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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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允岂能不明白苏墨虞的暗示,没办法,他认识齐昂洋在先,再说他和苏墨虞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怜香惜玉也要因人而宜,就淡淡说道:“苏姐,不是我不想,而是身不由己。我还想奉劝你一句,得放手时且放手,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苏墨虞眉眼低垂,似乎有无尽的伤心往事,却又秀眉一挑,“我不信你和齐昂洋的兄弟情谊就这么好,有多少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关允笑笑,没有深思苏墨虞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和齐昂洋最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成为情敌?怎么会,苏墨虞的担心太多余了,她只是因爱成恨罢了。

告别齐昂洋和苏墨虞,关允开着车头撞坏的奔驰去了约定地点接上老容头,一上车老容头就说:“进京。”

“您老吃了中午饭没有?”关允见老容头一身土衣土袄,在衣着光鲜的人群中很不起眼,不由心中愧疚,他扔下老容头一人去潇洒,也不知老人家在偌大的燕市,有没有落脚之地。

“吃了,还吃得很好。吃饭这样的小事你就不用操心了,赶紧开你的车。”老容头微有几分焦急地催促,“越快越好,要是慢了,怕就来不及了。”

“出什么大事了?”关允忍不住问道。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老容头无限感慨地诵诗一首,目光望向了窗外,“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见老容头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连以一首诗和一首词感怀,关允也没再多问,目光也望向了窗外。窗外的冬天的原野,苍茫一片,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的田野中还有农民在忙碌,也不知道在冬天还有什么可以收获的希望。

由燕市直通京城的高速公路通车才不久,路况极好,车流不多,关允的车排量大,马力强劲,轻轻一点油门,时速就直逼120公里了。老容头还嫌慢,催道:“开150,这奔驰车的安全时速就在150公里以内。”

老容头也懂车?关允好奇心又起来了,想问什么,老容头却似乎早就察觉了他的意图一样,闭上了眼睛:“我休息了一会儿,到了叫我。”

关允一阵无奈,从燕市到京城将近300公里的路程,少说也要开两个多小时,让他一个人开车,老容头也真放心他这个新手。

还好,关允现在正处于热衷开车的阶段,也不犯困,而且走了不多远就接到了齐昂洋的电话。

“关弟,还真是金一立这小子。你猜怎么着,他压根不认识我,一见我就傻眼了,差点没吓得当场就跑。后来我又趁人不备,向他做了一个要收拾他的手势,还小声告诉他,我现在女朋友一堆,他坐了没多久就赶紧走人了,我估计他现在正向金家汇报,我的形象在金全道的心目中,算是全毁了,打架、滥爱,几乎一无是处了,兄弟,为了你的幸福,我可真是两肋插刀,你可千万不要和我再抢女人了,再抢,哥就一辈子打光棍了。”

关允差点没一口气笑喷了,齐昂洋明明和金一佳不合眼缘,明明他自己不想定亲才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却全部当成人情让他承担,真有一套,他就哈哈一笑:“好吧,为了你的幸福,我努力争取赢得金家的好感,怎么样,够兄弟吧?”

“算你够了。”齐昂洋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对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和木果法走得过近了。”

“怎么会?”关允一时惊愕,“我和木秘书长只有一面之缘,说不定他转身就忘了我是谁。”

“怎么会?关弟,你不要小瞧了自己,你的大名在省委也有不少人知道。我听到的一个小道消息说,木果法也想物色一个秘书,他现在在省委的处境很不妙,想找一个支点打开局面。李丁山通过夏莱知道了你,他关注你很久了,见你在黄梁也打开了局面,他就又向木果法推荐了你。”

“还有,我不知道你和木果法聊过什么,反正我听说了一件事情是,木果法正和省委组织部接触,有意以黄梁在干部年轻化上的大胆创新为切入点,以你的事例为典型,上报到中组部,如果获得了中组部的认可,你有两大好处……”

原来当时在世纪会所,只一见面木果法就提了一提以他为典型事例的话,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早有谋划,关允心中说不出来是无奈还是庆幸,他才在黄梁站稳脚跟,正要在黄梁展开布局并且逐渐掌握主动,相信年后就会全面破局,不成想,却有人在背后打他的主意。

而且还是堂堂的省委秘书长木果法。

对于木果法,关允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印象一般,倒不是他认识了齐全就轻视木果法,木果法能在43岁时就迈入副部级高官的行列,绝非常人,而是他不知何故总觉得和木果法走近的时机未到。

“什么好处?”关允其实已经猜到会有什么好处,却还是故意有此一问。

“一是你会列为省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二是你有可能被借调到省委办公厅工作,更有可能最后被木果法拉到身边担任他的秘书……”齐昂洋不无调侃地说道,“关弟,你可真是一个香饽饽。”

“一边去,说正事,别调侃。”关允没心思和齐昂洋开玩笑,他还在时速120公里的汽车上,一手开车一手打电话的动作确实危险,“我还在开车,请领导继续指示。”

“指示你个头。”齐昂洋笑道,“去了京城,和夏莱分手,和金一佳定亲,这两件事情你全部完成,你就完成了人生最基本的积累了,快去吧,幸福在向你招手。”

关允拿齐昂洋没办法了,直接就不接他的话,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你和陈天宇关系怎么样?”

一般而言,如果父辈之间不和,下一代也不会关系密切,关允此问看似简单,其实是想问清齐全和陈恒峰之间的政治立场是近还是远。

“还可以,马马虎虎,谈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当然,如果我娶了他的表妹,就是一家人了,不过看情形,阻力很大,难度系数很高。”

齐昂洋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调侃,关允直接就忽略了他后面的话,说笑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应该说,齐昂洋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别看齐昂洋似乎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其实他粗中有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粗人,而是善于伪装罢了。当然,在他面前齐昂洋是本色,在别人面前,他的无赖和无理取闹就成了保护色了。

果不其然,关允猜中了,齐全在省委一号和二号之间保持的是居中的立场!

第291章 境界

齐全在省委的影响力惊人,固然和他身为省委副书记的职务有关,也和他高明的官场手腕密不可分。

身为三号人物,既要隐藏在一把手的权威之下,又不能完全站在二把手的阴影之内,还要于无形中显示出三号人物手中权力的存在,位置很不好站对,但一旦站对,就又时时让人感受到在一号二号的中间,还有一个关键的三号人物的存在。

三号人物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发一言不出一声,云起而雾生,风起而雷动。

聪明的三号人物,往往会在一号二号的对峙中适当中立,所谓适当中立不是没有原则的中立,也不是骑墙派的墙头草,而是坚持公正公允,保持公心,如此,才能在原则上赢得一号二号的尊重,并在大公无私上获得下面常委的敬重。

相信齐全已经达到了这种境界,否则他也不会只凭一辆专车出动,就化解了黄梁市委关于冷枫和李逸风任命的危机。

其实以关允目前的层次,他并不需要太多地关注省委的局势,毕竟和他关系不大,但自从认识了齐昂洋后,似乎一下打了一扇大门一样,确切地讲,应该是自从齐全打来一个邀请他到齐家作客的电话,他的命运仿佛蓦然转向了一个大弯。

直到此时关允才想起当时他接到齐全的电话,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多么重大的机遇在向他迎面走来,或许就在他迈入齐家大门的一刻,就打开了他人生之路的另一扇大门。再想起他留在齐家的书法以及齐全赠他的对联,心中莫名一阵激动,如果他能进一步成为蒋雪松和齐全之间的支点,那么对于黄梁局势最后的走向,就又多了三成把握。

以关允推测,蒋雪松和呼延傲博的最后一战,必定会是一场生死搏斗,最终的结局肯定要以一人的黯然离去而收场,否则蒋雪松隐忍三年的出手就没有意义了。以蒋雪松的城府和官场手腕,他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肯定不会。

蒋雪松筹划太久了,也等待太久了,他最后的出手肯定是致命一击,要打得呼延傲博没有还手之力。但呼延傲博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也会有反击之道,甚至还有同归于尽的手腕,所以最后一战必定精彩绝伦,而且拳拳到肉。

但问题是,如果没有省委的支持,蒋雪松和呼延傲博打得再凶狠争得再激烈,最后只能是各自闹得灰头土脸,省委不发话,谁胜谁负,还在两可之间。甚至有可能出现蒋雪松掌握了呼延傲博的致命证据,将要抛出时被人压下的情形。

关允就听说过有一个纪委书记掌握了下面一个常务副县长的贪污证据,就要上报时,被市委压下。纪委书记不服,非要强行推动调查,结果三天后他就被调离了纪委书记的工作岗位,到省纪委任了闲职。

在官场上,有时候决定最后胜负的力量不在于谁手中证据充足,而在于谁的政治手腕更高明,或者说,谁的背景更强大。一念想通,关允眼前一片明亮,更明白了蒋雪松非常热衷于他和齐昂洋交往并且鼓励他来齐家拜年的真正意图,就是要让他成为可以在关键时刻起到和齐全及时沟通的桥梁。

或者换言之,在决定最关键胜负的一局时,希望他能影响到齐全的决断,投下决定大局的至关重要的一票。

齐全有可能是蒋雪松黄梁大计能否得以顺利实施的一个症结点,是蒋雪松最没有把握的一票。

再一深想,如果从黄梁大计的长远考虑,由李丁山而结识木果法,倒也不失为一条曲径通幽之途,毕竟,木果法身为省委常委,在常委会上也有投票权。

一时思绪纷飞,关允想得不免头疼,再联想到黄梁局势,他心中愈加清楚的一个事实是,就和孔县最后的较量必定要市委出面解决一样,黄梁最后一局的胜负,裁决权还在省委手中。蒋雪松未雨绸缪,让他借齐昂洋和李丁山为支点打开省委的局面,或许齐全和木果法都是蒋雪松所不能触及到的范围。

也不知道蒋雪松在和呼延傲博的最后一战上,有多大的必胜的信心,又下了多大的赌注,关允一边开车一边想事情,也不觉得时间漫长,一抬头,发现路程过半了。而老容头似乎还真睡着了,半天没睁开一次眼睛。

想了想,关允还是和夏莱通了一个电话。

“我晚上到,你晚上有时间没有?”

“晚上……怎么提前了?”夏莱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说道,“你到了打我电话好了。”

关允收了电话,将车停到了服务区,休息了片刻又重新上路,才一起步,老容头一伸懒腰,醒了:“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到哪里了?一半多了,还不错,再睡一觉就到了。”

关允哪里还会再让老容头睡觉,他还有许多问题要向他请教,忙说:“先别睡,我有话要说。”

“三年之内,和木果法保持距离,京城要有大事发生了,木果法至少要沉寂一段时间了。”关允才一开口,老容头就直截了当地点到了正题,“齐全为人可交,可以和他保持来往,至于陈恒峰……”

老容头以前点评县委领导,是指点江山的口气,后来点评市委领导,依然是指点江山的口气,现在点评省委领导,口气丝毫未变,颇有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气概,不由关允不一时惊愕,老容头以前肯定有激扬文字的时候,他刚才说话时的神态,俨然是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气风发。

“陈恒峰我还不够了解,就先不发表意见了。可以先听其言观其行,不过从他留学经历来看,他来燕省,肩负着一定的历史使命。”老容头话一说完,倒头又要再睡。

关允一抓老容头的胳膊:“别睡了,我还有话要问。”

老容头翻了关允一眼:“有话快说,我心情不好。”

关允其实早就看了出来老容头心情不好,刚才吟诗的时候,他的神情就有几分悲伤,尤其是一句人生几回伤往事,似乎感触很深,只是老容头一直将自己隐藏得很深,许多时候关允也不好多问他什么,一问,就触及到了他不愿意提及的过去。

“京城要发生什么大事了,怎么又和木果法有关系了?”关允问道,他现在一经想通,就知道时刻留意省委的动向,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多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反正你只需要记住,木果法要坐冷板凳了。”老容头近乎自言自语地说道,“京城变天,燕省最先感到严寒。燕省省委里,最不耐寒的就是木果法了。他想选你当支点,千万别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木果法五行属木,一号五行属金,金克木,此战,木果法必败。你去,必死无疑。”

“我没说要去,再说,我才担任了蒋书记的秘书,怎么可能调到省委?就算省委想借调,蒋书记也不会同意。”关允心中一惊,老容头对木果法的点评一改以前含蓄的风格,犀利而一针见血,而且还以五行相克来预测木果法必败,不由他多问了一句,“木果法怎么就让一号嫌弃了?”

“当好你的市委一秘是正经,省里的事情,你只知道个大概就行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级别不到,位置不够,不如埋头做事,一样是磨刀不误砍柴功。”老容头微一叹息,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很久没讲历史故事了,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省得你开车犯困。”

关允一听就来了精神,连连说好。

“话说西晋年间有一个风水大师名叫郭璞,他能掐会算,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是年,荆州将军王敦欲起兵谋反,请郭璞卜筮吉凶,郭璞告诉他起事必败,王敦又问如果起事的话,他能活多久。郭璞说,一旦起事,命不久矣。如果不起事,寿终正寝。王敦大怒,要郭璞算算自己的寿命,郭璞一算说道,就在今天中午。王敦哈哈一笑,让人将郭璞推出斩首。”

对于郭璞的事迹,关允也略知一二,却未曾听说这个传说,想了一想说道:“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不失大丈夫本色。”心中却总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不是说与他听,不是想让他从中领会为人处世之道,倒像是老容头对自己所说一样,很有回味过去的意味。

果然,老容头哈哈一笑:“郭璞死后,王敦还是起事了。虽然几年后王敦战死,但要我说,郭璞死得不值,要是我,如果算到有此一难,肯定溜之大吉了。有时候人在官场,气节要因时而宜,不可墨守成规。好了,故事讲完了,京城也到了,你到中南海把我放下,就不用管我了,我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该回去的时候,我自己会回去。”

关允大吃一惊:“什么……中南海?”

第292章 再回京城

关允可是吃惊不小,老容头有这么大的来头,能直接进中南海?中南海是什么地方?是国务院、中央办公厅等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办公地,岂是寻常人物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老容头先是眼睛一瞪,随后又眯起了眼睛,似乎是阴谋得逞一样笑了:“看把你吓的,不就是在中南海好坐公交车,你至于激动成这样?”

得,又上老容头当了,关允摇了摇头:“您老以后别总是吓我,让我都分不清真假了。”

“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明显的真假和黑白。”老容头感慨一句,眼见到了红墙之外,故地重游的感慨涌上心头,他不由迷离了双眼,喃喃说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人世几回伤往事,山河依旧枕寒流,我又回来了。”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不正是齐全送他的对联上的一句话,老容头也知道这幅对联?再一想关允又释然了,老容头学究天人,天文地理,风俗历史,他几乎无所不知。

不过听老容头的话,他还是对过去念念不忘,有许多难以释怀的往事。

靠边停车,放下老容头,眼见天色已黑,关允还想交待几句什么,也不知道老容头的钱够不够,不料不等他说话,老容头冲他挥了挥手,孤单而萧索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在繁华的京城街头,就如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飘荡在天地之间,终于要叶落归根。

直到老容头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关允才发动了汽车,心中微有失落,过了一会儿,才拨通了夏莱的电话。

“你到了?”夏莱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惊喜,“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关允汽车前行了一段,看到了一间熟悉的饭店,就说出了名字,“我在老地方等你。”

在京城上了四年大学的他,不能说对京城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至少他和夏莱手牵手走过了许许多多的大街小巷。关允非常喜欢京城的氛围,既有历史的厚重感,又有现代都市的冲击力,也许从摩天大楼一出来,一转身就是一处古典的小巷,现代感和历史感在瞬间交织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这是一间不大的饭店,名字起得很雅致——静安,里面的环境也确实安静而舒心,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沉静。当年,关允和夏莱常来这里吃饭,二人就喜欢坐在最里面的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边静静地吃饭,一边欣赏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感受生命中难得的一份安逸。

关允停好车,推门进去,一年多过去了,里面的布局和陈设丝毫未变,依然是深色的木椅木桌,灯光昏黄而迷离,营造出一种轻柔缓慢的氛围。正好,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空无一人,关允就坐了过去。

只不过物是人非,前来点菜的服务员不再是以前清纯的湘妹子,而是换了几个深眼窝高颊骨的广西妹,不是关允喜欢的类型,他也就没有心思和对方调笑几句。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门叮咚一响,夏莱来了。

夏莱……曾经的夏莱、现在的夏莱,就这么悄然出现在关允面前,她依然瘦削如竹,尽管穿了厚厚的冬装,还围了一条洁白的围巾,却依然是苗条的身材,只一眼就让关允知道,燕市一别,她至少又瘦了几斤。

没来由,关允一阵心疼。

夏莱却欢快地跑到关允面前,冲他一吐舌头:“真冷,你冷不冷?”

见夏莱展颜一笑间,容颜不改,眼神依旧,恍惚间如同回到了初恋时光,关允一时失神,脱口说出:“夏莱,你好了?”

“我当然好了,我一直就很好。”夏莱依然是盈盈浅笑,浑然不似分别时的忧愁,她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件礼物递了过去,“我编的,送你。”

是一副手套,毛线编织的手套,丝丝线线全是由爱心编织而成。

“谢谢。”关允接过手套,“你也学会编东西了?”

“是呀,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学会了编手套织毛衣,对了,我还织了一身毛衣给你,不过还没有好,还差最后几针,明天就能好了,你穿上肯定合身。”夏莱似乎已经大好,不但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心态也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还活泼几分,“要是不好看,你不许说我,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最先织给你,就是想先拿你练手,不管好坏,反正你都会迁就我,是不是?”

夏莱的表现让关允大喜,这么说,夏莱真想通了,不再非要分手了,他点头说道:“我当然不会说你,我是世上最迁就你的那个人。”

夏莱甜蜜地笑了:“还点以前我们最喜欢吃的套餐?”

“好。”初恋的感觉又重回心间,关允心情大好。以前他和夏莱常来静安饭店吃饭,也不多点菜,只要两个套餐就能有滋有味地吃上半天。仿佛瞬间昔日重现,最美好的初恋只有一次,哪怕再短暂再匆匆,也是生命中最璀璨的一朵烟花。

点了套餐,关允和夏莱你一口我一口,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味之中,彼此深情注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的过往,点亮了整个京城的夜晚。

华灯初上,京城的夜色不因寒冷而减少一分繁华,关允和夏莱漫步在京城的街头,清冷的空气让人头脑清醒,夏莱紧紧抱住关允的右臂,半边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侧,就如寻常的恋人没有两样。又如拨云见日,过去种种的不快随风消散,重新回归以往的美好。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关允不敢相信夏莱的转变,但夏莱的温柔显然不是假装,她的笑容和开心,也都发自肺腑。

“晚上住在哪里?”散步了半个小时后,夏莱仰起小脸问关允,她咬着嘴唇笑,“我帮你订了一家酒店,就是毕业时你住的那一家……”

关允瞬间就明白了夏莱的暗示,毕业离校后,等分配的时候,他住在前门酒店的一个晚上,夏莱留了下来。当时年轻的心灵激烈碰撞,差点擦枪走火,最后的紧要关头,还是夏莱理智地说不,说要留到新婚之夜,而且她还信誓旦旦地说,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不会给任何人。

一夜缠绵,一夜就一直留在关允的脑海中,没齿难忘。

现在夏莱却又有有意订了前门酒店的房间,个中意味,关允岂能不知,他紧紧抱了抱夏莱:“不要为我委屈了你。”

夏莱却是坚定地摇头:“不会,我想明白了,小时候是为爸妈的骄傲活着,长大后是为了爸妈的脸面活着,现在,是该为自己而活着了。”

关允又和夏莱返回了静安饭店,开车前往前门酒店。坐上奔驰车后,夏莱却没有问是谁的车,而且车牌照明显是京城牌照,她应该心如明镜,却只字不提,也不知是她太疏忽了,还是她觉得她终究才是关允最爱的人。

“车是一佳的车。”关允却没有隐瞒夏莱,说出了实情,“她开车到孔县视察,走的时候没开走,我就开来了。”

“嗯。”夏莱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不出国了?”

“嗯。”

“还是留在国内好,毕竟,你学的是中文。”

“嗯。”

关允说什么,夏莱就应什么,乖巧温顺得和以前判若两人,以前的夏莱虽然也乖巧,但并不是事事温顺,而且有些事情她很主见,就算不当面反驳,也会用神情和眼神告诉关允,她不乐意,但今天,她确实一反常态的温顺如绵羊。

前门酒店位于建国路上,名字很大气,其实是一家比较偏僻的小酒店,也不算特别高档,关允赶到的时候,还有停车位。

停好车后,随夏莱进了房间,迈入房间关允才吃了一惊,夏莱订的是一间套间,应该是前门酒店最好的房间了,房间正中还有一架钢琴,装修风格典雅而简洁,或许是精心准备的原因,床上的被褥全是大红的喜庆颜色。

“关允,你能再为我弹奏一曲《爱的纪念》吗?”

关允在大学时代以才艺著称,不但写的一手好字,也弹的一手好琴,也正是他的才艺突出,才最终赢得了夏莱的芳心。他的书法先不用说了,他的钢琴水平也是一流,虽然毕业后很少再弹,但基本功没有拉下。大学时他就以一曲《爱的纪念》征服了夏莱,此情此景,关允怎能不欣然从命?

关允轻轻舒缓手指,将指尖放在琴键上,微一低头,酝酿了片刻情绪,随后指尖轻舞,跳跃如珠,一连串如水的乐曲就流淌而出,正是久负盛名的钢琴名曲《爱的纪念》。

如果爱需要纪念,那么爱就不是现在式,是过去式了。关允一曲终了,夏莱身上的衣服已经一件件滑落,她轻灵如天籁的声音如在关允耳边响起:“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关允,今晚,我是你的新娘。”

第293章 今非昔比

夏莱青春美好的胴体,关允曾经见过,她优美的锁骨,柔弱无骨的盈盈细腰,长而秀美的双腿,无一处不极具美感而散发朝气蓬勃的光泽。

如果说温琳的身体如田野中的向日葵,健美而朴实,让人心中温暖并且安逸,既可远观其美,又可近赏其香,那么夏莱的身体就如一件精致的艺术品,美到了极致,也美得让人窒息,只是却总有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洁,让人不忍亲近,唯恐一碰就破坏了高洁和美好。

“那一年,你以一曲《爱的纪念》打动了我,这一刻,让我在《爱的纪念》中,还你几年的相思之苦。”夏莱赤身裸体扑入关允怀中,“关允,要了我。”

柔弱而颤抖的声音如小心翼翼绽放的花朵一般,一碰,就可以迎风怒放,释放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刻。关允温香软玉扑满怀,感受到怀中美人温暖的体温和微微颤抖的喜悦,他的心融化了。

四年相思苦,一朝鹊桥会,关允的头深埋在夏莱的双峰之间,猛一用力,将夏莱拦腰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春风化雨正此时,天长地久无绝期。

在夏莱轻轻的呻吟声中,相恋四年的男女终于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完成了人生中最原始也是最彻底的融合。

夏莱的脸上流淌着喜悦的泪水,心中却默默地念道:“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关允,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一刻的美好。”

和上次温琳被动不同的是,第一次之后不久,夏莱又含羞要了第二次,关允奋勇再战,以为夏莱痛感稍轻,却没有留意身下的美人,几次蹙蛾眉几度泪痕湿,却依然辗转承欢。

天未亮,关允还在沉沉的睡梦之中,夏莱就已经起来,她悄悄收拾好东西,临别前,在关允额头轻轻一吻,又凝视关允许多,才依依不舍地开门离去。

关允睡得很死,快九点的时候,他被手机吵醒了,一看来电,顿时吓了一跳,是蒋雪松。

“蒋书记,过年好。”关允忙接听了电话,也没有顾上留意房间内已经少了一人。

“小关,过年好。”蒋雪松的声音有三分喜悦,“在哪里了?”

“在京城了。”昨天下午从燕市出发的时候,他本来就想打电话通知蒋雪松一声,但由于和老容头说话的缘故,就没有打,然后就遇到了夏莱,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情绪波动,也就忘了打。

“这么快就到京城了,怎么没有燕市多待一天?”蒋雪松微有吃惊。

“在燕市的事情办好了,就来京城看望夏莱了。”关允知道蒋雪松关心的是他到齐家拜年是否达到了预期效果,就含蓄一说,“我送了齐书记一幅字,齐书记也送了我一幅对联,回头上班时,我带给蒋书记欣赏。”

“好,好。”蒋雪松听了出来关允的齐家之行收获甚丰,心情大好,“要是你在京城时间充足,可以来家中坐坐,到时打我电话。”

一句话就让关允感觉他在蒋雪松的心目中的分量又重要了几分,诚然,作为支点,自身也要有过硬的本领才行,但除了自身的本领之外,身上叠加的光环越大,就越有眩目的效果。如果……关允忽然突发奇想,如果他通过李丁山结识了木果法,再如果通过齐昂洋结交了于繁然,会不会让身上的光环效果再放大数倍?

尽管老容头告诫他不可接近木果法,但骨子的冒险天性反而更激发了关允想要试一试的想法,就如老容头所讲的郭璞的故事一样,老容头的看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郭璞就不该劝说王敦不起事,而应该远走避祸。关允当时当面没说,但他的想法和老容头的想法截然相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大丈夫本色,况且郭璞一死可以名垂青史,死得其所矣。

这么一想,关允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怎么突然间他的性格越来越和冷枫相似了,是不是应该听从老容头的话,稳妥为上?

不,他不能事事听从老容头的指挥,他要有自己判断和决策,最好的选择就是他在冷枫的拼死一搏和老容头的步步为营的两个极端中,择其善者而从之,从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一经想通,关允一时兴奋,大喊一声:“小莱,我有自己的理念了……”

话一说完才察觉房间内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关允急忙跳下床,到各个房间找了一遍,确认夏莱已经芳踪杳杳,不由一时惊呆,拿出电话再拨打夏莱的手机,已然关机。

香气依然,体温仍在,只是人去床空,直如黄粱一梦。

关允一时怅然若失,夏莱来时如雨去时如风,来去匆匆,让他分不清楚真假和梦境,莫非真如老容头所说的一样,世界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明显的真假和黑白?

退了房间,开车上路,关允心中蓦然闪过一丝明悟,怕是夏莱昨晚的举动,是为了最后的告别,她还是决心要出国了?

一经想通,关允立刻原地调头,不管了,不管夏德长和李玉欢是不是欢迎他上门,他一定要再登夏家门,阻止夏莱出国。

但……为时已晚,刚一调头,身后的汽车喇叭和骂声一片时,电话就响了,一看是夏德长来电,关允就心中一沉,立刻接听了电话。

“关允,小莱还是走了。”夏德长的声音压抑不住伤感,“她一早留下了两封信,其中有一封给你,你来家中取一下吧。对了,她还为你织了一件毛衣……”

夏德长说不下去了,犹如中年丧女一样的悲伤让他不能自抑。只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又是谁?怪他太有门户之见?他当年冲破重重阻力娶了李氏之女,本身就是打破门户之见的壮举,为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他又重蹈覆辙,将他当年所受的屈辱加倍施加到关允身上?

怪多年来李玉欢一直对他的欺凌?当年是他选择了李玉欢,认定世家出身的李玉欢必定会有修养,会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却不成想,婚后的李玉欢一改婚前的纯真,总是埋怨他没有本事,不如别人升官快,别人都是什么背景?都是世家子弟,他又是什么背景?他除了李家的扶植之外,几乎无根无底!

而李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正眼看待,并没有为他的前途多费哪怕一分心思,他在京城一步步走到副司长的位置,虽说有李家无形的影响力在内,但基本上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只有空降燕省担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一步,是李家暗中推动的结果,去之前,夏德长还踌躇满志,以后李家终于对他高看一眼了,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任命根本就是一个坑,一个很有可能跳了进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深坑。

诚然,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但夏德长十分清楚的一点是,燕省省委,看似一滩死水,其实潮流汹涌,先不提新任省长陈恒峰的背景十分深厚,学历也非常过硬,明显有取代现任省委书记之意。而现任省委书记更是铁腕人物,自从上任以来,一直想将燕省打造成铁桶一般,只过他的铁腕遭受了燕省本地势力的联合反对,许多政策的推行举步维艰。

再加上一个不动声色的齐全,一个锋芒毕露的胡峻议,还有数个心思各异的本地势力的常委,省委的局势比黄梁的局势复杂了何止十倍!

据说,省委一号已经准备动手要各个击破燕省的本土势力了,而燕省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就是木果法!

夏德长越想越是头疼,他调任燕省已经两月有余,不但没有打开局面,反而因为插手黄梁局势,导致齐全和胡峻议都对他微有不满,再加上李逸风又调入了组织部,现在他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而他几次向省委一号表示靠拢,都没有收到明确的回应,难道说,他要倒向二号才能在省委立足?

问题是,他看不清二号的为人和理念,也摸不透二号在京城的后台,二号的来历太隐蔽,以至于现在省委许多人都不敢明确向二号站队,或许等两会过后再和二号接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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