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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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没有动手杀人,”保镖用他惯常的阴沉语气告诉她:“这样你就会随时出卖我们,而这种事,是决不允许的。”

“我不会的,不会的,”她说道:“我保证不做这种事。”

保镖象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了起来:“柯小姐,你把我们都当成白痴了吗?”

她睁开眼,看到一张野兽一样狰狞可怖的怪脸,还有喷溅在他脸上的粘稠鲜血,吓得她失声尖叫,再一次把眼睛闭上,语无伦次的哭泣起来:“送我回去,求求你送我回去,我保证跟谁也不说。”

“那好,你就把这个保证给我吧。”保镖狞笑着,上前一步,突然用力将她压倒在毛刺未被磨平的木制集装箱上,尖利的毛刺刺入她的肌肤,她拼命的挣扎哭叫起来:“不,不,不!”

“一定要的,”保镖语气坚定的向她证实道:“如果老板知道你已经被我玩过,你就会象只用过的避孕套一样被老板扔到垃圾筒里去,知道老板为什么最近很少去你那里去了吗?很简单,他早就有了新的女人,象你这种货色,自命不凡,其实不过是个谁都可以操的烂婊子!你敢搔我?我撕烂了你这个贱货!”

她的反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而他的邪恶却是那样的执着阴毒,残酷的殴打与凌暴令她痛不欲生,在绝望的啜泣之中她昏死了过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摆弄成一个说不尽难堪的姿式,那只野兽正心满意足的舔舐着腥红色的嘴唇,拿一只尼康F5相机对着她拍摄:“不!”她吓得哭喊起来:“别,别拍照,求求你了。”

“你早就该求我的,知道吗?你这个骚货!”保镖走过来,象捉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拖起,再一次的凌暴了她。

从此之后,她就沦为了这只野兽的猎物,不得不饮泣吞声,任其凌辱。

随后她又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个保镖,若以实际权力而论,他在帮伙中是仅次于老板的人物,这个原因,就在于他掌握了老板过多的隐秘。老板做了过多不可告人的事情,包括杀人放火在内,这种事都是由保镖一手操作。在老板从澳洲回来之前,保镖强迫她跟着他去梅园山庄,有意让他身边的手下看到她,这些人她一直以为都是老板的人,现在她清楚了,他们只依附于权力而残喘,谁的势力大就替谁卖命,保镖掌握了他们过多的违法私隐,使得他们心甘心情的成为保镖的走狗。那天在山庄后面的温泉里,保镖不无得意的向她展示了一大堆照片,照片上一张张正经受着酷刑折磨的脸让她一连几夜从噩梦中惊醒。

保镖说道:“这些照片,就是成州市大名鼎鼎的百万富翁周秉义的老婆女儿,周秉义想跟我斗,也不过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又怎么样?别以为老板能够吓唬住我,你听着,我只要把这些照片送出去一张,老板他就死定了,所以,他绝不敢碰我一根指头。”

话是这样说,但保镖同样也不敢碰老板一根指头,他们的关系就是那种利害相关的狼狈为奸,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对这个秉性邪恶的保镖而言,能够凌辱老板的女人,是他找到的最富刺激性的游戏。

保镖对这个游戏乐此不倦。

当老板从澳洲回来之后,仍然是象以前那样的宠爱她,但是她的憔悴和削瘦却让他大吃一惊:“你怎么了?瘦成这么一副样子?”她想扑到他的怀里放声恸哭,想对他说出自他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但是保镖站在老板身后,他脸上挂着的阴恶笑容令她不寒栗,她甚至连一点激动都不敢表示出来,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与羞辱,淡淡的说了句:“没什么,只不过是生了场病。”

保镖的变态行为越来越过份,也许那些黑拳及色情艺术的表演看得太多,只有更邪恶的表演才能够让他获得快感,他开始逼迫她在老板面前对他献媚,有时候老板坐在沙发上,有时候老板在浴室里冲凉,这时候保镖就走过来,把她拖到浴室门前凌辱她,看着她那张悲恐万分的脸,这个牲畜却达到了高潮。

过度的摧残使她的精神濒于崩溃,她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母亲,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这个勇敢的老妇人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保护女儿的天职:“我们走,”母亲坚定的说道:“我们去告他,让他们一起进监狱吧,他们本来就应该呆在那个地方。”她却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不,妈妈,我不能。”老妇人望着女儿那双哀怨的眸子:“为什么?为了他吗?”她点头:“是的,我爱他,我不能看到他受到伤害。”母亲火了,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你醒醒吧,傻丫头,你简直是昏了头,难道你还明白,你今天的悲惨遭遇,正是因为他的不轨之行所带来的后果,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掩饰?”她却是真的被心中那种盲目的爱烧昏了头,更不可药的是,她甚至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他,是自己背叛了他,心中有一种噬骨的负疚感,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做出有害于他的事情。当时她跪在地上,哭泣着抱着母亲的腿,编造出各种愚蠢的理由,甚至撒谎说仓库里的那个姓苏的被害者是她亲手杀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母亲走到电话机旁打电话报案。现在回想起来,正是她的愚蠢害了她的母亲,也害了她自己。

就在她们母女发生争执的当天,家里的电话突然全部信号中断。母亲无法打电话报警,就趁她睡着了之后,悄悄走出去想打公用电话。老妇人离开别墅的时候正值霞光满天,碧波荡漾的湖面上雪白的天鹅正在游曳,沿湖公路的湖畔水榭清风习习,姹紫嫣红的鲜花开满了草坪中的花径,老妇人独自走过那条路,她再也没有回来。次日,她那被湖水泡得肿涨的尸体浮出了湖面。

柯红印伏在母亲的尸身上哭得昏死过去,老板气急败坏的赶来处理事态,他满腹怒气的大声辱骂着,好象这一切全都是她的过错,保镖却假充好人的将她抱起来,送回别墅。当她醒来时,她听到保镖得意的狞笑:

“你总算明白了吗?臭娘们,给你脸你不要脸,还想出卖我们,有件事你一定要听清楚,男人,不喜欢多事的女人,否则的话,那老婊子的现在就是你的明天!”

这恶毒的羞辱让她如梦方醒,甚至连保镖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肯放过的对她的凌暴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心已经破碎,她的爱情幻梦已成泡影,她知道这些人正在用尽一切邪恶的手段将她逼上死路,就象仓库里那个姓苏的一样,就象她至亲至爱的母亲一样,就象在他们的邪恶之下忍气吞声无力反抗的弱者们所表现的一样。

她不想死,纵使她有着一千条一万理由合该千刀万剐,但在亲眼看到这只两足禽兽得到报应之前,她死不瞑目。

就是这样,她变得屈从起来,一任凌暴横加到她的身上,却饮血含泪,强颜欢笑,唯恐惹怒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一个月的屈从让他们放松了对她们的监视,就在那天他们带着她和另外一个更加漂亮的年轻女孩子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她突然在球场上失踪了。

一个月以后,她出现在省城,出现在这里。

她每天提心吊胆的防范着,生怕他们的黑手伸过来,她知道,她知道了太多太多关于他们的事情,只要他们知道她的下落,就决对不会放过她的。

这就是她,柯红印,一个因为美丽而为自己带来悲苦命运的女人的故事。

7)

安子在一家小茶馆的包间里坐着喝茶,只有他一个人。现在他的样子,与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了,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印痕,是因为肌肉长期处于紧绷状态而导致,虽然他几乎每隔一周就染一次头发,但白发仍然是霜白了他的鬓角,只是他的气度越来越沉稳了,他的修养也越来越深,对着体面人他是一个让对方肃然起敬的绅士,而对着他以前的伙伴、那些不成气候的小流氓,他运用含而不露的权术征服他们。

这么大的变化,即使是安子自己也未曾想到。

他叹息了一声,目光转向门口,袁玉珠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张先生,张先生,我找到了我丈夫被赵钜谋害的证据了,张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主。”

安子皱起眉头:“袁婶,你不要心急,说话小声点。”

袁玉珠却是急得脸色都白了,但见服务生进来倒茶,强忍住不敢说话,等服务生一走,她立即拉住了安子的手:“张先生,我真的找到了,这一回可是真的找到了,老天开眼啊,老苏你在天有灵啊!”因为过度的激动,她失声的嚎淘起来。

安子抬手示意听到哭声进来的服务生出去,然后敲了敲桌子:“袁婶,你要是再这么哭下去的话,老苏大哥和志刚父子俩的在天之灵真可能死不瞑目了,他们还指望着你替他们雪冤呢,可瞧瞧你这哭声,能解决问题吗?”

“我知道,我知道,”袁玉珠仍然是无法抑制住泪水,接过安子递过去的手绢揩了揩脸,好长时间情绪才稳定下来,然后一五一十的把柯红印告诉她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张先生,你让我有火急的事情,一定先找你,我相信你,就找你来了,我现在就要去信访办上诉,告诉你一声,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照顾。”

“你等等,”安子拦住她:“你去上诉,上诉什么?”

“这你还用问吗?”袁玉珠气得脸都紫了:“赵钜杀了我丈夫,她柯红印可是当场看到的啊!”

安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袁婶,她说过那个保镖就是赵钜的话吗?”袁玉珠急了:“跟你这人说不清楚,那个保镖是赵钜的保镖,姓杨,那个仓库里的姓苏的就是我丈夫啊,日子也能对上,一点也错不了的,老苏啊,你死得好惨啊!”她再度大放悲声。安子声色不动的看着她:“照你这么说,赵钜他们还杀了她母亲呢,那柯红印自己怎么不去报案?”袁玉珠大急:“她那不是没有证据吗!”安子道:“那么你的证据在哪儿?”袁玉珠火了:“张先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拦住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还真不信这世上就没个讲理的地方了。”

安子摇头苦笑:“袁婶,讲理的地方是有,但你得有理是不是?你也不说想一想,柯红印怕他们怕到这个程度上,为什么呢?她不是亲眼看到你丈夫被杀的吗?她怎么不去报案呢?不是她不想去,是因为她知道告不倒赵钜的,赵钜在成州苦心经营十多个年头,关系网盘根错节撼之不易,你今天把材料递上去,明天你和柯红印就会一块被弃尸荒野,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我就不信你不明白。”

袁玉珠赌气的道:“我豁出去了,我的儿子,丈夫都死在他们手里,我一个人还活着干什么?”

“活着,才能替他们报仇。”安子凑过来,小声的说道:“袁婶,你要做的事情,一是让柯红印更加信任你,到时候肯为你出面做证,最好你能够认她做女儿,这样你们俩就绑到了一条船上,齐心协力的想办法把赵钜扳倒。我这边呢,替你联络一下上面,你要知道赵钜的关系网很广不假,但总有不被收买的正直官员,我们找到这个人,把材料递上去,这样才能达到报仇的目的,否则,你的材料传来递去,总是回到赵钜的手里,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袁玉珠怀疑的望着安子:“你说的那个正直的人,真的能够找到?”

“肯定能,”安子点头道:“我拿我的人品做担保。”

袁玉珠不吭气了,过了一会儿又问:“那得等多久?”

安子点燃了一支烟:“一年,或者更长一些时间,你不要以为时间长,你看看报纸上披露出来的那些个黑帮势力,有哪一个不是经过好多年的努力才把他们绳之以法的?因为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个单个的人了,而是一股渗透进社会中的无形的力量,你急于动手,只能打掉他们的一两个小爪牙,动不了根本。更何况赵钜老奸巨滑,我说一年的时间扳倒他,那已经是非常乐观的了。”

袁玉珠说不出来的失望:“要这么久?”

安子不作声,只是吸烟。两人静默的对坐了好长时间,袁玉珠站了起来:“那好,张先生,其实我也知道你说得对,只是我咽不下这口气,真的咽不下啊。”安子也站了起来,动情的说道:“你知道吗,袁婶,我只怕一件事,怕你太不冷静,不等时机成熟就急忙上告,反倒让赵钜伤害到你,到了那时候,我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袁玉珠道:“张先生你放心好了,绝对不会出这种事,我准备带着红印去乡下躲一阵子,只跟你一个人联系,这你放心了吧?”

安子点点头,看着这个未老先衰的妇女佝偻着身形走出了包间,他仍然站在原地,好长时间没有移动一下。

8)

开车走到半路上,安子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后面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他。

那是一辆漆成棕蓝色的桑塔纳,性能良好,早在省城的时候他就遇到过这辆车两次,当时没有留意,现在看起来,这辆车应该是为了他而来的。

现在,那辆车正迅速的向他逼近,他甚至能够从车身的颤动,感受到一阵迅速逼近的凛冽杀气。

是程维松!安子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

安子心里害怕起来,他以为这个杀手早已离开了,那一夜未曾得手,事后让安子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的放松了警觉,而他就等待着这么一个时候,在这条连接两城的公路上,纵然是车来车往,但是他会找到不少于几百个机会轻而易举的杀掉安子。

安子以前一直认为,象赵钜那样找一个保镖是件很蠢的事情,这世界上除了明确的利害关系,没有人是可靠的。但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如果身边有个人的话,至少也能够给他壮一壮胆。

前面一个路标迅速推近:新口汽站。安子立即将方向盘一打,向着那条土路驶了过去。从后视镜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辆棕蓝色桑塔纳也随之掉转车头,追了上来,那么这就毫无疑问了,来者就是程维松。

安子的头上不知不觉淌出汗来,他恐惧得有一种想大哭的欲望,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追杀殴斗,他以为自己已经磨练得意志坚韧起来了,现在他才发现,他仍然是那么的软弱,那么的窝囊而无能,甚至还不如以前,现在的他,竟是无法想象的那么贪生怕死。他的脑子掠过了一个不堪入目的画面,他正在跪在地上,向着枪手乞求性命,对方却悠闲的笑着,把手枪冰冷的枪管伸到他的嘴边,让他含住,然后,对方漫不在意的扣动了扳机,从他的后脑和两腮,同时喷出一片血雾,然后他脸朝下的栽倒在地。

砰!一声巨响,吓得安子惊叫一声,他颤抖的手已经把握不住方向盘了,轿车的前部失去控制,轰的一声,斜着驶进了道路下面的一片草丛中。他拼命的大声咒骂起来,骂自己没有出息,骂自己对不起小银子,一想到小银子,他的身体无由得一热,那个美丽的小妇人,他又是好长时间没碰过她的身子了,现在她成熟得就象一只味道鲜美的水蜜桃,总是抱怨他喂不饱她,这段时间她的电话突然来得少了,对他的情况也不是那么关心了,他有点怀疑,小银子是不是外边又有了男人了?深圳那种地方,出了这种事好象也没什么奇怪的。

一声怪异的震响,好象是谁打开密封的玻璃瓶时发出的动静,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撞击得他一个跟头栽了出去。

他中弹了,他是从车里逃出来,正向前方一座好似污水处理厂的建筑物奔过去的时候中的弹。如果不是这一枪打中了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得这么远,只有在脑子里想着小银子的时候,他才有勇气逃跑。很明显的是,现在他的勇气不如以前了,而且这一次他运气不好,没有把防弹衣穿在身上,金属弹头射进他的臂膀,击碎了他的肩胛骨,因为剧烈的痛疼他失声的哭了起来。脑子里的小银子也被这一颗子弹打得烟消云散,他吃力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孩子一样的泪流满面,全然忘记了这样做的后果是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枪手。

后面的枪声持续的响着,安子放声大哭起来,就象他小时候一样,那一次他偷了邻居韩叔家的一只木雕小狗,后来韩叔把他叫到面前,很温和问起这件事,他不知如何回答,就放声大哭,哭得韩叔手足无措,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幼年的成长经验告诉他,遇到事情的时候,只要放声大哭,就能够把问题化解无形。

虽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了,但一旦遭遇到无可化解的危险,迅速倒退的人格就又回到了幼年,上一次流泪是在钜大公司面对赵钜和杨侃的酷刑折磨,而这一次,他的哭声能感化冷血的杀手吗?

他不知道,他压根没想到这些问题,恐惧已经征服了他,他的思考能力已经丧失,只是望着那座二层小楼,小楼上有一块牌子:新口汽站,他放声大哭着走了过去,几个从楼里出来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却视若无睹,大哭着走过,突然之间他发现了汽站收发室的门敞开着,他梦游一样的走进去,门里边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一张桌子,两把木椅,还有一张钢管床,看到这张钢管床,他立即钻了进去,躲在里边龟缩成一团,把拳头塞进嘴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汽站的工作人员都跑过来,伸手想把他从床底下揪出来:“你是谁?钻床底下干什么?快出来,这里是危险禁区,汽站会爆炸的,快出来。”他躲在里边,一声不吭,打定了主意就躲在这儿了,任何人也休想让他改变主意。

床底下又脏又潮,还有一股呛人的霉味,他却甘之如饴,这里边是他有生以来所呆过的最安全的地方,后面的泛着阴潮的墙壁上绝然不会伸出一支枪口来对准他的脑袋。他在里边安全的龟缩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穆东升的声音:“出来吧,操你妈的,这么大个人钻床底下去了,你说你还叫个玩艺嘛?”

安子诧异的看了看上面黑糊糊的床板,脑子中一片惘然:我怎么会钻这里边来了?他脸色说不出难堪的爬了出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灰和蜘蛛网:“你怎么也在这里?”穆东升不屑的瞧着他:“瞧你那鸡吧样,一个杀手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快不要混了,回家抱着你老婆吃奶去吧。”

“你说话最好注意点,警察怎么了?警察就有资格骂人了?”安子脸色肃穆的警告着穆东升,向前走了两步,觉得脚掌钻心的痛疼,抬起脚来一看,惊讶的发现鞋底不知什么缘故不见了,只剩下鞋帮还煞介其事的套在脚上。他心里说不出的晦气,走出收发室,漫不经心的瞧了瞧门外围观的汽站职工,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液化石油汽屯积站,四座横放的圆柱形液化储气罐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属光芒。这时候安子已经从那种丢人现眼的行为倒退中摆脱了出来,即使是程维松拿枪对准他,他也会安之若素视若等闲。

“你怎么来得这么巧?是不是你一直在监视我?”安子有些紧张的问穆东升。穆东升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艺?你也配!”安子不无恼火的拂拭掉脸上的口水,对这个穆东升说不出来的厌恶,你说这个穆东升,救了人的命还不落个好,何苦呢。

从汽站里走出来,再沿着刚才的路线往回走,就见两个身材短粗的男人手里摆弄着手枪,正相互吓唬对方,穆东升大吼一声,那两个人急忙把枪收起来,装没事人似的站在一边看热闹。安子瞟了他们一眼,才发现他们就是汽站的安全保卫人员,行政上隶属汽站,但安全管理方面也接受公安部门的训导。

一具面目模糊的男尸横卧于草丛之中,这多半就是程维松了。这个鼎鼎大名的枪手运气糟透了,他在省城缀上了安子,却被去省城出差的穆东升也发现了他,穆东升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家伙就是鼎鼎大名的程维松,只以为是赵钜随便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打手准备在路上对安子发难,所以不当回事的驾驶派出所那辆老爷车在后面追逐不舍。等到程维松跳下车来向安子开枪,并一发命中的时候,穆东升才慌了神,知道遇到高手了,急忙跳下车趴在地上对准程维松射击,程维松的枪法比穆东升准确,子弹也充足,他第一枪就掀掉了穆东升的帽子,用火力将穆东升压在一道土坡后面不敢抬头。

程维松这边好整以暇的跟穆东升较劲,却正中了穆东升的计,汽站的两名警卫,一个叫马鸣,另一个叫唐文波,他们的职责是保障汽站的安全,一听枪响,这两人顿时慌了神,要是子弹射到汽站里来,命中汽罐的话,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他们不敢怠慢,急忙从抽屉里把手枪取出来,一边笨手笨脚的上子弹,一边从侧面夹击,夹击谁他们暂时还没弄清楚,但有一点,不能让射击的双方向汽站这边靠拢就是了。

两个人刚刚奔过去,程维松大吃一惊,急忙掉转枪口,向马鸣和唐文波射击,马鸣和唐文波立即慌手慌脚的还击,这一下子双方阵线分明了,程维松且战且走,想逃回车里去,却被穆东升逮了个空子,一枪命中,这个杀人如麻的杀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击碎了天灵盖,一命呜呼了。

了解到事情全部过程之后,安子感激不尽的过去和马鸣唐文波握手,这两个保卫呲牙乐着,拿着安子的名片毫不客气的开口就问:“张总,你那缺不缺保安?”他们在这种荒郊野岭谋差事,薪水低不说,一年到头连个女人味都闻不到,见安子象个老板的模样,立即开口求助。安子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他正缺象他们俩这种有勇无谋的莽汉,就连声说:“缺,缺,太缺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不敢拿你们当下属,就当是兄弟好了。”一边的穆东升没好气的催促道:“张红安,你少他妈的收买人心了,也不说瞧瞧你那德性。”说完,又扭头冲马鸣和唐文波吼道:“你们俩少跟着搅和,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吧?还不快点滚开!”骂得马鸣和唐文波不服气的嘟囔着,掉头回汽站交差去了。

然后穆东升走过来,站在安子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你跟赵钜,差得太远,太远,没法比。”

安子却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那要看比什么了。”

穆东升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比什么你也不行。”临要上车的时候,突然又扭过头来:“今天这件事,我有可能真的做错了。”说完,连程维松的尸体都不理会了,开着那辆老爷车扬起漫天灰尘走了。

灰尘散尽,露出灰头土脸的安子,他的脸色有些古怪,自言自语了一句:

“穆东升,我也希望你这件事做错了。”

第八章:末路枭雄

1)

杀手程维松的事情很快过去了,这个人存在于否,对这个世界的运转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安子晚上外出应酬,经常遇到杨侃,两个人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大喜过望,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在后面踢我屁股一脚,他出其不意的掐你脖子一下,那份亲怩,看得两人身边的人都觉得好笑。他们真正是好朋友,这一点在成州道上人人都知道,张哥的一句话,杨哥绝对会不打折扣的照办,而杨哥的一个要求,无论有多难在张哥这里也会得到满足。

好象就没人还记得,他们曾经是生死对头。

赵钜在国内呆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那次和安子夜坐长谈之后,隔了半年他才履行了诺言,让一个人过来帮安子的忙,这个人叫姚小东,安子却没让他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的楼间指了个位置让他坐那儿了,除了公司里所有重要的会议让他参加,以及安子经常弄出些个毫无边际的差事让他做之外,别的事好象跟他没什么关系。

事隔多日,安子再次回想野外荒郊被程维松追杀时候的恐惧,他想他找到了原因,这个原因是由于他的体力下降。

他现在的身体虚弱不堪,往往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醒来,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大脑冷静得就象一座无人的游乐场,那些颜色各异结构复杂的机械架构安安静静的停放在固有的位置上,穿越其中的途径是那样的简捷,以致于他总是迷失方向。

还有一件事是,他的身体总是沉重不堪,就象在睡梦中翻越了两座山一样,那种疲惫,压得他背脊生疼。

他经常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的躺在床上,似睡半醒,神智恍忽,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是因为他的体能不知不觉的下降,所以他的意志与勇气也在悄无声息的离开他。女人是评判男人最具权威的计量器,他在外边悄悄的找了几个女人,事后从对方那强颜欢笑之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栖惶。

他猜想,赵钜萌生退意,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赵钜的身体状况,多半比他更差。

郭尚又来到了成州。

安子替郭尚接风洗尘,在市里新开的宋国食府定了桌,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喝到很晚。早在一年之前,小银子就委托郭尚替他们联系国家教育局,但郭尚却总是哼哼唧唧,原因只有一个:小银子。

郭尚对小银子有想法,按说这很正常,俊男美女相互吸引,是生物的一种本能。但安子如何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把小银子看得非常紧,而和郭尚的关系,则属于那种见面亲切拥抱背后偷插刀子的类型。场面上这种事情一多,就会让人心力交瘁,所以安子喝着喝着就喝多了,眯着眼睛向前走,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被弹回来,杨红急忙上前搀扶住他:“张总,你没事吧?”安子嘴歪着,满口胡说八道:“没事,我没事,今儿老郭给面子,我张红安心里高兴,我高兴。”郭尚急忙站起来:“我也累坏了,张总,今晚咱们就先到这儿吧,明天再接着聊。”安子还想表示反对,又过来两个人搀起他,一直把他弄到了楼下他的车边,杨红替他打开车门,他一头栽进去,不作声了。

和大家打了声招呼,杨红开车送安子回家,车行半路,安子突然从后车座上爬了起来:“杨红,今天你用的什么狗屁香水?杜尚兰?狗屁,明天不要用了。”杨红吓得有些慌神:“张总,你没事吧,别这样说话,我害怕。”安子突然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你怕什么?怕我吗?我有什么好怕的?”杨红吓得尖叫一声,差一点把车开得撞到路边的垃圾箱上。

看这样子喝多了的真是安子,因为,杨红的驾照还没考到手。安子坐在她开的车里,却不老实的胡乱动个不停,不时的骚扰杨红,把杨红吓得心惊肉跳。

等把安子送到家门口,安子好象一下子清醒了:“杨红,谢谢你了,车钥匙给我,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杨红委屈的说道:“张总,你别管我了,让我先把你扶进去吧。”安子摇头:“不合适,这不合适。”杨红飞红了脸,改了称呼:“张哥,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身上我什么地方没看过?别忘了那天你被人砍了,回来的时候还是我替你包的伤。”安子很是困惑的歪着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已经被杨红搀到了门前,替他打开了门:“啧啧,”安子惊讶的叫了起来:“你连怎么开我家的门都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杨红气急了:“张哥,你家里我来过好多次了,连觉都跟你睡过的。”她在上个月嫁的人,丈夫是市政管办的一个姓邱的科长,结了婚的女人,说话往往少了许多忌讳,把安子吓了一跳:“别瞎说,你可千万别瞎说。这要让老邱听见,那还了得?”

杨红抿着嘴唇笑了,她和安子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况,除了她和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分享秘密往往会带来一种隐秘的快感,现在她的心里就有这种甜蜜的感受。门开了之后,安子的酒劲好象一下子被关在了门外,他脚步稳健的走到沙发上坐下,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杨红:“你真和我睡过觉?”杨红上前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用拳头捶了一下,然后打开浴室的灯,进去放起了温水。

安子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他仍然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心态,程维松的突然毙命,解除了他大脑中高度紧张警戒的信号,短期内赵钜与杨侃难以再以组织起第二次行动,在高层的博杀的虽然日趋酷烈,但正统权力架构内部的新陈代谢是必然的发展,而且他又掌握着赵钜的死脉,一击必杀,近在须臾。一句话,这种大功行将告成的过度期待与紧张导致了他意志力的崩溃,所以他才会在今天大失常态,不过是半斤白酒,却已经将他喝得神智恍忽。

还是有些事让他放心不下,无法释怀,可是他今天不想碰这些,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架没有感情的机械,他需要放松,就象现在这样。

杨红走了回来,轻轻的摇动着他:“张哥,水给你放好了,去洗个澡吧。”安子猛然惊醒:“杨红,你怎么还没回去?”杨红笑了笑,用自己的小腹碰了他一下:“你忘了,老邱昨天就出差去北京了。”她的腹部柔软火热,吓得安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别这样,杨红你别这样。”杨红声音庸倦的嗯了一声:“快去洗个澡嘛,一身酒臭味。”安子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走到浴室前,见杨红跟在他身后,急忙说道:“要不杨红你今晚先开我的车回去吧,回去吧。”杨红却越发瞧着他有意思,假装要跟他走进浴室,安子慌了神,急忙伸出手来推她,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安子的手机响了,安子急忙说道:“别胡闹,把我手机拿过来。”杨红这才放过他,把手机递过来。

是小银子的电话:“老安啊,你回家了吗?在干什么呢?”夫妻时日长久,称呼上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不再象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那样叫安子哥了,而是管他叫“老安”。安子急忙道:“回来了,回来了,已经回来了,正准备洗一下休息。”小银子声音有点幽怨的说道:“老安,今天晚上我又想你了。”安子皱起眉头,他现在已经有些吃不消小银子的柔情了,就急忙安抚道:“银子,你看我这不是前两天刚从深圳回来吗。”小银子抱怨道:“那都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安子苦着脸道:“是吗?有这么久?你等我,过两天我带北京教育部的冯司长飞过去,看看你,现在先休息好不好?”小银子明显的有些不高兴:“老安,你现在连话都不肯跟我多说了,哼,我可听说了,你在成州不老实啊。”安子一迭声的叫冤:“哪有这种事,哪有,成州这边一涂糊涂,每天忙得我八只脚乱转,怎么会有那种事?你别瞎想。”小银子就说:“老安,你我还不知道?说出话来打八折还带两成水份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安子道:“已经告诉你了吗,在家。”小银子就问:“和谁?”安子哭笑不得:“还能和谁?就我自己,我得一个人静一静,想点问题。”小银子最后说了句:“那好,我不打扰你了,你注意身体啊。”安子啊啊了两句,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放下手里的电话,安子冲杨红咧咧嘴:“你银子姐,又想我了。”杨红呸了一口:“看你那德性。”安子还想再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房门却突然哗啦一声开了,小银子兴高采烈的拖着一只好大的皮箱走了进来:“老安啊,好累啊,快来接我…”一看到杨红,她的脸色刷的就变了,上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安子:“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你敢跟我撒谎!”

这意外的情形,让安子彻底傻了眼,他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翻着白眼,含糊不清的替自己辨解着:“哪有,哪里有?”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小银子气急败坏,劈面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还没有?连洗澡水都放好了,就差洗一个鸳鸯浴了!”

2)

小银子去深圳已经两年了,安子定期的赶到深圳与她相聚,在罗湖七彩花园买了房子,香港也有一个固定的办事处,安子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的突然回来,而且是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

而小银子呢,她是因为有事情突然决定返回成州,临上上机前本想给安子打个电话,又突然改了主意,准备给安子一个惊喜。她从机场赶到家门口,就假装人在深圳给安子打电话,安子却不敢承认杨红这个时间在他的家里,随口遮掩了几句,这一下,他老兄可是倒了血霉了。

安子这两年,身份与以往相比大不相同了,现在他不仅在成州大名鼎鼎,也称得上省里有名的实业家,而且他起自布衣,深知钱能通神的道理,这两年来结交的朋友,上至对国务院经济政策有影响的专家学者,下至各要害部门的实权人物,尽多冠冕堂皇之辈。随着他社会地位的稳步上升,他却是越来越害怕小银子,归根结底他是一个不会忘本的男人,他始终记得,他的命运转变,始自遇到小银子的那一天,所以他现在对小银子的敬畏之心,比以前有增无减。两年前他还敢动手打小银子,现在,他却连这个想法都不敢有,被小银子当面抽了一记耳光,他的表现是捂住脸颊,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两只脚捣腾着向卧室里溜去。一任小银子追着他劈头盖脑的乱打一气,他除了用胳膊护住头之外,屁也不敢吭一个。

这事最为赶尴尬的还要数杨红,她当年因为陈水生与小银子结怨,知道小银子一直恨着她。这两年来小银子回来过十几次,安子都是事先派了差使把她打发了出去,避免了两个女人见面,现在被当场撞破,虽然他们压根就没干什么,但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真要是干了的话至少安子还会护住她。可现在,看安子怕老婆怕成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她只能自己替自己着想,趁小银子追打安子的功夫,撒腿就向门外跑。

却听小银子一声大喝:“杨红你给我站住!”杨红本能的站住了,小银子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上上下下的仔细的看了看她:“哼,你本事大得很呐,骚到我们家里来了?”杨红勉强的挤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笑脸:“银子姐…”小银子霸道的断喝一声:“少跟我拉近乎,你算个什么东西?”杨红脸色变了变,但碍着安子是她的老板,最终不敢吭气,只是说道:“我跟张总,是清清白白的,今天晚上他喝多了,我送他回来,有什么不对?”小银子冷笑:“你糊弄谁啊你?他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你来送?”杨红张了张嘴,惊讶的发现这还真是个问题,明明问心无愧,竟然无辞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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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子愤怒的哼了一声:“你给我站在这儿别动!”说完,蹬蹬蹬的向卧室里走去,杨红心里大为恚怒,心想你凭什么让我不动?毕竟是问心无愧,就站在那里看小银子想拿她怎么样。

小银子进了卧室,就见安子神色不安的龟缩在床边,见她进来急忙堆出笑脸,正要讨好,小银子已经抓起枕头,噗的砸到他的脑袋上,接着是床单,再接着是褥垫,安子被打,仍然是赔着笑脸:“嘿嘿,你先别急呀,让我跟你解释吗,听我说你这是干什么?”突然之间小银子愤怒的举起一只乳罩,质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安子双眼鼓出老大,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只陌生的乳罩,竟不知此物是如何插翅飞到他的家里来的。

见他那副眼凸嘴张的样子,小银子扑到他身上:“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你对得起我吗?你竟敢把野女人带到家里来,你这个伪君子,臭流氓,骚公鸡!”一边恶声恶气的骂着,一边用指尖使命的掐安子身上的肉,掐得安子喉咙里丝丝往外喷白气,突然之间他叫了一声:“别打了,我想起来了,这只乳罩是你的。”小银子先是一怔,脱口骂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破烂东西?”下手更加狠毒三分,掐得安子站脚不住,坐在地上心里委屈,小银子以前可是连这种质量的乳罩都是戴不起的,这一只明明是他两年前从香港回来的时候小银子常戴的那一只,可现在,她硬装想不起来,哪又能说得清这个道理?

小银子打累了,坐在床边呜呜的哭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摊上这么个臭流氓,张红安你个不要脸的无赖,你害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吧你?”哭着,跳起来拖着皮箱又要走:“我走,把这个家让给你们好了,哼,奸夫淫妇,都一样的不要脸才凑到一堆去的。姓张的你信不信你再敢来深圳的话,我找人废了你!”安子急忙低声下气的连声求饶,抱住她不让她走,那边急切的冲杨红打眼色,让她快点走,杨红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么半夜三更的,被人泼一头污水不说,还被赶出去,真是晦气透了。愤怒的一跺脚,扬长而去了。

杨红走了,小银子也闹腾得累了,安子又花费了足足两个小时的功夫,才劝得她消了气,把今天晚上的情况解释一遍,知道说什么小银子也不会信,也只能这样了。

小银子怒气冲冲的打开皮箱,取出浴具洗浴,安子忐忑不安的坐在门口,不知道下一步事态还会有什么发展。足足一个小时,小银子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张红安,你给我过来。”安子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就听小银子说道:“姓张的,你用不着跟我装出这副灰孙子样来,你我还不知道?我太清楚你了,今天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了,家里的财产,该做一个分割了。”

安子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小银子,你什么意思?”

小银子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我的意思很明白,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离婚。”

安子无力的抬了抬手:“小银子,离婚这种话,说不得,会伤感情的。”

小银子冷笑:“你做都做得,我又有什么说不得的?”

安子解释道:“银子,你要是因为今天这件事的话…”

小银子打断他:“不止是今天这件事,你自己说,这事有多少次了?”

安子的脸色突然变得狞恶起来:“就因为这个原因?”

小银子怒声道:“这个原因还不够吗?”

安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要是这样的话,小银子,你先让我说几句话。”

小银子冷笑道:“你说吧,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安子慢慢的走到衣架前,从外衣兜里取出支烟来,点燃,小银子看着他,没有制止他。然后安子走过来,开口说道:

“小银子,你说财产分割也好,你说离婚也好,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但是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跟你说明白了,无论你在心里怎样看我,这个财产分割的事,根本就不会存在。两年前,我遇到你的时候,小银子,那时候我两手空空,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又因为寸板的事连累进了拘留所,那时候我最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我走在路上,衣服破烂得到处都是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监狱里特有的霉味,连狗遇到我都要上前咬几口。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张红安也会有今天,在遇到你之前我唯一的愿望,你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我只希望能象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可是我不能,我不过是一只淘汰了的废品,早被人扔进了垃圾堆里,无论我是怎样的努力,在别人眼里,都是一钱不值。只有你,小银子,你不嫌弃我,仍然叫我一声安子哥,你知不知道,那一声安子哥,在当时的我心里的震动是多么的强烈啊。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年轻,你的美丽也是跟现在完全不同的一种风格,我们两个人当时的社会地位,相差得无异天上地下。可是即使是这么大的差别,你也没有拿我当一堆垃圾弃之不顾,你请我在金太阳西餐厅吃饭,现在金太阳西餐厅已经拆了,改为一家潮洲菜馆,可我只要有空儿,就一定要去那里坐一坐,我一个人,只是坐一坐,想一想我张红安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这一切的恩惠都是来自于谁。我一天也不敢忘,因为我太知道自己了,我无能,我猥琐,我智力低下,当初我甚至连用什么办法通过教育局弄钱都不知道,可是我今天知道了,是谁告诉我的这一切,是你,小银子,然后我们开始改变我们自己,努力把我们自己变成别人认为我们应该是的那种样子。这个过程多么艰难啊,你永远也不会想象得到,我曾经想过,或许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你,那应该是在我们晚年的时候,我和你,手挽着手,白发龙钟,满口牙齿掉光,走路时跌跌撞撞,等到那个时候我再给你讲述这一切,我一直是这样想,一直这样想,一直这样想从来没有变过。”

说到这里,他淌下泪来,拨拉开头发让小银子看:“可是小银子,你看看我,看看我这满头白发,我才多大点岁数啊,可是我的头发全都愁白了。”小银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染得乌黑的发质下白花花的头发茬,浑然不明所以。在她的惊讶中,安子继续泣述着:“小银子,你知道赵钜不愿意看到我在成州起来,你也知道他派人砍杀我,你曾经是那么的为我担心,你让我不要和他硬碰,让我走正路,走正路,可正路在那里啊?难道我与成州学府联合办学,不是正路吗?难道我搞大学园区开发,不是正路吗?是,也不是。是,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这样做,这样才是符合那些手握重权的人所制定的游戏规则。不是,是因为生意场上远不是象你想象的那样,资源是有限的,它掌控在权势者手中,得到这些资源的支持,你就可以一步蹬天,失去了这些,你就会瞬间功夫被人打翻在烂泥里,从此一钱不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个规则不合理啊,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太上无情,以万物为诌狗,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力拥有者,他们就是制定了这样一条不合情理的规则,或者是成王,或者是败寇,没有中间道路可走。走在这条路上,我们就象悬在半空的钢丝绳上,随时都会跌落下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的结局在所难免。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把你送到深圳了吧?现在你应该明白赵钜为什么要把他的家小送到澳洲了吧?我们都在这一条钢丝上走着,而游戏的规则却决定了,钢丝绳上只能留下一个人,不是他,就是我,我们天生就是罪犯,被推下去则身败名裂万劫不覆,把对方推下去则两手血腥罪恶累累。你看看这个,这是我一年前最喜欢的那身白色亚麻休闲服,是我学赵匡胤的样穿在身上的,你看看后面这三个洞,这是什么?这是枪口,对,是枪口!那一夜我在枪口下仓惶逃命,我一边逃,一边哭,以为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在前面跑,成群的杀手在后面追,他们与我无冤无仇,但游戏规则的设定,却决定了有他没我,所以他们才会不死不休的追杀我。半个月前,我被枪手追得屁滚尿流,我钻进了野外一家汽站的床底下,我哭得泪流满面,吓得裤裆里精湿,我害怕啊,银子,我是多么的害怕啊,多少次我想不玩下去了,我不玩了行不?可是不行,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你就必须参加这个游戏,那怕你怕得要死,尿液顺着你的裤裆一滴滴的滴塔下来,你也得硬着头皮玩下去,除非有一天游戏的规则制定者改变规则,可是他们不肯,他们更愿意看着我们象两条狗一样的拼命的嘶咬着,我们原本就是一条狗,一条在权利与欲望的驱使下被逼得疯狂了的野狗,我们是两条野狗,小银子,我们是两条野狗啊!”安子放声嚎淘着,和小银子抱在一起,绝望的恸哭着。

“安子哥,安子哥,”小银子一边哭,一边将安子那张扭歪的脸搬过来:“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始终瞒着我不肯告诉我呢?”

安子大声的哭着:“小银子,我不能说,不能说啊,我怕我会失去你,我害怕啊,真的害怕,怕得要死啊!”双手环抱住安子的腰部,小银子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安子同声长哭。

他们就这样相拥相抱着,悲声哭泣着,一直到天亮。

“安子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早晨起来,小银子轻手轻脚的走进厨房,煎了两个鸡蛋端了上来,好象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安子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额头与眼角的皱纹给人一种他已经七老八十了的印象。现在小银子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背负的担子有多沉重,最可怕的是他们没有退路,一旦后退,对方就会蜂拥而上痛打落水狗,现在想起来,他们现在这种衣朱紫食金玉的生活,竟远不如他当年只是一个小混混的时候来得快乐。

也正是这样一个原因,小银子放弃了追究他不忠于她的事情,改口称呼他为安子哥,她希望能够重新唤回他心中的激情,那种激情一度曾经让他们对今天充满了预期。

她真的很是困惑,如果两年前她知道今天会是这个样子,她还会催促安子奋发向上吗?

还会的,这就是现实,只要你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参与这场拼争的游戏,不管你是否情愿。

安子坐了起来,一夜的痛哭令得他心力交瘁,他真想就这样躺在床上,在小银子的身体上啜饮着生命的清泉,快快乐乐的就此死去,也许这样,才称得上完美的人生。

但是现实永远没有完美可言。他叹息一声,伸出一条胳膊把小银子搂到身边,用羹匙叉了一块蛋青喂小银子,小银子就象她以前一样,乖巧的伏在他的怀里,这是她的男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当初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把他从一个小混混栽培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她要用万缕的柔情,紧紧的把他缚在身边,而不是不负责任的乱发脾气,让他在苦闷中投入到别的女人的怀抱,这种心智,每个女人都会有,但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愿意这样做。

“对了,安子哥,昨天光顾跟你生气了,忘了跟你说件事。”等安子吃了几口鸡蛋后,小银子忽然想起来她突然返回成州的缘由,就说道。安子伸手揪了揪她的鼻尖:“谁跟谁生气,小调皮。”小银子把他的手打开:“讨厌了,反正我不喜欢你跟杨红那个女人在一起。”一听又要老话重提,安子头皮就有些发炸,急忙把话题扯开:“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奎哥,”小银子说:“许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许奎?”安子的脸色有几分诧异:“他说什么了?”

小银子道:“许奎说,他可能近段时间会来成州看看。”

“许奎要来成州?”安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来成州干什么?”

小银子对他激烈的反应很是吃惊:“他没说,有什么不对吗?你们不是朋友吗?那年他在南宁和****都帮过我们不少忙的。”

“他帮过忙,我张红安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安子心不在焉的说道,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给我打电话?而是打给你?”

小银子的脸色一下子不高兴了:“安子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可告诉你,自从两年前离开****,我就再也没见到过许奎。”

安子呆了一呆,说道:“银子,你别瞎想,我不是那意思,不是那意思。”

小银子还是不高兴:“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安子道:“我只是奇怪,无缘无故的,他打你电话干什么?来成州,又会有什么事?”

小银子歪过头去,瞧了瞧安子那张脸:“安子哥,我看你现在都有点走火入魔了,一点点小事也要猜测半晌,总怀疑有人要对你不利。许奎再怎么说,也不会收了赵钜的钱来害你吧。”

安子不愿意再和她争下去,就说了句:“你说得是,许奎和杨侃是死对头,他来成州当然不会是冲着我的了。”

小银子道:“那他会不会是…冲着杨侃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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