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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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接孙中山先生来电,他已经起程回国,不久可到上海。孙先生是同盟会的总理,他未回国时我可代表同盟会。现在他已在回国途中,我若不等待他到沪,抢先一步到南京就职,将使他感到不快,并使党内同志发生猜疑。太平天国起初节节胜利,发展很快,但因几个领袖互争权利,终至失败。我们要引为鉴戒。肯自我牺牲的人才能从事革命。革命同志最要紧的是团结一致,才有力量打击敌人。要团结一致,就必须不计较个人的权利,互相推让…

这段话,是黄兴拒赴南京出任副元帅时,对他的中学同学李书城所讲的话,并由李书城记载于此。

这段话,透露出三个非常之明确的意思:

第一,黄兴知道革命大领袖、光复会会首陶成章是何人所杀。当然他未必有精确的信息,未必知道这事是留日学生仔蒋志清干的。但是,他比任何人更清楚,这种简捷明快的杀人方式,只有革命党干得出来,只有同盟会才会干。

第二,黄兴知道,如果他再在政治舞台上抢孙中山的风头,那么他就危险了。尽管黄兴是同盟会中的二号人物,但无论是以对当时中国政治环境的影响而论,亦或是对中国革命的贡献而言,他黄兴都无法与陶成章相比——单只是陶成章栽培出来的徐锡麟、秋瑾,就已经奠定了陶成章在革命党中无可动摇的地位。可即使如此,政治对手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杀害了陶成章。相比之下,一头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再杀一个黄兴,幕后主凶的心里,未必会有丝毫的心理障碍。

第三,黄兴是为了革命不计名利之人,他肯定不会因为内部的争斗就会杀人。但即使是他不杀人,也仍然要面临着自相残杀,那只能是,有人会杀他。即使是,他亮节高风,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成就别人的大领袖地位,引颈就戮,束手待毙,却终究奈不得,对方斩草除草,对他昔日追随者的可持续性追杀——这就是黄兴所言,自相残杀的本意。

可以想象,百战未死,侥幸残存,革命未就,大业待成,就在这时候突然面临着身后射来的子弹,黄兴的心中,必然是三冬般的酷寒。

辛亥年12月25日,距中国革命献最大者陶成章,被刺整整一个月后,革命大领袖孙中山抵沪。

【17.同室才操戈】

孙中山此次归来,带回来两个人:

孔韦虎,黄大伟。

这两人又是谁?

孔韦虎和黄大伟,是朝廷第一批考送到比利时学军事的留学生,那一批留比学生,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他们住同一间宿舍,吃同样的饭菜,读同样的书,走同样的路,同一时间睡觉,同一时间起床,作息规律与生活习惯完全相同。长达八年相濡以沫的共同生活,环境与内在的趋同,使得这两人身材体重,相貌表情,都一般无二,甚至比孪生兄弟还要相像,都留着德皇威廉式的镰刀胡须,就连说话的口气、语气、停顿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的差别——几乎没有人能够分出他们谁是谁,谁又不是谁。

同样毫无区别的,还有他们的思维特点与思想方式——他们两人,在同一时间追随了孙中山,从此奉革命为生命的最高原则。

如此说来,这二人应该是情同手足,相互扶持的了?

错!

这二人,势同水火,彼此不容,是一双憎恨对方入骨的冤家对头。若然是孔韦虎赞同某事,黄大伟必然反对。同样的,若然是黄大伟赞同某事,则孔韦虎必然会极力反对——但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他们双方所使用的政治术语与政治逻辑,却毫无二致。

这二人缘何结仇,又缘何彼此仇恨不休?

没有答案,只有孙中山先生的贴身卫士郭汉章,记录了一次孔韦虎因事外出,向孙中山辞行时,孙中山等人对此的评论:

…(孙中山)问他:韦虎,你还有什么事向我建议?孔韦虎说:别的事没有,只有一件事先生要注意,黄大伟不可重用,他是三国志上的魏延,脑后有反骨。中山先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和你谈过多少次,同志之间要建立革命友谊,搞好内部团结,你为什么总是忘不掉黄大伟呢?接着又说:你和他同在比国留学,同住一间宿舍,相处八年之久,如果都不能精诚合作,那别人还能团结在一起吗?孔韦虎说:正因为我和他同学同住相处了八年之久,我才深切知道他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告辞,不得不再向先生着重地再提一下。

当时在座的还有胡汉民,孔韦虎走后,中山先生摇摇头,叹口气,对胡汉民说:展堂,你看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宿恨,为什么如此相互水火?胡汉民笑着说:两人不但是同学,同住八年之久,并且面貌也长得像亲兄弟一样,面型相同,高矮相同,两人又留着同样的威廉式胡子,居然彼此连话都不讲一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胡汉民又问孙中山先生:那么他们两人在欧洲参加革命时期开会和联络怎么办?中山先生笑着说:那也是用条子写通知。中山先生又说:他们两人在留学时期成了生冤家死对头,经我多次劝解,都毫无效果。所幸两人对于革命事业还不闹意见,都很忠诚可靠…

孔韦虎和黄大伟,他们之间的合作与冲突,隐寓着此后民国的政治生态与走向。又或者说,这两人的出现是一个讯号清晰的预言,折射出孙中山对外部世界的秩序定位与渴望。很快,孙氏就会打造出如孔韦虎、黄大伟这般完全类同却又彼此不容的两个政治军事集团,他们操同样的政治理念,使用着同样的政治术语,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标,却因为过于类同而无法相互认同,并将在更广阔的地域、和更为纵深的历史范畴,再现孔、黄之争端。

同室才操戈,相煎何太急,唯有一个极端性政治阵营中的人,才会因为性格的极端而彼此难容。只有被拴在一个槽子上的叫驴,才会相互踢咬,只有扎堆在一个食盆上喝泔水的猪,才会相互争夺食物。水至清则无鱼,过于纯洁的政治理念,带来的必然是个性上的不相容。

创世纪的伟人孙中山,终将要把他政治上的痛楚与矛盾,推广给整个中国,以达成他个人意志对这个世界的决定性影响。

——但如果,孙中山若是将这种凌厉而强横的风格加之于各省代表们身上的话,那么他和他的同盟会必然是一无所获。然而我们知道的历史事实上,他举重若轻,弹指青烟,转瞬间征服了那些骑墙派风格的咨议局议长,抢滩成功,取黎元洪而代之,成为了领导中国革命的真正领袖,这是如黎元洪那般憨瓜汉子,再修炼八百辈子也难以企及的。

孙中山,他又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

【18.百姓蒙在鼓里边】

武昌,中华民国,肥仔黎元洪,召集三军誓师。并发布《陆海军大元帅黎誓师北伐文》:

盖闻汉满不两立,夷裔不乱华,是以高宗伐鬼方之罪,期以三年。襄公复杞人之仇,推诸九世。大汉受命,亿兆一心。声教所暨,十有七州。而蠢兹鞑虏,犹稽天讨。迹其腥闻秽德,久播寰区,乃敢痛毒汉东,浣血江北,玉帛炬为焦土,妇稚执为俘徒:言之痛心,闻者鼻酸,矧乃包藏祸心,诡持和议,波谲云幻,变诈万端。而各省函电交驰,莫不欲剪此朝食。本大元帅知天命不可违,人心不可失,匹夫不可不讨,士气不可不伸,用特陈鞠旅师,誓征不庭。春旂扬鄂渚之辉,剑气递燕云之魄,挽枪扫于叱咤,风云起于指挥,誓夷胡虏,勿滋蔓草。昔祖豫州,忘清中原,慷慨击辑,岳鄂王抚巡豪杰,踊跃用兵,壮怀伟略,迥乎尚矣。是以骈戮防风,夏禹有涂山之会:驱逐严狁,周宣有歧阳之狞。矧尔多士,或抱同仇,或束发而从戎,或应募而入伍,或怀才而间关投效,或奉命而远道来援:异苔同芹,殊车共轨,执干戈以卫社稷,宁勿负匹夫有责之心。闻鼙鼓而赴疆,当怀壮士不还之念。尚务专一养气,活泼以畅机,沉毅果决以奋威,发扬蹈厉以制敌。迅若脱兔,捷若猱升,坚若泰山之安,浩若江河之决。有却无前,履险如夷。必也,匕(比)不惊,桑麻如故。奠安民社,收拾河山。六千君子,共入胥城,八百诸侯,同盟汜水,上雪祖宗九泉之报,下还子孙离世之安。然后大功告成,天职已尽,扫穴犁庭,痛饮黄龙之南,涤瑕荡秽,载清黑水之氛。凡植殊勋,必膺懋赏。帅行有序,军纪有常。不用命者,戮勿赦。唯尔多士,勗哉。

这篇文章,是当时风行大江南北的雄文,几乎所有识字的年轻人,莫不是以能够背诵这篇雄文为荣。伴随着这篇文章的激励,黎元洪驱动革命军,出武昌,下汉口,强攻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段、冯明显力绌,被迫后退。

段祺瑞,冯国璋二人大怒,也召三军誓师,请了枪手写超华丽的文章,打谱要跟肥仔黎元洪比个高低。

誓师中,冯国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曰:我冯国璋,原本是一介布衣,无才无德无能,于国无益,于民无利,只不过是为圣上征讨了叛逆,竟尔被朝廷恩赐为男爵。圣上洪恩,可沛日月,怎么能不叫我冯国璋,誓死相报呢?

北洋军大举反攻,汉口战场,枪炮声惊动天地。

就在这震动人心的血战中,南方中央军政府外交代表伍廷芳,和北方代表邮传中大臣唐绍仪,清国第一批送到海外的留美幼童,他们终于见面了。

时在辛亥年12月18日。

地点位于上海英租界南京路市政厅。

议和终于开始了。

时任南方团秘书的余芷江,回忆当时的场景说:

…这次议和是一个大烟幕,有关会议情况的电报,白天打出去的,和晚上打出去的,完全不同,是两回事。我当时管会议的电报,明码,密码都管。白天开会是在做文章,谈停战问题,规定你让出多少里,我让出多少里。白天打出去的电报是互斥对方违反协定,等等。重要的问题在夜里谈:清帝退位问题,退位后的优待问题,退位后谁来的问题,要外国承认问题,等等。所以夜里打出去的电报才是会议真正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在会议进行时并不公开…

明白了。难怪大肥仔黎元洪气势汹汹,发布那么凶的檄文,亲自上阵指挥,原来都是演戏给人看的。北洋军和革命军,早就在上海谈定了地盘的划分,看似热闹的你进我退,不过是掩人耳目。

演这出戏,给谁看呢?

表面上是给朝廷,实际上是演给老百姓看。

表面上演给朝廷看,是因为袁世凯同时展开两次谈判:袁世凯与革命军之间,将试图在以下三个底线相互接触:(1)清廷退位。(2)改建民国。(3)袁世凯出任民国大总统。而在另一方面,袁世凯还与朝廷秘密达成如下协议:(1)清帝让位。(2)汪精卫释放。(3)在革命军这边尽最大努力,为退位的清廷争取优惠待遇。

也就是说,武昌上演的枪炮隆隆之武戏,是由袁世凯、黎元洪、并君宪派等联手策划,朝廷也因为大势所趋,也是参与这起谈判的当事人之一。

唯有中国的老百姓蒙在鼓里。

为啥要把老百姓蒙到鼓里去呢?把百姓们弄到鼓外行不行?

这个事…老百姓是被蒙在鼓里,还是钻出鼓外,不取决于袁世凯,也不取决于肥仔黎元洪,而是取决于民众自己。盖因民智开放是民众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法越俎代庖。民智拒绝放开的国民,铁定是自己把自己蒙在鼓里,你想把他揪出来也难。而民智一旦大开,百姓拥有智慧与思想,自然而然就在鼓外了,这时候你再想把他推进鼓里,那可不是桩容易的事情。

总而言之,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武昌双方的兵力,按照上海谈判桌上的配置,你进我退,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热闹非凡。再这样表演一段时间,差不多就可以谢幕了。

可就在这时,南京方面突然传来一个意料不到的消息:

中华民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孙中山,在南京以绝对多数的选票,抢在袁世凯前面,摘下了中华民国大总统的桂冠。虽然这个大总统只是临时的,可对于那些还蒙在鼓里的老百姓们来说,却不啻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改朝换代了。

霎时间武昌上海北京三地,一片死寂。袁世凯傻眼,黎元洪错愕,唐绍仪目瞪,伍廷芳口呆。

这是怎么搞的?不是说好了的,袁世凯出任大总统吗?那么这个谈判,岂不是玩袁世凯?

【19.不要再玩我啦】

正在北京和清廷绞尽脑汁,斗智斗勇的袁世凯,听到孙中山已经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消息。他哭了,说:有没有搞错?原来你们南方军在玩我,我袁世凯,就那么好玩吗?

不要再玩我啦!

袁世凯从心里发出了悲愤的呼吁。

撤回以唐绍仪为首的和谈小组。

命令段祺瑞、冯国璋之北洋军,即日推进,克日拿下武昌,将黎大胖子捉来严刑拷打,问清楚他为什么要玩我!

北洋军人以姜桂题为首,总计四十七人联名上书:誓死反对共和制,强烈要求君主立宪。

北洋发怒了,若是一击而下,天下必成齑粉。

但比袁世凯更为吃惊的,当属武昌的黎元洪,他是实在搞不懂,明摆着的事,北洋军盛,革命军远不成气候,徜如果能够争取到袁世凯站到共和阵营,让中国免去战乱之虞,则如此贡献,给袁世凯一个大总统,并不为过。但孙中山突然抢入临时大总统的宝座,却让一切都回归于原点。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孙中山,你一十七省的代表投票推举,孙中山如何好意思拒绝?徜孙中山拒绝坐到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上,岂不是冷了众位代表的心?

然而那一十七省的代表,脑壳里又是如何想的,怎么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突然票选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呢?

众望所归?

可是历史课本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当时的各省代表,均是资产阶级的代言人,他们每天就琢磨一件事:篡夺革命胜利的成果。可如今这果子就在眼前,他们却突然脑壳进水,神经短路,放着果实不篡夺,却非要放进孙中山的饭碗里,这岂不是怪异到了极点?

再说众望所归,要知道,孙中山虽是中国革命的大领袖,可是他遭受到清廷的野蛮封杀,活动范围仅限于海外,海内诸人,对他的了解只能是源自于清廷的丑化宣传,再缺心眼的人也会知道,一个惨遭封杀,惨遭丑化的人,短时间内是很难获得众望的,更甭提所归了。

还是来看看那些非要推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代表们,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时任奉天咨议局议长,东三省代表吴景濂,在解释他为什么投票给孙中山时,这样解释的:

…孙中山先生在美国闻中国革命,义军已攻下南京,返国到沪。乃与党人协商,并自谓伊在美募有美金千万元,兵船十只。如在宁组织临时政府,举伊为临时大总统,可将钱及船献出为政府用。此时各方为组织临时政府事,正无办法,孙中山为中国革命领袖,如能担任危局,各方实所赞同,商之代表团,亦认可。于是召集驻鄂各省之代表返宁,共同组织政府,并由驻鄂代表就近与黎协商,举孙为大总统,黎为临时副总统,黎亦赞成…

什么什么?吴景濂在这里说,他之所以把票投给孙中山,是因为孙中山自己说,他在美国搞到了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只要大家投票给他,他就把美金和兵船全部拿出来,贡献给中国革命,所以吴景濂就把票投给了孙中山。

哦,要是这样的话,孙中山能够获得美国的支持,搞到千万美金,兵船十只,当然可以再和袁世凯打上一段时间,所以大家选他做临时大总统,也无不可。

可是,孙中山到底有没有带美钞兵船回来呢?

【20.选票投给千万美金】

东三省代表吴景濂说,因为孙中山自己说,他在美国带回了大笔的钱,所以吴景濂才会投票支持孙中山做临时大总统。可吴景濂曾经被张作霖吓得从椅子上滑到地下,比较的丢人,所以我们认为他的话,只是个孤证,不足采信。

再看看别人怎么说。

章仲和,朝廷的法制院副使,是和北方代表唐绍仪一块到上海的,并出任浙江省代表。他解释孙中山被选为临时大总统的因由时,说:

…却好孙中山从海外回国,外面传言他得到华侨援助,带来大宗军费,人心更倾向于他,同盟会一般人,遂推戴为这次革命的领袖,在南京成立元帅府和立法机关…

章仲和在这里说,他没有听到孙中山亲口说自己带回来多少多少钱,但他知道些传言,传言说孙中山带回钱来了…

可市井传言这种事,怪不得人家孙中山吧?有人逮到什么就说什么,有人听到什么就信什么,这跟人家孙中山有关系吗?

所以孙中山不浮众望,于南京就职了。日本士官学校毕业,时任沪军先锋队参谋长的戢翼翘,亲身经历了临时大总统就职时的盛大场面,他回忆说:

…11月13日(公历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先生自上海到南京就职,我和吴忠信等在下午四五点左右去下关迎接,结果未能接到,不知孙先生早在哪站下车了,大家只好回家。到家不久又接到通知,要我们晚上8点钟到制台衙门。我准时到达,才知道当晚中山先生就要就职了。我看见中山先生和胡汉民一起走进来,两人都穿着大礼服,戴大礼帽,胡汉民手拿文告,站在中山先生身边。中山先生宣誓就职后用广东话演讲,我根本听不懂。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灯很暗,也没照什么纪念的相片。我们很奇怪为什么这样草率,第二天才明白原来是赶在这天改元,用新历…

这就是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就职的实际情景了。很明显,参加这次仪式的人,非常之稀少——若然是人多,一十七省代表络绎赴会的话,断无可能很快结束,单只一个吱哩哇啦唧唧呱呱把人凑齐,就需要时间。

不管袁世凯有多么的上火,临时大总统已经就任,木已成舟,这时候袁世凯再哭再闹,也是枉然。

孙中山就任大总统,于是革命党的二号人物,黄兴黄克强就带了自己的中学同学李书城,来总统府找孙中山拿钱——革命这种活,是一种高能耗的社会活动,需要大量、大量、大量量的钱。于是李书城详细记载了这次拿钱的经过:

…某晚,黄先生约我同见孙先生,询问向英、美借款有无头绪。孙先生当时正在看外国报纸。他放下报纸,回答说:外国人曾向我说过,只要中国革命党得到政权,组织了政府,他们就可同中国革命党的政府商谈借款。我就职以后,曾向他们要求借款,并已电催过几次,昨日还曾发电催问,请他们实践诺言。但今日是星期六,明日是星期日,外国人在休假日是照例不办公的,明日不会有复电,后天可能有复电来,我再告诉你。黄先生出来后,默默无言,心中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以后他即未再向孙先生询问借款之事,只是求助于上海的资本家张謇等暂时应付急需。以后又过了几个星期,一直到总统府取消时,外国借款还是杳无回音…

这个老革命家李书城,不给力啊,看看他这段描写叙述,充满了画面感和动态感。场面中孙中山看着外文报纸,对黄兴说:今天星期六,明天星期天,这几天不办公哦,没钱可拿,星期一是不是有钱拿,这事到时候再说吧…这场面让出生入死的革命家黄兴,情何以堪啊。

好像嫌这段还不够狠,李书城在后面又揭了孙中山的伤疤,把孙大炮的绰号来由交待了个清楚:

…在向外国借款的问题上,孙先生比较乐观,而黄先生则认为外国政府如果攫取不到中国的特权,是不肯借款给我们的。当时在上海和南京方面的同志,对于获得外国政府的承认和借款,本抱有极大的希望,但结果都成泡影,因而他们对孙先生多不谅解,说孙先生只是放大炮…

很显然,临时大总统算是就任了,可是孙中山没钱给大家,这就让大家有点惊出意外了。最关键的是,李书城说“他们对孙先生多不谅解”——到了这里就已经全部明白了。不管孙中山是否说过他携带美钞兵船归国的话,但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故而投了他的票。这张选票,是投给千万美金的,投给兵船的。等投完了票发现孙中山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大家就不肯“谅解”了。

若然是这张选票投给孙先生的风骨与人格,大家又有什么理由不谅解?

总而言之,麻烦大了。

【21.不娶老婆不吃肉】

孙中山就职临时大总统后的头一桩事,就是应对时局的态度。

所谓时局,就是对北洋袁世凯,是继续和谈,还是出动军队开打?

如果要是打的话,显然不能让孙中山一个人去北京找袁世凯单挑,这事得各省出粮出枪,组成联军才成。

但是各省代表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就算是答应,他们也做不到。

这时候曾在武昌前线死守汉阳兵工厂三日三夜的华侨敢死队马超俊,赶到了南京,谒见临时大总统孙中山:

…正畅谈时,黄克强以陆军部长的身份,着陆军上将戎装,佩剑,来谒总理。我见到他后,想到死守汉阳兵工厂一段惨痛回忆,不觉怒火中烧,责骂他说:你做大官了,升得好快呀,你要我们死守汉阳兵工厂,不但援兵不来,你自己却溜到上海了。想到广东同志牺牲惨重,直欲饱以老拳,经总理排解而作罢。

马超俊先找黄兴算了老帐,这才回到正事上来:

…时值南北议和,双方代表下在上海磋商。我问总理:为什么不乘革命军新兴的锐气,将北方腐败的恶势力,彻底肃清,以求一劳永逸?今日言和,未免养痈贻患。总理说:我与你的主张完全一样。但现在各省都督,多以兵力不允,主张谈和,各省推选的参议员,也认为不宜用兵,为民请命。如果我坚持非用兵不可,颇有贪恋禄位的嫌疑。既然大家都是这样想,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看这段记载,原来当时大家果然不乐意打架。

可是孙中山说如果他要非打不可,就会有“贪恋禄位之嫌疑”,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件事,老革命家吴玉章,在他的回忆录中有所提及:

…英帝国主义虽然也和孙中山先生拉点关系,但这就更显示它的奸诈。正因为中外反动派勾结成功,一致压迫要讲和,所以孙中山先生反对和议的主张,遭到当时南京临时政府绝大多数有力人物的非难。汪精卫甚至对孙中山先生说:你不赞成和议,难道是舍不得总统吗?在各方面的包围下,孙中山先生后来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继续和议,那么孙中山就得下野,让袁世凯来过大总统之瘾。而要是不允许袁世凯的屁股挨到大总统的椅子上,也好办,就是继续打下去。可这种情况连党人汪精卫都不乐意,孙中山先生想打,一个人也打不起来。

打仗是要死人的,要死好多好多的人。所以古人有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这时候,万骨们都不想枯啊。

那么万骨们想干什么呢?

马超俊回忆说:

当时李石曾,蔡元培,吴稚晖等在天津发起“六不会”的组织,其信条为:(1)不做官吏。(2)不做议员。(3)不当军警。(4)不信宗教。(5)不茹荤。(6)不婚姻。章太炎另行组织中华民国联合会,也坚决反对打仗,总理甚为愤慨。但格于形势,为了顾全大局,也只好让位于袁世凯了…

有关这个六不会,真是让人看不懂,他们居然以不聚老婆为标榜。男生都不娶老婆了,让女生怎么办?自我标榜倒也罢了,居然还标榜到了“总理甚为愤慨”的地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吴玉章老人也曾提到这个神秘组织,曰:

…李石曾和蔡元培、汪精卫等专使人员在从北京回南京的轮船上,曾有“六不会”的组织,以不作官、不作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相标榜。有人甚至加上不喝酒,不吃肉两条,称为八不主义…

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原来六不会没说不娶老婆,只是说不包二奶。汪精卫是六不会中的成员,如果他敢不娶老婆,陈璧君还不得打死他啊。

这个六不会,说透了就是一句话:都不要闹了,赶紧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这与孙中山先生所希望的,是背道而驰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就不嫖不赌不包二奶了,这像话吗?

【22.一命搏一命】

为了迅速结束战争状态,临时政府陆军总长黄兴,写信给汪精卫,说:

…项城(袁世凯)雄才英略,素负全国重望,能顾全大局,与民军为一致之行动,迅速推倒满清政府,令全国大势早定,外人早日承认,此全中国人人所仰望。中华民国大统领一位,断推举项城无疑…惟项城举事宜速,且须令中国为完全民国,不得令孤儿寡妇尚拥虚位…

黄兴看好袁世凯,于是袁世凯投桃报李,于1912年1月14日,由唐绍仪拍电报给伍廷芳,说明清廷正在筹商有关退位事宜。北方的态度很明确,共和是我们在搞,你们南京的临时政府,不说意思意思吗?

于是孙中山答复:

如清帝实行退位,宣布共和,则临时政府决不食言,文即可正式宣布解职,以功以能,首推袁氏。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谈吧。

正要开谈,却不料风云突变,突然走出一位皇族成员良弼,他直扑历史舞台,抢到最显眼的聚光灯下,发表重要讲话。

良弼说:现在有些人,食洋不化,生吞活剥,混淆视听,蛊惑人心,为达到其不可告人之目的,要把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引入到中国来,大讲什么民主宪政,丝毫也不顾及中国的国情。中国有中国的特殊情况,历史选择了爱新觉罗,只有爱新觉罗一家才能救中国,让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见鬼去吧!

遂组宗社党,狙击君宪派,击杀革命党。

良弼一出,立即又让爱新觉罗皇族看到了希望,纷纷都说:是啊是啊,中国的情况太特殊了,人口多,底子薄,怎么可能搞什么宪政呢?真要是搞了宪政,必然会陷入到四分五裂的状态之中,到时候,吃苦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啊。

袁世凯这边忽悠清室让位,本来是火中取栗的艰难活——人类历史上,有几人曾心甘情愿放弃权力,从高位上退下来?若非是袁世凯掌控了帝国最强大的战争机器,清室太阿倒持,受制于袁世凯,否则的话,袁世凯有几个脑壳,也不够砍的。值此宗社党一出,皇室终于有了能和袁世凯抗衡的武器,立即纷纷指责袁世凯别有用心,让袁世凯再次陷入到危机之中。

老袁很是郁闷,遂找来汪精卫,说:小汪啊,你们革命党不是有好多的刺客的吗,前段时间炸我的时候,炸得多欢势,怎么到了关键时刻,这些刺客都不吭声了呢?

汪精卫道:别急,你等我帮你找找看。

很快汪精卫找来了彭家珍。

彭家珍,四川人,京津同盟会成员,一腔烈血,矢志共和。闻知共和之路,被宗社党头子良弼所阻,怒不可遏。遂说:此事交给我了!

于是彭家珍苦心筹划行刺方案,先搞来炸弹,又弄到一套漂亮的军装。1912年1月26日,彭家珍穿上整齐的军装,挂着明亮的军刀,打扮成一个威武的军官,假称是良弼的朋友,坐着马车去良弼家里。

事有不巧,当时良弼不在家。彭家珍怏怏而返,不料行出不远,就见良弼的马车从外边驶来,两车相错。彭家珍叫着良弼的号,表示大家都熟人:赉臣,好久不见,你妈最近好吗?

可是良弼没有听到彭家珍的话,马车行驶到公馆门前,良弼下车,就往门里走。彭家珍自后追来,跳下车时发现良弼已经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眼看就要进去了。彭家珍大急,将手中的炸弹当作手榴弹,嗖一声,投掷了过去。

惊天巨响!

彭家珍当场被炸死,良弼却因为他已经进了门,只是被炸得半死。

两日后,宗社党头子良弼于医院中死去。

彭家珍一命搏一命,吓死了皇室所有人。再不考虑退位,革命党人还会络绎不绝而来,今天炸俩,明天炸仨,就这样炸来炸去,炸到最后,皇室中还会有活物存留下来吗?

只能和议。

【23.傀儡大议和】

北方代表唐绍仪,南方代表伍廷芳,于上海第二次握手。

各省代表也纷纷从南京返回上海,准备共商国是。但是他们发现,没什么国是需要他们共商的,他们的全部任务,就是从这家菜馆吃到下一家菜馆,品尝并评点哪一家的菜馆最有特色。

朝廷法制院副使,浙江省代表章仲和,回忆起那战火纷飞的年代,深情的说道:

…议和经过一个多月,我们在礼查(饭店)每天西餐,渐有倦意,因此每闻就餐铃声,就约同伙伴到南京路吃中国菜,习以为常…

没说错吧,各省代表居然跑到上海饭局去了,那么南北谈判之事,又如何摆弄呢?

章仲和回忆说:

…我们住礼查(饭店)后,和北方团体一班人,比较少见面,只知道北方总代表唐绍仪和南方总代表伍廷芳以及两方人员,并没有正式指定会场正式开议。两方的接头,是由赵凤昌经过英人某联络,在英人某的家中,唐、伍两人开始会面的。嗣后南北两方的意见,由唐、伍两人直接秘密会谈,始终没有公开。我们所知道的,是两方的意见,距离很远,这次议和怕未必成功。当时我们虽然是议和代表,然而事实上仿佛局外人,如此重大问题,外国人却居中传达,而名义上一般代表,反茫然不知内容,也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满,今日思之,不可谓不离奇了…

章仲和这段记载,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北南和议,仍然是有着帝国主义在秘密操纵。据调查,这个帝国主义的代言人,名叫李德立,这厮异常之狡猾,狡猾到了匪夷所思,登峰造极的程度。

这也是伍廷芳接受南方代表的条件,如果不允许帝国主义暗中操纵,这个伍廷芳宁肯不谈——瞧这人都什么脑子啊。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帝国主义代方言人李德立,每天打电话给赵凤昌:哈罗,密斯特赵,我们帝国主义,最乐意干的事,就是粗暴干涉你们的内政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内政,我们不来干涉,谁来干涉?你们是在创建一个新的国家,没有丝毫的经验。整个地球之上,只有我们英国人,对此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见识。我们英国,不是曾经弄出来美国这么个怪物来吗?所以你们这个内政,我们干涉定了。

于是李德立电话指示赵凤昌:密斯特赵,今天这个判,这么个谈法,北方唐绍仪,要提出这些要求,南方的伍廷芳,要做如此答复,你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于是赵凤昌先打电话给唐绍仪:喂,小唐啊,昨天谈得怎么样啊?还行吧?今天啊,你要提出如下要求,你听我给念啊,要照我念的原稿跟伍廷芳谈,不可擅做主张,听明白了没有?

压下电话,赵凤昌再打电话给伍廷芳:小伍啊,悄悄地告诉你啊,我已经打听明白了,今天北方的唐绍仪啊,会提出如下几条要求,你呢,也不要怕,就照我说的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搞到南北和议的谈判桌上,竟然是一幕傀儡戏。

双方就这么煞介其事的,表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袁世凯发现了这种情形,就说:搞什么搞,这么搞多么浪费人力资源啊,算了,你们俩甭扯了,就让伍廷芳一个人弄吧。

于是北南和议,就剩下了伍廷芳一个人,他自己每天和自己谈。

对这种情况,当时给伍廷芳作秘书的余芷江,也曾有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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