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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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众生之相

既然那张小嘴巴在笑,说明至少情绪上来讲,它是处在比较兴奋的角度。从他那句“果然找过来”了,让我觉得这件事至少秦不空早有预料,而他并没有提前通知我们注意防备,也没有赶在我们前头阻止这件事的发生,而是就好像是预先设计好了每一步,静待它的发生一般。

想到这里的时候,愤怒的情绪又从我心里冒了起来,我冲着站在门口的秦不空说道,你这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点告诉我们,万一今天我回病房的时间晚了一点,师父因此而出了什么乱子,你付得起这个责吗?还有,你有话好好说,别用你那张畸形的嘴巴跟我说话!

秦不空冷笑了一声,这次却是他自己原本的声音,他说,真是奇怪了,我为什么要为这件事负责,赶过来提醒你一声都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反倒怪起我来了。我心里愤怒,但也不愿意和这种人做口舌之争,因为他的逻辑根本就跟正常人不同,一个自私自利之辈,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秦不空将自己的胡子捋了捋,遮住了那张小嘴巴,然后接着对我说。虽然我的这张嘴是个畸形,但对我用处却很大,你这小屁孩子,你哪里会懂?它不光是能够说人话,还能够说鬼话。六道众生当中,只要能有沟通的。我统统可以用它来沟通!

这时候我突然联想起之前我气冲冲去找秦不空寻仇的时候,曾经在死门外面听到的那阵窃窃私语,看样子就是秦不空在用自己那张小嘴巴说话,而且和他沟通的对象,现在想来,应该是门后的那个鬼魂。

秦不空走到病房里。然后关上了门。他一边慢慢踱步朝着我走过来,一边说道,刚刚被你杀死的那个众生相的鬼,和它直接联系的,就是这根金刚橛,它被我们拿走后,我故意要你带到医院里来给你师父看,这样如果八根金刚橛少了一根的话,八卦阵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很容易就会被破解,就冲着这一点,它必然会来寻回。

秦不空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师父,然后继续说道,而这个众生相的鬼魂,也只能在八卦阵的范围之内,才能够有那么巨大的威力,大到连我去对付,都不一定能稳操胜券。所以特别将它引到这里来,到了阵外的地方,它就会弱小很多,许多原本可以控人的法力,到了这里也就统统失效了,否则就你这么个三脚猫,怎么可能是它的对手。更不要提杀死它了。

他说的没错,其实这也正是我比较诧异的一点,因为今天和这个鬼魂过招的时候,虽然打斗依然会比较激烈,但是终究还是建立在我早就领教过它的厉害,心里原本就有一种已知的畏惧感。可实际上过程来看,它的确是比在地道里的时候要弱小了很多。

秦不空接着说,到了阵外的地方,它也仅仅就是个众多魂魄聚拢而成的普通鬼怪,你难道没察觉到,今天这一次,从头到尾它都只能拿着这金刚橛来攻击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招数了吗?而你那紫微讳加雷决这样的小把戏,如果再地道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到了这里却能够让它被迫做出反应吗?

我没有继续说话。秦不空此刻就好像一个早就预料到结局的人,每句话都说得很有道理。他走到我身边,伸手从地上捡起那个鬼魂散掉后留下的木根说,这个东西,别看不稀奇,却是这个众生相的根本,刚才你虽然杀死了眼前的这个,但是如果你不烧掉这个玩意的话,早晚有一天,会给你再聚集一个更厉害的出来。说完他将木根拿在手里,映着光线仔细观察起来,很快他指着木根上相对光滑的一段对我说,你看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字?

我从他手里接过来一看,上边的确刻着几个字,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字迹已经很淡,并且有破损的部分。仔细辨认之下。发现写着“芸芸众生,无处遁形”八个字。虽然不太明白当初设下八卦阵的时候,那个布阵之人为什么会选择了这八个字,但是从这个众生相的鬼魂来看,却似乎有迹可循。众生相的鬼魂藏在死门之后,仿佛是在意味着。众生皆有一死,死后都会变成一样的意思。

秦不空说道,如今借了你的蛮力,算是灭掉了这个鬼魂,只要这金刚橛不重回八卦阵,我就迟早可以破掉此阵,算起来,也是你的一件功劳。我哼了一声,且不说我对他要寻找的巫王魂魄丝毫没有兴趣,单单是他这么不顾他人死活地利用旁人,我是半点也瞧不起的。也许是我的表现太明显,秦不空说道。我秦某人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和你师父都在不同的阶段用不同的方式帮助过我,我会回报的。

我依旧没好气的说,你?你还能怎么回报,你能让我师父回到从前的样子吗?他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了你,会有这样的下场吗?说完我朝着床上的师父一指。语气有些激动。而这个时候我却罕见地从秦不空脸上读到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那种表情,多多少少有点自责的感觉,但很快他又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师父的命,命中注定他会来找我,就会遭此一劫。人可以抗命,但最终,还是得从命。

他走到床边,将原本因为我和众生相打架的时候撞歪的床重新拖正,然后对我说,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师父醒来。既然他觉得我欠他一个交代,那我就等他清醒后,亲自给他一个便是。然后你们师徒俩,可以暂时搬到我那里去居住,我有一些苗寨的法子,可以让你师父恢复得更好。虽然没办法和从前一样生龙活虎,但绝对比你们这么要死不死地拖着强。

我本来很想顶嘴一句,说谁稀罕你那些臭把戏,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但我却没有开口,心里存着怀疑。但却隐隐希望他是真的有办法让师父好转起来。

于是那一夜,秦不空就霸占了我的位置,害得我只能坐到师父的床沿上。在医院里的好处就是,一旦受点伤,可以很快就找人来处理,大不了就是被人多问几句伤势的由来。而我手上的伤口比较大,于是就去了外科急诊,请值班的医护人员帮我消毒处理了伤口后,我就偷偷拿着那一截木根,到公共厕所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奇怪的是,燃烧的火焰竟然蓝色里带着绿色。和一般火焰的感觉完全不同。且因为存放了近千年的关系,木质有些干燥,那从断裂面流出的“血液”在燃烧的时候竟然好像滴出来的木油似的,反而助长了火焰的烧势。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可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手上伤口疼痛的关系,但后来我才察觉到,原来是对在场的秦不空的不放心。万一我睡着了,此人搞不好又出什么幺蛾子,这人虽然不算邪类,但也绝对不是个正派人。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了一晚。期间不断在师父的嘴边用棉签沾了水擦拭着。

正如同师父的主治大夫说的那样,第二天早上师父的麻醉药药效过去了,师父醒了过来。而当师父看到秦不空也在这里的时候,表情诧异,可由于说话舌头打结,于是我就简单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师父。但是并没有说秦不空故意等着这一切发生,一直在边上看热闹这件事。想来以师父对秦不空为人的了解,他也是能够想到的。

下午师父已经可以顺利说话了,只是毕竟动了刀子,身体还是很虚弱。我凑到师父耳边悄悄告诉他说,这个秦不空还说。等你能够出院的时候,就把你接到他家里去住,他有法子能够让你的伤势复原得更快一些,可这个人亦正亦邪的,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答应他。

师父面露愁容,很显然,之前他和秦不空之间的恩怨,以师父的心气,宁可少活几年,也是不肯答应的,我问出口,也就是要听听师父自己的想法。既然师父还在,那我这个当徒弟,自然就不能擅作主张。可师父犹豫了一阵后,竟然微微点头,表示答应。

师父的反应让我有些意外,迟疑了片刻之后我问他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咱们现在也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师父却虚弱地说,就算给我治病是假,咱们也要去。因为他那地道底下藏着的大秘密,虽然对我们本门无用,但你却可以代替我,跟着一起去办完这件事,等你做完这一切,就算你年纪轻轻,也足以堪称大师了。

师父的语气非常虚弱,似乎每一个字都非常费劲。但是他说的这些话,却让我愣在当场,久久不做声。

第二十三章 .三人同住

大师,这个词语是每一个和我一样身在此行的玄学中人,最终都渴望到达的一个境界。因为它不再是一个单一表示身份的词语,而是对这个人认可的高度。跟着师父这么多年,身边也见识了不少能人异士,但每个都自谦说自己只是寻常手艺,万万不敢高攀“大师”一词。

而在以往,虽然我曾听到过别的求助的人称我师父为“大师”,但我心里也清楚,那只是人家的客气而已,师父虽然本领高强,而距离大师却似乎还有一段路要走。如今师父的状态。如果要走下去,看样子是没机会了,我也明白了他最终点头的原因,是希望我可以亲自跟着参与这件事,加以磨炼,只要最终能够成功,我的这番经历,也是别的老一辈师父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奇遇了。

可这样一来,师父就太委屈了,于是我说,我没兴趣去做什么大师,以我的资历来讲,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这个秦不空,如果师父你自己不愿意的话,不用为了我而勉强,我对他的那些事情一点都不稀罕。师父却说,你就当是帮着师父做这件事吧。今后别人传言起来,也是在为本门争光了。师父叹气说道,我们门派小,人丁少,正当要蓬勃发展的时候,遇上了战乱。好不容易战乱结束了,又开始了对我们这些人的打压,所以师父这有生之年,恐怕是没办法将我们门派发扬光大了,而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你如果不做。谁还能做,难道说让师父好起来之后再收个徒弟吗?师父也没精力去教徒弟啦。

师父从未在我面前如此正儿八经地谈论自己老去的事情,虽然我们都明白,这是个事实。可师父的叹息却在告诉我,他对这件事有多么不舍。不难看出,即便是师父对秦不空的人品再不苟同,也对那地道底下的秘密非常向往。大概学习玄学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就跟学武术的人一样,知道有什么新的自己未知的东西,总是会难以抑制地想要去一窥究竟吧。

师父抓着我的手说,三儿,你答应师父,要让这个秦不空知道,我为什么以你为骄傲。听完师父这番话,我的心中冒起一股油然而生的使命感,这么些年以来,师父跟我嘻嘻哈哈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说出他以我为骄傲的话,这让我很感动,心头也非常温暖。

于是我也没有立刻答应师父,而是说等他再好些了以后再说。

师父的术后恢复还算非常顺利,到了第七天,师父就拆线了。而在这之前,师父已经可以下床活动。虽然身子还是大不如前,但是比起我刚到医院来看见他的时候,还是精神了许多。期间秦不空曾回过自己家几次,其中一次是为了修好被我踢坏的门,另外几次则是在师父授意之下,去帮忙把师父和我的东西陆陆续续地送去了他家。我虽然还是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既然师父都没有说什么,我也就不便多说。

大约十天之后,师父就出院了,我们专程去了师父租房的地方,跟街坊邻居们连连道谢,并告诉他们今后有空会常常回来,然后我们就住进了秦不空的家里。起初的几天,我还是和他没什么交谈,他也除了每天帮师父熬药点香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地道底下,而我却没有再跟着下去过。因为每次当我走到地道口的时候,甘木就一脸凶相地阻拦在门口。似乎是当初我突然闯入让它觉得很丢人,所以这件事就再也不允许发生了一样。

就这么住了半个多月,每天也无所事事的。终于在那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师父突然开口对秦不空说,秦前辈,我这个徒弟你也知道,性子有些冲动,但本性不坏。之前我们两个人有一些误会,说不说清楚,也都无济于事。我现在身子成了这样,当初答应过你的事,我恐怕是无法完成,所以林某人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秦前辈酌情考虑。

说完师父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然后拱手朝着秦不空行了一礼。如果按照辈分来算,秦不空应该跟我师公是一辈的师父,所以我师父也得称呼他为前辈。看到师父站了起来,我也跟着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但是我却什么话都没说,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秦不空,我实在没必要跟他这么客气,反而心里有点暗暗责怪师父,对这样的人说话,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

秦不空听到之后。也停下手里吃饭的动作,放下了碗筷,但是他没有站起身来,而只是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望着我师父说,林师傅,你要说的事情我都清楚,无非就是想让这小子跟着我一起,开开眼界,长长见识,顺便也从我这里学点东西,是吗?

我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样意思?让我跟着去开眼这个是师父早前就提过的事情,我觉得那到没什么,但是为什么突然说道让我跟着秦不空学东西?这是要我同时拜两个师父的意思吗?于是我赶紧着急地对师父说,您说这是什么话呢?我为什么要跟他学东西,两派除了根子之外没有任何相通之处,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哪里还有精力去重头学习?

师父却对我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我别插嘴,可我这次却没有听话,着急地说道,我们学的是正统道门手艺,这些民间的法教巫教,就算本事再大我也都瞧不上,我不学!我宁可吃完饭就离开,也不会跟着这个人学他的东西!

说完我一赌气,就扑通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秦不空冷笑着说,小屁娃儿,你何必吃完饭再走呢?吃个赌气饭多不痛快,现在就走吧,你当我想教你还是怎么的,你那点屁大的本事,苗寨里随便找个小毛孩子,都能把你玩出屎来!

尽管我知道这是一句大话,我的本领虽然有限。但是在同辈同龄的师傅当中,我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是出类拔萃的一类。能够在这个世道完全靠手艺生存下来的人本身就不多,我在当中,也算是拔尖的。苗寨里我相信的确是有不少高人,但却没有厉害到秦不空说的这种程度。于是我一怒。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碗筷因为拍打桌子的动作而震动了一下,我大声说道,走就走,你这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拉个屎的地方都没有,谁还稀罕住在你这儿了?

说完我就站起身,打算去收拾我的东西。秦不空在一边冷冷的看着,脸上带着笑意。师父这时候却也发火了,他大声冲着我骂道,兔崽子!没大没小!有你这么跟前辈说话的吗?快给我认错道歉!我也横了,于是大声反驳道。这么说话怎么了,这家伙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求他干什么呀,不就是会挖挖洞吗?连蛇都会挖洞,难怪这家伙养条蛇。师父你还真,别说我语气不好。真是惹毛了,我再揍断他一颗牙!

原本极具挑衅的一番话,却不知道为什么,非但没有激怒秦不空,反而逗得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恼羞成怒,大声问道。你笑什么笑!可是在问完这一句话之后,不经意看到了师父的表情。那是一种我难以言说的表情,他的眼神带着那种不忍心,但是却又很生气,在生气的同时,甚至还有非常焦急之下。无计可施而憋出的一阵泪光。这么多年以来,我没有看到过师父哭的样子,虽然此刻他也并没有哭出来,但那表情却让我难受至极。

于是我不说话了,重新坐回到桌子上。双手捏着拳头,气鼓鼓地低头盯着眼前的饭菜。这时候。一双筷子夹着一片青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是秦不空。他将青菜放到了我的碗里,然后笑着说,小娃儿,听你师父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探地道里的阵,但不一定要跟着我学东西。如果你想要学,我再教你,不想学,那就罢了。

秦不空将筷子收回,然后一边自顾自地吃着饭,一边说。这自古以来,拜师收徒都是讲究缘分,互相认可。从来只有徒弟想学师父不教之理,还从没见过师父要教徒弟不学的怪事。我秦某人虽然很少跟行里众人为伍,但是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你有脾气。够倔强,这一点我喜欢,如果你没有过人的本事,将来遇到几个厉害的,你越倔强,死得越快。

他刨完饭,就自己盛了一碗汤。呼噜呼噜几口喝完之后,他擦了擦嘴接着说,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在地道里面,八卦阵的清理虽然繁琐,但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如果要来就自己来,之前死门的鬼魂已经让你吃了大亏,好在阵门已破,剩下的就能逐一破解,你有兴趣,随时过来就行了。

接着他站起身,朝着里屋走去,看样子是又要钻到地道里继续干他的事去了,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指着我说,但是小娃儿,如果下次你敢再对我这么大呼小叫,我保证,送你去见阎王!

这一句,语气冰凉,然后他说完就离开了。

第二十四章 .连破四门

秦不空离开之后,师父也慢慢坐了下来,但只是叹息了一口,却没有多说话。我问师父,您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跟着这样的人学习?师父说,因为秦不空虽然行为古怪,但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你跟着他学习一些法门,对你将来的发展,只会有好处。如果你觉得他做人有问题,那你别学做人的那一套就行了。

师父说,学他。并不意味着你要成为他,你始终都是你自己,这点是不会变的。我没有说话,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我学习秦不空的法术和巫术。师父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不情愿,也有很多不明白,但是你要做好准备,因为从今天开始,你不但要每天到地道里跟着秦前辈一起做事,每天晚上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背诵法书,本门剩下的一些实用技巧,你需要慢慢开始了解学习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就给大家做早饭,吃过饭之后,就跟着秦不空一起到地道里,继续破解八卦阵。最坚固的死门已破后,剩下的虽然也难关重重,不过秦不空却总是可以变着方法的化解。通常情况下。秦不空每两三天就能够打通一道门,每道门的鬼怪虽然千变万化,但归根结底,都始终只有一个鬼。半个多月下来,我们已经连续破解了惊门、开门、休门、生门四道门,加上之前最早破掉的死门。八门当中,还只剩下三道门。我们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开始破解,剩下的三道门,分别是伤门、杜门、景门。

逐门破阵,多数是在白天进行,而白天的时候师父就在家里静养。每隔几天。秦不空就会给师父换一次草药,草药不光是用来煎服,还用晒干的药渣铺床。据说这样子能够让药效充分吸收,事半功倍。可也许是因为师父之前的伤受得太重,恢复的速度却非常缓慢。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而每天晚上晚饭后,秦不空是要关上里屋的门独自练功的,期间干了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偶尔他也会不叫上我,自己偷偷跑到地道里继续想法子破阵。在这段时间里,秦不空给了我一种越战越勇的感觉,一个六旬多的老人,还能如此生龙活虎,也实在不容易。就好像是一个久久未逢敌手的高手,生活无味,突然来了些可以给自己练手的对手一样。所以秦不空大概是我们三个人当中,过得最为充实的一个,因为他和我都清楚,我们每多破一阵,距离最后的真相,也就更近一分。

而在晚上我不能进入里屋的时候,师父就会要我坐在床边。用他念我写的方式,把肚子里的口诀,咒法等等一切都让我记录下来,用他的原话说,因为书写比背诵更加容易加深记忆。我们门派的法门里,有一部分是需要做法事才能够完成。而法事会耗时比较久,且需要准备许多必要的东西,如此一来,在实战当中,就会没有施展机会。而说来奇怪,之后他要我记录的这些,虽然非常繁琐,但是师父却在教完整段之后,会告诉我最核心的部分是什么,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只需要捏个什么样的手印,念出这段咒文里的哪一句即可。如此一来。一些原本我觉得不怎么有用,太过繁琐的法术,此刻竟然再次变得高大上起来。

但是师父依旧没有教我打符之术,我想拿是因为我没有自己要求,他会认为我还没有思考仔细。

反倒是秦不空,平日里和我的交流很少,我指的是在地面上的时候,可每次我们开始真刀真枪的破阵的时候,他却时刻都在提醒我应该怎么做,即便他对于我本家道门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熟悉,但毕竟是老江湖,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经验丰富。以至于到后来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竟然渐渐默契了起来。

例如我们需要对方生门里那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入的各种一模一样的鬼魂分身的时候,他会和我完全不需要暗示和提醒地背靠着背,以防住四面八方,而秦不空会自己选择一个单数或者双数,例如他选了双数。那么我就会按照单数递增排列的方式,来除去出现在我面前的鬼魂,而秦不空则是按照双数。所以在最早的时候,听师父说起在生门里遇到的那些鬼魂,我曾将它们想象得坚不可摧,但跟秦不空这么配合之后。竟然发现虽然危险,但实际上还挺适合练习反应速度和临场应变的。

而师父教我的那些新的方法,行里人都知道,就算记了一肚子,没有经过实战操练,也是没有什么用。只能是实实在在地用过了,将来在遇到同样或者类似的情况似,才能够迅速坐吃反应,将手上自保或是制敌的一招给打出去。

剩下三道门,我们将面临的第一道,叫做伤门。正如字面的含义一样,它意味着会受伤。有血光之灾。在奇门遁甲当中,讲究一个“动应”和“静应”的区别,详解起来可能会比较深奥,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伤门和各种属性的门相互结合的时候,容易导致和产生的结果。而所谓的“动”和“静”。则是代表“主”和“客”之意,一个是主动的,一个则是被动的。

而八门之中,只有生门、休门、开门三门为吉,已经抖被我们势如破竹地通过了,剩下的五门却都是凶门,加上伤门在动应和静应的组合下,无一步凶,导致秦不空和我,竟然连续研究了好多天,迟迟不敢贸然动手。

遇到瓶颈,我也正好落个轻松。之前五道门,没破一门,我们就会相应地获得一根金刚橛,和一截干树根,干树根倒容易处理,放火烧掉,就算这个门被破。只是那金刚橛,竟然每一根都不怎么相同。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细,有的是十字刃,有的却是三角刃,而每一柄的把手上那个佛像。也都不相同。

对此秦不空的解释是,这个八卦密室修建于千年之前,那个时候应当是宋代初期,由于唐代对佛教的弘扬,很多原始佛教里的东西就被带入了汉传佛教里,例如这金刚橛,或是降魔杵。然而宋朝却是一个崇尚道教的时代,所以在这期间涌现的奇人异士,许多都身兼数术,用了原始佛教里的兵器结阵,却用了道教奇门做了加固,就好像在一扇西洋的门上挂了一把东方的锁。门还是门,锁依旧是锁,刚柔并济,才能让这些阵法存在了上千年,都安然无事。

而在遇到瓶颈的那段时间,由于相对比较闲。所以我跟着师父学习的空隙就更多了一些,所以如果说秦不空是最充实的人的话,那我就是那个最忙碌的人。因为不但要破阵,还要学习,更要买菜做饭。

只不过这段时间里,我和甘木之间的关系得到了明显的缓和。因为之前得到的金刚橛都统一堆放在甘木喜欢盘着的木架子底下。有时候当需要用前面的东西来寻找线索的时候,我因为年轻动作快,总是成了被秦不空使唤着跑腿的那个人,最初的几次我去那金刚橛,甘木总是龇牙咧嘴地不让我靠近,但在我用几块肉骨头犒劳了它之后。它就不再对我这么凶巴巴的了。

到卡在伤门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可以伸手去摸甘木的三角头,偶尔还会跟它开一些无聊的玩笑。例如我会问它以前法海收拾你姐姐的时候你的心情如何;或者问它如果我打一把纸伞站在它边上会不会认为我是许仙;又或者问它每天都闷在家里会不得蛇精病之类的无聊的玩笑,用来打发时间。

师父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这让我和秦不空都头痛不已。而我和师父也都知道。起码在让师父身体恢复这件事上,秦不空也的确是尽心尽力了。

如此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多左右。转眼又到了夏季,有一天晚上实在闷热难当,师父在床上连连喊热,于是我就扶着他到门口小巷子坐着,因为门外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比较通风。当天月色不错,意味着次日将会是一个暴热的天气。师父坐着坐着,突然开口问我,你觉得师父跟秦不空之间,哪些方面区别比较大?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大了,先是人品就立分高下。师父你正直心软,所以很多东西你并不会去不择手段,这也限制了自己的发展,但这并不是坏事。而秦不空却非常激进,做任何事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即便那些办法在我们看来会有点不齿,但不得不说,的确事半功倍…

还没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了,师父说道,他不是说的这个,而是说的处理同样一件事的方式上,毕竟我身上的本身都是师父教我的,所以我的方法路子,也都跟师父完全一致。于是我回答师父说,还是有一些不同,例如我们在休门遇到的那个鬼魂,是聚集万千喜气而成,活人难免受到影响,这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喜鬼”很像,只不过这个要强大很多,按照我们的方法,一般都是扣住左手虎口,念五常四平决三次而叩齿,这是最快让自己不被鬼魂情绪控制的方式,而秦不空则更加简单,他只是需要手握剑决,连续跺脚七次后,一边喊着“掳”,一边把剑决在胸口画十字即可。

我越说越兴起,跟师父举了好多这种不同之处的例子,可师父一直微笑着看着我,那奇怪的眼神突然让我察觉到,原来师父对秦不空的手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他之所以这么问我,是让我明白,原来在无意当中,我竟然已经学到了秦不空这么多和我们不同的手法。

第二十五章 .一截蛇尾

于是,我开始沉默不语。

师父之前一直希望我学习秦不空的手法,可我一直没有正式答应,而今却在情不自禁当中,竟然学会了不少。玄学手艺是非常讲究师承的,也就是说如果身上没有别家门派的法脉的话,仅仅学个样子,实际上在对敌的时候是毫无用处的。

但是即便只是记了一肚子把式,也比什么都不会强。起码将来倘若真的继承了法脉,立刻就能够融会贯通。师父看我不说话了,于是对我说道,这段日子以来。我们自己门派师父懂的手艺,也都基本上传授给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假以时日勤加练习才能够精进了,唯独没有教你的,就是独门打符了。

我依旧不说话,实际上长期以来我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并不是不想学,这种厉害的本事对于玄学中人来说,见到之人都会如饥似渴,我只是心有顾虑,却又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我的意识深处,还隐隐觉得,将来有一天,我和孟冬雪会以另外一种状态重复,而到时候我若是学了打符之术的话,只怕会再度辜负她。

当然,这些都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师父问我道,起初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有放不下的事,例如女孩子。可是这大半年多以来,你从未跟我提起过孟冬雪,也从来不会给她写信,师父虽然是个老光棍。但师父并不傻,你们年轻男女之间的这些模样,师父也是知道的。

师父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因为我知道,其实师父也是很喜欢孟冬雪这个孩子的。然而当师父这么说的时候,久久未曾去细想的部分竟然此刻再次翻滚了起来。我开始懊悔,开始回想当初那天夜里在孟冬雪房间里的辗转反侧,接着苦笑一声,问师父一句:原来您都知道了。

这句苍白无力的话,在说出口的时候,竟然扯动了心中的一阵酸楚,以往那些快乐时光又无比清晰地在脑子里回闪了一次。师父说,猜得到吧,之前没察觉的时候,就一直不跟你提学打符的事情,可现在不同,只要你心里放下了一些事,并且将来不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的话,师父是可以随时都教你的。

当下我没有应承师父,只是说让我再想想。师父也没有勉强我,而是拍拍我的肩膀,就着急颤巍巍地回了床上休息。

那一夜,我再次辗转难眠,或许是师父提到的缘故,让我不得不再一次把孟冬雪和打符这两个事情摆在一起对比,而今的对比和之前却完全不同,孟冬雪跟我道别了,也许是时候和我心里的那个孟冬雪道别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在师父起床之前。就跪在师父的床边,他睁开眼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我告诉师父,我想要学打符。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一有空闲就会跟着师父一起学习。打符的技巧简单粗暴,但是在那之前需要掌握起手决。还有心中默念的咒文。最难的是符文的绘制,那是一个比较耗时的工作,通常画一道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并且还会满身大汗。师父告诉我,可以有精力的时候就提前准备一部分,到了必要的时候也能够应急。师父强调道,打符是一门以上对下的姿态,用训诫的方式指挥阴兵神将对对方进行制约,伤害,甚至是杀死的手艺,算是比较狠辣的一种,不到万不得已。也千万不可乱用。师父还说,我们学会这些东西,等同于增强了自身的力量,而我们的力量并不是用来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而是用来保护和帮助那些比我们更加弱小的人。

这就是师父和秦不空之间最大的不同,师父宅心仁厚,秦不空自私自利,毫无可比性。

1971年6月的一天中午,秦不空在午饭后就让我跟着一起进入了地道里,这一次,竟然还带上了甘木。我们之前一直卡在了破伤门的地方,试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成功,好几次还遇到危险。此阵八门中,每一门都会按照起卦象和五行属性,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同类型的亡魂,而形成一个力量更大的鬼魂。通常我们灭掉一个鬼魂的时候,说的往往是将其打得魂飞魄散,因为对于传统的有具体形成原因的鬼魂来说。如果散掉了,每一个分散的部位其实并不会形成太大的威胁,可是伤门的鬼魂却不同,即便是分散开来,每一个也都能够单兵作战。

我和秦不空只有两个人,而这个鬼魂却是成百上千的同类型鬼魂而凑到一块。其困难度和危险性就可想而知了。而根据秦不空和师父时常讨论的内容来看,伤门之鬼大多是因为各种重伤而失去的人畜魂魄而成,或战乱,或天灾,或被人残杀,这些人畜的死亡并非自己的意愿所在。所以怨气是八门当中最重的。

而这些现存的鬼魂也并非是千年前留下的,而是随着时间不短的推移,旧的慢慢弱化散去,新的却因为此地阵眼的关系又新加入聚拢。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不能将这个聚拢的整体一击而溃的话,就要面临成百上千来自不同方向的攻击。

秦不空虽然厉害,我也不算草包,但是我们自认为都没有同时对付这么多鬼魂的能耐,最要命的是,我和秦不空若是进入此门,只要退逃,门内立刻又会回到原样,我们必须重新再破伤门,这是一个无穷尽的过程,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因为人要吃饭睡觉,但是鬼魂却不用,这群原本就断了香火供奉的鬼魂。拖的时间越长,就越饥渴,对我们的威胁也就越大。

秦不空说,我们是千年来第一个找到并准备破阵的人,在此前全无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自行摸索。而这次带上甘木。就是打算试试让甘木钻进门内,看看能不能找到金刚橛带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是能够将伤门之鬼引到阵外再来消灭,就如同当初我灭掉死门的众生相鬼魂一个道理。但秦不空也坦言自己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是甘木驯化多年,深具灵性,加上本身蛇类就善于在地底活动,如果说当初布阵之人是为了防人闯入而设下八门奇阵的话,那未必会防得住蛇。

甘木被秦不空指挥着进入伤门之后,我和他就一直蹲在门口守候。七八分钟之后,从门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那声音我认识,就是金刚橛撞击地面的声音。秦不空满脸露出兴奋的神色,一拍大腿就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成功了!于是我们俩就凑到门边,打算甘木钻出来的一瞬间。就夺下金刚橛。

可甘木的蛇头钻出洞的时候,我却看到它黄白相间的躯干上,有一道大伤口,心里一惊,知道是它受了伤。可是即便如此,它依旧非常努力想要把身子钻出洞来。只是动作明显比早前缓慢了许多。

我有些着急,于是对秦不空说,你快帮它一把,把它给拽出来啊。秦不空不说话,只是在边上等着甘木的后半截身体钻出来。我们凿开的门洞大小足以让甘木拖着金刚橛出来,可就在金刚橛刚刚露出洞外的时候。甘木的尾巴突然一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它使劲朝着外面挣脱,却半点动弹不得。

我虽然不了解蛇这种冷血动物,但我知道这样的动物一旦驯服之后,将无比忠诚。它的尾巴末端卷住了金刚橛,但是末梢却依旧在洞内。此刻就算秦不空伸手去拿下金刚橛,也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已经被甘木卷得死死的了。我眼看着甘木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拽扯着往后退,知道那是门后的伤门之鬼正在想法子夺回金刚橛,而甘木却一直非常费劲地往外用力,看上去让人特别着急。于是我顾不上有可能会被甘木咬上一口。就一个俯身冲了过去,一把抱起甘木身体最粗的部分,手脚并用,开始往外拽扯,想要将它救出洞来。

甘木似乎也知道我是在帮它,于是非常主动配合地将蛇头从我抱住它的手臂下钻过,并绕了几圈,就好像捆在了我的手上一般。可我在拽扯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力量明显比我大了许多,且甘木本身身上的鳞片就有些湿滑,好几次我都会滑手。于是甘木就好像一根拔河绳一样,一头是我。一头是伤门之鬼,互相拽扯着。

情急之下,我朝着秦不空大喊道,你快帮忙啊,我就要撑不住了!我的脚在地上撑着,已经在地面蹬出了好几道痕迹,而甘木此刻因为两头都在用力的关系,竟然张大了嘴巴,连眼珠子都好像快要爆出来一般。

可秦不空这个时候却蹲下身子,并没有帮着我把甘木拖出洞来,而是一只手抓住了已经露出洞外的金刚橛,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拔下短刀。

哐的一声。那是刀锋砍到地面的撞击声,我的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紧缩感,身子因为脱力的关系向后翻到,爬起身来一看,满地都是血迹,洞口处,还有一截断掉的蛇尾巴。

第二十六章 .伤门之鬼

被斩断一截尾巴的甘木,因为疼痛的关系缩紧了身子,造成我的手臂上一阵紧箍的感觉,而它张着嘴巴,从蛇脖子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看上去怪可怜的,但始终没有因此咬我。

而转头看秦不空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刚才甘木因为断尾而松开的金刚橛,即便有胡子遮挡,我也能够察觉到他的笑意。手上提着的短刀还在滴血,而那个门洞里竟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声,洞口处也翻腾着卷出来一些黑色的烟雾。

秦不空抓着金刚橛就朝着远处跑去,路过我身边对我喊道,愣着干嘛。赶紧跑,等死啊你!说完就自顾自地跑远了,朝着我们先前破掉的几门的门口奔去。眼看那门洞里的烟雾越来越多,我知道可能下一秒这伤门之鬼就会破门而出了,而虽然此刻金刚橛被甘木抢了出来,但我所在的位置毕竟还在八门阵的范围之内。

于是我也爬起身来,抱着甘木就往外跑,一边跑,我还一边听到甘木断裂的尾巴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的滴答声。

甘木是条大蛇,身体足有几十斤重,被秦不空一刀斩断的尾巴大约有大半尺长,对于甘木来说,这一刀下去就跟把我的手砍掉一样,剧痛无比。而蛇和壁虎不同,断了尾巴之后。是不会再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流血过多还是疼痛过度,甘木竟然在发出一阵沙沙声之后,渐渐垂下了脑袋,随着我的跑动,就好像一根软掉的绳子一样。在我的手臂边上晃来晃去的。

很快我冲到了秦不空的身边,他正面朝着我跑来的方向,单膝跪地,手里握着金刚橛。我一下子跳到他的身后,才开始将甘木放在地上。我本来以为它死了,但是它却只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吐着蛇信子,断裂的尾巴上鲜血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和甘木之间坦白说,也没什么感情,但是看到它此刻的样子,心里还是特别难受。于是我立刻扯开衣服的扣子,将我衣服从衣领的位置扯下一大块,就打算去包好甘木的伤口,可我也知道,包扎的时候它会感觉到疼痛,蛇毕竟是畜牲,很有可能会因为受痛的原因反嘴就给我来一口。可让我奇怪的是,我一边试探着去用衣服捂住伤口,一边转头警惕地看着甘木,而当我接触到它的伤口的时候。甘木突然立起了脖子,把蛇头转过来对准了我,微微的张开了嘴。

我鼓起勇气又绕了一圈,甘木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动弹,但是立着的脖子在我看来竟然在微微发抖。就好像是它故意在忍着这份疼痛一样。为了让它不这么疼,我加快速度,几下子就将伤口包扎好,而衣服却很快就被血给染红了。当我套上结的时候,甘木的脑袋歪歪斜斜地软了下来,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我心里有些愤怒,秦不空自己养了三十年的蛇都能够下得去这种狠手,这禽兽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于是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打算质问他,却在走到他身后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面前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并且越来越近,于是我也蹲下身子,双手戒备着。

我们带着的煤油灯本来就不怎么明亮,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身形庞大,像动物一样朝着我们慢慢爬过来的家伙。浑身都散发着黑色的烟雾状。之所以说是爬过来的,因为它是四肢并用,只不过四肢都是手臂,整个模样看上去像一只野兽,可是头部却是人的模样。和早前遇到过的众生相不同,这张脸却是固定的,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和嘴巴,嘴角也是朝下,看上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整个身躯都多少透着一点半透明的感觉。而它爬动姿势也非常诡异,按理说这种体型的东西爬动起了,就应该好像熊一样,笨重且动静大才对,可是它却感觉非常轻盈。只是那轰隆隆的声音,和这眼前的动作,一点都吻合不上。

秦不空压低嗓子说,你记住了,等下如果这东西扑向任何一个人。被扑的那个人就立刻转身逃走,另一个人就用金刚橛刺它的头。我说金刚橛在你手上,如果扑你我拿什么东西刺?秦不空说,放心,我跑的时候,会先丢给你的。

眼前的这个庞大怪物,就是伤门之鬼的真身。如果它的四肢被看做是桌子的四角的话,那它的身躯,大概就有吃饭的整张桌子那么大。而脑袋却长在两只前肢之间,与其说是长着的,反而更像是刻意摆放在那儿的一样,它的模样,有别于我之前接触到的任何一个鬼魂,因为它更像是那种传说中的鬼怪模样,而并非单一的鬼了。

举个例子来说。以往我接触到的鬼魂,大多和生前的模样相似,而在这八门阵里遇到的鬼魂,却几乎都是许多鬼魂聚集而成,就有些像以前老人说过的“罗刹女”、“夜叉”、“牛头马面”那种感觉。

它越靠越近。但是在距离我们四五米之外,就停了下来,那个闭着眼睛的脸开始转来转去,似乎是在选择我和秦不空到底谁才是它攻击的对象。而这秦不空竟然此刻发出一声冷笑,极其变态地兴奋着,他竟然扒着手上的金刚橛,尖锐的一头着地,哐哐哐地在地面上敲击了几下,伤门之鬼的脸一下子就对准了他,并且开始朝着他爬了过去。

我本能地朝着边上一闪。就等着待会秦不空将手里的金刚橛丢给我。可当伤门之鬼和秦不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两三步的时候,他突然将手朝着我一扬就将金刚橛丢到了我的跟前。于是我立刻上前捡起,本来以为这样一来我既不是被攻击的那个人,手里又有了制敌的兵器,可谁知道就在他丢给我的一瞬间。伤门之鬼竟然猛地转头,朝着我冲了过来。

在我刚刚捡起金刚橛的时候,就感觉整个人好像被卷入了旋涡当中,在空中翻腾了几圈后,就摔倒在地上。整个人呈一个十字状,两只手都被伤门之鬼那两个冒着黑烟的前肢压倒在地上,手里抓着的金刚橛即便我想要刺,也活动不开。我一边用力挣扎,一边大声朝着秦不空呼救。就在这个时候,那张一直闭着眼睛的脸突然就凑到了我的跟前,就好像一个老花眼的人正在细小字迹的报纸上阅读一样,只不过它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

我不想去看这张奇怪的脸,于是转头看着秦不空,他正双手拇指各自套住了一个铃铛,随着两只手腕的颤动,铃铛和他的掌心发生碰撞,发出叮铃铃的声音,而就在这个时候。伤门之鬼原本散发着黑色烟雾的身体竟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快速抽打了一下一样,在我身上的压力感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只不过我还是依旧无法挣脱。秦不空在一边摇铃的声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伤门之鬼的脖子上,也出现了那种烟雾突然快速散开了一些的感觉,就好像是什么粗大的绳子,套住了脖子一样,还在用力地将它往上拉。

之间秦不空这个时候竟然双脚开始四面八法地走动,那样子很像是在走S型,每一次落脚都是脚尖着地。并且要用落地哪只脚的脚尖在地上画一个S然后点上一点,胡子里的第二张自发出那种奇怪的呢喃声,只不过我一句都听不懂,不知道此刻说的是苗语的咒文,还是第二张嘴里说出的“鬼话”,音调很像是在做超度法事的时候,唱的那种宗教歌曲。

不难想象,此刻伤门之鬼的两只前肢和脖子,都被秦不空操控的“蛇”给缠住了。也许是它脖子被紧紧箍住,于是本来闭着眼睛全无表情的那张脸。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在距离我一尺多高的面前,慢慢地张开眼睛,也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我自问这些年虽不算走南闯北,但见识的鬼怪,也足以让我吹牛逼吹个几天几夜了。之前那么多次惊心动魄,虽然也因此吃了不少的亏,但我也都狗屎运般地有惊无险化解了。可自打认识了秦不空以来,许多原本构筑在我的世界观里的东西,就开始玩命的崩塌了起来。先是那些我没见过没听过的奇怪鬼魂,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如果说我驱邪抓鬼的水平是个小学生做功课的话,那么这段日子破八门阵遇到的这些鬼魂,大多数都是初中甚至是高中的难度,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怎么应对。先前这伤门之鬼出现在远处的时候,我已经为它的模样吃惊不已,如今它正在我面前张开嘴巴和眼睛,我所看到的一幕,可以用毕生难忘来形容。

它的两只眼睛里,并没有眼仁,而是各自长了一排细碎的牙齿和一根尖尖长长的舌头;而它的嘴巴里,也没有长舌头和牙齿,而是长了一个巨大的眼仁!

第二十七章 .再起争端

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的害怕了起来。在此之前见过各种狰狞可怖,却都不如眼前这一瞬间来得突然,来得让我毫无防备。

而那个大眼珠上冒起的血丝,转动一番后,将黑眼仁死死地看着了我的脸。那一刻,我竟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原本身上的压迫感因为秦不空的帮忙而减弱了很多,此刻竟然依旧手脚瘫软,连握着金刚橛的手,也慢慢开始松开。

这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秦不空在旁边。一边跳着那奇怪的舞步,一边冲着我大声叫喊道,你快用力挣脱啊!趁着我现在还压制住它!快!声音急迫,似乎我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恐怕就会就此完蛋一样。我努力集中精神,开始费劲地挣扎。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察觉到自己不是对手的时候,连反抗都变得无力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我的头顶方向闪过来一条长长的白影,那是甘木突然冲了上来,而我并未听见秦不空对它有过这样的号令,它动作敏捷地迅速将身子缠绕在了伤门之鬼的脖子上,但由于鬼魂毕竟不是实体,而是大量的能量短时间在小范围内聚集的现象,所以甘木缠绕在伤门之鬼脖子上的时候,我甚至还能够透过鬼魂的脖子,隐约看得见甘木的躯干。而甘木和鬼魂接触的那部分身体,竟然此刻好像是陷入泥潭里一样,两个影子重叠了起来。

不仅如此,甘木还张着嘴巴朝着伤门之鬼的脸上咬去。很显然它什么也咬不到,只能感觉到一阵软绵绵的触感。可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秦不空叫我挣扎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乏软无力。但是看到甘木冲上来帮忙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量,一鼓作气,迅速将我左手从伤门之鬼的前肢下挣脱出来。

紧接着我用左手去帮着右手挣脱,我的手臂就好像从鬼魂的前肢下穿透了出来一样,离开的瞬间。有一种明显的惯性,可当下我却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当两只手都可以自由活动之后,我双手一起握住了金刚橛的把手,一个捅刺的姿势,就把金刚橛刺进了伤门之鬼的嘴巴…不,眼睛里。

随着一声伴着强烈气流的惨叫,甘木被这股气流震落在了地上,而我也立刻护住了自己的头部。这声惨叫虽然在此之前并未听过类似的,但是此刻伤门之鬼就好像一个装满了热气,但却被扎开了一个大洞的皮球一样,迅速地从我身上逃走。

我本以为这样我就算是得救了,但既然对方在逃走,说明我这一刺,并非致命之伤。它逃走的速度显然比出现的时候快得多,我刚刚死里逃生后,也实在没有胆量去追击,而就在这个时候,秦不空突然跑到了我的面前,面朝着伤门之鬼逃窜的方向,开始高举着双手,不断地用小嘴念诵着奇怪的咒语,手也一直快速地摇晃,铃铛的声音在狭长的环境里。变得清脆悦耳,随着秦不空一个往后拉的动作出现的时候,逃开七八米远的伤门之鬼,也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一样,移动速度变得缓慢了许多。

可是秦不空此刻表情狰狞,涨红了脸。脚下开始缓缓朝着伤门之鬼的方向滑动,这一幕,就跟刚才我拽扯甘木身体的时候,遇到的一模一样。当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秦不空用那种正在憋屎的费力的语气对我说,快…!上去灭了它…!

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却好像快要断气一样。于是我立刻站起身来,抓着金刚橛就往伤门之鬼冲了过去,远处的位置距离煤油灯已经很远,光线非常微弱,加上伤门之鬼通体都是黑色,所以我即便冲到了跟前。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黑色烟雾的轮廓,倒是先前被我刺杀了一橛的大眼珠在黑暗里还清晰可见。于是我由此判断,那个地方就是这家伙的脑袋。

我一个跳跃,就跨上了伤门之鬼的背上,那种滚烫的温度从裆下传来,感觉还挺舒服的,当然此刻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开始发疯似的用力朝着它的头上猛刺,此刻的我像极了一个杀人碎尸的变态狂,而我似乎也在借此机会,将别在身体里很久的那种压抑,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全都宣泄了出来。

连续刺杀了十多下,每一下都伴随着伤门之鬼的惨叫,期间我并未遇到过什么反抗,以至于杀到后来的时候,竟然越杀越是兴起,我甚至开始跟着呐喊了起来。十余下之后,伤门之鬼的惨叫声也骤然停歇了。我裆下原本暖暖的温度也迅速地冷却了下来,接着我赶紧屁股底下一空,一股黑色烟雾在我面前扑腾而起,鼻子里闻到一股呛人的臭鸡蛋味后,我就一屁股跌落到了地上。

惨叫声在密室的通道里回荡了一阵后,渐渐变淡。继而消失不见。而我面前,只留下了一段弯弯拐拐的木根。和死门的那个木根一样,通体黝黑,但摸上去却有一种微微的潮湿感,没有断面,上边也没有长出嫩芽。我定了定神之后。将它拿在手上,然后走到煤油灯边,接着光线开始寻找木根上的字。果然和之前找到的一样,都有八个字在上面,而这一根,写着“不生不死,不垢不净”。我猜测这是伤门所聚集的鬼魂状态,于是暗暗记下这八个字后,我就地一把火,将它烧了个干净。确保伤门的阵已破之后,我才蹲在地上呼呼喘气。

也许是刚才奋力出击的关系,原本就已经受伤的甘木,此刻更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蛇头都一直贴在地面上,看上去非常虚弱。它尾巴上被我包扎的伤口看上去流血的情况缓和了一些,但是还是得再进一步救治一下,否则的话,它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而让我奇怪的是。自打我见过秦不空和甘木之后,只要他们两个同时出现的时候,甘木除非是接到命令,否则蛇脑袋一定是时不时就要望向秦不空一眼,就好像一个随时待命的士兵。然而此刻,它竟然一直望着我。甚至连我挪动身子,它也会轻轻把头转到我的方向来。

危机已除,也该算算旧账了。于是我走到秦不空身边,他正在收拾自己手里的铃铛,我伸出手一把推在他的肩膀上,大声问道,你有没有搞错啊,刚才你为什么不救甘木?秦不空先是一愣,然后望了一眼趴在一边的甘木,然后反问我道,救?怎么救?跟你一样用力拔吗?我那一刀,就是在救它。

我一听就来气了。大声问道,当时我在边上看得明明白白,就算你不来一起帮着把甘木拉出来,你也可以做点别的,延缓或者阻止伤门之鬼拽扯它,可你什么都没做。你选了一个你觉得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砍断它的尾巴,你想过没有,它如果因此流血过多死掉了怎么办?

我越说越激动,不断把身子朝着秦不空凑了过去,差一点又想出手揍他。秦不空却对我的话不以为然。他冷哼了一声说,你怎么回事啊?你为了一个畜生跟我吹鼻子瞪眼的,再说了,这好像是我的蛇吧,关你什么事啊?瞎操心什么呢?

这下子就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但是秦不空说得的确是事实。甘木是他的蛇,我其实没有理由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但当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拉到我面前对他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别说我跟甘木没什么感情,它可是跟了你三十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吧?还说蛇是冷血动物,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起码刚才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甘木还冲上来帮了我一把!而你呢?你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像你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自称什么高人大师?

秦不空不紧不慢地将铃铛放回身上,接着两只手一左一右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一阵用力掰扯,就让我松开了手。他虽然此刻面无表情,但我感觉得出他其实还是有些生气。在我松手之后,他扯了扯自己被我抓得有点皱巴巴的衣服,然后依旧用那种不可一世冷冰冰的口气对我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你再这样对我动手动脚,我就送你去见阎王。今天念你灭了伤门之鬼,我再放你一马,事不过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无言以对,他竟然就这样毫无痕迹地回避了我的质问。接着秦不空朝着甘木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啧啧啧”三下,甘木立起脑袋朝我望了一眼,然后就拖着被我包扎好的尾巴,就跟着秦不空往回走了。

秦不空走的时候带走了煤油灯,我心里满不是个滋味,但却不知怎么说好。又破一阵是值得高兴的事,可甘木为此断尾,秦不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分之处,最可气的,还是我竟然奈他不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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