脸。

脚步声响起,我赶紧忍住笑,一动不动。胡宗仁对彩姐说,我知道你难过,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铁松子师傅也说,我们都去外边,让你们两口子说说心里话吧。接着就是一阵大家窸窸窣窣准备起身的声音,这时候彩姐突然说,不用了,大家都留下吧。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让我觉得无法相信。在我还没反应得过来的时候,彩姐接着说,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今晚我就把他的东西全丢掉,明天我就去找个男人结婚了,然后睡在他的床上,吃饭也吃他的碗筷,把他放在家里的存款全给那个男人花去。

“你!!”我一下子怒了,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瞪视着彩姐,但很快我就气弱了,本来想好的一番悲壮的说辞,此刻从我嘴里吐出来,就变成了:“老婆我手痛…”我承认这句话在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嘴巴里说出来有撒娇的成分。大家一听到后,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彩姐也没憋住的笑了起来,走到我床跟前坐下,对我说,你跟胡宗仁在一块,肯定干不出什么好事来。胡宗仁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要我赶紧过来说人快要不行了,我当时还真是相信了,本来想给你妈打电话了,但心想我还是得先见到人了再说,别惊动了老人家。直到我到医院后我都还一直相信胡宗仁,可我一进病房我就知道我上当了。

彩姐笑呵呵的看着胡宗仁,眼神里的含义是,你竟然敢骗嫂子你胆儿挺肥啊。彩姐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了还挂着吊瓶,然后肚子还会呼吸的。

大家都哈哈大笑着,彩姐抬起我的手,看我包扎好的伤口,然后心疼的问我,事情都解决了吗?这次怎么这么危险。本来我很想告诉她事情的经过,但是张开嘴巴后,我却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然后微笑。

医生给我缝针,我特别选了一种生物材料的线,好让线头可以融入我的皮肤,尽量不留下疤痕,医生说放心吧,只是小伤口,根本看不出来。晚上的时候,司徒他们送李佳回了自己家,那是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胡宗仁却让付韵妮先回去,说跟我还有点事情要商量一下。我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于是就让彩姐今晚跟付韵妮一起住她们家了。到了夜里大约10点半的时候,医院的病房探视病人的家属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从走廊的方向传来几声咳嗽声,胡宗仁一只在看时间,于是我问他,你不是说还有事跟我商量吗?有话就快说,没事就赶紧给我滚蛋,走之前麻烦你去给我买包烟然后泡一盒方便面。

胡宗仁对我说,别着急,人还没来呢。我问他谁啊?他说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马道人。我问胡宗仁,你跟他说了我们在这里了?他笑着点点头,我说这样也好,事情既然解决了,看看他能不能想法子帮忙说说情,这剩下的事情如果能够免了就免了,本来河水不犯井水,惹毛了谁大家都一样不好过。

我说的是事实,连续长时间的和人斗智斗勇,我早已疲惫不堪,甚至可以说我已经有些抗拒了。胡宗仁却苦笑着说,兄弟啊,可能咱们遇到的事还没想的那么简单呢,搞不好,咱们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了。我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他说咱们俩今天去骨灰堂收拾那个女鬼,按理说这件事该告一段落了,可我觉得,咱们好像是中计了。

我一听又紧张了,于是坐起身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胡宗仁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背对着我,撩起了自己的衣服。我这才惊讶的发现,八极印上,又多了一道伤痕,新的伤痕。

我问胡宗仁,这是什么情况,等于咱们今天拼死拼活头破血流的,一点用也没有是吗?他苦笑着放下衣服说,看样子是这样哦。我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问胡宗仁,你约了马道人,他什么时候来?胡宗仁说,他只是说他会来,我也想问问清楚。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一个道士推开门进来,正是马道人。

第七十八章 未曾预料的真相

我对马道人怒目而视,他也双手互握垂放在腹部,依旧穿着昨天见到他的时候那身道袍。不仅他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看上去更年轻的人,起作一个穿着道袍,而另一个却穿的是便装。

我冲着马道人扬了扬手,然后对他说,马先生,这就是拜你所赐,我受的伤。也许你跟胡宗仁之间有点说不清的纠葛,但这次既然你害得我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受了伤,这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我语气轻蔑,痞劲又上来了,如果我们帮你办妥了事,事态有所好转倒也罢了,那八极印依旧出现了新伤痕,你说你一把岁数的人了,欺负我们晚辈,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愤愤不平的说,从现在开始,姓李的也正式和你干上了。本事没你大,帮手没你厉害,但我一定会动用我所有能用得上的朋友关系,老子这回跟你玩到底。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已经有点激动了。胡宗仁站在我的床边,手插在裤兜里,却意外的一言不发。我对马道人说,你可别忘了,胡宗仁的老丈人是干什么的,刹无道的人虽然作风不怎么端正,但真拼起来,你们可未必是对手。

马道人安静的听着我这一番集威胁恐吓打击报复于一体的话,依然还是头一天我们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漠然的表情。倒是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有点忍不住了,其中那个穿便装留短发的男人指着我大声说,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师叔是你的前辈,说话你给我放尊重点!

嗯,贵州口音,原来这是你师叔。我对他说,这里轮不到你讲话,你的师门情深留着跟你们自己门派的人说吧,姓李的虽然胆小怕死,但是可从来不怕事,你师叔把我和胡宗仁当猴儿耍了一番,脑子蠢被耍我也就认了,但是这口气我是说什么也要讨回来的。另一个穿道袍的年轻人也忍不住说话了,他说师叔这回都是给你们俩留了条小命了,没有师叔留给你们的那些线索,你们恐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冷笑着反驳他说,本人自认为不算机灵,但也绝不是个蠢货,你师叔从一开始就故意设下局,让一个雇主找到我们,从而一步一步把我们往圈套里引,这难道是正人君子的做法吗。你们净明派出了这么个高智商的败类,学道不卫道,成天想着怎么使损招对付别人,只怕是你们老祖仙人许天师,九泉之下也要大骂师门不幸啊!

我知道我说话的确是有点气人,但是吵架的目的不就是要气着对方才对吗?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和天生的性格注定了我嘴巴比较伶俐,也总能够一眼看到事情的关键。小时候我妈说我老爱耍小聪明,小聪明的含义在我听来和狡猾是差不多的。比如说那时候我妈妈怕我长虫牙,就不让我吃糖果。于是我去别的小朋友家里的时候,总是要看着他们家糖果盒里的糖问那个小朋友,这是什么东西啊?小朋友回答我说那是糖果啊。我说一看就不好吃,肯定不好吃!于是小朋友就说,谁说不好吃的!可甜了!不信你自己吃吃看!

所以我总能吃到好吃的,而且这一招还能套用到别的地方,例如这个游戏机一点都不好玩、你肯定没有零用钱买好吃的等等。也就是说,我常常能够准确的戳中别人最在意也最想要证明的一点,一针见血,百试不爽。

果然当我提到许逊老祖师的时候,那两个徒弟就开始激动的指着我破口大骂起来,其中那个穿道袍的甚至还作势想要冲上来揍我的感觉,这两个弟子看上去都跟我差不多大的岁数,顶多也就大我几岁。我受伤在身,真打起架来,我肯定吃亏,不过胡宗仁肯定不会看我挨揍的,所以我也压根就没怕这两个打酱油的。这时候马道人伸出一只手,对他的两个师侄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然后继续双手交握,走到我病床床脚的位置,然后对我说,二位失礼了,今天我得知你们已经解决了此事,心中百感交集。虽然知道时间不对,二位也对鄙人没有好感,但也是专程来探望一番,聊表敬意。

敬意?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能有什么敬意?马道人虽然语气依旧是礼貌有加,但始终还是一副冷漠的感觉。马道人说,刚才我的二位师侄出言不逊,还请二位小兄弟见谅。我哼了一声,绕过他这句看似道歉的话,继续问他,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你倒是跟我说说,胡宗仁背上的八极印到底怎么回事,早知道谢冬梅这件事做与不做都得加上一道新的伤痕,我们何必还要帮着你做这件事?你这不是耍我们是什么?我告诉你,本人的游戏规则里,绝对没有心甘情愿让人耍这条!

马道人迟疑了几秒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对他身后的两个晚辈说,你们先到外边去等我,我有些私事要和这二位说个明白。尽管那两个弟子对我和胡宗仁还是怒目而视,但是师叔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于是就拂袖转身出了门,看上去一副很生气的模样。等到那两个弟子走了以后,马道人才看着胡宗仁,对胡宗仁说,我能看一下你背上的八极印吗?

胡宗仁呸了一声,说哎哟你还需要看啊,这可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应该最熟悉了你还需要看么?语气酸溜溜的,估计是跟着我一起学坏了。马道人依旧淡淡的说,请给我看一下。胡宗仁看了我一眼,我不懂这马道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对着胡宗仁点点头。胡宗仁就转过身背对着马道人然后拉起了衣服。我注意到马道人在看到八极印的那一刹那,右边的眉毛轻微抖动了一下。这个表情是在告诉我,他对于眼前看到的景象也是出乎意料的。于是我问马道人,现在你看也看了,能解释下是怎么回事吗?

马道人低头说,其实是你们自己弄错了,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你们而已。

虽然这是猜到的结果,但我和胡宗仁还是很愤怒。马道人接着对胡宗仁说,你背上的八极印,起初就并不是我给你放上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碰巧知道此事的人。这八极印通常指的是八次非同寻常的考验,但是据我所知,在你身上的这个,却跟考验无关。

马道人这话一说出来,我和胡宗仁都愣住了,我知道我们起初对于马道人身份的猜想可能有点偏差,但怎么都没想到这八极印竟然我们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胡宗仁一下子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捏着拳头,声音略微有点激动和难以置信的问马道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之前拼死拼活做下的这一切,全都走了歪路,全都无济于事是吗?马道人摇摇头说,是你们起初对八极印的猜想,就选择了错误的方向,这八极印不是在给你考验,而是在告诉你你还剩下多少时间。胡宗仁大声问,怎么可能,那之前我们去海尔路收拾替身鬼,那件事情失败以后,为什么我背上立刻就多了一道痕迹?而你拐弯抹角的让我去处理了那所中学的鬼事,我们成功以后却没有出现伤痕?马道人依旧冷冷的说,你还记得姚老前辈跟你定下的八月十五之约吗?

第一次和马道人通电话的时候,他就提到了这个姚老前辈。显然这个姚老前辈是知道我的存在的,并用“巫家臭小子”来形容我。早前我接到的那个川北口音的电话,也是让我转告胡宗仁说八月十五中秋之际要胡宗仁去成都找他,这么说起来,那个打电话给我的川北口音的人,就是马道人口中的姚老前辈?而既然他都在喊老前辈了那岁数一定不轻了。于是我赶紧问马道人,你说的剩下的时间,是距离八月十五的时间吗?马道人点点头说,正是如此,胡宗仁背上的八极印,不管这期间你们遇到了多少怪事,你们都会不自觉的把这些事和八极印联系在一起,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关联,就算你们呆在家什么事都不干,这八极印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推进继续增加痕迹。等到八极相连,则表明时间已到,如果胡宗仁在那个时候不去面见姚老前辈的话,则他将会一辈子背着八极印,当然,这个一辈子就不会很长了。

这一切太出乎我们的意料,可以说之前甚至完全没有怀疑过。于是我也有点激动了,一下子从床上站到地上,一把扯掉我手上的针管,顾不上没穿鞋,走到马道人身边,我伸出左手抓住他的衣服说,那你呢?你的出现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这么赶巧的出现在这件事情当中?既然你说这些鬼事和八极印没关系,那为什么要一步步设下圈套,一步步让我们钻进去,被你牵着鼻子走,还让你借我们的手除掉女鬼,这又是为什么?

马道人自从我们见到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是面无表情冷冷静静的。而直到我这么一番连续的询问后,他的脸上才露出了那种略带悲伤的神情。他看着我说,我本来也不想要利用你们,但是要我自己出手,我实在是做不到啊。

说完他很颓废的低下头,和先前那种高人模样完全不同,一屁股坐在了我的病床上。

第七十九章 十年之前

我手里还拽着马道人的衣服,看到他突然这副模样,我还是很诧异的。就好像是一个在外人面前装着坚强的样子很久,但是终于卸下伪装后,一个赤裸裸的真实的模样。于是我放开了抓住他衣服的手,对他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知道吧,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这不是都好吗?

虽然语气里还是充满了不屑,但我得承认我当时的态度已经和缓了许多。我退回到胡宗仁身边,伸手拉了他一下,让他跟我一起坐在陪护床的床沿上,面对着马道人坐着,然后等着马道人跟我们说这其中的一切原委。

马道人说,你们二位起初说道轩辕会的时候,谈及到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我的确是轩辕会的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退出轩辕会的时间,比胡宗仁和他的师傅还要更早。胡宗仁说,我就说,如果你是轩辕会在职的人的话,我即便是不认识你,也应该看着脸熟才对。马道人接着说,早在10年以前,我就离开了轩辕会,倒也并非是我自己离开的,而是被扫地出门。

马道人说,我原本并不是出家的道士,一直以来在轩辕会里,都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我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加入的,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两个年轻人,就是我师兄的弟子。我师兄在1997年就因病去世了,所以他的弟子一直跟着我,虽然称呼我为师叔,但他们的手艺技巧,几乎都是我传授的。而我也是因为2000年的那一件事,才正式出家做了道人。

2000年的事?你是指谢冬梅的事吗?胡宗仁有点疑惑的问,因为他自己也是道士,尽管是散居的道士。可能现在要他自己回想,他也说不出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出家了。马道人听胡宗仁这么问,表情哀伤,没有回答,而只是点了点头。胡宗仁继续问,那谢冬梅的死,和你能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她死后你是第一个见到尸身的人吗?说到这里的时候,胡宗仁恍然大悟,接着说,我明白了,你第一个见到尸体,是因为你一只就在那旁边,谢冬梅是在你眼前被撞死的。马道人点点头,胡宗仁从我病床的枕头底下摸出早前司徒带来的那一袋相片,抽出来递给马道人说,那这么说,你是一早就认识谢冬梅,当天给她拍了这么多照片的人,就是你对吧?你们一只在一起。

马道人从胡宗仁手上接过照片,双手微微发抖,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的神色,却似乎早已没有了泪水一样。我一直没插话,也不像胡宗仁那样追问,其实在马道人说2000年的时候因此出家,我就猜到了是这样的情况。马道人接着说,10年了,我也试图把照片洗出来,但是我不敢看,洗出来的都让我给烧掉了,直到今天让你们去千秋堂替我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送走谢冬梅,期间我甚至都几度冲动,想要亲自来阻止你们,但是我也知道,我如果再继续放任下去,害人害己。所以我忍住了,这么多年的孽缘,也是时候来个彻底的了断了。

马道人颤抖着手把谢冬梅的照片反着放在了我的病床上,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是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刺激自己的感觉。谢冬梅的照片看上去30岁左右,这卷照片是10年前拍的,也就是说如果她不死的话现在可能差不多也40岁上下的样子了,所以从岁数上看,她比马道人小不了几岁,那么就有两种比较大的可能性,一个就是谢冬梅是马道人的妹妹,也许是表妹一类的毕竟不是一个姓。又或者说谢冬梅和马道人是情人关系,否则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马道人会因为谢冬梅的死而毅然出家。

可谁知道马道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他告诉我们说,这个叫谢冬梅的女人,是我师兄的妻子。

我迅速在脑子里组合了一次他们的关系,我确定我并不是正在看一部狗血的家庭伦理剧,然后我结结巴巴的问马道人,就是说,谢冬梅是你的嫂子对吗?马道人点点头,他继续说,谢冬梅和自己师兄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在他们那个年代,两小无猜的感情是非常可贵的。而道士和和尚尼姑不同,虽然也有诸多忌讳,但是很多道士是不禁婚嫁的,这是大多数人对道家出家人的一个误解,倒也不是大肆宣扬道家人可以结婚,而只是没有禁止过,要知道,道家秘术之一,可是房中术。

马道人说,师兄和谢冬梅在1995年结了婚,但是一直没有小孩。马道人自己是1993年就跟着师傅一起学习了,师兄弟之间关系很好,作为师弟来说,也从来不敢对自己的嫂子有非分之想。可是在1997年的时候师兄罹患急病,就此撒手人寰了。当时他们师兄弟的师傅都还在,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师兄弟所学不同,根据各自悟性,马道人学了“术”,也就是符咒捉鬼等法门,而师兄则更多在学“理”和“易”,主要研习道家经典和易经八卦等。师兄死后,师傅曾劝谢冬梅回去家乡,等心情好一点了以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道人主动担起了照顾嫂子的责任。

马道人说,师兄学易理,过于深奥,不如学术那么挣钱,所以家里相对比较清贫,加上后事一办完,很多过去称兄道弟的朋友也都因为人的逝去而渐渐不再联系。马道人就觉得自己身为师弟,应当担负起照顾亡兄家眷的责任。那几年,在马道人的开导下,谢冬梅渐渐从一开始的萎靡不振,成天哭哭啼啼,开始慢慢开朗起来。马道人停顿了一下,说你们在千秋堂看到骨灰盒上的照片,就是在她最不开心的时候照的,你们发现了吧?

我和胡宗仁都点点头,此时此刻,虽然胡宗仁背上有八极印的伤痕,我手上还有刚刚缝好针的伤口,却规规矩矩的坐着,好像两个听故事的小朋友。

马道人接着说,看见嫂子一天比一天振作,一天比一天心情好,他自己也很开心,但是与此同时,他却察觉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他发现自己照顾嫂子的这几年时光里,已经不知不觉就爱上嫂子了。

乱伦啊,哈哈哈!胡宗仁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我赶紧用手打了他一下,却忘记我自己有伤在身,疼得我差点眼泪都掉出来。面对胡宗仁这句粗俗的话,马道人只是微微一笑,他好像早已习惯了有人用这样的言语来攻击他,而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的麻将脸上看到笑容,即便是一闪而过。马道人接着说,由于他自己知道这种情感是不符合常伦的,尽管自己对嫂子没有做过任何越轨的举动,加上这种感情也是在自己师兄死后才开始的,但是这样的情感还是得不到多数人的理解。

我对马道人说,于是你退出轩辕会,就是因为被上边那些糟老头子知道了这件事吧?马道人点点头,说其实众多前辈的话也算是苦口婆心,自己也明白前辈是为了自己好,不希望自己一辈子背上骂名。即便是师兄已经去世了,自己在照顾寡妇的同时喜欢上了寡妇,但那终究是师兄的妻子,在任何一条道上,和师兄弟的老婆之间产生感情,这看上去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是天大的忌讳。我呸了一声说,这就是你们上头那些老顽固的思想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要是人没了感情,或者能控制感情,那干嘛还当人呢?我这到不是帮着马道人说话,而是就事论事,并且开始觉得这马道人所做的一切,渐渐变得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马道人说,会里开了香堂,要把我驱逐出轩辕会,这在我看来其实并没什么,我对谢冬梅的爱意也只是点到为止,自己也在加以控制。仅仅是觉得照顾她已经慢慢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如果能够轻易的改掉,他也不至于那么哭闹了。马道人说,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即便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年。

说到这里的时候马道人的表情很幸福,但很快又悲伤起来。他叹了口气说,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在我最没有防备,最不忍失去的时候,从我身边夺走了她。那本来只是一场意外,我是学道之人,比较容易想得开,命里自有注定,所以我收集了谢冬梅的鬼魂,企图化解她的怨愤,好让她在我手里安然离开,也算是我一生照顾她,有个圆满的结局,谁知道她怨气太重,不顾阻拦去复仇,如此一来,就变得我无法收拾了,想要安心超度,那显然不可能,但是要我下狠手将她打得魂飞魄散,我也做不到啊。

马道人说,于是就这么拖着,一拖,就是10年啊。

我和胡宗仁面面相觑,胡宗仁也不乱说话了,毕竟我和他虽然有师门有手艺,但说到底也都是世俗之人,所以对于马道人和谢冬梅这种世俗间最原始的情感,我们也没有权利和立场来说三道四,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跟轩辕会的那些老混蛋有什么区别?

马道人接着说,而你们去年在江湖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家都认识了你们。而我也因此得知这胡宗仁原本也是轩辕会的一员,我知道你们俩是有能力替我解决我多年来的困扰,于是用了点计谋,串接了轩辕会和你们的矛盾,把黄老师那件案子嫁接在了你身上的八极印上,只是你一直没有察觉,我也就顺着这个方向,做了一系列指引,例如给你们留下线索,让你们笃定的认为只有轩辕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本事,一步步指引你们找齐了谢冬梅鬼魂的全部碎片,让她和你们产生直接的关联,借你们的手,送她上路。

虽然被利用很不爽,但是马道人说得诚挚,此刻他心愿已了,也确实没有欺瞒我们的必要,一时间我和胡宗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应该继续纠结他利用我们,还是就这样算了。马道人说,关于胡宗仁和轩辕会的之间的矛盾,既然你们帮了我,我也会帮助你们。我留给你们的那部电话,是谢冬梅生前的电话,之后一直是我在用,我大多数生意都来自这部电话,如今把吃饭的家伙送与二位,当作歉意和弥补吧。

他这么一说,我又不高兴了。我说谁稀罕你的生意啊,把我们耍一顿,就用这个当酬劳了是吗?马道人说,当然不止这样,这八极印是轩辕会内传秘法,一般中招的外派人很难解开,而巧的是,我就是轩辕会的弃徒,并且我能解掉胡宗仁身上的八极印。

第八十章 高跟鞋与旧磁带

马道人说完这句话后,我们大家竟然都没再说话,而是沉默。我没说话的原因是在于我实在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这句话。基于马道人先前有过坑了我们好几次,联系设下套子让我们来钻的前科,所以我对他此刻的这番话还是非常怀疑的。我很担心一旦我们相信了他,却又是一个新的陷阱。

此时此景,我已经不大相信这些看似希望的话了。

胡宗仁想了想,却对马道人说,你如果真的能消除我身上的八极印,我要怎么才能够相信你不是在继续耍我们?看来胡宗仁也和我想到了一起去。马道人微笑着说,你没有理由相信我,不过我此刻却是非常诚挚的。至于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那都没有关系,如果今天我自认为是你的有缘人,能够帮你一把,下一个有缘人,却有又几时出现?

马道人说得其实没错,如果只是等,永远都等不到答案。如果他说的一切是真的,这个八极印在胡宗仁的身上只是一个代表时间所剩多少的意思,按理说要不要消除,似乎看上去没什么要紧的,我们无非就是等到八月十五的时候,去一趟成都,见见那个姚老前辈罢了。但如果消除了,我们将不再受制于轩辕会,甚至是有机会反攻。

胡宗仁说,这八极印好像一道伤疤一样刻在我身上,就凭你几句话,说消除就消除吗?马道人说,那到不是,但是他能够给胡宗仁画一道符,烧了化水喝下,只需连续三天早晚念诵他教给胡宗仁的一段咒文口诀,就能够变淡随之消失。马道人笑着说,一下子消除掉,恐怕是整形医生也做不到吧,所以我又何必要吹牛呢?

胡宗仁眼睛看着我,意思是问我觉得可不可行。实话说要是换我自己的话,我肯定是不答应,因为我这一年多时间以来,实在是被人接二连三的下阴招整怕了,如果不是因为胡宗仁和司徒的关系的话,我恐怕对任何道家人都不存好感了。但是这次是胡宗仁自己的事,我们虽然是兄弟好哥们儿,但我也不能代替他来做任何决定。于是我对胡宗仁说,你自己选择吧,不管你选了什么,不管是凶是吉,哥们儿我都会无条件跟着你一块冲的。

胡宗仁又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手放在裤兜里,对马道人说,好,这次我再相信你一次。三天时间,如果不见好转,就算是我还能活一天,这一天我也要让你陪我一块死。胡宗仁这句话说得有点狠毒,但是我和马道人相信都明白,胡宗仁这种浑人是完全有可能这么做的。马道人站起身来,脸上很严肃,对着胡宗仁又行了一个道礼。然后对胡宗仁说,谢谢你的信任,但是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能够替我完成。

我一下子站起身来对着马道人骂道,你有完没完啊,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我们今天没对你动粗都算是对得起你了,都已经帮你把你嫂子给送走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得寸进尺啊你!也许是受伤的缘故,我发现我脾气有点不大好。马道人对我说,请二位稍后。然后就转身出了房间,但是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蓝色的布袋子,就是平常去商场买东西的那种布袋子。

之前我看见这个袋子是被马道人其中一个师侄提着的,看来他刚才出门就是去找他师侄去了。他把布袋子放到我的病床上,然后对胡宗仁说,二位既然帮我送走了谢冬梅,还请二位帮人帮到底,用你们的方式,帮我把这个也捎给她吧。

胡宗仁一边问这是什么玩意啊,一边伸手去打开布袋子。倒在床上以后,发现那是一双高跟凉鞋。我问马道人,这是谢冬梅生前的鞋子吗?马道人低头看着那双鞋,眼神里又泛起了那种哀伤的神色。胡宗仁那这鞋看了看然后对我说,这不是,这是双新鞋,标都还没剪呢。我问马道人,这是什么意思啊,一般给死人东西,大多都是纸糊的,这种烧了去,除了能污染环境还能怎样?

马道人黯然的说,在谢冬梅死之前的一个礼拜,她就说自己之前的那双高跟凉鞋坏掉了,后跟断了,想去补一下。马道人说,坏了就别用了,买双新的就是了,但是谢冬梅却告诉他,这双鞋她舍不得,是马道人的师兄生前给她买的,她常常穿,脏了旧了也舍不得扔,但是鞋跟断了,就穿不了了。马道人告诉我们说,他和谢冬梅一样非常怀念自己的师兄,但是生死有别,谢冬梅一直不肯释怀的话,对身心是非常不好的,于是他擅自决定,去给她买一双新鞋子。

我问马道人,所以这双鞋,就是在朝天门那个陈老板店里买的是吗?马道人点点头说是的。我说你可真是小气,送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双鞋,不送个好点的牌子,去买朝天门的批发货算什么意思?马道人说,所谓送礼不在乎价值多少,而是在于心意的轻重。我有条件给她买很贵重的礼物,但她从来都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加上我和她的关系,算是她的内弟,又怎么能让她觉得亏欠了我呢?我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对马道人说不好意思,我口无遮拦你别见怪。然后我问他,该不会谢冬梅到死都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吧?

马道人摇摇头,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喜欢爱慕一个人,并不是要霸占拥有,更不是要成为对方的负担,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精神上,她知不知道我喜欢她这没关系,只要我知道就行了,我就知足了。坦白说,听到马道人这番话的时候,我还是挺佩服他的,如今这样浮躁的社会,多少人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而他却淡淡的这么一说,仿佛是解开了他自己所有的不甘愿似的。正如一句老话说的那样,想开了,就是净土,想不开,就是地狱,而迟疑着的,才是人生。

胡宗仁把鞋子重新装回布袋里,然后对马道人说,好,我帮你完成这个心愿。我媳妇的干妈就是这边很厉害的走阴婆,佛家人,温和慈悲,等从医院出去,我就让她给做一双这鞋子,绑在一起给谢冬梅带去。马道人点点头,然后从道袍中摸出一盘没有外壳的磁带,就是我们小时候用的随身听的那种磁带,磁带上的专辑封面已经因为使用次数过多而残破不堪。马道人说,这是谢冬梅生前最喜欢的一盘磁带,这盘磁带也是当初师兄送给她的,是赵咏华的《我的爱,我的梦,我的家》这盘专辑。

马道人接着说,谢冬梅最喜欢这盘磁带里的一首歌,叫做《最浪漫的事》,她说就算师兄已经不在了没办法继续陪着她了,她也会常常哼起这首歌,回想起她们之前的美好,也很幸福,也很知足。

马道人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微笑,似乎他也感受得到这种幸福一般,即便他自己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拥有谢冬梅的幸福,也给不了她幸福。马道人对谢冬梅的爱,我个人是非常敬重的,虽然我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家伙,但起码他真诚啊,我们的骨子里还剩下多少真诚呢?马道人把磁带递给胡宗仁,笑着对胡宗仁说,至于这个,就一起捎给她吧。

胡宗仁接了过来,放到了蓝色布袋子里,点头答应。马道人说,那既然如此,我这就给你画符,然后传你那段咒文吧。说完就放下病床上专门用来给病人吃饭的那个隔板,从怀里拿出笔墨和符纸,从起笔到收笔念了一段完整的咒,净明派是属于正一的,本来就以符咒见长,画完之后,为了保险起见,胡宗仁拍了一张照片传给司徒师傅,请他帮忙鉴别,司徒回过消息说这道符确有解除厄运灾难的功效,如果配合咒文使用,应当是有可能化解八极印的。胡宗仁这才放心下来,然后让马道人教了他那段咒,熟记于心后,才把符咒点着,烧在碗里,然后冲水喝掉。

马道人站直身子说,如此我就告辞了,谢谢二位不计前嫌出手相助,我留给胡宗仁的那部电话,会给你们带来难度更高,报酬更丰厚的生意,而我心愿已了,从此当个散漫自在的道士了,江湖鬼事,马道人再不沾身。马道人的言下之意,就是要退出洗手的意思了。我们这行人,即便是奸恶之徒,对于这种退行的话也是不敢出尔反尔的,所以我确信马道人这句话是真心话,他也是因此卸下了自己的包袱,从此自由自在了。

临走之前,我和胡宗仁都对马道人行了一个礼,因为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最后一面也别彼此留个糟心吧。他离开之后很久我和胡宗仁都没有说话,可能是最近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需要时间来理解消化。短短几天内,除了对付了个厉害的女鬼,还见识了一段人间的痴情,我和胡宗仁还都分别住了趟医院,而本来准备好这鬼门三日亡命一把,现在看来似乎是可以休息了,任其那些游魂野鬼这三日里闹得再凶,我们也不去插手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沉默许久后我问胡宗仁,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你今天不用回家吗?他回过神来说,哦,我再坐会就走。他从蓝色布袋子里拿出磁带,问我说,你说现在还能找得着放这种磁带的机器吗?我说能啊,不过有点难找了。胡宗仁嘀咕着说,最浪漫的事,这歌名听上去好熟啊。我说你这首歌都没听过啊,你有没有童年哦!他问我怎么唱的你哼一句我听听。我唱到,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胡宗仁立刻打断我说我知道了,下一句是,就是和你一起卖卖电脑…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爬回床上,用被子盖住头,然后背对着胡宗仁,说了声,你快给我滚回去!我要睡觉!

第八十一章 成都之行

第二天,中元节当日。美女医生替我换药,检查伤口的时候说已经消炎了,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待伤口长好即可。然后开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药膏药水给我,并温柔的提醒我,10天后来拆线,于是我就满意的离开了。

跟胡宗仁约好,剩下来的这段时间,咱们什么事也别干,哪儿也别去,安安静静的等着你身上的八极印彻底消了,咱们再制定下一步的对策。因为担心胡宗仁这个家伙不怎么规矩,我还特别悄悄给付韵妮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头一晚我们和马道人之间的对话内容,让她帮忙盯着胡宗仁,别干蠢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和司徒师傅。这才放心各自回家。

三天后,付韵妮打来电话,说马道人的咒是有用的,胡宗仁背上的八极印已经从新鲜的疤痕开始渐渐变淡,现在已经是暗红色了,摸上去也没有明显的凸出感了,可能过两天就会渐渐消失,她说她会继续观察的。我也趁着这几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了一下,每天什么事都不干,睡醒了就下载一部电影,削点水果,喝着啤酒看电影。持续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我特别享受那几天闲逸的生活。彩姐偶尔还买点我爱吃的肉类回来,亲自下厨犒劳我的胃。

一周后,胡宗仁带着付韵妮来了我家,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撩起衣服让我看他的背,果真马道人没有骗我们,八极印已经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不仔细看的话还挺不容易发现的。当我告诉胡宗仁给马道人打个电话,感谢一声的时候,胡宗仁却说他早已打过了,我们唯一能够联系到马道人的那个电话号码,已经办理了停机的服务,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再也找不着这个人了。

吃饭的时候,我问胡宗仁,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既然八极印已经没了,好像咱们也没神马路理由再去成都跟那个糟老头子见面了吧?胡宗仁喝了一口啤酒后告诉我,虽然八极印没了,但是他还是会去一次,有些自己当初惹下的事,还是得当面解决才行。看样子这些天的空白,让这个不羁的家伙还是好好思考了一番,知道总结自己的缺点,知道冲动只能惹祸了。于是我点点头,说那到了中秋那天,咱们一起去吧,我也正好想见识一下这个称呼我为巫家臭小子的姚老前辈,到底是什么人。胡宗仁问我,你说现在轩辕会的人知不知道我身上的八极印已经解了?我说我不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再来整你一次?恐怕这么下作的事情他们这些长辈还是做不出来吧。胡宗仁摇摇头嘿嘿的笑着,意思大概是在说,你想得恐怕是太简单了点。

从那天胡宗仁和我的对话中,我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变得有点轻松,但是依旧没有卸下防备。我和他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我和刹无道之间的矛盾因为付强的关系化解了以后,虽说我已经不需要害怕什么,但还是会在起初的那段日子里夜里睡不好觉,总梦见一些可怕的东西,甚至梦见过那个穿红衣服的女鬼,所以即便是危机暂时解除,危机感却还是会在心里存在很久,这是无法改变的,所以我非常理解胡宗仁此刻的心情。

就这么继续混着日子,到了2010年9月20号那天,也就是农历的八月十三日,距离胡宗仁和那位姚老前辈的成都之约还有2天时间,我给胡宗仁打电话,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成都,他说那咱们明天就去吧,提前一天到,咱们也顺道去看望下我师傅,你不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吗?我说好,邢崖子师傅算得上是我的贵人,虽然在那之前仅仅只见过一面,但是就那么短短时间的会面里,却因为邢崖子师傅的关系,我结识了藏传佛教的尹师傅,而也是因此,我的胸口上才多了一道不动明王咒的纹身。这个纹身保佑了我很长时间,加上我本身是属鸡的,不动明王在藏传佛教中,是我属相的守护神,即便我本身并不是个信佛的人,却也因此受到庇护,一切机缘,也都是邢崖子师傅带给我的,太久没见,也是该去探望探望了。

我问胡宗仁你这回去见人家轩辕会的长老,你都不准备点什么防身的家伙吗?胡宗仁说,就是要别准备,他才不好意思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小朋友啊。我说这倒也是,不过你自称小朋友还是让我挺震惊的。第二天我们坐动车去成都,动车挺方便,又轻松又便宜,下车胡宗仁给邢崖子师傅打了电话,说到了,先去吃个东西就去看您。随后就拉着我几乎扫荡了春熙路上所有的美食,吃得我俩一路打着嗝去了邢崖子师傅家。和上次我来的时候看到的摆设一样,这么长时间以来,邢崖子师傅都没添置点什么新东西,除了墙上多挂了几幅丹青之外。

邢崖子师傅见到我们挺高兴,笑得乐呵呵的,他没有子嗣,所以拿胡宗仁除了当弟子之外,更多也是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不过胡宗仁和邢崖子师傅相处的方式和我跟我师傅相处的方式多少有点雷同,尊敬是尊敬,但时不时还是要不正经一下,起码我还不敢像他那样称呼自己的师傅为死老头子。早前得知邢崖子师傅糖尿病,我还特别找了我一个在储奇门附近做药材批发生意的朋友给我弄来不少三根,即南瓜,苦瓜,丝瓜的根,都是脱水晒干的,满满一大包分别装好,我告诉邢崖子师傅,每天取三根各二十克,煮水熬汤引用,尽量替代白开水或是茶叶,因为那味道跟白水也没什么差别,不仅对糖尿病有所控制,还能预防胃炎和高血压,要知道上了岁数的人,这些都是常见病。胡宗仁身为弟子就比较没规矩了,他问邢崖子师傅是怎么查出糖尿病的,邢崖子师傅说当然是大夫查出来的啊。胡宗仁哦了一声然后说我还以为你尝了尝自己的尿发现是甜的呢…

胡宗仁跟邢崖子师傅说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而我们从邢崖子师傅口中得知,轩辕会的姚师傅并不算是一个心胸豁达的人,几十年来费尽心机才爬到这个组织的顶端,自然不希望自己门下出现不待见自己的人。而邢崖子师傅的辈分地位在那儿,对方才不好意思为难他,只是胡宗仁作为晚辈,自然就成了受欺负的对象,甚至于成了姚师傅的弟子们用来比较师门强弱的标准。去年胡宗仁声名鹊起,轩辕会想要重新劝他回来遭到拒绝,这在姚师傅看来是一件特别没面子的事,所以百般刁难,好像就说得过去了。胡宗仁说,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跟他们划清界限,今后谁也别惹谁,各走各的路,邢崖子师傅说,你们晚辈的事情,我就不多管了,你的性格暴躁冲动,今天给我的承诺出了门你也就忘了,你是我的徒弟,我太了解你了,只盼你这次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谓的名望地位,等你到了我这样的岁数,你会发现那些根本就是个屁。

晚上陪着邢崖子师傅喝了些自己酿的小酒,胡宗仁就住师傅家了。房子不大,我不愿意睡沙发或是地板,更不愿意跟胡宗仁挤着睡,于是就出门随便找了家干净的酒店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去跟邢崖子师傅告别后,我就按照之前姚师傅的电话打了过去。姚师傅接到电话后第一句话就是,哟,你们还没忘记今天的约定啊?我说我们已经在成都了,你说个地方吧,我们直接来找你。姚师傅让我告诉胡宗仁,就在上次他撒野的地方。

挂上电话后胡宗仁告诉我,那是他们的香堂,边上就是一处全真龙门派非常有名的道观,目前成都大部分轩辕会的人,都跟这座道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问胡宗仁,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道观吧?胡宗仁点头说,就是你想的那个。然后胡宗仁告诉我,香堂就在道观附近,那位姚师傅好像也是常年住在那儿。

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轩辕会的香堂。轩辕会毕竟是一个比较秘密的组织,并没有好像电影里那样,挂上一个大牌匾,生怕谁不知道这是个帮派似的。见到姚师傅的时候,我还是楞了一下,因为但凡称之为老前辈的,我像起码也是和司徒师傅差不多岁数才行吧,而眼前这个人,却看上去只有50岁上下,非常瘦,瘦得身上穿着的白色道袍显得空荡荡的,黑发黑须,压根没个老前辈的样子,要我说的话顶多就和马道人辈分差不多。

出于礼貌,我们还是先打了招呼,胡宗仁虽然谈吐已经收起了一贯的狂妄,但语气上依然是不卑不亢。我作为局外人,也就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胡宗仁告诉姚师傅,八月十五之期已到,今天登门来,一是为了之前的鲁莽给前辈道歉,还希望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有些过节就此作罢。起初姚师傅还是有些轻蔑,用那种阴阳怪气的口音酸溜溜的讽刺着,但是当胡宗仁告诉他,自己身上的八极印已解,而且今天前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想要你一句话,要么今天就把我胡宗仁弄死在这儿,要么就让咱们各走各道,老死不相往来。

在听到八极印已解的时候,姚师傅明显露出不相信的眼神。但是胡宗仁撩起衣服给他看的时候,他才相信,并且很快就算到这一切是马道人背后帮忙的结果。香堂上除了姚师傅以外,还有七八个看上去是他的弟子的人在边上候着,眼神里也充满了对我和胡宗仁的不屑,从这阵势上来看,想要姚师傅善罢甘休,只怕是当着这一群弟子,他也不会答应了,当我正打算小声告诉胡宗仁,咱们别浪费时间了,这家伙不会放过咱们的时候,姚师傅突然说:

那马唯安马道人,是不是给了你们一部电话啊?胡宗仁一愣,问道,是啊,可是你怎么会知道。姚师傅冷笑着说,他是我门下弃徒,你说我知不知道?这样也好,这马道人自以为是帮了你们一个大忙,我也就顺着他的路子走吧。说完姚师傅对旁边的其中一个弟子说,你知道那个电话号码吗?那个弟子点点头。姚师傅看着胡宗仁说,你现在是常年定居在重庆那小地方了是吗?胡宗仁看了看我然后说是。姚师傅笑着说,那好,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一年十二月,我就算你平均半个月办完一件事,那叫做低估了你的实力,加上你身边还有这个臭小子帮着你。

臭小子,那是在说我,这老混蛋,不是看在你这么多弟子在边上的话,我非把你的胡子给撕下来不可。

姚师傅接着说,我给你半年的时间,你替我办完二十四件案子,如果都能顺利解决,从此轩辕会从我以下所有门生,绝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打扰你的生活,但是如果你办砸了一件,你就乖乖回我轩辕会,弘我轩辕道门,案子的收入我们一分不拿,也不干预你怎么去做,只要结果是办妥即可。这是君子约定,不给你下咒,不给你施压,你敢不敢?

胡宗仁看了看我,我拼命对他摇头叫他别答应。胡宗仁突然扬起嘴角一脸怪笑,我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这混蛋的傲气又上头了。果然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站得端正,而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脑袋仰着下巴看着姚师傅,跟个痞子似的对他说,行啊,那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了。

我翻了翻白眼,这家伙果然跟他师傅说的那样,出门就忘了。

姚师傅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对他身边的弟子说,好,徒弟们,今天我们做东,替我好好款待这两位小兄弟,等他们回到重庆开始,二十四桩案子,咱们走着瞧。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香堂。

那之后,姚师傅的其中几个女徒弟款待我们吃了午饭,虽说这些道姑长得还真是挺好看,成都姑娘本来就漂亮,但我却没什么心情了。一直到吃完饭我们去了火车站,我都没跟胡宗仁说过一句话,只是在回重庆的路上,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再度因为胡宗仁的冲动变得没有后路了,我才对胡宗仁说,那你回去可得随时保证马道人的电话不会断电不会欠费啊。

胡宗仁没看我,只是伸手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轻轻的点点头。

二十四奇案

第一章 【案一】凌晨三点

大概很多人都有过以下类似的经历。

明明家住的是顶楼,却总是会偶尔听到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又或者是有人走路的声音。当然更常见是不是顶楼住户。又或者说,自己在家里呆的好好的,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是从墙上传来的,有可能这墙外直接就是单元楼的外墙。

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现象,其中有一些和灵异现象是有关的,但是另一方面来说,也必须考虑到房屋隔板产生霉变,或者是热胀冷缩现象引起的,而即便真是因为灵异现象而出现,也大多是无害的,玩玩就走了的类型。

可是如果发出声音的,不是天花板也不是墙,而是你每晚都要睡的床,你还会睡得着吗?

2010年的中秋节那天,我和胡宗仁从成都赶回重庆,一路上我们俩话非常少,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我并不知道胡宗仁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傲气而后悔,我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卖。从小爹妈就一直教育我,交友要慎重,而认识胡宗仁,应该就是我这辈子最典型的一次交友不慎,原本我不理睬也就罢了,但偏偏没办法,这是我哥们儿,说什么我也得力挺他到底,即便他的决定是这么荒唐。

在我们回到重庆后,前三天相安无事,但恰恰是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才让人坐立不安。第四天的时候,胡宗仁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第一句话就是,成都那边来电话了,要我等着一个女人给我打电话,说这是二十四案里的第一桩,但是现在还没打来。我说没打来你跟我说什么啊,这事本来就是你小子自找的,这会儿知道紧张了吧?毕竟是哥们儿,他紧不紧张,我一听就能听出来。胡宗仁说,这不刚挂了电话就跟你说一声吗,这轩辕会找来的案子,又是专门针对我的,想来不会好弄。我骂道你早知道不好弄你当初逞个毛强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自己等着那女的给你打电话吧。说完我就挂上了电话。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胡宗仁再次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接到电话了,果真如轩辕会说的那样,是介绍过来的第一个案子。我说对方遇到什么情况了,他说我没问啊,就问了个地址,待会就赶过去了。我说你难道人家一打电话来你连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就答应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一下子慌神了,就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我实在有点懒得再骂他了,于是问他说,地方在哪儿,胡宗仁说离你那儿不远,在人和。

于是约好时间和碰头的地方,我就算着差不多胡宗仁也快到的时候开车去了人和。人和是一个地名,早前江北区和渝北区还没有进行建设开发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只是因为城市规模越来越大,渝中区江北区渝北区已经连成了一片,都修起了高楼大厦,这人和镇也跟着被开发建设起来。因为这个地名,还曾经有过不少笑话。例如在人和镇有一个种猪繁育中心,其全称就叫“人和种猪交配中心”。诸如此类的笑话还有不少,但人和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一个地方,就是那儿老街上的一家名为“水上漂”的豆花饭,豆花有别与其他店里,他家的豆花是像一层羹似的漂浮在水面上,直接用筷子是夹不起来的,得用漏勺来漏,而且这家的油碟也做得相当别致,剁碎的青椒煎好油淋上,再撒上点白芝麻和葱花,沾上豆花放到嘴里一抿,满嘴都是调料的鲜美和豆花的香气,我光是吃佐料都能干掉一整碗饭。所以当我来到人和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决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会出来一定得整上一碗水上漂再说!

胡宗仁赶到后,我们就按照他说的地址找到了这家事主家里。这是一个新建成不久的小区,而且是一个在重庆家喻户晓的知名地产商开发修建的,高层,这位雇主住在中间15楼。当我们在小区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楼宇间找不着路的时候,胡宗仁就给雇主打去了电话,对方一听我们到了,就赶紧下楼来,接到了我们。

这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女人,挺年轻的。但是打扮却有些像个全职太太的感觉。相貌看上去挺漂亮的,典型的重庆美女,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应该是和这次自己遭遇的事情有关,这么多年来,我还的确很少遇见那种自己撞鬼后还能安心睡觉的人。这个女人姓齐,所以我和胡宗仁称呼她为齐小姐。

齐小姐把我们带上了楼,先是很热情的给我们俩倒了冰镇果汁,这个小区算是名盘,所以售价应该是不便宜的,而且进屋后从她们家的装饰来看,这家人的经济条件算是比较富足的。齐小姐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二位,哪位才是胡老师啊?胡宗仁像个小学生被老师点名似的举起手来,齐小姐很尴尬的笑着说,先前在电话里,您也不让我把情况跟你说说,就这么你们就上门来了,真是麻烦你们了。胡宗仁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很严肃的说,没事,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你就跟我们说说你遇到的情况吧。

齐小姐放下手里自己的杯子,然后说从差不多一个月以前开始,自己家里老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动,有时候放在饭厅桌子上的水杯,本来自己亲手放的好好的,去忙会别的就听见掉在地上摔碎了。齐小姐说,你知道,这几年经常地震,经历了08年那次以后,大家都会比较防范,所以当时还以为是不是地震了但是自己却又没什么感觉,即便是附近工地要放炮什么的,自己也该听得到响声才对呀,这杯子莫名其妙的掉下来,别的放在同一个桌子上的花瓶什么的却还好好的,这就非常奇怪了。

齐小姐说,本来一开始自己也没在意,摔碎杯子的事也只发生过一回,自己也就当作是碎碎平安了,可是后来,自己晚上在家里忙完后,坐在书房电脑跟前打算看看电影上上网什么的,打开电脑后发现桌面上很奇怪的多出来一些东西,大多是写字板一类的,打开一看里边全是写乱七八糟的符号,而她很确信这些字符不是自己打上去的。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认为那可能是中了什么电脑病毒之类的,还是没有在意。真正引起她注意的,还是在杯子摔碎后大约一个礼拜,自己晚上睡觉前洗脸,在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镜子突然整个碎掉垮了下来,把她吓得不轻,在她还在思考是不是天气太热了,镜子质量有问题之类的时候,自己脚下穿着的绒毛拖鞋,却莫名其妙的渗出一些水来。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像是在压惊的感觉。胡宗仁看了看齐小姐的脚,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果然齐小姐穿着一双绒毛质地的拖鞋,这种拖鞋在我家里一般是11月的时候才派得上用场。胡宗仁说,这大热的天,你怎么穿个毛鞋子啊?齐小姐解释说,自己体寒,无论什么季节脚都容易凉,只是习惯罢了。胡宗仁说,当时你说鞋子出水,是这样的鞋子吗?齐小姐说是的。胡宗仁又问,那你是不是镜子碎掉你后退的时候,踩到地上的水了?齐小姐说当然不是,自己家的浴室比较大,为了防止浴缸里的水漫到浴室外,专门修了个小隔断,挡水用的,所以洗脸的区域地面是非常干燥的。胡宗仁点点头,让齐小姐接着说,齐小姐说,当时鞋子出水以后,她就开始察觉到这真的是有点不对劲了,可是自己又没什么别的好办法,只能稍微多小心一点,别的也干不了什么。但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几乎每个晚上,睡到大约凌晨3点多的时候,她就会被一阵奇怪的声音给吵醒。

齐小姐说,那声音吧,其实不大,一来自己是个容易惊醒的人,二来再小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又是高层住户的耳朵里听来,都是很容易听到的。她说他听见的声音好像就在自己周围环绕着,一开始分不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是那种用硬币或是其他尖锐物体,在木板上刮动的声音。胡宗仁伸手到茶几上木头的区域,用手指刮着,问齐小姐说是不是这样的声音,齐小姐说类似,但是在夜晚听上去就非常明显。有了之前在浴室的遭遇,齐小姐就开始害怕起来,一个劲的闭着眼睛念阿弥陀佛,念了很久那声音才渐渐消失,而自己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问齐小姐,你老公呢?这是我的猜测,按照她的岁数来说,理应是结婚了的。但从她说的内容来看,好像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家里却没有人。但是这茶几上又放了个烟灰缸,那表面这家里是有人要抽烟的,烟灰缸里却没有烟头,有干涸的水渍,说明这个烟灰缸已经有不少日子没人使用了。所以我猜想她肯定是家里有男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男人一直不在这里。

齐小姐听我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问这个,于是就对我说,我先生在外地工作,不常在家。我说那你发生这些事后,就没跟你先生说说吗?她说打过电话了,但是先生说是她自己疑神疑鬼,也没当回事。

我看了胡宗仁一眼,心想,这下你先生恐怕得开始当回事才行了。

第二章 【案一】开门见鬼

胡宗仁侧过头问我,你是怎么知道她有老公的?我说这很容易观察啊,谁让你自己不留意细节。胡宗仁悄声到我耳边说,我还想说这种深闺孤女,正好是我的下饭菜呢。我白了胡宗仁一眼,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下流,尽管我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胡宗仁让齐小姐接着说,齐小姐说,从那天开始,连续好几天都准时在夜里这个时候出现这种声音,再后来,自己睡觉的时候,老是觉得脖子后边有人在对着后脑勺轻轻的吹气一般,凉飕飕的。她说她从小的习惯就是侧着身子睡觉,因为有时候会打开床头灯看书什么的,就算有时候是躺平了睡觉,也会在睡着之后不由自主的侧过身去。齐小姐说,那种吹气的感觉就好像近在咫尺一般,而且那种凉意也不仅是皮肤觉得凉,而是那种直接浸入骨头般的感觉。

齐小姐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因为她所谓的这种感觉,我早已不知道遇到过多少回了。齐小姐说,每当她觉得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就会鼓起勇气猛然开灯转头,转过身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发现。齐小姐接着说,最近的一次,让她下定了决心要找人来仔细处理一下,就是在两天之前,也是夜里三点,那种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但是背后却没有吹气的感觉,长期以来的休息不好让齐小姐十分恼火,于是那天她鼓起勇气,打开了灯,坐在床上,开灯之后那个怪声停歇了一会,但是很快就继续响起来,这回齐小姐分辨清楚了,那声音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齐小姐说,她卧室的床是那种四脚的实木床,床底下塞满了各种家里平时不怎么用得上的东西,上边便是横着的床梁子,梁子上正好就盖了一张木板。齐小姐觉得,那种尖锐物体抠木板的声音,应当就是床底下的这块用来铺床垫的板子。于是她就慢慢把手伸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摸出电筒,等着那声音又一次持续响起来的时候,她就立刻以一个猴子捞月的姿势弯腰去看床底下,这一看就把她给吓着了。

胡宗仁问,你当时看见什么了?齐小姐肩膀微微颤抖的说,她当时看到一只手正在用指甲由下至上地抠着床板。胡宗仁又问,是什么样的手?齐小姐说,很看上去很瘦,只有一只光生生的手,手电筒的灯光照射过去的时候,看到皮肤是那种白得发青的那种。而且当我一看到那只手的时候,它突然就停止了挠木板的动作,而是慢慢缩回到灯光找不到的地方去了。胡宗仁问,你就没追着找找藏哪儿去了吗?齐小姐张大眼睛看着胡宗仁惊讶的问,你开什么玩笑,光是这样我都吓得快厥过去了,我哪还有胆子敢接着看啊。

齐小姐说,当时吓得她在家里哇哇大叫,赶紧逃离了卧室,锁上了门,跑到客厅里边来了。从那天夜里开始,自己再也没回过卧室,由于逃跑的时候很匆忙,自己的手机和充电器都还在床头柜上放着,她想要打电话求救都没办法,于是只能等到第二天天亮了以后,才去邻居家敲门,让邻居帮忙把手机和钱包什么的拿出来,邻居还很纳闷为什么不自己拿,她也不好意思直说就支支吾吾的搪塞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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