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李诣凡作品怪道胡宗仁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从办公室到外科楼直线距离也就是几百米的样子,却因为军区医院那种四四方方的地形,我们沿着路连续拐弯好几次才走到,到了外科楼的一楼大厅后,并行的6部电梯跟前都排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有穿着病号服脸上充满焦虑的,有手里抱着鲜花或是提着水果,来探望病人的,每个人的心里都各自揣着心事。梁政委按了下楼的按钮,等了几分钟以后,其中一部电梯来了,里边的人鱼贯而出,而我们也跟着拥挤进了电梯。有很多担心待会上楼会没有位置的人也跟着我们坐了下去,这是轿厢内很长的电梯,所以不难想象这样的长度为的是能够让那些躺在床上的死者能够顺利进入电梯内。胡宗仁可能是因为天性二逼的关系,他竟然在密闭安静的电梯里直接问我说,这个电梯这么长,可能是因为有时候要放死人的关系吧。我咳嗽了两声轻轻嗯了一下让他别当着这么多病人这么问,但是这家伙却好像没懂我的意思,而是笑哈哈的说,那要是姚明进来了,可能还不够躺啊,哈哈哈哈。

到了附二楼以后,我们几个在众人厌恶鄙夷的目光下出了电梯。梁政委领着我们朝着转角处一个黑暗的小通道里走去,期间跺了跺脚,好让灯光亮起来。走到尽头后他指着一个双开门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太平间。

随后他敲门,里边一个穿着蓝色防菌服,带着一个类似孕妇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来开门,那样子很像是牛奶厂的挤奶工。对方见是梁政委带着人来,虽然眼神看我们有点诧异,但是却没有多问什么,心想大概我们是某个死者的家属之类的。等我们都进了屋子以后,发现屋里有三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医护人员。梁政委对其中一个说,我们需要了解店情况,这几位是协助调查的,属于机密任务,希望他们几位能够稍微回避一下。当官就是这点好,只需要命令,不需要说明原因。几个医护人员取下手上的乳白色橡胶手套后就前后走出了太平间,最后一个离开的,还非常贴心的关上了门。

随着关门的声音,太平间里就一片安静。梁政委看上去比较紧张,他张开双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后说,各位,就是这儿了,你们需要调查什么就尽管开始吧。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太平间的布局,大约能有接近100平的见方,中间是一个化验台,上边摆放着各种仪器,例如显微镜什么的,正对化验台的一侧墙壁上则是一个档案柜,里边密密麻麻的装满了许多用于夹文件的板子,另一侧则是洗手台、消毒机、和一个看上去很像是啤酒冰柜的东西。我仔细看了看,里边摆放了一些小的化验用的瓶子罐子,里头有各种各样的肉质的东西,不用细看也知道,那应该是尸体身上的一些部分。此外还有些类似烟灰缸和试管的东西放在冰柜中,里边装着一些液体,外边贴着标签,这些应该都是用来做化验用的。而房间正对着我们入口大门的另一侧,就是一整壁挂式的抽屉,都是不锈钢质地的,从外面调节温度的仪表盘和带锁的把手来看,这些柜子,就是用来存放尸体的。

除此之外,太平间里的灯光是那种联排的日光灯管,光线充足,且灯光覆盖的面积很广,我猜想那是因为这里是地下室,没有窗户的原因。房间的角落还摆放着一些窄小的推拉床,当初那些尸体运送到这里,想必就是用这样的床推着来的。我问梁政委,你们之前那个医护人员遇到的那个抽烟的尸体,是哪一具?

梁政委大概没想到我们一开始就要玩这么重口味的,于是他指着那一排冰柜抽屉说,是十号抽屉。我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去打开抽屉,而是掏出罗盘,从进门的地方开始,顺时针方向挨个查看着。胡宗仁也在四下打量,他踱步到赵婧身边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赵婧,而是好像她是什么物体一样,挡住他了,于是他伸手护着她的肩膀把赵婧给撂到了一边。我看着觉得好笑,但是这个举动却让赵婧彻底忍不住了,她开始生气的对着胡宗仁说,好吧,你气也气够了,有什么不爽的,就说出来吧!

赵婧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狭小且密封的环境里,引发了阵阵回音。胡宗仁依旧冷冷的说,谁敢对你发火啊,不怕被跟踪暗杀吗,这位姑娘,麻烦你闪一边去,我老胡身上臭烘烘的,把你惹一身臭味可就不好了。虽然说这样的话,但是胡宗仁还是始终没有看赵婧一眼。梁政委看到这一切后,用眼神看着我,似乎是在说,这俩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吵上架了?我对梁政委摆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摇摇头说,这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

赵婧气得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她对胡宗仁说,跟踪你又不是我愿意这么做的,都跟了好多天了,你没发现不也照样过吗,又没有对你怎么样。胡宗仁冷笑一声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这群人是不是变态或偷窥狂,等这里的事忙完了,没准我也找人跟踪下你,你要知道,我老婆可是刹无道头子的独生女,要玩阴的,我还能怕了你吗。

赵婧不说话了,只是在一边自己生气。胡宗仁依旧眼睛没看着她说,我说姑娘,你要么就拿出你的看家本领帮忙,要么就给我们出去等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站在这儿一动不动干嘛,当保安吗。赵婧这才离开了之前站的地方,而是走到一个座位跟前,气鼓鼓的坐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不爽的看着胡宗仁。

这个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检查完毕,站在十号冰柜前,罗盘上出现了不规律的跳动,这种跳动的方式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是这里的确有鬼魂痕迹,第二则是这个鬼魂正在纠结,至于纠结什么,我猜想大概是在想是走还是留吧。于是我对胡宗仁说:

“你过来一下,这里有动静。”

第八十八章 【案十四】十号冰柜

胡宗仁走到我身边,凑过来看我的罗盘,然后问我,这指针一弹一弹的是什么意思,抽羊角风了吗。我白了他一眼后说,这表示这个柜子里就有我们要找的第一个线索,因为这整间屋子里其他地方都没有反应,就这里才有,都缩到一起了。胡宗仁点头说,嗯,浓缩才是精华嘛。

我懒得理他,而是让他先站后边一点,接着我在几个主要的出入口,即使我们进来的那个双层双开门,和另一角的那个类似库房的小门处,在门的两侧按好了绳头钉,我甚至还用皮塞子堵住了洗手池的下水口,接着我找来一根凳子,攀在上边,在每个灯管上都画上了一个很小的敷,这样一来我就能比较放心一点,因为这个房间里但凡能被灯光所照射到的地方,都会扩散为数个较大的敷阵,且彼此重叠,能确保那个鬼魂会老老实实呆在这个范围内哪也逃不掉。

等到一切就绪后,我示意胡宗仁可以打开十号冰柜了。在此之前,我让梁政委稍微站到角落里一点,并且没好气的跟赵婧说,既然你不帮忙办事,你帮忙保护下人可不可以?如果不行的话那我自己来好了,你也可以滚蛋了。其实跟美女说出滚蛋这样的重话实在是非我所愿,不过我内心确实无法原谅赵婧,起码当时是这样。

梁政委站到一边后,赵婧护在他的深浅,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指缝里夹着一张道符。我也是左手托着罗盘,右手捏着一段红绳,站在胡宗仁身后大约一米的位置。胡宗仁伸手拨开柜子上的锁销,然后呼的一声就把柜子给拉了出来。十号冰柜位于从地面向上数的第二排角落,因为我们知道里边可能会有怪异现象,所以胡宗仁是站在柜子的正面的。而如果当初那个医护人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打开十号冰柜的话,按照地形来看,他应当是站在柜子拉开后的右侧才对。

胡宗仁拉开柜子后就迅速朝后退了几步,我也跟着退后,罗盘的反应明显的变得强烈了许多,但依然呈现纠结焦灼状。我们站在原地盯着打开的冰柜十几秒钟都没有动,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只能看到一个乌青甚至有点发白的额头,和一半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即便是罗盘上反应强烈,但是我们却没有感觉到什么攻击的迹象,试想了一下,假如这个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十天左右之前,因为第一次出事的那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找到我们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加上这个逝者生前是知道自己身患绝症,而不是突然暴毙,所以他不应该存在那种认为自己还没死这样的想法,换句话说,他此刻既然在这里,那就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所面临的选择,也无非就是离开或留下而已。

眼看没动静,胡宗仁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于是我们俩慢慢靠近拉开的冰柜,这次我们站的位置就是在冰柜的右侧了,大概是之前那个医护人员站立的位置,但是我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尸体的眼睛竟然也是睁开了,但是眼仁却望着自己头顶的方向,所以我做出了一个判断,当时胡宗仁拉开冰柜的时候,它是知道胡宗仁当时的位置上是站了一个人的,所以是自己有选择的睁开眼睛然后盯着那个方向,加上想到之前那个医护人员说尸体的眼睛看着自己,而他所站的位置应该在冰柜的右侧,所以说,假如我此刻把冰柜退回去,然后再一次拉开的话,尸体的眼睛就会从盯着自己头顶的方向,而变换到我目前站立的这个方向。

这并不是诈尸,而是一种比诈尸还更危险的举动,因为这个死者的亡魂是占据了他自己的尸体,他的身体早已死亡,时间久了,死亡的尸身会赋予鬼魂更大的负面信息,好端端的一个新鬼魂,会很有可能因此变成一个戾气很重的恶鬼。否则一个死亡时间不长的鬼魂,是不可能有当下罗盘上反映出来这么强烈的灵动的,这就意味着,此时此刻,这个鬼魂已经开始渐渐走入了魔道。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和先前梁政委跟我们描述的大致上一样,张着嘴巴,微微昂着头,尸体的脖子和胸膛之间的地方有三坨棉花球,棉花球上已经有晶莹结冰的感觉,这表示当初那个医护人员在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报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这具尸体。尸体的皮肤就是大家能想像得到经过冷冻后尸体的颜色,他的手臂很瘦,癌症患者在治疗晚期大多如此,因为不论给他们吃多好的补品,其实营养全都让癌症肿瘤给吸收了去,反而加速了它的生长,然后把健康的肌体蚕食,使得他们骨瘦如柴。尸体的右手手背和手臂内侧的上,都密密麻麻出现了很多大约五毛钱硬币大小的淤青,这紫红色的颜色在苍白的尸体上很容易被发现,每个淤青的上边都有一个颜色更深的小孔,我知道,那是输液留下的针孔,而这具尸体显然是生前已经被扎了无数针,导致手上遍布着针孔。其实想想还觉得挺可怕的,也实在可怜。

我转头看了看赵婧和梁政委,梁政委个头比较大,有点微胖,是属于那种婚后中年男人的标准体型,而赵婧这比较娇小,也很年轻漂亮,但是梁政委躲在赵婧的身后,这样的画面让我不禁觉得有点滑稽。从梁政委脸上那害怕的表情和赵婧脸上那坚毅的样子来看,很像我那段日子痴迷的一款叫做植物大战僵尸的游戏,梁政委很像是在躲在后边需要保护的向日葵,而赵婧则更像是在前边保护的那个表情严峻的坚果墙。

转过头看胡宗仁,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死者裸露出来的肩膀上按了两下,我看见肌肤非常容易就被按进去,但是皮肤的表面还结着亮晶晶的好像霜一样的东西,而后胡宗仁又把手指伸到尸体右手和床板之间的缝隙里,然后轻轻往上抬,手臂竟然像活人一样轻易被抬了起来。胡宗仁又转头看了看我,但是脸上已经没了那种嬉皮笑脸的感觉,而是很严肃,我知道他此刻想的和我一样,我们已经完全确定了,这里的这个鬼魂正是占据了自己的尸身,是自己对自己已死亡的尸体的鬼上身。

这个时候,我心里一惊,对胡宗仁说,你快看他的眼睛。胡宗仁转过身去,然后吓得退后了两步,甚至撞了我一下。因为在刚才我们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尸体的右手上时,我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尸体的眼睛已经从最初盯着自己的头顶看,变成了直勾勾的盯着我们看,而我们所站立的位置位于他视线的下方,所以他就好像低着眼睛看我们一样,这样的眼神很可怕,也让人觉得不舒服,我甚至因此戒备起来,因为我察觉到罗盘的指针已经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就好像是这个鬼魂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且对我们刚才摆弄他的尸体感到非常不高兴一样。

胡宗仁见状后,迅速双手合拢,站直了身子闭眼开始念咒,咒文是安魂咒,各家各派但凡跟鬼魂打交道的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段安魂咒,效果和方式都差不多,念了几遍之后,罗盘上的指针稍微安静了一点,但依然让我觉得他非常生气,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头顶的吊灯开始有些微微摇晃起来,这很容易区分,因为光线的关系让太平间这个原本就比较可怕的地方变得更加诡异,而与此同时,哗啦啦一声,洗手台上的水龙头竟然自己打开了,喷出一股子水出来。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对胡宗仁说,赶紧把尸体推回去,咱们再另外想办法。虽然胡宗仁不愿意但是他还是照做了,这个时候他抬头看了下我们头顶的吊灯,晃动的幅度也更加大了一点,他才知道事情好像已经超过了我们最初预想,于是他伸手去推冰柜的盖子,打算把尸体推回到格子里,就在这个时候,这具尸体的双手竟然呼啦一声抬起来,以一种好似高举过头的姿势,死死抓住了胡宗仁的双手。

在场除了胡宗仁以外的三个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坏了,在赵婧身后的梁政委甚至用他们北方的方言吓得大喊了一声俺滴个亲娘也,接着就靠在身后的墙上,慢慢站不稳的坐到了地上。我看见胡宗仁被抓住了,于是就丢掉手里的罗盘冲上去抱住了胡宗仁的腰,想要帮助他挣脱,但我却发现那双死人手却抓得死死的,我和胡宗仁两个大男人用力朝后挣脱都没有办法逃离,换成是活人的话,我和胡宗仁同时这样拉扯,恐怕对方的手臂是会脱臼的。胡宗仁大声对我说,快,我右边裤子包包里的香灰,抓出来撒他!

我来不及多想就把手伸到了胡宗仁的右边口袋里,除了抓到了香灰之外,我还察觉到这家伙没穿内裤。来不及恶心,我一把香灰就朝着抓着胡宗仁的死人手上撒了过去,加上我们一直在朝着后边挣脱,这个时候却好像突然脱力了一样,哐当一声,这个冰柜竟然被我们死死的给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尸体也因为掉落的关系,侧躺着。

我只记得我们当时非常害怕,胡宗仁好不容易挣脱以后,对着我们大家大喊了一声快跑以后,就带着我们夺路而逃。我来不及去捡地上我之前丢掉的罗盘,跟着跑了出去,我走到门边后让赵婧和梁政委先出门,然后我才跨过绳头钉,关上门以后,我吐了点口水在我手心里,混合了先前从胡宗仁那里拿到的香灰,迅速在双开门的接缝处画了一个敷,然后逃到了走廊上。

我们四个人站在走廊里惊魂未定的喘气,就在这个时候,被我画了敷的那道门咚的响了一声,门朝着我们的方向微微拱了一下。

第八十九章 【案十四】三根香烟

如果你们和我是差不多一个年代的人,那么你小时候一定看过一部名为《侏罗纪公园》的好莱坞电影,当两个小孩子在基地里躲避入侵的迅猛龙的时候,曾用不知道是桌子还是椅子的东西挡住了一扇门,而后那扇门却因为迅猛龙的冲撞而稍微拱起了一下。所以当时殓房的门这么拱起的时候,我仿佛变成了那个正在被迅猛龙追捕的小孩一样,不由自主的朝着身后退了几步。

梁政委带着惊慌的语气问我和胡宗仁说,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把这个东西给消灭了?啊!我可以申请使用枪械,打脑袋可不可以?他问得急切,语气非常慌乱,想必刚才那一幕这位梁政委这一辈子也不会忘怀了,而且我断定他一定是丧尸片的发烧友,还知道打脑袋,真是不错。

胡宗仁对梁政委摆了个别说了的手势,然后对梁政委说,别麻烦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可就要造成恐慌了。我点点头,因为我深知当一个原本属于小范围的诡异事件一旦被老百姓们放大后会出现什么效果,几年前那个所谓的化工厂原料泄露,军方却因此出动坦克车,就是一个简单的例子。梁政委很是着急,他一边跺脚一边问,那到底该怎么办,弄得胡宗仁有点不耐烦了,他冲着梁政委说,你别吵,这事我们都没遇到过,你让我们想想!

胡宗仁这一嗓子暴躁的吼声,让整个走廊通道的几盏声控灯都亮了起来。梁政委我看他衣服上的军衔算得上是高官了,但是却在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无助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被胡宗仁这么一吼,他竟然乖乖的不说话了。胡宗仁对我说,你现在有什么办法没有,我摇摇头,其实鬼我虽然很害怕,但是我更害怕这种附身在死人身上的鬼,因为他在我们的眼前显得那么具体,那么清晰。于是胡宗仁跟我说,要不你给司徒老爷子打个电话,他比较老道,也许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我点点头,于是掏出了我的电话,发现这负二层又是通道尽头竟然没有信号,于是我让大家在原地等着我,我就走到了车库里边,有信号后我就给司徒打了过去。

其实我虽然是一个比较开通的人,对于很多事情的接受能力也算比较强,即便是一些在人伦常理上会被道德所约束的问题,尤其是在感情上。对于司徒的感情我一向非常敬重也默默在祝福,即便我自身无法超脱到他这样的境界,但是对于他老当益壮这一点我还是非常佩服的。不过当司徒的电话接通后,我听到一个尖锐的、并且充满暧昧的老年男性的笑声后,还是无法免俗的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至于为什么要说是暧昧,把这俩字拆开自然就懂了。

我大致上跟司徒说了下现在的情况,顺便请他帮忙找人了解一下一个叫做赵婧的道家俗门女弟子在重庆的一些情况,她的师傅是谁谁谁之类的,考虑到先前托人打听可能只了解到了一些皮毛,我再三叮嘱司徒这件事很重要请他务必放在心上。司徒在得知我们此番遇到的怪事之后,沉吟了片刻后对我们说,你们这回遇到的,是活死人。

活死人,可不是金庸先生笔下的那种,而是特指游离在生死之间的一种状态,严格来划分的话,也是属于鬼魂,但是由于某些活人的特质尚未消失,却又明显失去了生命体征,于是称之为活死人。这个名字早期的时候常常被用来形容那些因为矿难而死去的矿工,因为矿工大多数的工作时间是在地面之下,而我们中国人认为只有死人才会在地面之下,所以称其为活死人。如果细细查找的话,我们不难在一些矿难事故的新闻中找到这样一些消息,例如某某煤矿发生矿难,死亡多少多少人,但是其中有少数人自行钻了出来或是被搭救,但是获救后没多久却因为严重内伤而死亡等等。尤其是那些自己爬出来获救但很快又死掉的,就是典型的活死人。

换句话说,当矿难事故发生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已经死亡了,但是鬼魂却不肯作罢。当求生的欲望大于周围的阻力时,鬼魂往往会借助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些超过自身能力范围之外的事,例如徒手挖坑逃脱之类的,这样的情况相对比较少,而且被发现率并不高,这些鬼魂暂时留存的唯一目的已经不能称其为心愿了,而是一种最基本欲望,甚至是渴望。殓房里躺着的那位,按照司徒这么一提醒,我立刻就跟活死人挂上了钩,如果说他有欲望或是渴望的话,我们似乎这么长时间一来,一直忽略了最初那个医护人员提到的一个重要线索,就是莫名出现的烟味。

想抽烟的欲望已经足以造成一个鬼魂不甘愿离开吗?我自己和胡宗仁也都算是烟鬼,我断定我们死后一定不会因为想抽烟而留为祸害。司徒说,他不在现场,具体情况也很难精确的分析,但是他能够断定这是个活死人,既然人都在那儿了,不妨就试探一下吧。

我问司徒怎么试探,他说你们俩身上不是都有烟吗,点燃了丢一根进去,如果并非此原因的话,再想别的法子吧。我心想除此之外貌似也没有新的办法了,司徒忙着跟铁松子师傅愉快的嬉戏估计肯接我电话都是卖了我好大的面子了。于是挂上电话后,我就原路返回了胡宗仁他们身边。看到胡宗仁的时候,他正靠在墙上目中无人的昂着头,在他对面站着气得快哭出来的赵婧和尴尬的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劝的梁政委,不用问,看样子刚才我打电话的这期间,赵婧和胡宗仁曾经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拌嘴,而且以胡宗仁的嘴贱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胡宗仁看我来了,于是问我司徒怎么说,我大致转述了一下司徒的意思,胡宗仁问我是不是要照办,我说是啊,你有烟吗?他从包里摸出烟来,点上了一根,接着就朝着那两扇并列的双开门走了过去。先是打开了靠近走廊的这一扇,这是一扇带玻璃的双开门,里边则是一扇防火材料的无窗门。胡宗仁靠在里侧的房门上,用力吸了两口后,突然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隙,然后把燃烧了一小半的烟用拇指和中指弹了进去,然后就双手紧紧拉住门。我只看见一阵哐啷啷撞门的动静后,门里就安静了下来。

我提醒胡宗仁,保险起见,再来一根。胡宗仁点点头,在我们预估到香烟即将燃尽的时候,胡宗仁再次故技重施的弹了一根进去,这次我们等到计算时间差不多第二根烟烧到一半的样子,我就跟着站到了胡宗仁的边上,悄悄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隙,我和胡宗仁一个在高处一个在矮处,朝着门内张望着。

室内有灯,亮度比起我们站着的走廊要大很多,所以我们很轻易就看清了里边的情况,并且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地上的烟头,其中一根已经燃尽了,也许是因为胡宗仁刚才的紧张,弹得有点远,快接近洗手池的位置了。而另一个则很不巧的被胡宗仁弹到了中间的化验台上,比较靠近边缘,依然还在冒着烟,但是当我们找到这个烟头的时候,却无法避免的看到了先前的那个尸体,正以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头部脸的一侧贴着化验台,面朝着烟头,烟雾竟然不间断的灌入了他的鼻孔里。

所谓的不间断,就是没有呼吸频率一样,尸体的鼻孔看上去此刻更像是一个吸尘器或者抽油烟机,源源不断的把烟雾给吸了进去。还不只如此,尸体的眼睛半眯着,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样。胡宗仁关上门对我轻声说,看样子还真被司徒给猜对了,这世上还真有想抽烟想到死不瞑目的人啊。我说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进去吗?胡宗仁说当然进去了,你的敷阵对这种有身体且身体是自己的鬼魂好像没啥用,他既然没冲出来,那咱们为什么不进去。我转头看了看隔在门外的赵婧和梁政委说,那这两个家伙怎么办?胡宗仁想了想说,就让赵婧呆在这儿保护政委吧,咱们俩进去,她们跟着进去,不是只会拖后腿吗。

我点点头走到外边,对赵婧说,你在这儿把梁政委看着,我们得进去试试了。赵婧急忙问,你们要试什么?我回答她,关你屁事。接着我关上了外侧的那一扇门,并且从里边把锁销给扣上,接着我也点上一根烟,把烟递给胡宗仁,对他说,再来一次。

胡宗仁接过烟,再次弹了进去,等了大约半分钟,我对胡宗仁点点头,我们俩人就轻轻推开门,然后闪身入内后,立刻关上了门。可是当我刚刚锁好门打算转身看着室内的时候,刚一转过来,我的脸就撞到了胡宗仁的背,我正想问他愣着干什么的时候,却看见胡宗仁傻傻的平视着前方,必须承认他这样的表情我从未见过,有惊诧,更有一丝害怕。

我顺着胡宗仁的眼光看过去,然后,背心一凉。

第九十章 【案十四】准备搏斗

我不敢说眼前这一幕我从未见过,实际上我是见过的。但是让我觉得可怕和吃惊的是,我之前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小时候在那些不良港片里看到的。那个尸体已经改变了起初的样子,不再软绵绵的趴在化验台上,而是背靠着那一整排不锈钢冰柜,双腿大概是因为无力的关系微微内八字的弯曲着。他的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因为失重的关系,脖子也稍微有一点朝着左面情形,很像是我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电影,电影讲的是一个变态狂,他喜欢把人杀死后,然后用线拴住当作人偶。只不过这个尸体的表情依旧和最初的时候我们看见的一样,半睁着双眼,张大了嘴巴,不同的是,这次嘴里出现了阵阵烟雾,烟雾并未在空气中弥散开去,而是直接从嘴里冒出形成一个弯弧形,接着钻进了鼻孔里,或者说,顺序相反。

太平间里弥漫着的烟味让原本就充斥了消毒水味道的房间气味变得更加难闻,而我和胡宗仁都愣在那儿看着那个尸体,其实并不是因为被吓傻了,而是因为我们察觉到那个尸体也是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以至于我和胡宗仁不得不考虑,若是我们再靠近一步的话,它会不会直接扑上来,相对于纯粹的鬼魂来说,这种占据了自己尸体的鬼魂,反而更可怕。

先前在电话里跟司徒的谈话中,我也知道活死人和僵尸是有区别的,因为僵尸大多数还是存在于各种各样的影视作品里,人们对于它们的印象相对是既定的,由于我自己并没有见过僵尸,如果早前跟随师傅学艺的时候,去湘西见证麻师傅赶尸的那一次不算的话,但那,麻师傅当时赶的尸体,也和现在眼前这个有本质的区别啊。于是我悄悄地、悄悄地平移着我的身体,慢慢移动到了胡宗仁的身后,用他的大脑袋挡住我和那个尸体之间的视线,轻声在胡宗仁脑后说,要不,咱们再点一根烟试试?

胡宗仁微微摇头然后轻声说,没用了,你看地上那半截烟都还没烧完呢,这家伙既然站起来看着我们了,那就说明他对于我们的戒备就如果我们在戒备他一样,这种情况下,敌不动我不动,谁先动,谁就先死。我又轻声说,那总得有个法子啊,就这么站着对视啊?相亲吗?胡宗仁不耐烦的说,你别吵,我在想!

趁着胡宗仁在思考的时候,我也迅速在脑子里寻思了许多种应对的办法,虽然活死人这个称呼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听说过,但是大多数不用师傅动手解决,直到它的心愿了解后自然就会离开,时间很短暂,短到你还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是个死人的时候,他的鬼魂早已自行离开了。可眼前这个似乎算是个例外,他非但没有选择离开,甚至也没有操控自己的尸体去完成心愿,而是一直默默呆在这个冰柜里,从先前他抓住胡宗仁的手的力量来看,其实想要制服我们俩,然后冲破这个门,跑到户外去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罗盘上的灵动也说明了这一点,可是他为什么没这么做,难道是因为我布满了整个屋子里的敷阵吗?很快我也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尸体从冰柜里掉落出来,到撞门,再到趴在桌子上抽烟,继而到站直了身子和我们对视,这期间他几乎是把这整个太平间的范围走了个遍,虽然灯光带了敷的效果,而且这么多灯管我每一个都画了,相互阵法的重叠只会使得那个他第一次接触到的阵更狭窄而已,他既然能自由活动,那说明这对他根本没有用。

这个时候,胡宗仁轻声对我说,老李,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说你有啥话就赶紧说不要跟我一问一答再说了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李我比你还小几岁。他说,你个子矮,底盘低,所以下盘比较稳,这家伙个子还没你高,等一下你先冲上去,不管用什么方式你先抓住这家伙的两只手,你看他的脚已经弯曲了,说明是没力的,等你抓住他的手以后,我就冲上来用麻袋罩他的脑袋。

我说这是个有实体的鬼魂,你的麻袋顶个屁用啊,罩脑袋,你是黑社会绑架吗?胡宗仁说,你注意到没有,他的鼻子和嘴巴之间有烟雾相互在进出,这说明至少鼻子嘴巴这两个地方是目前他鬼魂附身在自己尸体上的两个出气孔,有孔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鬼魂进出,我只要罩住了它的脑袋,他就只能进不能出了,等我拴好绳子就往他身上拍符咒,把他自己的尸体当成是一个封印的容器就行了。

胡宗仁分析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不过我们也没办法确定这个家伙的其他出气孔也被堵住了,例如菊花。于是我把我的疑问告诉了胡宗仁,不为什么,只是希望更保险一点,我可不希望等下我抓住他手的时候,他会给我的命根子一脚。胡宗仁说,你放心吧,他的下半身肯定是堵住了的,你没看他的双脚无力吗,刚才也是好像挂在化验台上。我心想也是,虽然非常不情愿,但是我觉得好像暂时也没别的办法,我甚至没胆量转身开门逃跑。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在让我害怕,倒并非他的鬼魂,而是我害怕那种死亡的样子。

我在胡宗仁身后深呼吸了几口,坟土红绳对付这玩意根本没用,他的尸体就好像一层坚硬的壳,我基本上没办法靠近他的鬼魂。于是使劲捏了几下拳头,自己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次壮胆防身咒:

“头顶佛世尊,口念观世音,胸前李老君,身后真武神,左有青龙将,右有白虎跟,弟子来到此,奉请护法神,波罗揭谛神,护住弟子身,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三教圣人法旨敕令!天无忌地无忌百无忌!”

这段咒我基本很少用,因为我本是奉巫家祖师蚩尤的。而这段咒却把各个宗教秘法的神仙都请了个遍,更适合那些没有师承,没有宗源的人使用。例如上夜班,例如赶夜路,例如在殡仪馆工作,或是跟我们一样没有天理的出现在太平间里,当你不知道眼前这家伙究竟该用哪家的法子来对付更有效的时候,熟念此咒,防身壮胆。这也是因为我比较害怕的关系,若只是个鬼魂的话,我大不了就在心里过一趟三才阵后就冲上去了。

当我念完后,就侧身从胡宗仁背后闪了出来,我的方式依旧是身体平移,因为我必须面朝着那具尸体我才能够觉得安心一点。而就在我闪身出来的时候,我很清楚的看到,那具尸体的眼神原本盯着胡宗仁,此刻却一下子看向了我。那种死后因为氧化而变得有些灰白色的眼仁这么盯着我,这让我的小心肝儿开始飞快的咚咚了起来,而那具尸体除了眼仁随着我开始转动以外,身体的其他部位都是静止不动的,毕竟是死尸,动了就奇怪了。而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分外诡异。

作为试探,我幅度很小的朝前迈出了一小步,并且脸上紧绷着,试图不让那具尸体察觉到我想要干嘛,顺便试探一下他对于我靠近会不会做出什么反应,如果有的话,我转身逃跑离门也更近一点。但是他始终没动,于是我又朝前迈进了一步,这一次步子稍微大了一点,我和胡宗仁所站的门口的位置和尸体的位置恰好是这个略微有点长方形的房间较长的两侧,于是我当下的位置大概距离尸体有接近7、8米的样子,当我再大着胆子迈进一步的时候,脚尖刚刚着地,我却听到从尸体的地方传来一个很奇怪的声音,那生意很像是伸手在涂抹了腻子灰的墙壁上摩擦一样的声音,于是我迅速停下了我的动作,还是查找这个声音的来源,很快我发现那是因为尸体原本有点弯曲的脚,这个时候竟然稍微站直了一些,这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个危险的信号,因为我不确定当我再近一步的时候,他会不会直接发力朝着我攻击过来。

一阵犹豫后,我还是把眼神投向了胡宗仁,向他求助。胡宗仁一边对我皱眉一边点头,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上呀。你大爷的你怎么不自己上,哄瞎子跳崖吗?然后他一边把手慢慢伸到自己的腰间,准备解开八卦袋。由于尸体的眼神是看着我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也能同时看见胡宗仁的这些小动作,不过我还是鼓起了勇气,转头继续看着尸体,然后又朝前迈出了一步,这一次我看见尸体的右手手指好像微微抽了一下,就好像人平时睡觉时不自觉弹动手指一样,这次我来不及犹豫和停下脚步,没站定又继续朝前走了一步,这个时候,尸体原本歪着的脖子就立了起来,很明显,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的出现,都是因为我的一步步迈前。我心想反正都是上来跟你搏斗的,管不了这么多了,于是我不再停下脚步,剩下的几米我都直接朝着尸体一步步走了过去。

在我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他的脚突然站直,也朝着我很僵硬的走动了一步,当我正想要扑上去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突然伸直了自己的右手,手掌的角度呈45度,手肘却微微有点弯曲,另一只手依旧保持原样,这时候胡宗仁突然在我身后喊道,你等会!

我这个人,不够专心,一旦被人打乱了脚步后,剩下的我就全乱了。所以我原本打算拼命的时候胡宗仁让我等会,这让我一下子积累的气焰瞬间泄掉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胡宗仁说,他好像不是要攻击你,你看他的手势。

我仔细看了看,虽然他依旧是那幅死人脸,但手势却很像是要我扶住他或是握手,我不太懂,但是的确,那个姿势,并不是要攻击我。

第九十一章 【案十四】接近真相

我顿时开始有点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好,过去了几秒钟以后,尸体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眼神却是望着我。胡宗仁开始慢慢从我身后走了过来,走到我背后,他轻轻对我说,你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转头瞪了他一眼后说,你说的容易,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于是胡宗仁一下子按住我的左边肩膀把我推到了一侧后,他自己站到了我的位置上。我站在一边看着他,只见他眼神望着那具尸体,尸体的眼神也开始望着他,两个人一个死的一个活的就这么深情对望着,然后胡宗仁挤出一个僵硬的难看而且虚伪至极的微笑,接着伸手握住了尸体的手。

尸体的手缓缓垂下,好像是放松了很多,只不过嘴里和鼻子里还在相互进出着烟雾,我真羡慕他有这样的绝技,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每天下楼买烟了,一根烟就够我爽这么长时间了。我站在他们俩的侧面,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俩握着手的姿势,很像多年前那些狗血的台湾偶像剧的海报,只不过那一般都是俊男美女的组合,而不是胡宗仁和一具尸体。胡宗仁的笑容依旧璀璨,不过他大概是有点看不顺眼尸体嘴里的烟雾,于是他轻轻的嘟着嘴,然后吹了一下,接着又回到了起初的笑容。

我问胡宗仁,然后呢,你这算是什么意思。胡宗仁皮笑肉不笑的侧过眼神看着我,然后鼓了下眼睛冲着地上瞪了几眼,我才发现他是在说我地上的罗盘,起初逃命比较匆忙,我竟然吧它掉在了地上没捡走,于是我立刻明白了胡宗仁的意思,弯腰捡起了罗盘,心里对他说小罗我对不起你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顺便观察了一下罗盘上的灵动。

灵动是有的,依然不弱,不过和先前对比起来,却显得和顺了许多。如果说起初的灵动像是一匹烈马的话,此刻却很像是被驯服后的样子。于是我跟胡宗仁说,现在灵动比较安静了,你可以问一些话,我帮你盯着灵动,出现波动了我就告诉你。

胡宗仁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该问什么。于是很快第一个问题就新鲜出炉了,他问道,你是不是不想死,是的话就激烈一点。我靠这不是废话吗谁想死啊!但是罗盘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这表示两个意思,第一是眼前这个尸体的鬼魂是愿意配合我们的,甚至是知道我们是来帮他的。第二个意思就是,他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反应很大,因为我猜想自从他因为癌症住院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胡宗仁每问完一个问题就会看着我,我会用点头摇头来回答他的问题是否问到了点上。接着胡宗仁连续发问了好几个问题,罗盘甚至没有反应,于是我提醒胡宗仁换个角度问,胡宗仁就问道,你留着不肯走,是因为你的家人和孩子吗?

罗盘开始出现了比较大的波动,我赶紧告诉胡宗仁,顺着这个继续问。胡宗仁又问,是因为舍不得他们?罗盘反应不大。胡宗仁又问,是因为他们对你不好?罗盘弹了一下,又很快平静。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之前梁政委对我们说的一个情况,说这个死者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没有被家属接走,有家有儿女,却把尸体在这里一放就是这么多天,这都过了头七了,那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死者了。于是我走到胡宗仁身边,虽然没有握住尸体的手,不过开始换我发问了,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后,我逐渐把这个鬼魂想要表达的意思梳理成一段相对通顺的话。

简单的说,就是他的老婆和儿女对于他的死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哀伤,而是因为某些金钱上的关系没有达成一致,所以才没有来接走他的尸体。

这么一来,好像就简单了一些。我和胡宗仁跟眼前这个尸体并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都愿意搭把手帮个忙,那他自己的老婆孩子却让他在这冰冷冷的柜子里一呆就是这么多天,这让我和胡宗仁这两个丝毫不相干的人有点生气,于是我对他说,此时此刻,我一定把事情给你个交代,不过你老是出来吓唬人这还是挺不对的,所以还请你回去安静躺着,我们一定尽快给你答案。

罗盘的反应告诉我,虽然这大概不是这个鬼魂所最愿意的,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于是很快他就闭上眼睛和嘴巴,瘫软在地,一个死了且冻了许多天的人,关节竟然还如此柔软,我一定要回家告诉每天练瑜伽的彩姐,让她好好惭愧一下。

尸体倒下以后,那就成了真正的尸体,但是灵动还在,只不过没有在尸体身上了。既然知道这个鬼魂并不会伤害我和胡宗仁,于是我们也就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们俩好像扛土豆似的把他重新抬到了冰柜的板子上,然后把板子连同尸体一起抬起,重新塞回到了冰柜里,接着关上门。打算转身出门的时候胡宗仁突然双手合拢对着冰柜拜了拜,说道无疑打扰多有得罪之类的,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那一整排柜子里,可不止这个尸体。

看到我和胡宗仁出门后,赵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惊恐的张得更大,她迫不及待的问我们,怎么样,搞定了吗?大概她看我们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应该是搞定了可以收钱了。胡宗仁依旧不理她,只是对梁政委说道,梁政委,麻烦你这就带我们到胸外科的护士站去一下,找找这个死者当初的家属信息,查查台帐。梁政委答应了,带着我们朝外走,估计他老早就想走了。我一边走一边问胡宗仁,你想要干什么?他告诉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直接在负二层搭乘电梯到了胸外科以后,梁政委带着我们找到护士长,然后很快就查到了这个死者的信息和家属的电话等等。我这才知道,这个死者姓吴,58岁,谈不上年轻,但这个岁数死,还是早了点。入院的病因是“肺部占位”,那只是骗骗患者,因为大多数患者并不知道,所谓的占位,其实和癌症几乎是一个意思。拿了电话号码后,我们就走到了病房区外边的休息区,那里有许多电影院似的椅子,从这么多数量来看,这个科室的收病率想来相当可观。胡宗仁拿着自己的电话,输入好了其中的一个号码,然后把电话递给赵婧说,你刚才不是一直想要帮忙吗?电话给你,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赵婧从胡宗仁手里接过电话后,非常不解的问他说,你要我打电话?我打过去该说什么啊?胡宗仁说随便你怎么套话,就算你撒谎都没问题,但是你一定要把电话这头的这个人给我叫到医院里来。赵婧又问,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胡宗仁突然跟个孩子似的暴怒的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什么都问我?我看上去像是百度吗?

赵婧拿着电话气呼呼的看着胡宗仁,但却什么话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她才坐下,大概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按下了拨通键。很快她用非常女性非常温柔的声音说,您好,请问你是吴某某的家属吗?请问您是他的什么关系的人?

接着嗯嗯啊啊了一阵后,赵婧又说,是这样的,我们医院的太平间设备出了一点问题,尸体的质变程度好像有点严重,现在您父亲的尸体已经有一点不能继续放下去了,我们需要您到医院里来一趟,具体怎么处理,或是赔偿的问题,我们也需要和您当面沟通一下。看样子,电话那头是老吴的孩子,而从胡宗仁那台劣质电话不用开免提也能听到对方声音的效果来看,对方是个男性,那就是老吴的儿子了。过了一会,赵婧又说,先生您别激动,我们也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果您不配合我们的工作的话,我们只能把您父亲的遗体直接移交给殡仪馆了,他们的设备恐怕比我们还要落后一些,所以逝者为大,怎么说那也是您的父亲,希望您来一趟,我们当面解决。

接着赵婧补充了一句说,至于赔偿的问题,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吃亏的。接着赵婧很有礼貌的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那样子,就好像那些常常被我调戏的客服小姐。

挂上电话后,赵婧一下子把电话丢给了胡宗仁,胡宗仁差点没能接住。赵婧说,这个人是死者的儿子,也没跟我说为什么不肯来接父亲的尸体,只不过听上去这个人脾气不大好,他说他一个小时后后到医院,到了再给我们打电话问地方。我问赵婧,那你说他激动,对方在激动什么?赵婧说,要是你家里人的尸体因为存放关系发生了问题,你能不激动吗?不过我看这小子和他老爸似乎感情不深的样子,要是真当作一家人,死了这么久不接走,算个什么意思。

我也就没再继续问了,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我们就在负二楼我的车里等着,期间胡宗仁还是没跟赵婧说话,赵婧似乎也不讨好他了,也不理他。途中我让赵婧再一次给那老吴的儿子打电话,说让他直接到外科楼的负二楼来,我们在这里等他。

一个多小时后,随着车库转弯一声汽笛的声音,灯光照射了过来,我看到一台黑色奥迪车开了进来。是SUV,我一直喜欢的那款。

第九十二章 【案十四】不孝之子

车子在负二层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车窗摇下,一个看上去30岁左右的年轻人从车里伸出头来,四下张望,我觉得他应该是在找人而并不是在找车位,因为负二层的车位还剩下了不少。由于无法确认这个人是不是老吴的儿子,于是我就按了一下喇叭,然后闪了两下远光灯。我的这个举动明显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咔嚓一声拉了手刹,接着就走下了车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把车子停在了进出口的中央。

他的这个行为让我对他顿时全无好感,记得早前有一次我也是出车库,有两个互相认识的驾驶员堵住了进出口的位置在那儿自在得意地聊天,我在后边按了好几次喇叭,并且伸出头告诉他让他们要聊天靠边再聊,结果那俩猴子却好像欺负人似的,不但没有理我,还白了我一眼骂了一句傻逼。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开的是那台被我起名为“很好开2005”的二手桑塔纳的关系,对方看我车子差劲于是就瞧不起我。这下我就火大了,于是弯腰从副驾驶的地面上拿起那个因为车子差劲而不得不用方向盘锁才能防盗的类似球棒似的铁锁,然后下车走到他们俩的车子中间,指着那台看上去更豪华的车用铁锁敲打了几下玻璃,接着笑嘻嘻的问,你们聊得真开心啊,聊什么呢,我也来加入你们的滑梯吧。

也许是我当时比较年轻,身体结实强壮,又一身匪气,那个驾驶员看我好像不怀好意,脸上不爽,嘴里嘟嚷着,但是也没敢跟我正面顶撞。只是默默的关上了自己的车窗,然后把车朝着前边挪动了几码。于是我回头看着另一个驾驶员,什么话也没说他就自己把车给开走了。

所以我很讨厌那种自以为是了不起,仗着自己有钱或是开了台豪车就耀武扬威的家伙。于是看见那个年轻人把车停在那里朝我的车走过来的时候,我也没忍住就下车对他说,哥子麻烦你把车停好了来撒,你在这里把别人的路都挡完了。那个年轻人一愣,但是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边走边说,是你们打电话找我来的吗,我是吴某某的家属。我没理他这句话,而是大声说,你把车先挪开!

也许是声音有点大,地下车库的回音又很强,所以他大概是也察觉到我有点不高兴。没有多说,即便是不情愿,他也转身回了车上,找了个车位停下。我带着胡宗仁和赵婧及梁政委也从车里走了出来,于是我们一行人和那个年轻人就在中间的位置碰头了。

那个年轻人对我们说,我就是吴某某的家属,我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由于在他来之前,赵婧曾简单的跟我们讲了一下当时她打电话给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语气上传递出来的一些信息。虽然并未能了解得很具体,但是如果换了我,自己家人因故去世了,我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尸体存在太平间一放就是这么多天。而且我知道太平间的费用是比较高的,所以他如果没有一定的财力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天不闻不问。

于是当下我陪着笑脸跟他说,吴先生,您先跟着我们去看了再说吧。于是我们一半请一半推的,让他跟着我们朝着太平间走去。到了那个阴暗的走廊后,吴先生突然站下来说,这里面就是太平间吗?语气有点骄傲的感觉,的确如赵婧说的那样,他似乎对父亲的死亡并没有多难过。我说这里是太平间,你父亲的遗体就在里边。吴先生拒绝再往前走了,他说,既然是放死人的地方,那我就不去了,既然你们说出了问题,要谈赔偿,那就在这儿谈吧,我还有事呢。

说实话,我这十几年来,见过不少关系复杂奇葩另类的家庭,不孝子女也见识过不少,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眼前这个家伙,我却说不出的厌恶。因为一个家庭的亲情最重要的纽带就是血脉,作为儿子来说,即便是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也不至于冷漠到这样的地步吧。当我正打算骗他进屋的时候,胡宗仁突然说,吴先生,里边躺着的可是你父亲,你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该进去看一下吧。吴先生突然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几十年了。我父亲遗体的情况具体怎么样你们说就是了,这人都死了也无所谓了,关键谈谈赔偿就行。

他的语气之中流露出一种痞子无赖的味道,从他这么年轻就开豪车的情况看来,这个家伙若然不是从小父母溺爱过头的话,那他没准就是个靠不正当生意迅速发家的家伙。胡宗仁冷笑了一声说,你父亲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把尸体放在这儿不管,来了也不进去看看,这恐怕是有点太无情了吧。你要晓得,雷打不孝子哦!

胡宗仁说的是真的,在我们经历过的许多鬼事里,不免都遇到过一些因为雷劈致死的例子。不过那一般都是送钱给我们赚的,我们心里都清楚,雷击之后,再大的鬼也会灰飞烟灭,连渣渣都不剩。而在中国人的思想里,一般挨雷劈的人,要么是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要么就是不孝子孙,这是连老天爷都要来惩罚你的意思了。眼前这个吴先生,嚣张跋扈,冷漠无情,如果我是老天爷的话,那他肯定是符合被雷劈的标准了。

但是当吴先生听到胡宗仁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一下子发怒了,他开始伸手推搡胡宗仁的胸口,连续好几次把胡宗仁都推到墙边撞了几下,赵婧和梁政委似乎想要去帮忙阻止,却被我拦下了,我对他们俩摇摇头,说让他们别管这件事,因为这个吴先生和我不一样,我是知道胡宗仁的脾气的,就等着看好戏吧,这年头,能有这么勇壮的人确实不多了。胡宗仁笑嘻嘻的让他推,每次被推得撞到墙上的时候,胡宗仁还会很销魂淫荡地“噢~~~”呻吟一声,我也知道这是他故意在进一步激怒这个吴先生,这样待会他揍起人来,才会更带劲。眼下的情况,我知道一场殴打是绝对避免不了了,我就站在一边等着看戏。

直到这个吴先生一边推搡一边破口大骂,言语粗鲁,脏话竟然比我和胡宗仁还多。但是中国人骂人,不管哪个地方,总是喜欢问候别人老妈,或是辱骂别人某个器官,所以当这家伙骂道胡宗仁的老妈的时候,胡宗仁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了,而是在那个吴先生下一次双手推搡到胡宗仁胸前的时候,胡宗仁立刻一把死死抓住了吴先生的两只手腕,就好像早前吴先生的老爹抓住他那样。

吴先生挣脱了几下,终于意识到胡宗仁力气跟自己不再同一个档次上,而且他甚至察觉到胡宗仁之前一直没还手,其实就是在逗着他玩的时候,他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惊恐,他结结巴巴的问胡宗仁,你…你想干什么?我看了看胡宗仁的表情,他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杀意了,此刻恐怕任何一点细微的惊扰都会让胡宗仁变成一只暴走的野兽。于是我伸出手,抚摸着吴先生的头顶,就好像在摸一只小猫一样,我轻言细语的对他说,你别怕,他就是想揍你一顿而已。

我刚说完,胡宗仁突然松开了吴先生的手,转而用双手分别从左右两侧捧住了吴先生的脸,然后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接着就用自己的大脑门狠狠朝着吴先生的面门上撞了过去。妈蛋,胡宗仁这招还是跟我学的呢。

这一下子撞过去,吴先生就倒地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嗷嗷叫唤着。胡宗仁顺势骑到了吴先生的身上,一只手托起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开始狠狠的扇耳光,一边打一边骂,这些耳光是帮你老爹打的,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子。连抽了十几下之后,那个吴先生开始杀猪般的大哭了起来,双腿也开始在地上乱蹬,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一脚踢在胡宗仁的肩膀上,把他蹬到了一边对他说,好了别打了,再这么打下去就出事了,而且人家老爹还在里边,你在门外打他儿子,你不怕等会老吴来收拾你吗。

不过显然太平间的这两道门是困不住活死人的,老吴没有出来,估计也是觉得胡宗仁教训得对。胡宗仁站起身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刚才那十几个耳光,每一个耳光都清脆响亮震耳欲聋,他的手心估计也挺疼的。我一下子把蜷缩在地上捂着脸哇哇大哭的吴先生给抓了起来,问他说,现在你打算进去看看了不?你还谈不谈赔偿?吴先生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部队医院就可以随便打人吗?我要去告你们!我说好啊,等解决完这件事你就去告吧,记得调取我们打你的监控录像啊,噢对了,这里没有摄像头。

说完我朝着天花板指了指,然后就卡住吴先生后边的脖子,逼着他走进了太平间。大家都跟着进来了,梁政委心里有阴影,于是走在最后,当他进门后,也回身锁上了门,但是他自己却一直站在门口那儿了,估计是方便等下逃跑。胡宗仁从我手里结果吴先生,强行把他按着跪在了冰柜的一侧,即是起初那个医护人员查看尸体的位置,接着胡宗仁一把拉开了十号冰柜。

紧接着吴先生就吓得哇哇大叫起来,屁股着地连连后退。

第九十三章 【案十四】独自上路

从吴先生惊恐的表情来看,肯定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父亲才这么做的。正常人的话,看见死去的亲人即便是不伤心难过,也不至于像他这样。于是我转过头去看拉开的十号冰柜,老吴的尸体和我们当时放进去的时候并不一样,而是朝着吴先生的方向微微侧着头,半张着嘴巴,眼睛也是如此,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叫的吴先生。

死人我是见过不少了,死不瞑目的也有好多次了,但是我却从没见过一个尸体,一具已死的躯壳,竟然能够在冷冻了这么多天后,还能用眼神表达情绪。因为死人的眼神都是直勾勾的,好像雕像一样,而此刻老吴的眼神里,尽管隔着雾蒙蒙的一层灰白色,却依旧能够清晰的读到他眼神里充满着的怜爱、愤怒、和失望。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窗户是用来感知美好的,我却在老吴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深深的悲伤。这个时候,老吴的右侧肩膀开始微微的抖动了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情绪的激动,还是因为想使力而使不上力。而吴先生在大叫一番后,开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子撞击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声。胡宗仁走到他身边,抓起吴先生的头发,让他无法逃避自己父亲的眼神,吴先生赶紧闭眼不敢看,胡宗仁说,如果我数到三你再不睁眼的话,我就让你父亲的冤魂一辈子缠着你,你的余生将会过得极其没有质量,你信不信?一…三!话音刚落,吴先生赶紧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

胡宗仁大声吼道,你这个当儿子的,你对你父亲都做过些什么,我们全都知道了,现在给你个机会,好好跟你父亲道歉,要是你说的话不老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当着你老爹的面照样收拾你!胡宗仁声音本来就很洪亮,加上之前又揍了他一顿,所以吴先生一边看着自己父亲的尸体哭泣着,一边开始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他说,爸爸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你生日当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对你发脾气,让你下不了台,我也知道那个女娃儿不适合我,我只是跟她搞起耍的,我确实不该把这样的女人带到你的宴席上来。尽管说得陈恳,但却没有非常具体,我只是大致上猜到了一些,应该是这个家伙带了一个父亲认为不好的女孩子到自己的寿宴上,然后还当着大伙的面顶撞他,让老吴觉得很伤心。

胡宗仁按了一下吴先生的脑袋,问道,你接着说,别跟个癞格宝一样,夺一哈跳一哈!癞格宝,就是癞蛤蟆的意思,这句话是在说吴先生,别像癞蛤蟆一样,碰一下才跳一下,要他有话就一次性说完,别耍花样。于是吴先生接着说,爸爸,我也不该每次回家来找你的时候都找你要钱,我也确实没有办法,房子虽然你给了我,但是车子的贷款有点高啊,我自己赚的那点钱实在不够用。我插嘴道,你做什么工作的?他说他没固定工作,平日里就跟一群朋友瞎混,打牌赌博,有时候帮忙给人家收账公司凑人头什么的,每个月赚钱不多。我一听怒了,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他妈赚钱不多你还开这么好的车子。

吴先生哭丧着脸说,这不是因为这样跟朋友在一起有面子吗,而且我爸爸又不是没钱,从小到大我都是要什么给什么。看他说得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实在也没有办法多说什么,因为在任何一个家庭关系里,怎样相处永远都是家庭里唯一的话题,而作为外人来说,我并没有立场去审判老吴和儿子这样的相处方式是否得当,我没有,胡宗仁也没有,任何人都没有。于是我开始默不作声,任由吴先生接着说下去。

吴先生继续边哭边说,说了很多内容,但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以我的逻辑来看的话,这些小事并不足以造成老吴的鬼魂在死了之后留存下来的执念,我和胡宗仁之前丢到屋里的那几根香烟,其实也只不过是给老吴过了把瘾而已,他最初也只是借用了这样的方式来引起旁人的注意,真正的执念和放不下,还是因为他的家里人。

说到家里人,于是我问吴先生,你母亲呢?我们在护士站也看到了你母亲的电话,她和老吴之间关系也是像你们这样相处的吗?吴先生哼了一声说,那个女人不是我亲妈,我亲妈很早以前就和我爸离婚了,这个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我爸去年刚刚查出来患病,她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往外头转移我爸爸的财产,直到被我爸爸发现了,当时爸爸身体已经很差劲了,说要跟我后妈离婚,但是我后妈却死活不肯,于是就一直拖到现在。胡宗仁问他,为什么你后妈不肯?吴先生非常吃惊的望着胡宗仁说,当然不肯了!离婚后没有夫妻关系我爸爸死了怎么分财产啊?我突然心里一阵冰凉,于是我问吴先生,那你这个当儿子的,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你父亲一把?吴先生愣了愣说,他没有想过这么多。

胡宗仁又一次呼啦了他一巴掌,说你恐怕不是没想过,你想的大概跟你那后妈差不多的吧?胡宗仁扬起巴掌又打算打下去,吴先生连忙对着老吴的尸体磕头,他大概是以为我们事先都知道了,其实这些也都是我们顺着猜出来的。我的余光看到了梁政委和赵婧,赵婧表情麻木又略带悲伤的站在那儿,梁政委则微微摇头,非常无奈。

胡宗仁又问,那你和你那个后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接尸体,你们想让你父亲烂在这儿啊?吴先生说,不是不接,是接了不知道该谁来办。按理说配偶还在该配偶来处理,但是后妈又不管,人都死了还埋怨我爸之前没立下遗嘱,这几天都在跑律师那儿打算多分点东西,而我也没办过丧事,家里人没一个肯站出来,我爸爸除了钱就没别的东西剩下了,现在人死了,大家也现实,就不管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管。胡宗仁脸色很难看,尽管这差不多和我们之前想到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出入,过程并不重要,主要是种种讯问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所谓养儿防老,很显然老吴这一点完全没做到,他不管是夫妻还是父子,都做得太失败了。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了看老吴的尸体,他原本就一直盯着自己儿子看的双眼渐渐闭上了,在闭上的时候,眼角竟然流出了泪水。嘴巴也跟着缓缓合上,但是头还是侧着,没有改变。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失望透顶的老人,受够了烦扰,此刻就想图个清静了。

沉默了很久,整个房间里只剩下那冰柜时不时因为电机的关系响动一声之外,就只剩下吴先生那带着哀嚎的哭声。胡宗仁双手叉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本不该学着我一样,去进入别人的生活,去感受别人的悲喜,如果没有认识我,他可能现在是个手艺精湛百鬼不侵的瑶山猛将,可此刻却要跟着多愁善感,把这些千奇百怪各种理由交织着的人性,强行的套在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上。

胡宗仁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然后我也摇摇头,走到吴先生跟前,把他扶了起来。我对他说,在我说完这段话以后,你将会跟着那边的梁政委一起,去找相关的工作人员办理接尸体的手续,然后跟医院结清费用,随后你会在我们的监督下,找一个殡仪馆办丧事,我不管你要不要叫人来奔丧,包括你的后妈,你父亲已经在这里摆放了这么多天,头七已过,守灵毫无意义,所以今天治丧,明日出殡。你还会在那之后给你父亲火化后的骨灰寻一块墓地,好好安葬,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吴先生咬着嘴唇点点头,我让他说出口来,他说听明白了。我又对他说,今天晚上在灵堂我和这位胡师傅会负责给你的父亲带路,你不用给我们什么费用,管饭就行,带完路后我们就离开,但是你记住,我们会盯着你的,如果今天我的要求有任何一样你没有做到的话,下一个躺在柜子里的人就是你。

最后一句话我当然是吓唬他的,我再怎么也不会杀人灭口啊。但是这很奏效,因为有些人就是这样,嚣张了一辈子,就得找人收拾下。我对吴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程语气都很冷淡,我也知道他内心并未悔悟,我和胡宗仁这其实算是介入人家的家事,这叫多管闲事,这也是我们不该收带路钱的理由。

很快吴先生就办好了手续,期间他给他的后妈打了电话,说老吴要出殡了问她来不来,虽然没听到具体回答但吴先生很快挂了电话我猜想对方是不会来的。我没有资格去惩罚任何人,除了梁政委没有跟着一起以外,我们三个人一直和吴先生呆在一起,直到在灵堂准备就绪,由吴先生亲自供过饭菜后,晚上8点的时候,我告诉胡宗仁,你可以去给老吴带带路了。

胡宗仁摇摇头说,我不带了,还是你去吧,我太累了。

我并没有问胡宗仁为什么,而是一言不发的给老吴带了路,老吴走得很安详,没有了之前的怨气,但也算不上释怀,毕竟他直到从我手上送走,也依旧怀着遗憾,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原谅了自己儿子,而至于究竟在遗憾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带完路后,我再次把我的叮嘱告诉了吴先生,他连连答应,好像送瘟神一样送走了我们,这期间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来奔丧,当我们离开灵堂,转头回望,只看见吴先生跪在自己父亲的灵前,一动不动。

胡宗仁给梁政委打了电话,说事情办妥了,敛房已经没事了,你可以结账了。而赵婧原本打算自己离开,胡宗仁却摇下车窗把她叫住,问她说,要不要送你回去?赵婧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于是我打算先送赵婧。

车开了几公里以后,我们期间一直没有说话,胡宗仁却突然开口:

“赵婧,说说吧,你的背景到底是谁。”

第九十四章 【案十五】层层迷雾

胡宗仁这么突然冷不丁的一问,不止是赵婧,连我都觉得有些诧异。不过我依旧没有说话,因为我实在也很好奇,就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我们只知道赵婧必然和轩辕会是有瓜葛的,至于到底是什么关系,关系的深浅程度,我们却不的而知。然而轩辕会虽说目前只是在对我和胡宗仁进行考验,但终究也算是正式撕破脸皮了,相互没有好感,甚至是说我们互相都在等着看对方的笑话呢。所以赵婧在这个时间段突然莫名的出现在我和胡宗仁的生活圈子里,这不得不让我们提高防备,甚至说,我们压根就没可能拿她当自己人。

赵婧听到胡宗仁这么一问之后,先是装傻,她很不自在的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胡宗仁告诉她,你就别装糊涂了,既然轩辕会的案子都经由你转接到我们手上,你还能说你们没关系吗?我们早猜到了,就是不知道你背后到底是谁而已。给胡爷一句痛快话,江湖儿女,别这么婆婆妈妈的。

赵婧半晌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继续装傻还是在做思想斗争,她应该是清楚的,我和胡宗仁早晚都会查明白,与其到时候直接和他身后的人刀锋相见,此刻主动坦白不失为一个和我们修复关系的办法。我也在此时刻意把车速放慢,然后在路边慢悠悠的走着。

“虎头岩的岩,江北城的城。”沉默了许久之后,赵婧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我没有办法继续冷静的开车,于是迅速靠边停车,转头看着赵婧,但是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觉得怪道胡宗仁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李诣凡小说全集怪道胡宗仁,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