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李诣凡作品司徒山空传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女人这时候双手抬到胸前,不停地左右挥舞着,脸也抬起来,满脸哭相地对着师父。嘴里咿咿啊啊地似乎是在争辩什么,语气有些焦急但我们谁也不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从师父的这句问话后她的反应来看,她是能能听懂师父这句话的意思的。这就表明只要找到了方法,就不存在无法沟通的问题。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学着师父的样子,用有点凶的口气说道。你要是不告诉我你为什么撞门的话,我们就把你丢到那间隔离间里面,被你杀死的人都在里面,你进去后,就会被他们杀死!

可能我的语气比起师父来更加凶巴巴一点,那个女人听到之后出现了极度焦躁的样子。她的双脚开始小碎步地原地踏动着,手也不停地在胸前挥舞,脑袋也开始摇着,看上去是想要否认,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样子。嘴里呢喃着一些话,大多是两三个字组成的。有着比较明显的口音,如果不仔细辨别的话,根本不晓得她在鬼叫些什么。她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指着自己的头,然后指了指二号隔离间的门,她的那些模糊不清的话里。我和师父到是清清楚楚听到了几个词。

“卡死人”、“坏人”、“快点跑”、“大嘴巴”。

女人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一边重复一边指着二号隔离间叫嚷着。在四川方言里,“卡”这个字,有着用手掐的意思。所以女人口中的“卡死人”,应该是指掐死人才对。“坏人”大概是在说她看见那个鬼的样子,因为吓人所以她觉得那是坏人。“快点跑”比较容易理解。应该是她让二号隔离间的人快逃走说的话,而“大嘴巴”应该是在指那个鬼魂的样子才对,毕竟之前的死者,都是因为窒息而死,窒息就会让人张大嘴巴。而因为女人在发疯撞门之后的一天才会有人死,这就是说。当时人还是活得好好的,不过那个鬼魂当时就已经在屋子里了。

我不禁想起刚才那声冷笑,其实当下的情况和女人说的内容吻合度很高,此刻虽然屋里还没死人,但鬼魂已经在那儿是不争的事实。这样一来,女人的话加上我的推测,她应当是在说,她看见一个张大嘴巴的坏人,正要掐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她害怕,但又想救这个人,于是就出现了撞门的举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惜了,这么善良的一个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师父突然走到我的身后,将手臂环绕到了我的脖子跟前,然后伸手作势掐住了我的喉咙。他手上并未用力,但他粗糙的手掌接触到我脖子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师父对女人的话理解应该跟我一致,大概他掐住我的脖子是为了让女人画面重现,想起更多的事来,可没想到的时候,师父这个动作刚刚一做好,女人突然发疯似的扑向了我,师父倒好,看女人扑过来的时候立刻就松手站到了一边,我则因为反应不及,被这个女人直接扑倒在地。

她开始疯狂地朝着我的脸上抓着打着,嘴里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就好像我是那个害人的鬼魂一样。我不得不一边用手护住脸,一边挣扎着翻身想要站起来。好不容易挣脱,女人也被师父和龙季友一左一右地拉着,塞回到女舍里面。关上门之后,她还抓着门上的栏杆,朝着我大吼大叫。

我脸上虽然没有破皮,但还是被抓了好几道印子。惊魂未定,转头看师父,他正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那贼溜溜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你小子,这下爽了吧?

第六十九章 .猛鬼现形

尽管我知道师父刚才的举动是无心的,他也没料到女人会突然发疯攻击我,但他后来的这个表情让我实在是不爽。你说我莫名其妙跟你来个收容站也就算了,我还得被一个疯女人残暴殴打,师父还在边上似笑非笑地,让我情何以堪。于是我走到师父身边,隔着门朝着哪个女人怒目而视。

师父笑了笑,取出自己的水碗,就在坝子中间开始做起了圆光术。当显影出现的时候,我也凑过去看。显影看上去很像一个跪着的人,但由于圆光术只能问缘由,加上纸灰本身和水的不溶解,即便是出现了显影,也不会特别像,只能够一半靠猜。一般凭经验。我的经验远远及不上师父,所以当师父跟我说这是因为一个跪着的人的时候,我就转头去问龙季友,你们收容站有没有出现过虐待收容人员的事?

龙季友慌张地摆手说道,那绝对不可能,站里的人虽然和狱卒差不多,但从来不会殴打虐待这些人,毕竟人家沦落至此,已经够可怜了,谁能够狠得下心呢。师父说,显影里的人是跪着的,这首先是对人的一种压制和侮辱,如果你们站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的话,那么这个人被关押在你们这儿之前,一定是收过类似的虐待的。

于是这个时候我想起刚才在站长的记录册里看到的一点。说一年前死掉的那个人,是从医院直接送来收容站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去医院呢?像这些流浪份子,显然是不可能自己去医院看病的,而在那个年代,通常的小伤病。人们大多默默咬牙忍受了,一般都没有去医院看病的觉悟。这个人既然以流浪人员的身份住院了,那么他如果不是病得很重的话,那就是受了严重的伤。

师父对我说,这个人跪着,看起来就不是生病,而是受伤了。龙季友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他能够帮上忙,因为收容站会和很多机构保持联系,尤其是警察部门和医疗部门,而最早死掉的那个人是从市医院送过来的,记录册上也有时间,自己去办公室打个电话,应该就能够查到这个人之前送医的原因。

师父点头让他去了,我则继续跟着师父蹲在地上,看他丢米问米。师父问的内容大概是,这二号隔离间里是否明天将会死一个人。答案是肯定的。师父又问,是不是此人死后再过七日,还将再死一个。答案依然是肯定的。于是师父又问,这七天一次的轮回。是每个死去的人在找替身吗,这一次,答案却说不是。

这相当于证实了我起初的一个疑惑。因为我一直非常不解为什么所有人的死法如出一辙,如果是找替身的关系的话,不应该这样才对。而是死状不一。师父倒掉碗里的水,然后对我说,看样子虽然前后一共死了五人,但真正闹鬼的,还是最初的那一个,也就是刚才碗里跪着的人影。

龙季友跑了过来,告诉了我们他问到的情况,市医院查看了去年的收治记录,说这个被送来收容站的人,是在街上救回来的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身上有许多被殴打的伤痕。在那样的年代里,老百姓虽然比较愚昧,但是正常的是非观还是具备的。所以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些敢在光天化日下。无法无天当街殴打这个流浪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抓捕我的那批人的同类,因为也只有他们,才被赋予了这样的暴行权利。

这样一来就更加容易理解了。本来就是精神病患者。加上没来由的一顿暴打,即便是挺了过来心里估计也是充满郁闷的,于是才会因此引发后来自己心脏出问题而窒息死亡。不难想象的是,这个人当初的死,心中是充满怨念的,死后的整个四十九日之期里他没有闹事,但也不曾离开。而当龙季友来这个地方工作后遇到的第一起死人事件,前后恰好一年,也就是说,死人的那天。恰好是之前那个流浪汉的死忌之日。

我想我是无法解开这个鬼魂心中的怨念了,因为我自身也是受害者之一。于是我把我的分析告诉了师父,师父结合龙季友的话前后对比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一个答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鬼魂的怨气化解到我们能够收走的程度。

于是师父放出了他自己的兵马。点燃了兵马香。师父的兵马比我的猖兵要强大很多,所以烟雾虽然也遇到了阻挡,但还是冲破了那道看不见的门,钻进了二号隔离间里。师父站在门口问我说,你要不要跟着一起进去?我说好。师父说那你跟着我,把手电筒打开。

师父说完就从包里掏出铃铛,一边摇着,一边将脚踏进了隔离间里。正当我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突然我的右半边脸上一股骤然的紧缩感传来。好像一整风瞬间猛烈地刮来一般,我下意识地朝着右边看去,结果发现二号隔离间的铁门,正用一种极快极猛的速度,关闭了过来。

当下我的位置如果不躲闪的话。一定会被铁门砸中,而让我往隔离间的防线躲闪的话,我自认为还没有快到那样的程度。所以我只能朝后退了一步,让铁门在我面前哐当一声就关上了。这一幕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铁门关闭之后。我立刻去拉门,发现虽然没有上锁,但是门却扣得死死的,根本就拉不动。师父和我被这道铁门隔开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于是就站在门内往外推铁门,我们俩一起用力,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由于我是面朝着门内的方向,和师父的方向恰好相反。师父是脸对着我,也就是说他如果不转头的话是无法看到屋里的情况的。我注意到他手上的兵马香已经在腾起的一瞬间就开始撕下分散,这说明屋里的鬼魂力量比较强大,大道可以对师父的兵马形成压制作用。通常死在一个地方却久久停留不肯离开的鬼,就变成了地缚鬼。鬼魂和死亡的地点之间有了一种必然的联系,且会相互影响。换句话说,二号隔离间此刻是那个鬼魂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它的能力会比在别的地方强大不少。

突然。接着门口的灯光,我隐隐约约看见师父背后的其中一个床板上,有一个背对着师父,跪在地上,佝偻着头的人影。但由于光线太暗我没办法看清。于是一边高声喊着师父当心你背后有东西,一边就用手电筒的光线直接朝着那个跪着的人影照射过去。

师父转身的同时,他和我一起都看清了那个跪着的人影,果然就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他的姿势有些奇怪,看上去是身上疼痛的样子,虽然低着头,但是从耳边的皮肤和头发交界处流出的血迹来看,他似乎是受了不轻的伤。跪着的身体还微微地有些瑟瑟发抖。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人表情应该是难过的。但是当他在我手电筒光线照射到身上后差不多一秒钟的时间,突然朝着我和师父的方向猛然地转头,它的五官已经扭曲了,就好像在不平整的镜面上看到的人影一样,师父曾说过这意味着鬼魂开始迷失并忘记自己是谁了。它这一转头,那怪异的容貌顿时把我吓了一跳。可是它的头死死顶住师父,身体却站了起来,站起的过程中,脑袋的角度甚至不合常理地没有发生改变。它嘴角流血,但却露出一个咧嘴的笑。

笑原本是高兴的表现,此刻看来却显得那么阴森。它开始朝着师父扑了过来,那个动作就跟泼皮打架一般,完全不是鬼正常的移动方式。房间本来就很小,师父又在门边角落没有多余的路可逃,于是这一下子,那个鬼魂就把师父的身体死死地按在了门边的墙上。

我非常着急,一边大喊着师父,一边拼命想要拉开门。但那个鬼魂发出嘿嘿的笑声,这种可怕的场景和笑声形成强烈的对比,最可怕的是。这个鬼魂伸出一只苍白又脏兮兮的手,死死掐住了师父的脖子!

这时候,那个鬼慢慢把自己扭曲的脸凑到师父的面前,光线的照射下,它的脸看上去不断在快速扭曲着,然后它朝着师父张开了自己的大嘴巴。师父已经被压得有些受不了的感觉,眼珠都快爆出来了,眼睛里因为掐脖子的关系充满了血丝,而师父这个时候也开始微微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我知道,那是师父快要窒息的表现了!

第七十章 .奋勇救师

我知道拉门是没办法拉开了,于是我试着将手伸到门内,想要抓住被抵在墙上的师父,也许我拉他一下,能够让他稍微松弛一点。可是人有先天不足,我无论怎么伸手,都始终距离师父的衣服有一尺来长的距离。

这种迫切的想要帮忙却无计可施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眼看师父已经开始微微翻白眼,整张脸即便在灯光不好的环境下看来,也是涨得通红。师父这个时候开始将舌头吐了出来,他的左手十分费劲地想要伸向我,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我知道,如果任由这样下去,师父恐怕就要化为青烟驾鹤西去了。

面前挡着一道拉不开的铁门,眼里看着师父那快挂了的表情,背后还传来龙季友的惊呼和那个疯子女人凄厉的叫声。情急之下,我快速在脑子里搜寻着以往学过的、能够在此刻派上用场的方式。由于无法触及,我只能试着用各种护身咒来让师父自身抵抗鬼魂的能力提升,不过师父此刻大概已经接近神志不清的状态,我无法知道这段咒被他听到后,作用究竟能有多大。当时也来不及细想,即便细想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我左手握拳,托住我右手的手掌边缘,右手捏了二指决,连接起来做笔状,隔着门指着师父的头,一边画下符文,一边提气大声念道:“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在最末一个“令”字出口的时候,我加重语气。并用右手指决画下一个大叉,然后重重戳下一点。话音刚落,铁门开始哗啦哗啦地响动了起来,好像有一股风迎面朝着铁门吹了过来。我转眼看向师父,他原本翻白眼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点,他用一种极其难受的表情,努力把眼神看向我,然后耸了一下眉心,师父的意思我懂,那是在说我的咒文起了作用,要我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我双手并拢,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贴齐到一块儿,其余手指间隔着交叉互握住,以伸出的四根手指做笔状,又一次悬空书下符文,并口中大喊:“乾坤无极,风雷受命;龙战于野,十方俱灭。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在这段咒文的末尾,我将双手高举。从我的右上方朝着左下方,做出了一个劈打砍杀的姿势。这个姿势刚刚做完,我又接着大声念道:“伏化天王,降定天一;天地玄黄,阴阳妙法。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同样的,这段念完后,我又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的方向再度劈打砍杀了一次。连续两次符咒力量下的砍杀后,师父的表情松弛了很多,他开始用自己掐住脖子的手使劲往外掰,虽然脸依然涨得通红,额头和太阳穴边上的血管青筋依旧冒了出来,可是从他的眼神不难看出,至少此刻师父是恢复了神志,并依旧开始抵抗了。我知道我的咒文起到了关键作用,并突然有一种自己将要获胜的兴奋感。不及多想,我又以左手为纸,右手二指决做笔,一边在手心里快速书写符文,一边口中大声念道:“天罗维网。地阎摩罗;慧剑出鞘,斩妖诛精;一切灾难化为尘。太乙天尊,急急如律令!”

最末一句的时候,我抬起右脚狠狠用脚后跟快速踏地三次,接着用左手啪啪啪连续快速三次用拍门的姿势。拍打在关着的铁门栏杆上。

这前后四段咒,其实合起来是一段完整的咒。奉请的都是太乙天尊,叫做“拔罪斩妖护身咒”,四段的内容都有护身护体的功效,这也是最初我对着师父施咒的主要用意,当人被邪物压制侵蚀的时候,这段咒可以让人借天尊之力护住自身,只有施展得开拳脚,才有反抗逆袭的机会。而后面三段,则具有斩妖除魔的功效。对妖魔鬼怪,是有杀伤性的。也只有压制住敌人,才能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此咒配合符文,长期练习后威力无比。只因我仅仅懂得点皮毛,也很少会加以联系。所以并不能完全驱逐鬼魂,但能够让它感到痛苦,同时也会激发它的怒气。

这时候,我感觉从二号隔离间里,冒出一股子极其难闻又压迫感很强的气流。以至于我甚至微微虚起了眼睛,而朦胧当中,我看到那个狰狞诡异的鬼脸,苍白的皮肤上暗红色的血迹让整个脸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最可怕的是。它竟然此刻把原本一直盯着师父的面孔,机械式的生硬转动着,接着看向了我。

师父的脖子依旧是被掐住的,但是感觉上已经大大不如之前那么严重。于是师父嘶哑着声音,吃力地对着我喊道。快跑!

当我还没能够反应过来师父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哐当一声,那道原本死死关闭的铁门,就好像从里面的方向被炸开了一样,虽然没有断裂。但它迅速地弹开,就好像有一个力大无比的人,在门内的方向一脚把门给踹开了一样。由于我就站在铁门跟前,这一下猛烈的开门,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的左边肩膀和手臂上。随着这种撞击的猝不及防。我的脑袋也因此被铁门上的栏杆打到了一下,顿时我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被踢到的酒瓶子,满脑子眩晕地,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撞击特别猛烈,我虽然没有撞过车。但我固执地以为,这种冲击感大概就跟撞上汽车差不多。倒地后的我头晕目眩,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身边的其他声音都被掩盖屏蔽了一样,胸口觉得一阵恶心。我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多久。但当我爬起身来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我的左半侧身体因刚才的撞击已经受伤的事实。

眼看着门已经被打开,我知道这是因为在我咒法的影响之下,这个鬼魂已经无力一边收拾我师父,一边与我的咒法对抗。一边还用自己的力量封住门了。所以它也松懈下来,打开了门。我没有犹豫什么,迅速冲到起初我们三个站着的铁栏杆边上,从我的包里摸出一对铜钹,然后抓起一把香。具体多少根我也没时间去细数,接着我就又跑到了二号隔离间的门边,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龙季友也是个靠谱的人,虽然并不懂行,但是他知道我和师父此刻正是紧要关头,于是他自己识趣地拿着我丢在地上的手电筒,站在坝子里朝着二号隔离间里照射着。冲进屋子以后,我看见师父已经努力快要挣脱了,他双手死死攥着拳头,用交叉的方式横在自己的脖子下,这是为了不让这个鬼再次掐住自己的脖子。而且师父此刻已经被那只鬼从门边的位置挪到了里侧的一个墙角边。师父背靠着墙角的夹缝处,双腿玩命地在地上乱蹬,地上的床板被他蹬得横七竖八的,而此刻我才真正看清了这个鬼魂的身子。

说是身子,其实完全算不上。因为他的整个下半身从起初那种好像跪着的姿势,现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从腰部以下的部分开始,逐渐变淡透明,并发出那种类似蒸汽的波纹状。它并没有回头来看我,而是再一次用压迫的姿态把师父困在墙角。师父因为神志恢复清醒的原因,反抗虽然吃力,但终究是让自己的离嗝屁远了一点。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个鬼魂竟然背对着我,伸出自己的右手,手呈巴掌状,用一个按压的姿势,朝着师父的左胸前按了下去。

这一幕让我吓了一跳,以至于我还没反应过来鬼魂是可以穿透人体的。只见它的右手手掌透过师父的胸前,好像破肉而入一样的感觉。顿时。师父又出现了起初那种无法呼吸,就要窒息死亡的样子来,不过这一次,师父的表情看上去更加让人害怕,我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扭曲痛苦的样子。

于是我抄起带来的一对铜钹,两只手各持一只,快步冲到鬼魂的身后,朝着它的后脑勺狠狠将铜钹合扣击打在一起。

这铜钹,又叫做铜镲,是中国传统曲艺项目中,最常用到的乐器之一。小时候我跟地包天到戏台子边蹭戏听的时候,就对它产生过兴趣。单独听的话,这只是一个表明节奏的乐器,并且声音粗鲁,非常难听。但如若和唢呐、小鼓、木鱼等乐器合在一起的话,就有了川剧那特别分明的节奏感。我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那时候看戏子们变脸,只要铜钹一响,他们就会变化一张脸,这让我感觉很神奇。我手中的这幅铜钹,是跟了师父后学习驱邪抓鬼才特别去买的一副。而且在两片铜钹的撞击处,分别刻下了“九十九字天门雷火咒”和“九十九字地门雷火咒”,由于咒文太长,还没念完一半的时候估计就丢了小名,所以分别镌刻在两边,每合拢击打一次,就等同于用那刺耳的声音将咒文之力量传递出去。

于是随着那“哐~~!”的一声生涩难听的巨响,眼前的鬼魂一边“嘿嘿嘿”地叫着,一边在二号隔离间的范围内极其快速地逃窜着。它口中虽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但从情绪上来听,却又痛又怒。

第七十一章 .心结难解

鬼魂逃窜的范围,始终局限在这二号隔离间之内,不过即便移动的速度极其迅速,它还是刻意地避开了我。我手里抓着铜钹,伸出双手用我的背护住了师父。师父此刻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我想当初这个鬼魂,大概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害死了其他四个人。它刚才把手穿透了我师父的胸口,假如我不救的话,师父估计此刻也已经心衰窒息而死,死法死因,都会跟之前的那个四个人完全一样。

师父大喘了一阵后,侧身跪着,用手支撑着上身,突然一下子呕吐了出来。我问师父说你有没有事,师父就扶着我的身子在我背后站了起来。我想他一定是趁着扶我的这个动作把自己沾到手上的呕吐物擦在我身上了。师父说没事,就是被攻了个出其不意。他的声音嘶哑,细声细气的。

于是师父取下我别在裤子上的那一把香,整整一把全部点燃。他告诉我,现在开始。只要那个鬼朝着咱们冲过来,你就别犹豫,一铜钹拍下去就是。我答应了,因为鬼魂虽然在屋子里乱窜,但一直在避让着我,这说明它对我手上的武器非常害怕。它也知道,自己如果靠近的话,就会被我打。师父让我跟着他走,也许是刚才那一番争斗,让师父有些精疲力竭,他走路的姿势。显得有些蹒跚。他每走大约一两步,就弯腰在地面上摆下一支香。

我一直跟着师父,他从房间的一个墙角开始,逆时针方向贴着墙角,围绕着走了一圈后,他朝着屋子中央的位置挪动了一步,再次逆时针插香画圈。一边走着一边嘴里重复念叨着:“去真邪将作法,阴兵鬼将、邪兵邪将来出行。锁锁缚缚。心狂还乱,不知人事遍身如火烧,遍布天下展威灵,七万阴兵无拘束,吾奉阴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此处之“心狂还乱”的“还”。发音同“环”相同。这是五鬼锁魂咒,属于道家阵法秘咒里,束缚性和威力较大的一种。如果徒弟的修为还没有到达一定程度的话,师父还不会教徒弟学习这套阵法的。严格来说是借用了道门的方式,却用的是民间法教的手段,需要另设坛门,且坛只可埋于地下,不得离地。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就还没学过。

师父说过,所谓锁魂,不仅仅是针对鬼魂而言,而是针对一切不管好坏的魂魄。五鬼之力奇大无比,且常常六亲不认。师父之所以逆向绕圈,并逐渐朝着中央围拢,就是在借助阵法和咒文的力量,将鬼魂的行动范围越逼越小。那些丢在地上或者插在地上的单独的香,在阵中鬼魂看来,就是自己无法碰触的边界,所以它即便是躲闪,也只能在越来越小的圈子里躲闪。而当阵法咒文念完,封阵之后,就如同在一个人的四周缠绕了很多圈绳子,只需要绳子两头一拉拢,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绳子死死地捆住。

师父刚才收到了攻击。人比较虚弱,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走完了全部阵法的布置。由于剩下可以给鬼魂活动的区域实在太小,鬼魂原本快速闪动以至于我只能看到一道影子,现在却因为空间的束缚,重新变成了一个跪着的人,和最初不同的是。它不再是低着头,而是东张西望,从扭曲的五官里,隐约能够看得到害怕的感觉。

师父封好阵后,就带着我退到门边,他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呕吐物和灰尘,一边对我说,现在这家伙已经算是抓住了,它是无法离开这个屋子的,所以它生前被人虐打,带着怨念死在这个房间里,因为某种原因而聚集了冤魂,形成了鬼魂,但却从此无法离开。这套五鬼锁魂咒的阵法,不光是锁住了它,还锁住了之前死掉的四个人的鬼魂。

师父这么说我就有点不明白了,从头到尾,我都只发现了这一个鬼魂而已。那几个被害死的人我一点踪迹都没能够察觉到。师父说,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个鬼魂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即便是它怀着怨怼而死,死后成为冤魂恶鬼,也不至于大到如此地步才对。而正因为你之前没有察觉到那四个死人的亡魂。然而死在这个屋子里的鬼魂是没办法离开的,这就是说,现在跪在里头的那个家伙,不但害死了四个人,还吸收了人家的鬼魂力量。

我问师父,为什么说这个房间能够关住亡魂呢?师父说。这大概和这个地方有关系,这里的屋子都只有一个开口,关押的也都是神志不清之人,生活自理本来就有严重问题,你也看到这些隔离间里的环境了,不光潮湿阴暗不说,连个电灯都没有。墙上全是水渍霉菌,地上也都是屎尿,这样的地方就给原本就喜阴的鬼魂创造了极佳的庇护场所。所以这个地方不光是困住了这个鬼,还困住了那四个人,它们也许想走,但也许是走不掉,至少在这个鬼吞并它们之前,是没能逃出去的。

我点点头,师父用这样的阵法困住了鬼魂,原本剩下的工作就是把鬼魂妥善处理也就算完事了。可师父却说,这鬼魂连杀四人,罪不可恕。就算它自身是因不公而死,也不能把这样的怨恨无端强加在别的人身上。所以它必当受罚,念在总是可怜之人,我暂且收走,等我伤势好了以后,再奏表城隍,让他们发落吧。师父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冷静。师父一向是不主张对鬼魂动不动就灭之的,然而眼下的事,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做没做错。我赞同他的处理方式,交给城隍发落,这是杀人偿命的道理,可那些杀死他的人。又该怎么还这笔债呢。

师父回到走廊上取出自己的工具,在二号隔离间的门口,设下了一个小小祭坛。师父说要把它收走,显然不是列入自己的兵马当中,而是好像押解犯人一样带走。因不知道这个鬼魂的原本姓名,于是只能用高压的咒文逼迫它,让它老老实实地束缚在招魂幡里,烧掉招魂幡,留下些许灰烬,装进瓶子里封印,就算作是收走了它。

师父的法事完成之后,他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休息。剩下的工作不多了,我需要将这里的所有隔离间都做一次净化的法事。这相对比较耗费时间,于是我让师父先到龙季友的办公室里休息,我则和龙季友一起,挨个把每个隔离间清空转移出收容人员,在打开女舍的时候,我心有余悸。害怕那个疯子女人再向我扑过来,但是自从师父收走了二号隔离间的鬼魂后,那个女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了,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朝我看一眼。

九个隔离间的清理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接近两点多。事情虽然完成了,但是这个时段让我和师父离开收容站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去投宿住店了。于是龙季友说让我们就在办公室凑合一晚,天快亮的时候他会叫醒我们,送我们出去。

于是我重新把从站长室里偷出来的资料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然后重新安好了门上的小窗户,再才趴着休息了一阵。

第二天清早,龙季友就把我们带了出去,连连感谢,他说自己没准备什么东西好当做酬谢,毕竟这件事也是他自己想要这么做,实际上他大可不必管。我本来觉得收不收酬劳都无所谓,但法不外送的道理还是不敢随意违背。于是只收了他几张粮票和一张肉票,当做酬劳了事。

我跟着师父到餐厅里吃早饭,从昨晚开始师父就几乎没有说话了,样子看上去有些郁闷。我知道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昨晚那次差点翘辫子,还是让师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不过我坚信师父若是年轻十岁,这点小问题也是能够轻易解决的。所以我不知道他究竟在烦恼那个鬼魂的何去何从,还是在感叹自己正在老去。

我是个识趣的人,于是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原本办完这件事就应该回村的,但是师父跟着我走到城门边的时候,突然对我说,他今天就暂且不跟我回村子里了,让我带话给徐大妈周大爷,过阵子再来瞧大家。师父是临时决定不跟我走的,我知道我即便是问,也不会有个准确的答案,也许将来有一天,师父自己愿意说给我听,那才是我应该知道的时候。

于是我就独自回村,这条路来来回回我已经走了第二次了,第一次是逃难,心情郁闷而沮丧,而这一次我们顺利完成了别人的嘱托,也并不是在逃难。可我却因为师父的关系,这一路走得也挺郁闷的。纯靠脚力的话,回村的路会把我走成狗,所以这一路上我看到牛车马车拖拉机,都会搭上一段,天黑之前。我赶回了村子里。

转告了师父的话之后,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我们学道本是为了帮助那些弱小的人,可在如今的世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弱小的,怎样的死法才不叫受害?

我不懂,也不想懂。

第七十二章 .知识青年

1967年,我认为那是一个较好的年份。社会虽然比较动荡,但老百姓还活得不算辛苦。如今的我已经24岁,尽管成长的过程跌跌撞撞,可是也算不上凄苦。起码在早几年前,全国都缺粮食的时候,叔父的茶馆里,每天还是吃得起饭的。跟着师父之后,虽说粗茶淡饭让我肠胃浮躁,但起码没饿过肚子。

也许是安逸过,也苦过的原因,我对物质的要求相对很低,所以我对于村子里有些年轻人的做法,感到非常不解。

这件事要从1967年的下半年说起。

自打年初师父没跟我一道回村算起,他已经大半年没出现在村子里过了。期间他给我来了几封信。说自己目前正在川东及湖北一代游山玩水。我想这也许就是老道士潇洒了一辈子,到了中晚年的时候猛然遭遇了一个挫败之后,选择逃避凡尘的方式吧。

那一年,大概是八九月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七八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由于村子里大多是岁数较大的人,连我这样24岁的人都算是年轻的。所以这些青春的孩子们来到山村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不论做了什么,都会变成周围的人眼光聚集的人群。

他们喜欢唱歌。经常明明干着干着农活,就突然从稻米地里冒将出一个脑袋来,发情似的开始高歌。这还不算什么,假如他的歌声被另一个知青听见了,也会加入飙歌的行列。一时之间,小小的农田里,歌声此起彼伏,一派其乐融融的生活作风。

而知青来到村里,总得有个住处,于是就按户分插倒所谓的“贫下中农”家里去。

徐大妈家。就是贫下中农。插队过来的一个知青,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总感觉她对这里的生活太不适应。徐大妈专程给她分了一个屋子,导致我只能每天晚上收拾完堂屋之后,还得把几个凳子拼凑成一张床睡觉。

就如我说的那样,我吃过苦,所以这点苦不算什么,只是常常一到夜里,就听见那姑娘屋子里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让我有些心烦。既然要想家想爹妈,那你为何要丢下家丢下爹妈,去响应一个你认识他他不认识你的人,到这穷乡僻壤自找虐受呢?

最离谱的是,这群知青由于岁数相仿,出去玩也常常都三五成群,村子里吃喝都很简陋,过年才会吃肉,平日里有个蛋花汤都能当半个荤菜,这群城里来的孩子。哪能够快速适应得了。女孩子也就算了,本身只有那么点饭量,搞不好还没徐大妈家的大黄狗吃得多呢。可那些男知青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所以自打他们来了村子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村里陆陆续续丢了好几只鸡鸭。吓得徐大妈到了晚上都只能把鸡鸭赶屋子里,在堂屋里与我共处一室。

我时常会被鸡鸭扑腾略过头顶扇着翅膀的声音惊醒,而惊醒后下地却总能赤脚踩到一堆鸡鸭屎。

也许是知道我心里有不快的情绪,徐大妈经常会安慰我,说这些知青在村子里最多也就呆两年,坚持坚持吧。我在徐大妈家里已经住了一年有余,这期间,互相早已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而每到看见我郁闷的时候,插队在徐大妈家里的女知青,就会很嘴甜地来逗我,让我生不起气来。

她叫孟冬雪,据说这名字是她爷爷给起的,其理由是生她的那天,爷爷的老家下了一场没有天理的大雪。从小就在城里长大,接受的是新学教育。中学是在城里的女中上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妹,相应国家号召,非独生的家庭需要其中一个孩子去上山下乡,加上她自己念过书,有文化。脑子一热就来了这儿。

或许是我开蒙的时间比较晚,或许是鉴于自己的身份敏感,又或许是这些年接触的女性绝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人,突然家里来了个这样青春活力又长得好看的姑娘,我心里其实是有好感的。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大多比较保守,但凡有点轻浮的举动,就会被当做流氓。

所以孟冬雪插队到徐大妈家来以后,我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为,好在山村小,事情本就不多,我的身份并未被人发现,偶尔有乡亲们需要帮忙,我都偷偷去迅速办了,丝毫不张扬。孟冬雪有一天早上问我,为什么我只要忙完农活,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看一些古书,我告诉她那是因为我没有上过学,我想要学东西。孟冬雪算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说,那将来只要她有时间,就教我学文化学知识。

诚如我刚才说的那样,村里的物质条件太差,以至于那些饿肚子的男知青们,偷不到鸡鸭。就打起了村里猫狗的主意。其中就有一个不自量力的男知青,在夜里想来偷徐大妈家的大黄狗,被我发现后揍了一顿,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村子里保护猫狗的光荣村民。

孟冬雪和我一样。跟大黄狗做起了好朋友,不仅如此,连那只常常跟我打架的猫也黏她到不行。几个月过去之后,村子里相安无事。孟冬雪和其余几个女知青,在农闲的时候,就会教村子里的小孩子学文化,我也被逼着坐在最后一排听。

其中有一个女知青,名叫纪幼安,可能是八字不合的关系,她总是看我不顺眼,老在课堂上找我的茬,甚至还会奚落我连个小朋友都不如,然后引发这群熊孩子对我的哄笑。

我心里其实也不讨厌她,就觉得她只不过在我身上找找存在感罢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遇到生理期问题。心情不好也在所难免。所以我常常一笑了之,甚至还装傻逗大伙一笑。本来这一切都挺好的,我也安静地享受着山村里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是直到有一天,纪幼安来家里找孟冬雪,在路过我的堂屋的时候,撞翻了屋里的一个背篓竹筐。

竹筐里,不光藏了我平日里看的书,还有许多我暂时用不到的工具。例如桃木剑,例如小纸人,还有各种我之前练手,但又写多了的符咒。

当时我正坐在边上看书,纪幼安撞翻竹筐的时候,还连连跟我说对不起,帮着我把东西捡回去。当她捡起一叠我用绳子捆好的符咒的时候。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害怕的神情。

其实该害怕的人是我,这样的知识青年,接受的是一种建立在名叫《资本论》的思想教育,是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相处了几个月之后,她才发现村子里住着这么一个唯心主义者,甚至以此为职业的人,她会告发我吗?

虽然我当下没有说什么,但我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态表情。她看起来故作镇定,好像没事人一般,但那慌张的手脚,以及明明走进屋里却没再找孟冬雪的行为,让我意识到,完蛋了,危险来了。

当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徐大妈,徐大妈是对我师父做过承诺的人,所以她一定要保住我。徐大妈跟纪幼安并不熟悉,人家也未必会听她的劝告,于是徐大妈那天晚上把孟冬雪叫到我跟前,委婉地,坦诚了我的身世。

孟冬雪和我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几个月。却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位道人。

由于平时关系挺好,又都是寄人篱下,孟冬雪告诉我她会去跟纪幼安说一下情,希望她不要把这件事公开,不要去告发我。其实当下距离纪幼安看到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足以把这件事传遍整个山村。但我还是谢谢孟冬雪肯为了我这么做,因为假如她因为袒护我而一道被告发的话,那我这个债就欠大了。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据说在当晚孟冬雪找到纪幼安的时候,我的事情已经在女知青这部分人里传开了。村里的男女知青分别插队在村子的前后两侧,并未在同一个区域,大概是为了防止一些有伤风化的事情发生。纪幼安大概也没想过要去告发我,但这件事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所以当孟冬雪向她求情的时候,她反而奉劝孟冬雪跟我保持距离,说我是旧社会的毒瘤,是领袖坚决要打倒的四旧。

好说歹说,纪幼安才答应这件事不再继续外传,但是从此以后也不让我再上他们的小课了。我对于这样的处理方式,谈不上满意,倒也无话可说。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不小心。虽然我不知道纪幼安在随后是否真的如承诺的一样,没有再到处说我的事情,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其余的那些女知青,恐怕是早就告诉了那些男知青了。

这很容易区分,当你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看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村长欠了我的人情,王家人也为我做过担保,在听到那些知青的风言风语之后,王家老大这种粗人更是带着村民们跟这群知青高声争执了起来。

一时之间,我成了事情的导火索。我很愧疚,但无计可施。孟冬雪因为袒护我的关系,受到了其他知青的排斥,但她回家后从不说这些,还是一口一个司徒哥哥的叫我,还让我蛮欣慰的。

在我被发现后大约一个月,那已经是1967年11月的月底,山村里再度降临了一件怪事,这件事的主角,就是纪幼安。

第七十三章 .深夜求援

那天深夜里,我和徐大妈一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伴随着拍门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着急而带着惊恐的叫喊。

由于我是睡在堂屋里的,所以我距离门的位置是最近的。于是我赶紧起身开门,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一个女人一把冲上来抓住我的衣服,惊呼着让我快去救命。这个女人是和孟冬雪及纪幼安一起插队到村子里来的其中一个女知青,听说和纪幼安来自同一个西北城市,同时也是纪幼安的室友。

由于我并没有去过他们插队的那家人家里去,我只知道,那是距离徐大妈家大约半里地的一对老夫妻家里。我见她如此慌张,于是赶紧把她扶进屋里,让她别着急,慢慢说。这时候徐大妈和孟冬雪也穿好衣服闻声走了过来。孟冬雪坐到这个姑娘边上,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徐大妈看姑娘神色慌张,于是就给她端了一杯热水。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那姑娘才说。出事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纪幼安,现在她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让我赶紧过去看看。

我知道,通常用这种方式上门拜访的人,大多都是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可是这群知青因为之前的事情。和我有点不对路子,除了孟冬雪之外,别的人都对我有些敬而远之,既然肯低下身段来求我帮忙,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件事超过了她们的理解。需要我这样的神棍出马了。第二,事情已经有些严重,刻不容缓了。

孟冬雪问那个姑娘,让她仔细把事情说给我听,我却告诉她,边走边说吧,别耽搁时间,救人要紧。于是我披上衣服,就跟着大伙一起出了门。

在夜里走半里地本身是不安全的,加上这次走得急匆匆的,于是我就没让徐大妈跟着一块去。只是孟冬雪担心自己的伙伴,坚持要跟着一起来。我也就没说什么了。在路上的时候,那姑娘因为心中焦急,说的内容断断续续的,但连贯起来,大致上我听出是这么一回事。

这姑娘和纪幼安原本一直都住在这对老夫妻家里牛棚的楼上,那是一个木板架起来的小隔间,本来是收庄稼的时候,把那个平台用来晒稻谷用的,知青插队后,就把原本堆放稻谷的小木板屋给她们住了。本来一直都相安无事,也在这里睡了好几个月了,可是昨天晚上两个女孩睡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聊起了孟冬雪和我的事来。本来两个人只是在开玩笑,说我和孟冬雪住在同一个村民的家里,而且孟冬雪很袒护我什么的,会不会是俩人有点感情关系之类的闲言碎语。

我听到后觉得倒是还好,本来这种十几岁的小女孩凑到一起也只能叽叽喳喳八卦下那些本来不关她们的事的人,可是孟冬雪却有些不好意思,在黑暗的山路里,几度电筒的光线晃过她的脸蛋的时候,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能够察觉到她脸上的绯红。那姑娘接着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聊到了我身上,于是纪幼安又把那天撞翻竹筐后看到的东西给她说了一遍。这当中当然有些比较夸大的成分在,毕竟纪幼安这种小姑娘,除了那一沓符咒之外,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他工具是干嘛用的。

在聊到我的事情之后,两个姑娘在夜晚里就越聊越兴奋,一直到很晚。她们互相在分享着以往在家乡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老人口中的诡异事件,于是越说越害怕,到最后竟然睡不着了。

我心想着俩姑娘也真是够蠢的,既然害怕那就别说嘛,既然说了干嘛还自己吓自己呢?这不明摆着在犯贱吗?那姑娘说,到了差不多夜里12点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个东西落在她们睡觉的那个小木屋的屋顶上,然后还发出奇怪的叫声。

这两个姑娘虽然来自某西北城市,但那年头的城市,尤其是大西北,实际上和稍微发达点的农村差别并不算太大,她们本来以为是鸽子或者猫头鹰之类的鸟,也就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后,那奇怪的咕咕叫声突然停止了,传来了一阵好像玻璃珠子掉在木板上的声音。

姑娘说,她们的屋顶除了一些瓦之外,什么都没有。飞来一只鸟也就罢了没什么稀奇,可是如果出现有珠子掉在屋顶上,还滚动了一段距离的声音,这就不正常了。于是两个姑娘就屏息听着屋顶的动静,紧接着她们听见了有人走了几步,然后类似于捡起了那个珠子的脚步声。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曾打断姑娘问道。这声音是你听见了,还是纪幼安听见了,还是你们俩都听见了。她说是俩人都听见了,而且非常清楚。于是我心想,这可能跟天气变冷,木板受潮后膨胀压缩。于是在温度或者湿度稍微发生改变的时候,就有可能出现这些异响,只不过是因为你们觉得那是屋顶,且屋顶上理论而言不该有人,加上这种声音和你们以往听到过的某种情况例如有人走路,珠子掉地等声音很类似,所以你们就主观判断是这样的情况了。

所以说,人还是得有文化,这点我得感谢下孟冬雪,要不是她这几个月跟我说些自己课堂上的知识,我搞不好也想不到这一层。

那姑娘说,起初的时候她们也是这么想的,以为是木板热胀冷缩出现的正常反应,可是后来遇到的事,就让她彻底不这么想了。她说,头顶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也距离两个姑娘的头顶越来越近。到了后来,甚至出现来了许多人在楼顶上走动的声音。姑娘跟我形容道,那声音每一个都相对独立,有那种一般人踏步的声音,还有一种好像把一只脚在地面拖动,从一头到另一头的感觉。

当时两个姑娘就有些害怕了,但又不敢开门去看。于是她们俩连天也不继续聊了,搂在一起。眼睛望着顶上的木板,瑟瑟发抖。突然之间,那种声音就戛然而止,周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不过没隔多久,那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不是再头顶。而是在一墙之隔的门外。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基本上就能够确定,这定然是撞上了邪事,如果说之前的动静还有可能是楼板的老化引起的,那此刻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鬼魂因为当事人的胆怯,于是得寸进尺的表现。

师父曾经说过,人和鬼虽然形态不同,但是根本上来说,就是由魂魄而组成。所以它的存在就跟人与人之间的存在没有太大差别。一样米白样人,人和人之间也有性格好坏之分,有的人温顺有的人凶恶,当温顺的一方不断退让的时候,凶恶的人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鬼魂也是一样,你弱它就强,而它强起来,正因为感受到了对手的怯懦。这就是为什么师父要求我无论学得再渣,护身的咒法一定要熟记的原因。因为这些咒是可以给人以一种保护的。当我自己知道我在被保护的时候,胆子自然就会变大,与此而来的,就是我借助咒法提升了我自身的气,正气一旦足够多,就可以压制邪气。

那姑娘接着说,当那些动静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两人已经吓得不行了,但是又不敢叫出声来。这时候她们俩已经知道外面的动静绝不是人搞出来的,而且不知道为何,她们也毫不迟疑地想到那就是鬼。

我打断她说,什么鬼?这些都是旧时代的封建思想,是毒瘤,是糟粕,是四旧,明白吗?我的话带着一种总算解气的嘲讽,这很幼稚,我知道。可我心里还是有些得意,我相信玄学,相信因果,但那并不代表我不相信科学。可纪幼安等人,相信科学的同时,不但否认了玄学,还践踏着玄学。这就是中国的老祖宗和外国的老祖宗德望上的区别所在,我们念旧,可以与新思潮共存,但不忘本。

姑娘大概是听出了我言语中的嘲讽,但她好像装作没听见一般自然略过了。她接着说,这个时候开始有人拉门的声音,好像是想要进屋子一样。两人早就吓得欲哭无泪了,听见拉门的声音后,她们俩就钻进被子里,用被子捂住了全身,然后紧紧抱在一起,谁也不敢睁开眼睛。可是后来,门突然吱嘎一响,就被打开了。但是她们进屋的时候,是把房门从里面挂了锁的,也就是说她们俩如果不用钥匙开锁的话,连她们自己都出不去,更别说有人可以进来了。

那些脚步声好像丝毫不顾忌这里的两个大活人。自从门打开的声音传来之后,那些各种脚步声就鱼贯而入到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满屋子走动。姑娘说,这个时候纪幼安就吓得哭了起来,但又不敢大声地哭,自己心里也害怕。被纪幼安这么一刺激,俩人都蒙着被子呜呜哭泣。

哭了大约有半分多钟,那些脚步声再次突然之间就停止了,周围重新回到一片安静中。两人在被子里藏着,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停了,于是姑娘就提议慢慢探出头去看看,因为之前两人一直在聊天,屋里的灯是没关的。可是纪幼安死死抓住姑娘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肯睁开眼。没有办法她只能自己去看。战战兢兢地把头探出被子的一边,眯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和纪幼安睡的那张床,就连靠着墙的床头,都密密麻麻围了一圈高矮胖瘦,男女不一的人,面朝着床,微微抬着头,但却用一种向下望的眼神盯着床上的自己。

姑娘说,当时吓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死后被人围了一圈瞻仰遗容一般,区别只在意这些人面无表情,只是冷漠地看着自己。吓得她一声尖叫,立刻把头缩回了被子里。可就在钻进被子的一瞬间,她发现,被子里但凡还有空隙的地方,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人头。

不对,是鬼头。

第七十四章 .土匪头子

姑娘说完这句后,突然停顿了,仿佛是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心里陡然间又开始害怕了起来。

由于我和孟冬雪听得入神,此刻耳朵里只传来我们三人走在山路上的脚步声。适才姑娘说的这一幕,想起来还真的挺吓人的。夜里山风很猛很冷,我看到孟冬雪有些微微发抖,于是问她怎么了你冷吗?她说不是,她怕。孟冬雪又问我,那你怎么也发抖,你也怕吗?我说不是,我冷。

在小姑娘面前,我总是要装得老道一点才行。

眼看还有百来米就到了她和纪幼安住的屋子,只是因为山路蜿蜒,夜色浓郁,我们走得虽然不慢,但还是花了不少时间,姑娘接着跟我们说。钻进被子以后看到那些鬼脑袋,个个的表情都跟被子外面围在床边的那些一样,自己再也受不了这种惊吓了,于是就拼命开始挣扎、大叫起来。

  如果觉得司徒山空传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李诣凡小说全集司徒山空传十四年猎鬼人摸骨师怪道胡宗仁,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