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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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来了之后,东三省总督赵尔巽,立即召集军方高级将领,召开紧急会议。党人蓝天蔚已经秘密联络了诸人,准备于会议上公开发难。

等开会的时候,张作霖跟在赵尔巽的身后,两手各拿一只特大号的炸弹,故意坐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搞得众人目瞪口呆,不眨眼的盯着他看。这时候赵尔巽说话了,他说:

诸位,各位,啊,现在啊,武汉发生了叛乱,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坏人,啊,纠集不明真相的群众,啊,大搞群体事件,啊,不和谐,不和谐啊。咱们东三省呢,是皇上的老家,我的意思是说,武汉的事情,随他们去闹,咱们不表态,不出风头,低调,啊,淡定,啊,咱们不做出头鸟,啊,如果武汉的叛乱被摆平了,那就没咱们什么事,啊,如果武汉赢了呢,他们赢了咱们再响应也不迟,难道咱们响应迟了一点,他们还能把咱们吃了不成?诸位你们说,我的看法有没有道理,啊,有没有道理啊?

党人蓝天蔚急忙向卢代统领使眼角,让他按照事先安排的发难,卢代统领还没说话,张作霖笑眯眯的,捧着两只大炸弹,站起来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总督大人已经做出了高瞻远瞩的重要讲话,东三省不表态,不介入政治纷争,保境安民最为重要,大家快点举手同意,有不同意,闹事的,就丢炸弹了。不是开玩笑的,真的丢哦。

众人傻傻地看着他,张作霖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别以为只有革命党才会丢炸弹,我张作霖也会丢炸弹,而且我丢出去的炸弹,准保比革命党的更响,大家要不要试试?

张作霖的话未说完,卢代统制已经举手发言:我坚决拥护总督大人的讲话,一定要认真学习,领会讲话精神,并在实践中贯彻落实…他一带头,所有的人都高高地举起了手,纷纷表态:坚决拥护总督大人的决议,一定要认真学习总督大人的讲话精神。就连革命党蓝天蔚,也被迫随众举了手。

会议一散,蓝天蔚气急败坏的揪住卢代统制,哐哐就是两拳:你他妈的,咱们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先要求独立,别人附和,我来拍板,怎么到了会上你竟然带头拥护赵尔巽呢?

卢代统制大怒:老蓝,你缺心眼啊,看不到张作霖手里的那两粒炸弹,多大啊,你再看他的眼神,他可是那种说炸就炸的人啊,不带跟你客气的。再者说了,我举手的时候,是把手刚刚举到耳根子处,表示对赵尔巽的话,一半支持,只支持他的保境安民的政策,可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把手举那老高,你们举那么高干什么?举那么高的手,还来怪我?

可怜麇集于东三省的众多革命党人,只被张作霖的两粒炸弹,就全部摆平,再也闹腾不起来了。

革命党摆平了,咨议局的吴景濂又闹将起来,向赵尔巽下达最后通牒:兹定于9月22日(旧历)召开东三省独立大会,请总督赵尔巽准时到达。赵尔巽急忙把张作霖找来:你看看,他们逼上门来了,你有什么办法有没?

张作霖笑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跟你去,你看我怎么摆平他们好了。

于是张作霖跟在赵尔巽身后,来到了咨议局会议室,就见众议员嚣嚣闹闹,投票表决,须臾,公决结果出来:全票通过东三省独立草案。

于是吴景濂笑着问赵尔巽:总督大人,这就是民意啊,民意不可侮,就请总督大人宣布东三省独立吧。

赵尔巽断然一摇头:我支持自治,反对独立。为啥支持自治呢?因为自治是保境安民。为啥反对独立呢?因为独立会招灾惹祸。所以本督以为,你们今天这个票选公投,是不合法的,是违反程序的,是不符合东三省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因此我是不会同意的。

咨议局议长吴景濂闻言大怒:赵尔巽,我们这是革命,革命是推翻满清,是不能讲条件的,是不能打折扣的,为了革命,我吴景濂是不计生死的!

赵尔巽大诧:咿,老吴,你说话怎么比革命党还给力?

吴景濂:用你管?你只需要奉从民意,签字就是了。

这时候张作霖突然从怀中掏出手枪,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随着这声信号,随他而来的许多军官,同时各从怀中取出佩枪,啪的一声巨响,动作划一,数十只手枪同时拍在桌子上,惊得众议员头皮发麻。就听张作霖抱怨道:老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尊重领导呢?总督大人话说得明明白白,东三省休养生息,保境安民,不当出头的鸟儿,不当先肥的猪儿,一切以民生为计,这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偏偏吵闹要革命,不是我说你老吴,真要是革命的话,你革得过我吗?

你不服?不服过来,咱们俩相互革一个试试,看谁把谁给革了!

吴景濂不虞有此,惊吓过度,竟尔是吓得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由是东三省在赵尔巽主导之下,通过了滑头决议:不宣布独立,只宣布保境安民。这样,给革命党的印象,是东三省独立了。给朝廷的印象,是东三省在保境安民,可进可退,游刃而有余。这也是强人张作霖日后治理东北的主政风格。

【11.品牌意识决定一切】

张作霖不够哥们儿意思,抢了吴大舌头的奶酪,协助赵尔巽摆平了东北三省,由是奠定了他掌控东三省的基础。他和赵尔巽心花怒放,有说有笑的离开咨议局,咨议局的议长吴景濂好没面子的从地上爬起来,心说:这个张作霖太给力了,比革命党还凶,惹不起啊,干脆我去上海参加全国人代会吧,不跟他们这些野蛮人生闲气了。

于是吴景濂取道上海,来参加全国各省代表大会。

他是最后一个来到的,在他前面,已经到了一十六家。

哪一十六家?

直、鲁、豫、鄂、湘、粤、桂、闽、晋、陕、滇、赣、皖、蜀、苏、浙,再加上吴景濂的奉,这就凑齐了一十七家。

有分教,十七家齐集上海,孙中山独霸南京。革命党自相屠戮,君宪派惜惜相惺。伴随着武昌愈演愈烈的枪声,沿长江演绎的是一场权力角逐的大风暴。

这时候大中国的政治势力角逐,计分三个阵营:

第一阵营,黎大胖子黎元洪阵营,此人占据了武昌首义的政治资源,领导着全国的革命,各独立省的大都督,都是由他任命的,各省独立的经费,也是由他来提供,领袖群伦,名成天下,至此已不作第二人之想。

第二阵营,赵凤昌惜阴堂君宪派阵营,这个政治阵营最为强势,由全国各省的咨议局成员组成,近乎百分百的中产阶级,年龄上也比较偏大老成,都不希望有战争发生。目前他们推出的领袖人物是袁世凯,但大多数君宪派对此并不知情,只有赵凤昌,张謇,黄炎培等少数几个知情者在掌控全局。

第三阵营,由热血青年组成的革命党阵营,这个阵营目前是依附于君宪派,而且党魁孙中山尚未现身。最初这个阵营以陶成章为中心,但由于陶成章被从日本归来的学生仔蒋志清刺杀,为孙氏一统党的资源扫平了障碍。尽管如此,但这个阵营仍然不被人看好,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影响力。

眼下的情形是这样,黎元洪的地盘在武昌,君宪派的大本营在上海。革命党与君宪派争逐上海地盘明显乏力,所以陈其美才选择了新近攻克的南京,作为党人的老巢。

这就是说,如果黎元洪能将各省代表拉到武昌,那么黎氏就不战而胜,从此获得了更加强势的法统权力。但是君宪派实力太过于强大,所以各省代表仍然处于观望状态。任何时候他们也不会改变内心中最坚定的法则:谁赢,他们就会帮谁。谁的势力最强大,他们就会投谁的票。

所以各省代表抵达上海之后,先混个脸熟,然后立即启程,奔赴炮火隆隆的武昌,要去瞧瞧黎元洪是否是真命天子。

然而代表们到了武昌,莫不是失望透顶,从头顶直寒到脚心。

各省代表在武昌,究竟看到了什么?

首先是路不好走,要去武昌,首先得赶上冯国璋心情好的时候,不封锁江面。而且轮渡都已经停开,要从汉口去武昌,就只能坐在小划子上,横渡长江,江面上激流涌动,风波不定,把去武昌的代表们,骇得一个个脸皮青白不定。

等到了武昌,他们看到的情形就更是让人提不起情绪。当年老同盟会任鸿隽老先生记述了他所看到的场景:

…在洪山寺的大殿上,横七竖八睡满了军队,不用说了。守卫军府每一道门的士兵,则身穿圆领窄袖的长袍,头戴的是四脚幞头,前面还扎了一个英雄结子,手里拿着有柄的长刀或马刀之类,使人疑惑这些人是不是刚从戏台下来的…

任鸿隽老先生的感觉,绝不是个别的,当时在武昌城,帮助黎元洪打炮的,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的程潜,也记载说:

…又见市井青年,身着青缎武士袍,头戴青缎武士巾,巾左插一朵红戎花,足穿一双青缎薄底靴,同舞台上的武松,石秀一样打扮,大摇大摆,往来市上…

看到这两段记载,我们就会情不自禁的,从心里叹息出声:品牌,品牌,没有一个精心打造出来的品牌,哪怕你像黎元洪那样肥胖,也无法夺得民心与市场。

黎元洪的失策,就在于他缺乏清晰的品牌意识,没有一个完整系统的企业文化,他甚至连武昌革命军的LOGO都没有设计出来,武昌革命军那不统一的服装,带给人深度的困惑与疑虑——连革命军的统一识别标志都不上心思,这个大胖子满脑子都在琢磨些什么?

反观孙中山,在他将无一员,兵无一个的时期,就天天琢磨着搞面青天白日旗出来。这就是最为清晰的品牌意识,能够让人于万众丛中,一眼就认出他来。

一着不慎,满盘皆误。对黎元洪失望的代表们,纷纷划着独木舟,又回到了上海。

黎元洪,就这样悲惨的出局了——在他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形下。

【12.指着阿拉的头】

许多省的代表认为,黎元洪的武昌革命军,头戴青缎幞头,上有一枚颤颤悠悠的红绒球,乃采花淫贼的独特标志,因此不看好黎大胖子,遂穿越战火纷火的长江,又回到了上海。

回来之后,各省代表就去军政府的财务处报帐,说:去黎元洪那边,是由武昌军政府包食宿,报销差旅费的,如果你们这边不给报帐,我们就投黎大胖子的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说上海的军政府,计有六个处室,其中有个谍报处:负责人是应桂馨,绍兴人,本是贩私盐的江湖组合盐枭之魁首,后带全伙弟兄加入了由焦达峰创建的共进会。其人手下兄弟,遍布长江两岸。各省代表最乐意跟他一道走江湖——不管走到什么地方,都有当地的兄弟接待,免费吃喝。

此时各省代表找来报帐的部门,却是财务处,由沈缦云负责。众代表正吵吵嚷嚷,这时候门外走来一人,啪的一声,把一支手枪拍在桌子上,呵斥道:听着,给老子拿3000元,老子要用来遣散手下的兄弟。

众代表吓了一跳,定睛看那人时,却是一个民军领袖,叫王钟声。手下有几十号人马,也曾追随陈其美之后,于上海大砍大杀,为革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奈何立功之人太多,革命的经费太少,王钟声不是同盟会,跟武昌黎元洪也没关系,所以他手下的兄弟,只能是自己出钱养活,现在王钟声这支部队资金链断裂,无力持续经营,只好找来军政府闹事。

而财务处的沈缦云,却是见多了王钟声这种人,遂笑曰:王钟声啊,你是老革命啊,怎么不知道咱们军政府的财务制度呢?咱们实行的是一把手一支笔,你必须先要去找陈大都督,让他签了字,再想办法找笔钱给你。不信你看我这里,空空如也,一文钱也没有。要不你自己搜,搜出来的哪怕是一分钱,都归你!

王钟声果然中计:那好,老子去找陈其美!

王钟声怒气冲冲出了财务处,先派手下兄弟打听大都督陈其美的下落,很快消息来报:陈大都督正在马霍路一家大菜馆吃菜。于是王钟声先让手下兄弟买好了去天津的船票,然后赶了过去,啪的一声,把手枪拍在陈其美面前:陈大都督,认得这个吧?认得就快你娘的付钱,小赤佬!3000元遣散费,少一个子儿也不成。

陈其美拿过餐巾抹了抹嘴,道:老王你这人,真没劲,不就是3000元遣散费吗?我老陈还差这两个小钱?闲话一句,来人,拿钱给老王。

旁边有兄弟过来,打开皮包,果然拿出3000元现金。王钟声揣在怀里,收起手枪,吩咐手下弟兄道:你们去哈同花园等我,我马上过去发遣散费给大家。众兄弟兴高采烈赶往哈同花园,这边王钟声却发足向着码头狂奔,到了码头一跃上船,那艘轮渡恰好启程,奔天津去了。

这边陈其美吃了瘪,岂肯罢休?当即打电话给谍报处的应桂馨:老应啊,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刚才王钟声竟然拿枪指着我的头,指着阿拉的头啊!还骂阿拉小赤佬,出现这种不和谐现象,你谍报处的工作严重失职。

应桂馨在电话里说:哪里有失职?明明没有吗,王钟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陈其美: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应桂馨道:老陈啊,你也知道,天津是敌战区,是满清的地盘。我们没法子去那边抓人的,引渡也不行。所以我刚才给天津的缉捕部门打了举报电话,告诉他们说有孙文的革命党人王钟声,正在乘船前往天津潜伏。老陈你就看热闹好了,朝廷是铁定不会饶过王钟声的。

果不其然,王钟声船到天津,还未下船,早有朝廷的缉捕人员蜂拥上船,当场将他逮住。可怜老王怀揣3000元钱,硬是一分钱没来得及花,就被拖下船去砍掉了脑壳。

革命啊,硬是要人头落地的。这话一点也不假。

应桂馨,就是这种麻辣明快的恶搞风格。此后他还将大闹总统府,并将他的恶搞风格弥扩至整个时代,引领二次革命之风潮,让大中国陷入无休止的兵火冲突与流血之中。

闻知王钟声参加革命,却被天津的朝廷捕探砍了头,各省代表由不得后脖颈嗖嗖嗖冒冷气,曰:陈大都督,你好有钱啊,一出手就3000元,到底能不能给我们报销差旅费啊?

陈其美哭了,说:我的钱,也是来之不易啊。

【13.帝国主义乱干涉】

那么沪大都督陈其美,他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话说大清帝国,为了刺激经济发展,开放搞活,专门在上海建立了大清银行,辛亥时出任帝国银行行长的,叫宋汉章。当上海光复,陈其美出任大都督后,头一桩事,就是通知宋汉章,立即拨款,支持革命军政府。

宋汉章却说:有没有搞错?银行的股东是朝廷,你陈其美又没作股权变更,大家不熟,我怎么可能打款给你?

宋行长敢这么说话,是因为银行开在租界,有帝国主义的庇护,宋汉章有恃无恐,硬是不怕革命党。

陈其美被拒绝后,那是相当的上火,遂派了手下兄弟,密切关注宋汉章的行踪,不久发现宋行长与朋友在万柳堂饭局,陈其美立即下令水师出动,乘小火轮由黄浦江入苏州河,从水阁上岸潜入万柳堂,忽然发声喊,众人抢入。宋汉章不察,想跑已是来不及,被众人摁倒,掐胳膊拎腿,抬到了船上。

宋汉章被关在了曹家渡,革命党每天对他严刑拷打:说,你的银行卡藏在哪里?密码又是多少?你招不招?到底招不招?啪!啪啪啪!

宋汉章被逮走后,其家人哭天抢地,遂去各国驻上海的领事馆上访,要求帝国主义干涉。

帝国主义们说:我们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干涉别国内政了。你说这烂内政我们不干涉,还有谁会干涉?于是一大群帝国主义结伴来找伍廷芳,说:密撕特伍,你们上海军政府,公然在我们的租界里捕人,这是严重违反国际公法的,我们表示最强烈的抗议!

伍廷芳说:coffe or tea?你们跟我抗议有个屁用?我又不认得他们。

列强们道:咖啡,不加伴侣。你不是被他们聘请为商务代表了吗?怎么能说跟他们没关系?

伍廷芳说:中国的事,不是你们洋鬼子能够弄明白的。简单来说就俩字:复杂,超级的复杂。反正你们向我抗议没用。

列强们道:没用就算了,可你总得帮帮忙,把人给捞出来吧?要不然的话,宋汉章的家人天天去我们领事馆静坐示威,我们也没办法啊。

伍廷芳就道:那我就试试吧。

于是伍廷芳就和陈其美联系,说:老陈,你捅了娄子了,帝国主义们不乐意了,又在以人权为借口干涉了,你快点放人吧。

陈其美说:我表个态啊,我们强烈反对帝国主义列强对我国内政的粗暴干涉,中国人民受欺压,被奴役的历史,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伍廷芳道:可是老陈,这事确实是你的不对…

陈其美:中国人民不可侮!

伍廷芳:老陈,没人侮你…

陈其美:有侮,就是侮了。

伍廷芳就道:侮了就侮了吧,那老陈,你开条件吧。

陈其美说:条件…我也看清楚了,这个老宋身上也挤不出油水来,这样好了,我可以放人,但是他必须停止再给朝廷打款,掐断满清的资金链。

伍廷芳道:这个条件,我替他答应了,现在我派人过去把他接出来。

于是伍廷芳派人开了辆汽车到曹家渡,陈其美那边将宋汉章拖了出来。不想宋汉章一见汽车,以为要枪毙他,遂狂呼反动口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疤…我招,我招,我全招,求求你们不要枪毙我…来人不管那么多,一拳将他打昏,拖了回去。

回去之后,宋汉章对伍廷芳感激不尽,还专门写了本书,名叫《伍公平法记》,在书中替伍廷芳大肆炒作,并自费印刷出版,四处乱送。书出版的时候,恰好民国的中国银行正在招聘行长,他就拿着这本书去了,说:我有研究成果。居然就凭这本书,又做了中国银行的行长。

这本怪书,现在旧书店还有得卖。

【14.史前未闻之暴行】

总之,上海这面的情况,比武昌更乱,让各省的代表们,说不出来的郁闷。

于是各省的代表们就相互商量说:要不,咱们去南京怎么样?南京好歹有个临时政府,肯定比武昌,比上海这边规范一点。

各省代表遂浩浩荡荡组团出发,去南京临时政府进行考察。

去南京的车上,有一个林书记长,系在临时政府帮忙起草文件的,他和浙军代表屈映光的座位,一前一后挨在一起。抵达南京之后,一部分代表先行下车,不见前来迎接的卫兵,也没理会,就先往前走。

正行之间,突听后面一声枪响,急忙回头,就见车上噼里啪啦,打成一团。打架的有林书记长,有浙军的代表屈映光,俩人合伙,暴打一个谁也不认识的人。

认都不认识,干吗要打人家呢?

非打不可,因为对方是刺客。他突然从附近的角落里窜出来,冲林书记长脑壳开了一枪,林书记长硬是命大,头一歪,子弹擦额头掠过,火辣辣的生疼。刺客一击不中,不慌不忙还要再开第二枪,可刺客身后就是武人屈映光,岂容如此这般放肆?当即在后面拦腰一抱,把刺客抱住了。林书记长趁机操起手杖,照刺客脑壳砰砰乱打,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候卫队终于出现了,跳上车,先不由分说,一枪托把林书记长砸得趴倒在地,手杖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众代表齐声惊呼:打错了,打错了,他是代表。卫队答曰:没错,打的就是代表,别人老子还懒得打呢!一拥而上,将林书记长反剪双臂,强拖着走了,刺客则笑眯眯地揣起枪来走人了。

代表们惊怒不已,就联合起来去找卫队头目:抗议抗议,强烈抗议,为什么要无故抓捕代表?

卫队头目眼睛一立:皮肉痒痒了不是?再叫唤信不信打你个半死?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屈服。眼见一个小头目如此凶横,众代表顿时气馁,央求道:那让我们进去看看林书记长,你们把他打得好惨哦。

小头目道:可以进去看,但不许说话,谁敢张嘴就跟他一块留下来。

这下子众代表连进去看也不敢了,赶紧掉头,先到各省代表下榻处万花楼,进了房间,众代表这才恢复勇气,齐声高呼曰:光天化日,抓捕合法代表,殴打各省议长,此乃史来未闻之暴行也,我们决不能就这样善甘休,要联名向江苏大都督程德全,提出强烈抗议。

之所以向程德全抗议,是因为会议的安全工作,由江苏省负责。

于是众代表联名发电,向程德全提出强烈抗议。程德全的回电很快来了,只有两个字:附议,下面是程德全的名字。

附议是什么意思?众代表茫然。

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附议的意思,就是支持大家的意思。程德全支持大家向他提出强烈抗议…原来,程德全这厮没有什么政治观点,不管哪省的代表提出任何议案,都去拉他附议,他见人就附议,见人就支持,业已成了习惯。此番大家是向他抗议,他却看也不看,立即表示支持。

程德全这一手,把大家搞得欲哭无泪。正无计可施,一伙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的冲入万花楼,找出林书记长的行李,打开乱翻起来。突然之间士兵翻出一个小纸包,纸包里装的是白色粉末,士兵们大喜,对代表们说道:过来看,都过来的看,此人身上携带着毒药,分明是图谋不轨,现在我们要把这些毒药当物证带回,你们是各省代表,都要签字画押作证。

各省代表排队过来,低头细看,说:错了,这不是毒药,是金鸡纳霜。

士兵道:瞎说,就是毒药。

各省代表:真不是毒药。

士兵:你们说不是毒药,那你们一人吃几口。

各省代表:…我们又没病,吃这东西干什么?

士兵:还是的啊,你们不敢吃,那就是毒药!

各省代表:…跟你这大头兵说不清,没文化,真可怕…

次日早晨,程德全终于来了,众代表一涌而上:抗议抗议,强烈抗议…老程,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刺客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暗杀林书记长?还有还有,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程德全笑曰:经过我们对林书记长连夜拷打,刑讯逼供,林书记长已经招了,刺客是福建大都督孙道仁派来的,之所以要杀林书记长,是看他不顺眼。

众代表:…老程,这不对吧,你应该对刺客刑讯逼供才对啊,怎么对林书记长用起刑来了?

程德全道:你们傻,我可不傻,刺客可是要杀人的哦,你敢刑讯逼供他,他的同伙岂会饶过你?所以刺客当场就放了,惹不起,我们只敢对林书记长用刑。

众代表:…老程,你这么个搞法…那林书记长岂会罢休?

程德全道:说的是啊,所以林书记长哭着向我提出强烈抗议,现在已经辞职了,你们谁去帮我劝劝他,让他不要计较得失,以革命事业为重,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快点回来继续工作吧。

众代表:…这事我们劝不了,还是你来吧。

那位林书记长,因为此事气炸了肺,再也不搅和革命这烂事了,太闹心。

这么看起来,这个南京…好像也有点怪怪的。

【15.无厘头风格的兵变】

各省代表正感觉到南京这边的气氛,怪怪的,大家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反正呆在那里,总是感觉到处处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

正自惊心不定,突听四面枪声大起,众代表丝毫也不犹豫,立即飞奔逃回自己的房间,动作飞快地将窗帘拉上,然后躲在窗帘后面偷偷往外看。

外边的街道上,成帮结伙的士兵呐喊着,一边开枪,一边向着一座小楼围了过去,小楼里边躲着几个人,不时的从窗口出露出头来,用短枪向外边的士兵还击。细看楼上的为首者,却原来是浙军的支队长朱瑞。再看攻打小独楼的士兵们,也全都是浙军的士兵。

原来是发生了兵变。

兵变好,兵变有热闹看。

朱瑞带领的这支浙军,说不尽的让人郁闷。这支军队在攻打南京的时候,找不到要攻打的目标天保城,进南京城时炸了营,在孝陵卫大道上疯了一样的逃窜,喘息稍定,又一口咬定是联军司令徐绍桢抓了朱瑞,攻打了联军指挥所。这次他们将无厘头的作战风格发挥到了极致,竟然向指挥官朱瑞进攻。进攻就进攻吧,朱瑞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还击。

双方打了一会儿,朱瑞喊道:弟兄们,先别开枪了,快点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不管你们有什么委屈,我朱瑞一定替你们说话,撒谎是小狗!

士兵们持续开枪,并高呼口号:打倒舶来品,自由属于浙军!

朱瑞高声喊话:首先,我以浙军支队长的名义,表个态,我坚决支持你们打倒舶来品的决定。凡是舶来的,都没品,都应该打倒…不过我就求弟兄们一件事,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啥是舶来品啊?

再细问下去,原来,朱瑞带领的这支浙军,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也不堪提起,单只是一个队伍中的帮派林立,无以数计。这其中有两大帮派,一派是留日学生派,称为舶来品派,因为他们满嘴哇打西娃杀妖拿辣,被军中兄弟讥笑为舶来品。另一派是土鳖派,也就是土生土长的士兵和指挥官,这些人因为没有上过学,没有学过军事,最恨别人满口军事术语。偏偏舶来品派的留日学生们,还最喜欢谈论军事,久而久之,双方的矛盾就激化了。

理论上来说,舶来品派和土鳖派矛盾激化,双方应该展开枪战才对——谁要是这样想,那就犯傻了。试想,如果土鳖派想要干掉舶来品派,又或是舶来品派想干掉土鳖派,岂是桩容易的事情?对方有人有枪,你敢打过去,说不定反倒会被方干掉。

有分教,柿子要捡软的吃,兵变要从偏门来。浙军两派都想闹事,又忌禅对方实力不敢动手,那么窝在心里这口气,找谁去撒呢?

只能找朱瑞!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朱瑞差点哭了,说:弟兄们啊,弟兄们,干脆我管你们叫爹好了,爹,咱们都理性点好不好?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众士兵不肯罢休,齐声高叫:不打也行,那你必须给我们发双薪。

朱瑞:好好好,发双薪,我现在马上给上海打报告…

众士兵:不许打报告,现在就发双薪。

朱瑞:弟兄们,你们这不是难为我吗?不打报告,我哪来的钱给你们发双薪?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有一匹马飞奔而来,直冲过士兵的封锁线,到得小楼前,马上人手拿一封信函跳下来,跑到小楼上,把信函交给朱瑞。士兵们这时候都停止了开枪,伸长了脖子,想知道那封信里写的什么。

朱瑞看完了信,就兴高采烈地对大家宣布道:弟兄们,好消息,我手里的这封信,是光复会的党魁章太炎老先生写的。说起来咱们光复会好惨啊,吴樾、徐锡麟、秋瑾先后为国殒难,好不容易革命快成功了,可是大魁首陶成章被不知什么人给杀了,李燮和也被神秘杀手赶得逃往了南洋,我们都快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弟兄们啊,可现在好了,我们的大魁首章太炎老先生来了…

众士兵发出一声狂欢,浙江是光复会的地盘,浙军对光复会的感情,也是极为真率的。当下士兵们全将枪放下,大声问道:朱支队长,章老先生的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朱瑞道:章太炎先生在这封信里说了,有人幕后操纵,把黄兴黄克强推选为临时政府副元帅,这纯属扯淡。黄兴有什么本事?他在广西时,被郭人漳打得哇哇哭。在广东时,被李准打得哇哇哭。到了武昌,又被冯国璋打得哇哇哭。感情这人见谁被谁打得哇哇哭。如此败军之将,竟然被推选为副元帅,有够搞笑,难道你们想跟着黄兴,学习如何被人打得哇哇直哭吗?

浙军士兵听了,立即振臂高呼口号:响应章太炎的号召,反对黄兴黄克强,支持黎大胖子!

原来,章太炎是给武昌的黎元洪拉选票来了。但是此人素有疯癫之称,竟然选择了黄兴为对手,这次他可出糗大喽。

【16.有人要杀你】

话说黄兴他头一次被选为大元帅,接着又被改选为副元帅,于是收拾行李鞋袜,准备去南京临时政府上任。临行之前,先去谒见张謇,委托张謇向日本三井洋行借款30万元,作南京政府的军政费用开支。但临到启程的前一天晚上,黄兴却突然改了主意,不去南京赴任了。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章太炎策动浙军反对他?

不是,黄兴对章太炎没有太强烈的感觉,对浙军的反对更没有感觉。

他有感觉的,是另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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