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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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胶卷

到了司徒师傅家楼下,我和和胡宗仁一起把那口棺材给抬了上去。路上遇到一些进出单元楼的居民们,大概是看我们手里抱着一个蒙上红布的盒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于是就多朝着我们望了几眼。一进屋,司徒师傅就让我们先在门口把棺材放下,然后帮着他一起把客厅中央的茶几换了个位置,如此一来,客厅中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司徒师傅腿脚不便,于是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指挥然后铁松子师傅代劳。铁松子师傅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还挺沉稳的,像个长辈的模样,但是一见到司徒师傅,马上就开始变得有点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样子。司徒师傅让他做这做那的时候,他总是嘴里嬉笑怒骂着,却有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司徒就在客厅的中央摆了个米阵。米阵的造型是一只蜘蛛,蜘蛛的八只脚的顶端都点上一根手腕粗细的白蜡烛。蜘蛛头前方放了香炉,插上香,香炉前边摆上三只小碗,中间的碗里装的是饭,左侧是些咸菜,右侧则是一些小桔子,也算是果盘了。每个碗下都压着草纸钱和符咒,这意思是在给棺材里的这个鬼敬饭,尽管无法消除戾气,起码也能控制住它在这个地方不会作怪。

司徒让我们把棺材给抬过来,顺着蜘蛛身体的方向,摆放在米阵的正中央。米阵这种东西是道家比较常用的一种布阵方式,不止是道家,连我偶尔都会用到,只不过我做的阵通常讲究实用去了,往往就不那么好看。司徒跟我解释这个阵的含义。蜘蛛既不属于昆虫,但也不属于那些有骨骼的动物,而且蜘蛛其本身是带有一定攻击性的,再加上蜘蛛是会结网的,天生就是捕手,八盏蜡烛代表了这个米阵的范围,是为了让这个棺材里残缺的鬼魂被网缚住无法外逃。道家的许多不同造型的米阵各自功效大不相同,也算得上是道家布阵的深厚文化了吧,就是花时间了点儿。

放上棺材之后,就点上了蜡烛和香,在饭菜前烧了纸钱,意思是我已经把你安顿好了你可得给面子别作怪啊。接着我们就围坐在司徒家的大沙发上,把之前找到的东西除了地上那口棺材以外,全都拿了出来,一个挨着一个放在跟前的地面上。

这张沙发我和胡宗仁还有付韵妮都太熟悉了,当初我和胡宗仁还在司徒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每次司徒有了新进展之后,都会坐在这张沙发上跟我们讲解,并说服我们相信。司徒先是把早前在洪崖洞里的那个打开,里边的东西我们都看过,只是直到目前除了那颗眼珠,我们都还不知道那个瓷酒杯究竟是什么作用。司徒拿起那张红布,让我闻一下上边的味道,我闻了闻,是一股泥土的腥味,他说这就是那个泥印,没想到这如今的年头,竟然还有人把这招用得这么好,我已经好多年都没见过泥印了。

接着司徒拿出了我们当天在东水门洞边的堡坎石缝里,找到的那个类似小药包一眼赶到红色小包,铁松子师傅告诉他,这个我们之前已经检查过了,里边肯定是有灵的,留不住米。于是司徒对我说,把你的绳子弄出来,在这里围个阵,多绕几圈,别舍不得你的绳子。于是我照着司徒师傅的意思做了,里里外外围了足足5圈,没办法,必须是单数。接着他从厨房找来了一块透明皂,削下了一个角,然后又端来一碗水,要我以肥皂做笔,清水做墨在地上画个巫家的敷。我问司徒,为什么要我来画啊,你们不也能画吗?因为敷在很多情况下的用法和道家的井字符几乎是一样的。司徒没搭理我,只是对我说,要你画你就画,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我只能拿着肥皂蘸水开始画,刚画了第一笔,我就明白司徒的意思了。首先整件事是针对胡宗仁的,按理说,除了他自己以外,别人的参与都能够算作是多管闲事,在我们这行里边,多管闲事的惩罚是非常严厉的,因为这好比是别人的因果被你插手以后,就变成了自己的因果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做事无论多少一定要有金钱上的进出才行,除非是办砸了,才能够分文不取。尤其是我,胡宗仁这次的事我已经完全没办法置身事外了,毕竟人家都打电话找到我身上来了,我也没想过要不管他的事。而司徒用肥皂和清水画敷也是有理由的,肥皂如果在干燥的环境下,摸上去只是有种腻糊糊的感觉,但是占一点点水,就能够变得非常润滑。肥皂和清水原本就是绝配,正如猪鬃笔和朱砂墨一样,而且画上之后虽然不留痕迹,但肥皂凝固后的敷的功效始终在那儿了,不会被破坏。

画敷那是属于看家本领,所以我很快就画好了。司徒把红布包放在敷中间,接着就开始解开绳子,在绳子打开的时候,蜘蛛米阵周围的蜡烛开始出现一种被微风刮到的样子,轻微的忽闪着但却没有熄灭的迹象。我们大家都忍不住把目光集中在米阵上,尽管知道棺材里的东西没办法挣脱司徒的米阵,但还是不免担心,人之常情嘛。司徒笑了笑说,这就说明这包里的东西必然也是里边那个洋娃娃残缺的一部分,鬼魂的碎片啊。

鬼魂的碎片,在我们行里的说法一直非常模糊。大多数情况下,我们所谓的碎片一般是在指被鬼魂碰到过的东西上面会残存的鬼魂痕迹,也就是几乎每次我自己办事的时候,都会用罗盘测灵的一个过程,那些被我在家具床头或是墙上找到的鬼魂痕迹,笼统的来说,就是鬼魂的碎片。而大多尸体或是有过灌灵的容器其中一部分,也会多少出现灵动。但是此刻我明白,司徒所谓的鬼魂的碎片,指的就是一部分特指的灵魂,例如最早酒杯里的眼珠,和最后那个锦囊里的脚。

如此说来,这个像药包一样的红布包里,应当是棺材里那个洋娃娃的一只手。果然,当司徒继续拆开布包,里边除了出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之外,还有一个老式的胶卷,以及一缕用红色橡皮筋捆起来的黑色头发。这个胶卷我是见到过的,早些年手机还没有照相功能,数码相机也没有流行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会买一个傻瓜相机,然后放上胶卷。这个胶卷的牌子是K字头的,而那一年,这家公司还没破产呢。司徒没有伸手去碰那只洋娃娃的手和那缕头发,而是试着拿起了那个胶卷,一边拿起的时候一边盯着蜡烛的火苗。眼看一切正常,他就让胡宗仁把屋里的灯开到最亮,自己也带上了挂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镜,把胶卷里的胶片抽了出来。

胶卷的反白效果让我们这些人看得有些吃力,但是这个胶卷都是经过了曝光的,里边的照片全都是一个女人,看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免觉得这个女人大概就是这些天缠着我们的那个女鬼。不过通常一个胶卷的拍照数量通常是24张或者36张,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能够多偷出来那么一两张。但是这卷胶卷里,我仔细数了数,有人像的照片数量,大概只有十几张的样子。

司徒问我们,为什么这个胶卷没有使用完就被冲印了?你们觉得是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没说话。司徒说,一般来说老百姓拍照会把整卷全部用完之后再拿去冲印,因为老实胶卷机放置胶卷的地方有一个密封不透光的盖子,假如胶卷上的黑色部分一遇到光线,就很容易报废。这只说明,有人刻意把胶卷里的相片都冲印了出来。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试探性的回答到,是不是因为这个冲印胶卷的人,需要胶卷里的照片?我其实是猜的,因为除此之外我也没别的想法了。司徒说,有点接近了,在我看来,没有拍完就冲印,是有人迫不及待的需要这里边的照片。而你们看这最末的一张。司徒指着我们看,照片里是那个女人的半身照,横着拍的,略微有点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女人身体正面朝着镜头的方向,脖子和脸却非常怪异的扭向了身后四十五度角的方向,好像在看着那个方向的什么东西一样,看不到脸,只能看见一只耳朵和一边颧骨。不仅如此,照片还拍得有点花,我不懂司徒的意思了。司徒说,如果说这张照片是整卷胶卷里的最后一张,假设照片上的这个女人就是你们之前在鞋店里遇到的那个,那说明她已经死了。搞不好,这甚至是她一生最后的一张照片。

司徒这么一说我们就渐渐明白了,胡宗仁说,你的意思是,家属在办丧事或是纪念这个女人的时候,才匆忙洗了这卷胶卷,想要挑选里边的照片吗?

司徒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对胡宗仁说,你们见到包括这个小兄弟飞机拍到的那个女鬼,以及当时店老板的描述,是断手断脚,其中一个眼睛看不到眼珠,嘴里没舌头还吐血的造型是吗?我们都点头说是的,包括李佳也难得的安静听着司徒说话。

司徒突然问,那你们觉得如果这张照片是最后一张的话,那么造成这个女人那副死状的原因会是如何呢?

一定是车祸。司徒说,看样子,咱们得想办法把照片冲印出来了。

第七十一章 老式电话

司徒说完就把胶卷丢给我,我接过来以后觉得这反正也是目前唯一能够考证的途径了。司徒伸手把那只小手和头发拨到一边,但依旧还在敷的范围内,然后示意让胡宗仁把地上我们找到的最末一个锦囊袋交给他。在此之前,我曾用手捏了捏,因为很明显就捏到一只小脚,所以当时我心里更多是震惊,直到我确定这只脚就是洋娃娃身上的一部分之后,除此之外,这个锦囊袋里还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捏上去很像是一个鼠标之类的东西。

司徒接过锦囊袋以后,就直接把里边的东西给倒了出来,散落在敷里。我这才发现,除了一只洋娃娃的脚以外,还有一个很薄的翻盖电话,和一张没有插上的手机卡。

这是一款非常老气的电话,个头很小,早年曾是一个不错的牌子,M字头的。最早开始出现手机的时候,这家公司就曾以开发了掌中宝系列而掀起一阵风潮。虽然我从没用过这个牌子的手机但是据说当初是和我钟爱的诺基亚对分天下的一个品牌。难怪捏上去小小的,很像鼠标呢。而且就在那只小脚刚刚跌落到地面的时候,我们也都察觉到,蜘蛛米阵上的烛光比起之前更为强烈的忽闪了几下,而与此同时,李佳突然用手揉着太阳穴,脸上还露出那种头疼的表情。

李佳中招了,他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于是我问李佳,不舒服吗?他扭了扭脖子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看漫画书看得太晚了,有点晕乎乎的。我没再理他,因为我知道这种症状,尤其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头疼,绝对是值得注意的。

等到蜘蛛米阵上的火苗重新恢复正常,我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只小脚。和先前的那只手一样,脏兮兮的。但从棺材里那个洋娃娃的残肢来看,这里的手脚是完全能够合上的,也就是说,目前我们收集到了洋娃娃所残缺的每一样东西,按照我的理解来说,一旦将这些残缺的部分重新拼凑到洋娃娃的身上,就将使得棺材里那个女人的鬼魂变得完整,但我却不知道这一旦完整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

大家心里显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没有谁伸手去捡起地上的那些残肢。司徒叹了口气,好像是再说这事可真不好搞,于是伸手去捡起了那台电话和手机卡。从电话的外观来看,有很多刮痕,金属的部分也因为时间太久的关系,而显得非常暗淡,机身掉漆有点厉害,打开翻盖后,手机按键上的数字和字母都已经没有颜色了,只剩下微微凸起的一个形状而已。如果这个电话不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话,那就一定是被人使用了很长时间。但是我注意到,每一粒按键的缝隙处以及屏幕与边框的连接处,都并没有积什么灰尘,充电的口子在电话的侧面,里边也没有什么灰尘,短短的天线是黑塑胶的,却反倒被磨得十分光滑,这说明这部电话刚刚被停用不久,而且这个电话以前的主人,曾有用手指搓捏电话天线的习惯。

司徒问我们,那咱们把卡插上看看?我们都点点头,李佳好像头疼得厉害,一直靠在沙发的靠手处。司徒把抠下了电话的后盖,然后取出电池,电池下边有条形码,从条码的入网日期来看,这部电话生产于1999年,至今已经11年了。司徒插上卡,然后放回电池,试着按挂机键开机。因为老式的电话一般都是挂机键长按就开机,但是绿屏刚刚亮起,黑色像素状的商标刚一出现的时候,电话就断电了,就这么短短几秒钟,我还注意到,屏幕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非常刺眼。现在的人日子都过得很好了,换个电话就像买件衣服一样容易,而很显然这部电话直到不久前还在被人一直使用,为什么原来的机主不肯换电话?而且轩辕会的人既然把这部电话甚至是电话卡都留给了我们,为什么偏偏不留下充电器呢?

想了一会,我很快发现这个问题不是我的智商能够驾驭的。于是司徒又抠下手机电池交给付韵妮,告诉她去外边找个有卖那种万能充电器的地方,买一个回来,买之前试一试。付韵妮问司徒,为什么不直接买个充电器呢?胡宗仁骂付韵妮说,你傻啊,这电话都停产10年了,你上哪去找充电器啊。付韵妮只是瞪了胡宗仁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就从司徒手里接过电池,然后拿着包包出门了。

在付韵妮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看李佳越来越恼火的样子,于是就告诉了司徒,李佳在没做任何预防措施的情况下打开了最后这一个锦囊,估计是中招了。司徒一惊,然后伸手摸着李佳的额头,他说李佳的额头很烫,当我再看李佳的时候,他已经眯着眼睛,有点神志不清的感觉了。

于是我和胡宗仁一起把李佳抬到了卧室里,司徒的整间房子里,卧室无疑是最安全的一个地方,因为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就是睡着了的时候,而司徒的卧室里经过了几乎我能想得到的各自方式的处理,可谓百鬼不侵,这有别于他另外几个房间,例如我和彩姐之前在他家的客房里就遇到过脏东西。

司徒也走进屋里来,亲自号了一道符,然后烧了化水,让我们喂了李佳喝下,此刻的李佳已经迷迷糊糊了,嘴巴里一只呢喃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例如什么勇敢的人们你们要保佑我旗开得胜之类的。然后司徒打开卧室的窗帘但却没有打开窗户,让光线能够直接照射到枕头上,也就是李佳的头部。然后我们退出卧室,司徒最后退出来,在房门的两侧拉好一根绳子,这绳子是一只都挂在司徒的门边的,中间栓了一个铜制的小铃铛,司徒说,我的那道符,是为了把他体内那部分影响到他残缺的鬼魂给赶出来,房间里的布置,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有鬼敢呆在我的卧房之内,所以只要逼出体外,那个鬼肯定要夺路而逃,待会只要铃铛响起来,就表示它跑到客厅里来了,不过你们别担心,它肯定是要重新回到这只脚上的,毕竟,这部分灵魂的容器就是这只脚。

于是我们重新回到沙发上,司徒捡起放在一边的那个眼珠,也把眼珠给丢到了敷里边。他手里拿着那个瓷酒杯,一直沉思着,告诉我们说,现目前只有两样东西他还没答案,一个就是为什么对方会留下一个老式电话,不过这个答案等到付韵妮回来,咱们打开了电话也许就能得到。另外一个,就是这个酒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用酒杯装着那颗眼珠。

司徒老爷子一生走南闯北,要是他说吃过的盐多过我们吃过的米,我也是绝对相信的。司徒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们不免胆子要稍微大一些,因为他玄学知识包括历史文化都非常渊博,常常能够一针见血的说出问题的关键,即便是那些困扰了我和胡宗仁很长时间的难题。而此刻连他都想不通,我们也只能干着急了。胡宗仁对司徒师傅说,那要不然这样,我给干妈打个电话,请她拿着这个眼珠子,帮忙走个阴?

司徒赶紧摆摆手说,你还是趁早别这样做,黄婆婆都多大岁数了,这又是个显然的凶鬼,你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万一阴下去了发现自己对付不了,她回不来了你能负责吗。胡宗仁皱眉点点头,我心想司徒说的也是,这次因为胡宗仁的关系,说实在的已经拉了不少人一起赶这趟浑水了,黄婆婆本身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大好了,再让她折腾这么厉害的鬼,我也实在看不下去。

过了一会付韵妮回来了,她看上去有点累,我想那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她把充电器递给我们以后,就自己站到空调边上去站着吹空调了。司徒重新把电池装上充电器充电,并指着手机里的卡对我们说,这张卡就是配这个手机的,你们可能没发现,这张卡已经使用了好多年了,现在的手机基本上都不匹配这种电话卡了。我点点头,心想这样也对,没理由就这么白白送给我们一部手机吧,就算再怎么差劲的手机。十几分钟以后,司徒觉得目前电池的电量基本已经足以正常开机了,于是就取下电池装到了手机里,随着开机,电话响起一阵早年老电话都基本会有的电子音,屏幕上出现了运营商的名称,但是却弹出一条提醒,要我们重新校对时间。

这也是很多老数码电器的通病吧,时间不能断电同步。输入时间以后,我从司徒手里拿过手机,开始翻看信息记录。却不管是收件箱还是发件箱甚至是草稿箱,都没有任何信息。于是我退回到主屏幕,正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司徒突然对我说,你查查通话列表什么的。

他这一说就提醒了我,于是我按了一下拨出键,随着一声“嘟”的电子音后,出现了两个号码,两个号码都没有姓名只有号码,上边的那个号码看拨出时间,是在2010年8月19日,也就是我和胡宗仁在朝天门鞋店里遇险的那天,而另一个号码则是8月18日,相隔一天,而与此同时我也发现,那个8月18日那个号码,是一个打进来的号码。

这个号码我认识,这是胡宗仁的电话号码。

第七十二章 马道人

看到胡宗仁的号码后,胡宗仁赶紧把自己的电话拿出来,对照着那个号码的拨打时间,看了看自己当天的电话记录,然后我们才回想起,那通电话,是我们前阵子处理杨家坪那所中学的案子的时候,事后黄老师发来信息,告诉了我们一个电话号码,而我们打过去,找到的那个马师傅。

于是胡宗仁再度拨打了马师傅的电话,接着我手上的这个电话就响了起来。

我想了想,然后对大家说,这个电话就是当时那位马师傅使用的电话。我们也是根据马师傅的指引,才在化龙桥那边找到了这口棺材和那个洋娃娃。说着我就朝着米阵上的那口棺材一指。我接着说,这说明当时在洪崖洞、东水门、湖广会馆里藏下东西的那几个道人里,其中一个就是马师傅,说不定就是那个岁数最大的。我开始回忆当天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马师傅的声音,很低沉很沙哑,那种沙哑是让我觉得一定烟瘾比我还大的那种,但听上去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非常符合之前在湖广会馆的时候,那位工作人员的描述。

作为一部电话来说,肯定不止仅仅两通电话,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而我之前也看发件箱没有信息,而事实上在当天跟马师傅打完电话后,马师傅是给我们发来了一个信息地址的,正因为这个地址我们才找到了这口棺材,这说明他在把电话放到锦囊袋里之前,是删除过很多东西的,不仅是信息,还有那些联系电话。而唯独留下了胡宗仁的电话和另一个,这是什么意思呢。胡宗仁说,我明白了,留下我的号码,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个电话是马师傅的那部,因为他知道我们如果看到这个号码一定会打了试试,所以这很容易就猜到他的身上,而留下另一个号码,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号码,这说明是要我们打过去。

胡宗仁不是傻瓜,所以他的这番推测我觉得是目前看来最为合理的。我说你别着急,让我先查一查。于是我立刻给我一个在某运营商营业部的老同学打去了电话,请她务必帮我查到这个号码,我很着急。原本这是一个违规行为,但是我那位同学的权限也只能帮我查到机主的身份信息,连最近一个月的通话明细是她查不出来的,但是很快她就给我回了电话,说机主的姓名,叫做谢冬梅。

很显然,这是个女人的名字,那就肯定不会是马师傅了。至少能证明马师傅只是借用了他人的身份在使用这个手机而已。于是我不由得把这个谢冬梅和棺材里的那个女鬼联系在一起。她们会是同一个人吗?目前为止,既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把这些洋娃娃的残肢重新拼凑回去会发生什么,只能先打电话了。

胡宗仁问我,该用哪个手机打?是我自己的还是这个旧手机?司徒说,就用这个旧手机吧,他留下这个手机绝不会只是让你打完电话就扔掉,这个手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来会是你渡过难关唯一的信息渠道。

胡宗仁没有说话了,只是从我手里接过了手机,拨打了另一个陌生的号码。老式手机是没有免提功能的,而且因为使用年限比较长,连通话没准都会不大清晰,所以当胡宗仁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就没人能知道对话的内容。很快好像是电话通了,胡宗仁很正经的问,你是马师傅吗?隔了一秒后胡宗仁对着我点点头,意思是就是他。然后胡宗仁嗯嗯啊啊的跟对方说了很长时间,期间他几度发飙,对着电话大骂,骂的内容大致是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心胸狭窄无耻之徒之类的,但是后来胡宗仁又说了我的名字和司徒以及铁松子师傅的名字,而从后面的对话内容看来,对方显然是知道司徒先生的大名的,铁松子常年不在重庆地方活动,也不大爱插手管闲事,所以可能对方是没有听说过。到最后胡宗仁挂了电话,然后告诉我,这个姓马的总算是同意见一面了,说待会订好地方就给我发信息。

我惊讶的问这不应该啊,以你的智商很难说服他跟你见面啊,而且他不害怕被你揍一顿吗?现在道上的人谁不知道胡宗仁是个靠拳头说话的家伙?胡宗仁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难道我的声名就真的这么狼藉吗。我们大伙齐声说了句,是。

很快那位马师傅就发来信息,地点定在上清寺附近的一家茶楼,上清寺距离化龙桥不远,步行的话也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之前我们在化龙桥找到棺材,现在又约在上清寺附近,这说明这位马师傅如果不是故意放烟雾弹的话,那么他长期活动的范围应当就是这一带。加上是个道人,我的印象中上清寺一带的同行里,好像还真没这么号人物。

司徒跟我们说,我建议付韵妮就不用去了,他是女孩子,比我这糟老头细心,留在家里帮忙照顾下床上那个小子。说完他朝着自己屋里一指,然后说,就你们三个去吧,有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接着司徒从怀里摸出一张折成四角形的符,看不到符的内容,但是能看到司徒自己的符印。司徒说,如果对方还是不肯罢休,你就把这张符给他,说司徒山空这个老顽固,这下就真跟他们干上了。

有了司徒的力挺,我们显得底气足了许多。而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动身了,铁松子却说,他不方便跟着我们去,还是留在家里一起帮忙想想对策,让我们有什么新的可靠消息就立刻打电话。我看着铁松子师傅望向司徒和付韵妮的眼神,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司徒肯定是觉得,跟那个马师傅见面还不及呆在家里守着这口棺材危险,这一点铁松子师傅肯定是明白的,司徒摔断了腿,铁松子师傅害怕家里这个女鬼闹起事来,司徒也是血肉之躯,害怕出问题。于是我扯了扯胡宗仁的衣服,然后对司徒师傅说,这样也好,我和胡宗仁去就行了。胡宗仁虽然可能暂时没明白我的意思,但是听到我这么说,也跟着说是啊,去那么多人干什么又不是打架,就算打架,我俩也足够了。

从司徒家里赶到那个茶楼开车花了大约半个小时,其中有至少十分钟是因为我在找停车位,眼看临近下班时间了,上清寺一如既往的拥堵了起来。等我们停好车就直接上了茶楼,在茶楼底下胡宗仁给马师傅打了电话,问了包间名,就带着我一路问服务员,服务员领着我们打开了一间包间的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马师傅。房间里总共两个人,一个是马师傅,他正对着包间门坐着,他的背后就是拉上的墨绿色的遮光窗帘。尽管外边还很亮堂但包间里依旧开着灯。在他的面前是一个木根的茶几,能躺上一个人的大小,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下给马师傅沏茶,那是茶艺师,从那细细的腰围和看上去不错的臀线来看,我觉得她一定是茶楼花了高价培训出来的!马师傅穿着道袍,这大热天,连袖子都没挽起来。深蓝色的道袍,和我见到过的大多数道士穿着一样,他坐着我判断不出身高,但是他非常瘦,我是指,那种好像轻轻咳嗽一声他都会吐血的那种瘦。他看上去四十多岁,双颊因为瘦的关系有点凹陷,他的眉毛很浓,眉脚略微的下卷,这说明他曾刻意蓄了眉毛。他头上扎着发髻,头发大约在肩膀的长度,作为一个这种年纪的道士来说,他的头发本应该更长,肯定是修剪过。而他黑眉黑发,却有着不长不短的花白山羊胡,连腮帮子都有挺长的胡须,这意味着,这位马师傅的师傅已然去世,否则他是不会留须的。我和胡宗仁站在门口,我则花了点时间打量这个马师傅,他很平静甚至是很冷漠的表情坐在那儿,杀气谈不上,总之一副谁欠了他很多钱的样子。

马师傅看我们进屋了,于是就对眼前那个身材很好的茶水妹说,我们要谈点事,辛苦你了。说话的声音就是那种沙哑的感觉,却显得彬彬有礼,丝毫没有我之前试想过的那种粗暴。茶水妹转身离开,路过我和胡宗仁身边的时候,对着我们呵呵一笑。胡宗仁凑到我耳朵边轻轻问我,她为什么要笑啊。我说我怎么知道,肯定是因为你帅。胡宗仁一下就得意了说,帅了也不好,没我帅的都不肯和我做朋友。我说是啊,所以你的朋友只有我。

茶水妹出去以后还帮我们关上了门,我们依然站在原地,直到马师傅指着茶几前的椅子对我们说,二位总算是见面了,请坐。

他一改之前在电话里对我们凶巴巴的口气,这种突然的文雅范儿让我有点无所适从。但尽管他彬彬有礼,语气却依旧是冷冰冰的。等到我们坐下以后,先前来的路上那种要揍人的情绪也收敛了不少。马师傅看我们坐下了,依然很冷漠的对我们说。

二位慈悲,我叫马唯安,正一净明派马道人。

第七十三章 骨灰证

原本我和胡宗仁有一半的原因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被马道人这么一番自报家门,我们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那样显得我们素质很低的感觉。于是我心想反正主要是谈判,谈不拢再闹翻也无所谓,这道人既然处心积虑的折腾我们,想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于是我也冷冷的,但并不是轻蔑和不礼貌的语气对马道人说,先生好,我是李诣凡,师承云南四相道,嗯,就是你口中那个姚老前辈说的那位“巫家臭小子”就是我了。

我早说过我是个记仇的人,尤其是对这种目中无人的道士。我接着指着胡宗仁说,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他就是胡宗仁,瑶山派邢崖子先生的徒弟,最近被你玩来玩去还生病住院的就是他了。你自己感受感受吧。

我知道我这番介绍结尾很突然,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有什么理由给你的对手过多思考的时间呢?说完这句我就把双手抄在胸前,然后翘起二郎腿,身子朝着靠背上一靠,开始等着看好戏。马道人在我说完这番话以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胡宗仁,胡宗仁本来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看见马道人那对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他也有些发火了,于是他问马道人,你看什么看?好看吗?羡慕我的容貌么?我跟轩辕会那老家伙是私人恩怨,关你什么事啊?你说那些老家伙老年痴呆了糊涂了,你看上去没到那个岁数啊,怎么也跟着犯浑呢?怎么了,觉得我年轻,师门人不多,好欺负是吧?

胡宗仁越说越激动,给我的感觉就是,他把最近这段日子积压的不满,想要一次性宣泄出来。马道人听到以后,依旧非常冷静。他压根就没回应胡宗仁的这番话,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那部旧电话,有些按键不大好按,你试着习惯习惯吧。

马道人这么一说,我就更加确信那部电话之前一直是他在使用而非去买来的旧货。胡宗仁看自己的一通牢骚根本没人搭理,于是就发火了,他原本坐着的,这时候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马道人的鼻子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你跟我装神秘高深是吧,老子今天让你装个够!说完他就捏起了拳头,我知道下一秒钟他就要冲上去开揍了,而对方的底细我们都还完全不清楚,尽管我也非常看这个马道人不顺眼,但是此刻我却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胡宗仁的手臂,用力把他按回到座位上,期间我看到了他脖子上冒起来的青筋。

自打我们和刹无道的纷争结束之后,胡宗仁在这个圈子的名声基本上比我还要大了。所以他是一个喜欢使用暴力的人也是被很多人所知晓的。在轩辕会的这群人里,既然安心要对付胡宗仁,自然会事先查探一下胡宗仁的底细,所以他粗暴的性格我想整个轩辕会参与对付胡宗仁的全部道人里,他们都是应该知道的。而眼前的这个马道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就算是道法高深,再怎么厉害被胡宗仁的野猪拳打在身上也是一样疼的。而他的反应却恰恰说明,他根本没把胡宗仁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胡宗仁力气很大,但是他也明白我拉住他不让他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才有机会把他给按回到座位上。这时候马道人站起身来,背对着我们走到窗帘跟前,一只手背在背后,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撩开了窗帘的一角,户外的光线顺着缝隙照射进来,他就维持这个动作大约几秒钟后,突然开口问道,那个胶卷,你们都看了吗?胡宗仁气得在椅子上呼呼喘气,我则回头对马道人说,看过了,我说马先生,你有话就直说好吗?吞吞吐吐的,你演电视剧吗?马道人继续说,那个胶卷里,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几天前你们在朝天门鞋店里遇到的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谢冬梅,2000年8月14日傍晚,死于交通事故。在拍摄这卷照片最后一张之后没几分钟,就被一辆无牌照的黑色轿车给撞飞了。轿车撞人之后没有停下而是逃逸了,现场的尸体因为撞击力量过大速度过快,已经有些支离破碎了。

马道人顿了顿说,破碎的样子,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洋娃娃的样子。于是我开口对马道人说,爆掉一粒眼珠,断了一只手脚对吗?马道人依旧没有转头,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接着对我说,不只如此,她还因为呼救张嘴的关系,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于是我回想起那晚在李佳的监控画面里看到的那个女鬼的模样,嘴里冒着血泡泡,这么一来,当初见到的那个女鬼,应当就是这个叫做谢冬梅的女人当时的死状。而在来这个茶楼之前,我曾让朋友查过旧电话的机主信息,这个机主,正是谢冬梅。

马道人接着说,我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也是我通知了救护车和殡仪馆,不仅如此,她破碎的灵魂,还是我给收集起来的,放到了这个洋娃娃里。原本我打算先供养一段时间,毕竟这种惨死的人,是很难得到超度的。却在头七回魂的那天傍晚,洋娃娃的一粒眼珠突然掉落,手脚也自己断掉了,还从脖子和头的接缝处,流出了很多血。这时候我想到了起初我看到洋娃娃的样子,洋娃娃的衣服上看上去黑一块白一块的,这么说来,那些黑色的痕迹,就是当初留下的血液了。而根据马道人的说法,这个洋娃娃已经维持了10年之久。

马道人说,当时看到这个洋娃娃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心有不甘,即便是我用于封印她的容器也难以抵挡她心头的怨气,而在洋娃娃破裂的时候,我的周围却没有任何她存在的迹象,于是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去复仇了。原本这种逃离的鬼魂就很难找到,不过我却依然坚持在寻找,在她死忌二七之七期的时候,终于让我找到了线索。

马道人总算放下了窗帘,双手背在背后,转身面朝着我们,但是依旧站在窗户边的位置。他接着说,那天他听说了一条消息,一台黑色轿车从修理厂驶出后,直接开到了崖下,车上一男一女两人,被碎裂的钢筋刺穿身体,当场死亡。马道人说,当时他就知道,那台黑色轿车,就是起初撞死谢冬梅的那一辆,而她总算是替自己报仇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却因为增加了罪障,再也没办法安然离开了。

胡宗仁冷静了下来,他看了我一样,然后说,怎么会呢,她不是已经报仇了吗?马道人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表情,但是一瞬即逝。他说,因为洋娃娃的容器是他亲自为谢冬梅而做的,她走远了就回不来了,这种有过报复行为的鬼魂,已经是戾气极重了,除了彻底消灭它,别无他法。我和胡宗仁都没有说话,因为考虑到这个谢冬梅生前也是死于非命,且被撞死她的人肇事逃逸,换成是我的话,或许我都会狠狠的报复。那又能怪谁呢,但也正因为她的一场报复,使得自己失去了净化超脱的机会。马道人说得没错,尽管在我看来并非唯一的办法,因为我们的手法相对道家人来说,要稍微温和一些,或许马道人所谓的彻底消灭,也只是在他自己能力的范围内吧。凡事都不可越界,和尚念几十年的经也许能够重新消除谢冬梅的戾气,但显然马道人却没这么做,或者说,他不想要这么做。

胡宗仁有点没好气的说,那就是说,你就听之任之,让她继续为恶世人,恰好遇上我跟轩辕会出了点问题,你就顺道要她来对付我一把是吗?反正弄死了我正如你意,弄不死我还帮你们把这女鬼给收拾了,两头都不亏,你是这意思吗?

马道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依旧是一副麻将脸。他顿了片刻对胡宗仁说,当天在鞋店里,那只是对你手艺的一个考验罢了,你有胆子,虽然很愚蠢。但你让我觉得,你是有能力除掉谢冬梅的鬼魂的,而你当时却在害怕,因为你心里有负担,你觉得你和轩辕会之间的矛盾并不会因为你除掉了谢冬梅的鬼魂而改变,你也知道,即便你消灭了女鬼,轩辕会依旧会给你一些新的难题,我说得对吗?

马道人这一番话,却是连我都没想过。胡宗仁看着马道人,一言不发,很明显,他的心事被说中了。当时在他心里,害怕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因为他最后还黄继光似的自己冲了进去,而最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他不想增加新的麻烦。

马道人对胡宗仁说,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机会,我希望你能够珍惜,别干傻事,没有人会同情那个谢冬梅,更加不会有人同情你,胡宗仁和谢冬梅,只能留下一个。说完这句,马道人伸手从自己的道袍里,摸出一个绿色的小本子,大小和存折差不多。他丢到胡宗仁的跟前,我才看清,那是一个骨灰存放证。

马道人说,按照号码自己去找找吧,鞋店那次以后,她就一直在这儿了。胡宗仁拿起来看了看,然后问马道人,骨灰堂?马道人没有回答他,而是再度站起身来,背对着我们,回到了起初的姿势。他依然冷冰冰的说,等你办好了给我电话,我还在这儿等你。

胡宗仁思考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来,把那个骨灰证放到了包里。对马道人说,好,你一定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算账的。并且你给我记住,等我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就是我对你们反攻的日子。

于是我和胡宗仁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马道人突然叫住我们说,你们要多当心,10年前的8月14,恰逢阴历7月15,鬼门大开,而明天,就是谢冬梅的10年死忌。年轻人,想要赢得别人的尊敬,就要用本事说话,否则你多年所学,只能改变你自己,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

一般我觉得这个时候胡宗仁又要想揍人了,谁知道他此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想了一会对马道人说,你错了,我多年所学,并不是为了改变世界,只是为了不让这个世界来改变我。

说完他拉着我,离开了包间。

第七十四章 千秋堂里的异样

出门以后,胡宗仁一言不发,直接朝着我停车的位置走去。上车以后,我对他说,你刚才结尾那句简直太漂亮了,我顿时觉得你真他妈迷人啊,太帅了。胡宗仁傻劲又上来了,他咧嘴哈哈笑着说,其实这些话也是我师傅告诉我的,大概也是别人告诉他的吧,我就知道我是帅的。

我叹了口气,因为我觉得此刻我要是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简直是在自取其辱。把车子发动以后,打开了空调,等着车里的温度稍微下降一点后,我问胡宗仁,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胡宗仁从包里摸出那个骨灰证,然后对我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好像也可以反过来说。不过那个马道人说得很对,我当时直面这个谢冬梅的女鬼的时候,我的确是想的如果我灭掉了它,依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新麻烦出现,为什么不就像现在这样呢。这个谢冬梅,虽然不知道她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人或是坏人,但是这种死于非命,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马道人既然说,我和她之间只能留下一个的话,那毫无疑问,必须是我。

我对胡宗仁说,当然得是你,谢冬梅不管是怎么死的,死得有多惨烈,但它之后的复仇也害死了两条人命。即便是我们活人能够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但在它们的世界里,这也是大恶啊,难怪戾气难消,连封印她的马道人都无能为力。胡宗仁说,这个马道人没有说实话,以他的能力,我想肯定是在我们俩之上的,所以他一定是有能力送走这个谢冬梅的,不过不晓得为什么他强烈的暗示希望假手于我,如果这个谢冬梅的去留将会成为八极印的一部分的话,我也是非做不可的。胡宗仁笑着对我说,你别忘了,司徒老爷子说的,这地图上还有一把剑呢。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晚饭的时候了,于是我们决定到司徒家去蹭一顿。到了司徒家里的时候,李佳已经醒转过来了,我们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司徒师傅和铁松子师傅,李佳挣扎着说要回自己家去休息,于是迫不得已我告诉了他实情。如果他此刻回家的话,可能连家里人都要跟着受影响,还是先暂时呆在司徒家里吧,等我和胡宗仁把谢冬梅的事情办妥了以后,你再回家。好说歹说,李佳总算是不情愿的答应了。司徒叮嘱我们第二天要小心办事,因为恰逢明天就是七月十四,鬼门第一天,一年到头就数这三天最阴,他说他和铁松子这两天会看守着这个米阵和李佳的情况的,顺便也拜托了朋友,去把那个胶卷里的相片自己冲印出来。

跟胡宗仁商量好第二天碰面的时间,我们选择在中午1点,因为通常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吃过午饭,所以我们不必再去找其他东西吃,而且也都省去了付钱的麻烦。再加上8月份的天气,中午1点到3点之间是最炎热的,即便有其余到骨灰堂吊唁的逝者家属,也都大多选择在上午比较凉快的时候去了,这个时候去,连工作人员都懒得走到烈日下,我们的异样被发现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第二天我让胡宗仁自己坐车到了位于高新区的这家殡仪馆,我再在门口捎上了他一起。在殡仪馆外的丧葬一条龙的不少店铺里,都有我的熟人,因为这些人说得不好听点,是在做死人的生意,几乎每一家都有挂靠在他们店里的阴阳先生和尚道士等,而通常大多数人想要找寻我和胡宗仁这类人的时候,除了反复托熟人打听之外,最容易找到我们行里人的地方,就是这类殡葬一条龙,当然价格会更混乱,也偶尔会运气不好遇到滥竽充数的人。我们在外边买了写香烛纸钱,既然奔着其中一个逝者而来,起码的尊重是要有的,然后我们就停好车,直接提着东西爬了很高的一排梯坎,走到了这个名为“千秋堂”的骨灰存放厅门口。

门口外边的藤椅上,坐着一个手里拿着扇子正在打瞌睡的保安,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这种午后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懒洋洋的想要睡觉。我到他身边拍醒了他,说我们是来吊唁的,要取骨灰,这时候坐在大厅里登记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工作人员放下手里正在玩着的手机,对我们说请把骨灰证给我看一下。胡宗仁听到后就打算走到内厅里去把骨灰证给他,却被那个门口的保安大叔给拦了下来,保安大叔说,这里边全是骨灰盒,香烛纸钱之类容易引发火灾的东西一律不准带进去。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充分理解了他的工作,于是胡宗仁对保安说,那我把香烛纸钱先放在您这儿,待会我们下来再拿吧,请您帮忙看着一下。保安大叔这才点头,放下香烛纸钱后,我们才走进了内厅。

胡宗仁把骨灰存放证递给那个工作人员,工作人员看了我们一眼,询问我们和逝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在这一次我和胡宗仁却非常没有默契,我说兄弟,他却说了同学,不过他很快改口说,我们几个都是同学,关系很好,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说完就傻乎乎的笑起来。那个工作人员大概是看我们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于是也就没起什么疑心,只是让我们稍等,他说他去把骨灰盒给我们取下来。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赶紧对他说,不用了,我们还是自己去取吧,这不是第一次来了,我们知道怎么取。

工作人员答应了,因为这会虽然人少,但是遇到人多的时候例如清明和七祭,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没办法一个一个挨着取,光是爬楼梯都得累死他。于是我们就按下了电梯,自己上楼。

这个殡仪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具体多少次我也数不清。电梯里有一张明黄色丝绸罩着的椅子,但那并不是给人坐的,这是一个习俗,当你接到骨灰后搭乘电梯,那个位置是专门给逝者的亡魂准备的,毕竟逝者为大嘛。骨灰证上的号码表示谢冬梅的骨灰存放在三楼,三楼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除了有几个摄像探头之外,不过我觉得也没多少人有胆子成天盯着拍骨灰区的摄像头看。基本上这就是一个很好下手的地方,安静,也没人来,即便是没工作人员看守,想来也不会有人来偷死人的什么东西吧。

顺着号码在一排排像是图书馆书架的骨灰架子当中来回寻找着,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骨灰盒。我不知道这个骨灰盒是不是当初马道人自己亲自来选择的位置,这个位置摆得比较高,于是就不会被别的架子给遮住,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的话,谢冬梅骨灰盒的位置,甚至在每天一个固定的时间段,还能照射到阳光,这也是消除戾气的其中一个方式,这也说明当初选择这个位置,肯定是有过讲究的。

在骨灰堂里打罗盘,毫无疑问,你会发现身边到处都是鬼魂,区别只在于它们有的只是在看热闹,知道自己死了,成天在这儿呆着和这么多邻居为伴,倒也不寂寞。但此刻我却不得不把罗盘给拿出来,因为我们都知道,谢冬梅的鬼魂几乎可以说是有别于这里所有其他的鬼魂,它的戾气更重,怨气更强,而且之前也和我们对峙过一次,对我们有没有敌意那就可想而知了,更别说她此番的出现,根本就是冲着胡宗仁而来的。

在进入千秋堂之前,我先用罗盘偷偷看了下东南西北的方位,因为考虑到这内厅里肯定有不少还没能离开的鬼魂,所以肯定会影响罗盘的磁场。但我当下看到罗盘的时候,却是一片安安静静,指针只是微微抖动,那还是因为我常年抽烟导致手抖的缘故。我赶紧对胡宗仁说,这盘相看上去不对啊,按照昨天那马道人的说法,这谢冬梅应该在这儿才对啊,可为什么没动静呢?胡宗仁开玩笑的说,难道是觉得我们俩太厉害了躲起来了?他故作镇定的幽默感并没有让我发出悠扬的笑声,而是让我察觉事情不妙。于是我赶紧对胡宗仁说,你快去把那边的梯子推过来,爬上去看看她的骨灰盒究竟还在不在。

胡宗仁应声去,很快他就猴子般的爬了上去,但是很快他也愣住了,我问他你看见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呀。胡宗仁说,你最好是自己上来看看。铝合金的梯子比较宽,两个人并排爬上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于是我就一步一步朝上走,没走一步,罗盘指针就因为我的步幅而轻微抖动一下,直到我走到胡宗仁所站的那一阶,罗盘上才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灵异反应,指针开始转圈,这种转圈的速度和方式我是熟悉的,那和早前鞋店里遇到的情况有本质的不同,那次是发疯似的转,那意味着当时它是被激怒了,癫狂了。而此刻转得虽快,却明显匀速了许多。

我心脏砰砰乱跳,抬头看了看摆放谢冬梅骨灰盒的那个格子。那个格子是两个相邻的格子打通的,里边放着一口棺材,那口棺材的造型和大小,就和目前摆在司徒家里的那口棺材一模一样。而棺材前摆放的几样东西也让我感到惊讶:

一个小的丝绸竹签扎起来的小花圈,一个刻上了“谢冬梅之灵位”的灵牌,这两样是斜斜靠在盖了红绸的棺材上的,棺材的一侧相框里放了一张登记照,这是个看上去挺漂亮但是很憔悴的女人,样子大约有30岁上下,属于那种看上去无精打采却还要勉强挤出笑容的类型。而在棺材跟前,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装了塑料做的假水果,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酒杯,其中一个酒杯里放了一束头发,就和我们在布包里找到的头发一样,另一个里边放着一个好像是经过防腐处理后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一根舌头。

没错,人的舌头,而且这两个酒杯,也和我们在洪崖洞找到的酒杯一模一样。

第七十五章 惊险一幕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原来我们放在司徒家里的骨灰盒,包括我们在几个红布包里找到的东西,都可以和眼前这个骨灰盒与之呼应。于是我突然在那一刻回想起早年师傅曾经告诉过我,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两面性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彻底的善人或是恶人,区别只在于他们之间究竟是恶大于善还是善大于恶罢了。司徒家里的骨灰盒里,那个被封印的鬼魂,其实只是恶的那部分,那眼前这个看上去也不怎么像是善类。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再看了看手中的罗盘。

指针来回旋转,速度均衡,这意味着眼前如果谢冬梅的鬼魂在的话,它已经比起当初平静了许多,我甚至还察觉到她有一种类似懊悔的情绪在。她懊悔自己10年前因为报复而害死两人,以至于此刻即便自己一心想要逃离,却没有办法。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需要进一步证明,倘若我猜得没错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个就比较容易带走了,剩下的只需要把恶的那个消灭了即可,我和胡宗仁加上司徒和铁松子,司徒家里棺材里的那位,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为了佐证,我伸手打开了骨灰架上的玻璃门,就在门栓弹开的时候,手里的罗盘转得更加迅速了一些,继而又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当我看到那两个酒杯里的东西时,我就知道,这头发和舌头,都是谢冬梅尸身上的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离开的一个关键。通常在逝者离去以后,若非带着极强的怨念,或者有死者身体的一部分东西例如指甲头发等物,这样就相对于完全火化的死者来说,更容易留下鬼魂。如果说当初马道人是为了消除谢冬梅的戾气而可以收集了头发和舌头,那为什么在我们找到的那个酒杯里,那一粒眼珠却是洋娃娃的假眼珠呢?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因为马道人说,他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这就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来收集这些东西,别的残肢都有,却唯独没有眼珠,这说明当时他在现场并没有找到眼珠!

来不及多想,我试探性的把手伸进夹子里,伸手先拿起了灵牌和花圈,发现没什么动静,于是把这两样递给了胡宗仁,并让他先站底下去,要是待会我摔下来,总还有个垫背的,否则俩人一起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肯定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接着我又试着伸手去碰那个装了假水果的碟子,依旧没什么反应,我深呼吸一口,伸手去碰那两个酒杯,因为我也只能这么做,否则的话,我根本没办法把骨灰盒从架子里取出来。可就在我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个装了舌头的酒杯时,一股猛烈的类似风一样的东西扑面而来,直接朝着我的鼻子里灌,由于有过多次类似的经验,我已经不需要思考就能够迅速闭气不让风灌进来,但我已经没办法停手不去拿那个被子,因为我深知目前我们找到了谢冬梅身体乃至灵魂的每一个部分,唯独没找到她的舌头!

我一把抓起酒杯,用手掌盖住酒杯的口子,好让里边的那根舌头不会因为我剧烈的动作而打翻在地。不过与此同时我也感觉到那根舌头在酒杯里因为我晃动的关系,好几下触碰到我的掌心。这让我感到一阵不舒服,我指的是,恶心。而就在我抓起第一个酒杯打算递给胡宗仁的人,我注意到罗盘指针疯狂的转动,脸上被那种诡异的紧绷感笼罩着,我心里也明白,这个原本我认为相对温顺的谢冬梅,又一次发怒了。

我对胡宗仁说,你赶紧把杯子接着。说完我就弯下腰递给他,在我还没碰到胡宗仁的手的时候,就察觉到有谁抓住了我的脚腕,这感觉和当初在鞋店里,被谢冬梅的女鬼抓住脚腕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奋力挣脱,却被那股力量抓着一扯,我就直接在梯子上摔倒了,下巴磕到了最顶层的那一阶梯子,还好我有所防备,否则这一下我准会咬断自己的舌头。猛烈的撞击下我开始觉得眼冒金星,牙齿是连接着骨骼的,因为磕到下巴而猛烈的咬合,让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小时候曾听说了一个叫做贝多芬的音乐家,因为很苦逼的挨了富家老爷的一个巴掌,而导致耳朵失聪,于是他用牙齿咬着一根木棍杵在钢琴师,通过牙齿的传声练习钢琴。我知道这么一个励志的故事被我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点奇怪,但我只是想告诉大家,那一次猛力的咬合,让我的耳朵受到了多大的影响。

一顿哐当之后,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幸好我之前让胡宗仁站在下边,否则接住我的就不是他的双手而是骨灰堂硬梆梆的地面了。不过胡宗仁也因此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撞翻边上的那一整排架子,要是真撞翻了,麻烦可就大了。那种窒息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我甚至开始产生一种幻觉,就好像有人用冰凉的手指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那一度我几乎无法呼吸。罗盘早就在我摔下来的时候掉在地上了,而我右手死死捏着那个酒杯,左手别扭的伸到包里,寻找着当初师傅给我的那块雷击木令牌,这时候我已经顾不上这谢冬梅到底可不可怜了,我的小命还是比较重要的。越是着急想要找到,我就越找不到,我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意识也开始恍惚,耳朵里有种很强烈的共鸣声,就像有人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在你耳边狠狠敲了一下钢管的声音。事后当我回想起这种感觉,很像是喝大了,再来一杯立马就会倒地不省人事最后的挣扎那种感觉,唯一的不同是,喝醉了酒会大口喘气,此刻我却无法呼吸。

模模糊糊间,我看见胡宗仁挥舞着自己的麻袋,嘴里不知道在大声骂着什么,听上去跟在水里听岸上的人说话似的。于是我拼命抓着手里的酒杯和舌头,然后朝着胡宗仁伸去。我无法说话,但我希望他此刻能够明白,我是要他接过去,至于怎么处理就得随机应变了。而就在这个当口,我发现了每个人身边拥有一个高智商的朋友是多么重要,因为这样就不至于在你垂死之际,分离暗示他,他却没搞懂你的意思。所以我渐渐觉得脑袋很疼,喉结下边本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我无法呼吸,可能快死掉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而就在我觉得快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的时候,胡宗仁突然懂了我的意思,一把抓起我手上的酒杯,然后拔腿就跑。

一瞬间我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耳朵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还会嗡嗡直响,能够顺畅呼吸后,我忍不住干呕了好几下,吐出一点胃酸。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我的手脚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有点发抖。胡宗仁接过杯子后就朝着靠近摆放谢冬梅骨灰这个架子最近的外围阳台跑去,那是因为外边有阳光,然后我听到胡宗仁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我还能拖住一阵,你快把上边的东西拿下来!

于是我知道,胡宗仁是在前头跑,而谢冬梅的鬼魂在后边追着。我不能浪费胡宗仁给我争取到的宝贵的时间,我立刻振作起来,再一次爬上梯子,抓起另一个酒杯放到口袋里,接着迅速抱起那个骨灰盒,就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梯子。

骨灰盒比寻常的要大,因为是按照棺材的造型制作的。所以我一个人抱着有些吃力,需要准备的香烛纸钱都还在下边,于是我大声对胡宗仁喊道,我拿到了,你在哪儿?然后我很快听到了好几声脚用力蹬踏地面的声音,胡宗仁没有回答我,我知道他可能现在也遇到危险了,于是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发现他瘫倒在地上,姿势大概和我刚才是一样,左手紧紧抓着那个酒杯,按在地上,他脸上很红,就是那种憋气很久的样子,他看到我以后,眼睛里很多血丝,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都有点膨胀了其他,他用口型对我艰难的说了一个字:快。

顾不了这么多了,于是我放下手里的骨灰盒,但并没有把口袋里的酒杯拿出来。迅速转身从楼梯几步跳跳到了楼下,也许是下楼的动静太大,门口那个工作人员停下正在玩手机的动作看着我,一脸狐疑。我没时间跟他耗费,于是直接冲出了内厅,一把从保安大叔的藤椅下抓起之前买的那一包香烛纸钱,接着不顾他在我身后的呵斥,迅速重新上楼。

我知道此刻他们肯定在后边追了上来,所以时间对我来说是宝贵的。跑到胡宗仁身边,他已经开始有点翻白眼,我知道再拖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在这千秋堂里给他买个格子了。于是我趁着保安还没追过来,一把掀开盖在骨灰盒上的红绸布,用指甲刮开骨灰盒盖上的封条,然后用手掌用力侧面拍打了几下,就跟之前打开另一口棺材骨灰盒一样,打开了盒子。

接着我从买的那一包东西里拿出草纸短钱,顺着铜钱印撕开两头,一沓长方形的纸钱就被撕成了Z字形,我捏着其中的一头,挥动的过程中把它们弄散,这样比较容易烧。我又马上摸出打火机,点着了纸钱,烧旺以后就把燃烧的纸钱丢到了骨灰盒里。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你在干什么!”声音在空寂的骨灰堂里回荡着,我顾不上背后的呵斥,双手小指和无名指卷曲交扣,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拢,以我认为最快的速度念驱魂咒,身后传来保安打算按到我的脚步声,我没来得及多想,一下子把包里那个酒杯中的头发丝丢进了燃烧的骨灰盒里,再一个前扑,抓起胡宗仁手上的酒杯,把舌头也丢了进去。

舌头丢进去后,火苗突然变得很旺,而我也仿佛在耳朵里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没有舌头的那种尖叫声。

第七十六章 尘埃落定

舌头在火焰中,发出那种微蓝色的火光,有些像是沾了酒精一样。耳朵里既然还能听见那种凄厉的尖叫声,说明谢冬梅的鬼魂此刻依旧还在,并且已经被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只是当下我身上除了之前的后遗症之外,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感觉,所以我打算趁现在赶紧找找包里的东西,比如之前没找到的那个雷击木令牌。很显然谢冬梅的鬼魂我们是没办法按照以往的方式温和的带走了,迫不得已,也只能来硬的了。

但是就在我慌慌张张翻找自己包包的说,我却一下子被重物给压住,直接就被扑到在地,耳朵里传来一阵怒喝:“别动!我抓住你了!”这是那个保安大叔,在他看来,我和胡宗仁就是来捣乱的,而且我离他的距离比较近,所以看到我在骨灰盒里烧火,他就一下子把我扑到了。不过毕竟是个大叔,我挣扎了几下就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由于事情还没有办完,我必须先摆脱他才行,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又没有办法对他实情相告。

保安大叔被我翻身压倒以后,两只脚还是成交叉状锁住我的一条腿,我掰开他抓住我胸口衣服的手,对他说,大叔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如果不这么做,就有人会遭殃。但是保安大叔明显听不进去我说的话,还是死死的抓住我。于是我一下子着急了,对他说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揍你了哦!

就在我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我的肚子上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踢了一下,我之所以觉得重,那是因为这种力量直接导致我好像一个足球般,被踢飞了一米多远。等我实实在在摔到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那股力量是打击到了我胸腔下、腹部以上的位置,那是我的胃,于是我出现了被迫的闭气现象,就是那种你明明在用力的呼吸,却怎么都吸不进气的感觉,又疼,非常难受。我蜷缩在地上,估计那样子挺像一只虾子,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想要努力平缓过来。我是左侧身体侧躺在地面上,在我还没缓和回来的时候,我的右手从肩膀到手臂的位置,出现了一阵剧烈的刮痛感。

怎么形容了,就好像是有人用很多根只剪了一半,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皮肤,然后用力撕扯的感觉。等手臂的痛楚出现以后,我的右腿也开始出现了痛感,我虽然眼睛看不到谢冬梅的鬼魂,但是我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它带给我的,似乎是在想要撕碎我的身体,挖断我的骨头一般。

不巧的是,那天我恰好穿了一身白色的棉T恤,当我确信这种痛感并非幻觉,而是真的出现了伤口的时候,我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三道深深的伤痕,血开始往外流淌,浸湿了我的衣袖。而自从我从保安大叔身上弹飞了开始,保安大叔就是一直看着我的,也就是说,他目睹了我莫名其妙飞出一米远,然后蜷缩在地上手臂大腿血流不止的情形。

这个时候我稍微缓过一口气,眼看保安大叔坐在地上不解的看着我,我也没工夫搭理他,我嘶哑嗓子喊胡宗仁,胡宗仁经过这段时间也醒了过来,他看见我缩在地上,可能是知道我已经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于是胡宗仁挣扎着爬起身来,捡起地上的两个酒杯,先是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接着就走到燃烧的骨灰盒跟前,双脚交扣后盘膝坐下,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这是他在强行起灵了。胡宗仁的八卦袋估计掉在了之前我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地方,而且这八卦袋我估计也装不下谢冬梅的鬼魂。胡宗仁开始起灵念咒的时候,我身上的疼痛感就消失了,但是伤口依旧还在,我几乎动不了了,看着胡宗仁顶着压力,双眼紧闭,一边对抗着谢冬梅,一边快速念咒。

耳朵边那种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响起,从保安大叔左顾右盼四处寻找的表情我断定,这叫声他也听见了。胡宗仁念咒的声音从起初的默念渐渐变成了念出声,声音也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强硬,念到后面,胡宗仁睁开了眼睛,双眼死死瞪着正在燃烧的骨灰盒。骨灰堂里本来就空荡荡的,于是胡宗仁的声音伴随着回音就显得有点大。只见胡宗仁的额头上血管冒了起来,汗珠也一颗一颗的出现,而那口燃烧的棺材,竟然开始好像手机振动模式一样,看似在地上幅度很快的抖动着,接着“啪”的一声,火完全熄灭了,骨灰盒也停止了抖动,扬起了一阵灰尘。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在了面粉堆上,扬起的灰尘一样。

那个保安大叔这才真的吓坏了,他呼天抢地的爬起身来,一边高喊着有鬼啊,一边朝着楼梯的方向跑了过去,并且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没有绕开,而是选择了从我的头顶跨过去。死保安要是还能动唤的话,我一定一个左勾拳击碎你的蛋。眼看尘埃落定,胡宗仁才伸直了双脚,一下子倒在地上,像一个大字。而我也努力翻身平躺,手脚摊开,像一个木字。已经顾不了等会可能会有更多人上来把我们强行抓到派出所了,这个时候,先让我们歇一歇。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期间我和胡宗仁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甚至几度因为先前过度紧张和此刻反差太大的关系,差点睡着了。不过很奇怪的是,那个保安大叔逃跑以后应该会通知别的人来收拾我和胡宗仁,但却一直没有人来。我手上的伤口挺深,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血却没有起初那么厉害了,我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伤口处有种被烧灼后结痂的感觉,但我却至今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还好没有伤到血管,尽管挺深但始终是皮外伤。我站起身来,走到胡宗仁身边,踢了他一脚说,咱们快跑吧,待会就跑不掉了。

话一说出口,我才察觉到,我竟然口齿不清。于是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发现我左边脸的腮帮子已经肿起来好大一块了。顺着腮帮子摸上去,我左脸的颧骨部分已经擦伤了,火辣辣的疼,还有我的眉骨,也肿起来一个大包。摸上去鼓鼓胀胀的,却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那堆肉不是我自己的似的。

胡宗仁坐起身来,看到我的样子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着说,你的样子看上去好像一个土豆哦。我骂道你他妈才像土豆呢,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因为胡宗仁的脖子上再度出现了那种掐痕,鼻孔流血,嘴唇也干裂了不少,眼睛红红的,看上去也确实挺惨,于是我们俩都觉得对方的样子好笑,就忍不住在骨灰堂这种很严肃的地方笑了起来。

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到最初取下骨灰的梯子跟前,在地上找到了我的罗盘和他的八卦袋。在我把罗盘放回包里的时候,却轻松看到了那块雷击木令牌。于是我苦笑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师傅啊,关键时刻您老人家可真是见死不救啊。胡宗仁捡起八卦袋以后问我,早前为什么这里就只有谢冬梅的鬼魂在呢?这里这么多死人,其他的去哪儿了。我回答胡宗仁说,你也不想想看谢冬梅的戾气怨气有多重,别的鬼魂早就跑得远远的了,谁敢靠近啊,搞不好咱们今天把谢冬梅的鬼魂给解决了,这里的亡魂们还要感谢咱们呢。

收拾好东西后,胡宗仁捡起早前被打翻在地上的谢冬梅的灵位,放回包里,然后对我说,咱们溜吧,也可以跟那个马道人约一下,算是交差了。我说不忙这一天吧,你看我都这样了,你难道不觉得该送我到医院去包扎一下吗?胡宗仁哈哈大笑着说,是哈,前几天我进医院,今天你进医院,你完全是在刻意模仿我,哈哈哈哈!

我不愿意搭理他这种变态的笑声,而且事情总算解决了,尽管受伤了,却也挺高兴的。我们搀扶着下楼,却发现门已经锁上了。是那种镂空的上下拉的铝合金,走到门跟前,发现外边围了不少和之前那个工作人员相同穿着的人,有几个手里还拿着对讲机。胡宗仁踢了一脚门,然后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干嘛把我们锁在里边。外边的人都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注意到之前逃跑的那个保安大叔正取下了帽子,抱着头坐在地上,好像还是不肯相信却不得不信的样子。于是我用一种很赖的口气说,拜托开下门,有什么事等我先去了医院再说好不好?

这时候其中一个女的吞吞吐吐的问胡宗仁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胡宗仁白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他的八卦袋,又从我包里摸出罗盘和令牌铃铛等,对那个女的说,你看看这些东西,你说我们还能是干什么的呀?那女的迟疑了一下说,他们已经报案了,要等警察来了才能放了我们。胡宗仁又是一脚踢在门上,对那女的说你没看到我哥们现在受伤很严重啊?出了人命你们负得起责吗?我跟你说我可是个浑人啊,我数到3你要是再不开门的话,我就一把火把你这儿的骨灰架子全给烧了你信不信?

那女的当然信了,这里成千上万的逝者,都是有家属的。如果真是因为管理不善造成了失火,卖血都不够殡仪馆赔的。于是那女的在对讲机里说了几句后,就打开了门。不过开门后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离我们俩远远的,我们没理他们,只是默默搀扶着离开了。走到我车跟前的时候,我把钥匙交给了胡宗仁,让他开车送我到医院去,然后给彩姐和司徒他们打电话。就在我们车子开出殡仪馆的大门后,一辆警车快速开了进去,然后我对胡宗仁,你给我开快点,我可不想被抓。

医生说我属于撕裂性创伤,因为我骗他说我是被钉子给挂到了。原本我以为包扎一下就行了,却非得办个住院,要清疮消炎。没办法,于是我只能像个快死的人似的,被胡宗仁推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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