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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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头掉在地上,我原本还以为它会再次冲上来撕咬我之类的,我甚至都已经将手伸进挎包里摸出了六方印,但我没想到的是,这颗人头不但没有朝我冲过来,反而非常吃力而迟缓的朝着水边爬了过去,那些从断裂脖子处冒出的黑色烟雾般的触手,此刻也很不协调地在地面卖力地爬动着。这感觉很像是一只搁浅到岸边的水母,正在挣扎着想要下水一般。

当我正一头雾水的时候,松子突然大声叫喊道,司徒,快抓住它!不能让它下水!我也瞬间明白了松子的意思,这家伙好像是只能在有水的环境里才会充满力量,动作也会变得非常迅速,离开有水的范围后,就会变的笨重而迟钝。想到这里的时候,眼看那颗人头距离最近的水面还有差不多一米的距离,只不过它虽然看上去是在焦急地挣扎着下水,但速度甚至比乌龟还要慢。

于是我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摸出了师门令,打算就此了结了这家伙。按照古书当中对“魍”的记载,是一种只会存在于水中才会变得非常厉害的鬼怪,如今看来,大概这“魍”的守关大鬼,就是眼前这个正在狼狈逃窜的人头了。由于刚才掉落水里,我包里的全部早就准备好的符咒都湿透了。那些空白的符纸也因此被浸湿,根本没办法用打符来消灭这家伙,眼下它只有挨打的份儿,也是我最好的消灭它的机会。

我走到人头的后面,伸出脚一下子踩住它披散在地上的头发。被我这么一踩它就无法继续朝前挪动,我也顺便蹲了下来,从侧面看到了这家伙此刻脸上的表情,它看上去已经不是先前那种凶神恶煞又诡异微笑的表情,而是错愕惊恐,甚至出现了非常害怕的感觉。

它虽然没有看着我,但是我却能够看到它的表情。其实和先前被我们所消灭的鬼魂一样,这当中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只是互相立场不同。我是闯关人,它是守关鬼,角色早已注定了我们的矛盾,即便在此之前我们无冤无仇。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丝恻隐,也有些无奈。于是我在嘴上念诵了一段往生咒,即便我不知道这个守关的鬼魂究竟姓什么叫什么或者是不是某种魂灵能量的聚集。只希望这段咒在我灭杀它之后,能够让它迅速超脱,早进轮回。

念完之后,我就如在“魑”的时候消灭那些四重身一样,虚空画下了五雷符,然后将我的力量灌注到六方印里,狠狠一印就打在了人头的头顶上。

它瞬间就不动了,脸上的表情也就此僵住了,那些在地上原本还在四处晃动,黑色烟雾状的触手也都在此刻真的化作烟雾飘散变淡,而后不见。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用师门令补了一招,所谓杀人要杀死,这一下是为了将它灭得彻底一些。

“魍”的守关大鬼,虽然惊险万分,但是我却没有因此受伤,除了丢失了一个手电筒之外,可谓是大获全胜。松子和我都没有想到这一关破关看似困难,却因为我意外地朝着岸边跑来,从而发现了对方的弱点,接着杀死对方。

当下不是喘息的时候,因为秦不空还在水潭中央,他已经昏迷了很长时间,万一待会儿没坐稳掉到中间深水的位置的话,估计那就再也救不到了。于是我和松子只是合力将这颗人头搬起来丢到离水边更远的位置后,我就继续淌水朝着秦不空的方向走去。

第九十二章 .黑色巨石

这一次我走得特别小心,在走到先前我坠落水洞的位置的时候,我伸出脚去探了一下前方的虚实,此处距离秦不空大概还有两三米远,如果我飞身一跃的话,即便底下全是水,我也有把握靠近秦不空的身边。于是我站在那里,等待着水面冒起水花,等到水花散去的时候,就是我跳出去的最佳时刻。

很快那水下传来的怪声再一次伴随着翻腾的水花出现,浪花形成了波纹,朝着四周冲刷到我和秦不空的身边。我算准了时间,在水面浪花消失的时候,一下子就朝着秦不空的方向跳了过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入水的一刻脚底下依然踩不透。不过这次因为我早有准备,迅速扑腾着游了上去,秦不空所在的地方是一块凸起的石头,于是我很快就爬上了那块石头,只不过当我用手撑着往上爬的时候。却顿时心里一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

因为原本撑着石头的手,传来的触感应该是石质的坚硬,可是我按上去却是有些软软的,这种软软的感觉甚至不是青苔或者水藻的感觉。摸上去更像是一条鱼的肚子,没有鳞片的部分,那种光滑却又有点腻手的感觉。这就意味着,秦不空此刻背靠着的这块黑色的大石头,其实根本不是石头。而是别的东西,这种近乎于肉质的感觉让我瞬间回想起古书中对于“魍”的描述,水生巨力,形似怪,实为鬼。难道说刚才我那么轻松就消灭到的那个诡异人头,竟然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并非“魍”的守关大鬼,而眼前这个黑乎乎体型巨大的像石头一样的家伙才是吗?

而此刻我距离秦不空仅仅一步之遥,可是我却不敢上前我拉他,因为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他的额头上那起初我认为是血的印记,其实压根就不是血,而是好像一种红黑色黏糊糊的液体,因为秦不空的头上我并未找到任何伤口,那些像血一般的液体,此刻还正在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他的头上,而滴下来的源头,竟然是秦不空头顶上方一块悬出来、起初我认为是“黑色石头”的东西!

而最让我吃惊的是,秦不空此刻整个后背和后脑勺都完全无缝地贴合在那块黑色的“大石头”上,边缘的地方,还出现了不少细细的触手状,正各自蠕动着爬在秦不空的皮肤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粘性极强的东西粘住了秦不空,并且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他,吸收他一样。

如果说年幼时候叔父茶馆里的那一幕,让我从此颠覆了世界观。从而接受鬼魂的存在的话,那此刻秦不空背后的这个黑色巨型物体,直接再一次颠覆了我对鬼魂的一贯认知。细想起来,从开始破八门阵的时候开始,我们所遇到的鬼怪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那些人死之后形成的“鬼魂”。它们变得稀奇古怪,闻所未闻。几次三番都是我们凭借着一股子蛮劲和事先的调查了解,才惊险万分地通过,我本以为所谓的鬼怪大不了就像是在景门的时候或者在闯“魅”的时候遇到的那种来自于心魔的鬼怪,但归根结底我还能够认出这是鬼,却并未像现在一样,成了眼前这种根本不具备人形的庞大家伙。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先前在叹龙井边上,吴师傅曾经跟我讲过的关于叹龙井的传说,是当年吕洞宾收服江中螭龙后,将其镇压于山脉水流之中。变成此地之龙气。难道说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这个“魍”的守关大鬼,竟然是当年被镇压在此处的那条螭龙?

我自问不敢对比吕祖,再加上一百个我,估计也绝不是龙的对手,而我虽然从小就听到很多关于龙的故事,也思考过为什么龙是十二生肖里唯一一个现今世上找不到的动物,我们中国人自称为龙的传人,却从来没有人拍着胸口说自己见过龙,所以龙的形象一直都和所有人了解到的那个形象一样。是深深存在在每个中国人的脑子里的,难道说现在我正站在一条龙的身子上,甚至要从龙的手上救下秦不空?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突然出现,只在转瞬之间。我本来想转头逃跑,但丢下秦不空在这里。我实在干不出这样的事来,尤其是在我明确看见他的肚子正在有规律地起伏,说明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于是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一咬牙,一狠心,迅速从挎包里掏出那把生锈的黑铁剪刀,一个跨步上前就冲到了秦不空的身边,我伸出左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将他用力往外拉扯,随着这拉扯的动作。和秦不空身体相连的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的黑色烟雾状的触手随之而被拽扯起来一部分,就好像是充满弹性一样,这感觉依旧好像是在撕狗皮膏药,只不过此刻秦不空变成那张狗皮膏药。

在这个拉扯的过程中,我似乎并没有觉得秦不空被这些触手粘得有多紧。除了我能够明确观察到那些触手是由黑色烟雾构成的之外,这些细小的不断蠕动的触手给我一阵浑身发麻的感觉,就跟先前我斩杀的那个人头脖子里冒出来的触手如出一辙,但是秦不空身上的却更细更短,同时也更多。

我眼见在我拉起秦不空的时候那些触手好似拽扯般被拉长,于是也顾不上伤害“真龙”的罪过,就用手上的剪刀开始好像割肉一样向那些小触手割了过去,奇怪的是,原本烟雾即便再浓密,也不应该会有那种实体的肉感,而我却感觉好像是在割断一根紧绷的橡皮筋一般,却在割断了差不多两三根的时候,我的脚下一阵剧烈地颤抖,这其实是我早就料到的结果,只是我没有想到它会振动起来而已。

趁着这个反应还只是刚刚开始,我立刻双手拉起了秦不空的手,然后奋力一拉,哗啦啦的一声吼,秦不空这张“狗皮膏药”就被我完整地撕了下来,我将秦不空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转头对松子大声叫喊道,你快靠近水边来,别踩空了!

松子摇晃着手电筒就蹭蹭跑了过来,我努力对抗着脚底的振动,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倒,也开始拖着秦不空的身体朝着松子的方向挪动。如果说此刻我知道我将要对付什么东西,或许我还不会这样害怕,会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想办法对抗上,可是现在我却连我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秦不空拖到了水边,而松子伸出手来,距离我大概还有一米多的位置。我无法把秦不空这样的傻大个子好像丢麻袋一样扔过去,于是我将他拖到水边之后,然后猛力一推,就将他推进了水里。

只见秦不空的身子迅速沉下后又慢慢漂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突然落水的缘故,在他飘起了的时候,竟然开始呛水咳嗽,手也跟着开始扑腾了几下,看他能动了,我也就不担心了,于是我对松子说快拉他上岸我这就跳过来!

由于刚才过来的时候我曾经跳过一次,所以我知道这中间相隔的距离大概有多少。计算了一下发现我只要稍微助跑,在边缘的时候起跳,应该是能够直接跳到对岸的,加上现在危机四伏。说不定我的潜力还被激发了一把,调得更远了。想到此处的时候,我稍微后退了几步,正准备发力助跑,突然水面出现了那种怪声传来的时候那种水花。我知道我这次不能等水花散去,否则我有可能再也逃不掉,于是我脚下发力,朝着水边冲了过去。脚底是软软的肉感,本来也不如石头那么容易借力,于是在我起跳的一瞬间,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脚,我发现我竟然连将脚腾空都无法办到。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脚踩在了还没有干的沥青上,每次抬脚都显得非常费劲,而现在更严重,我直接无法抬脚。不仅如此,我的脚还开始缓缓的下陷,就好像是站在一个流沙的沙坑上一样,我动得越凶。下陷的速度就越快,而就在这个时候,脚下的力量突然发生了改变,我原本是面朝着松子的,但是此刻却好像是站在一个正在慢慢旋转的转盘之上一般,开始把我的身子扭转到面朝那块“黑色大石头”的方向。

而再次看到这块黑色大石头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先前秦不空坐着的位置,其实在被他遮挡住的背后,有一个通体白色的人,其皮肤的颜色和肌理看上去就跟之前的那个人头如出一辙,只是这个坐姿的人没穿衣服,双手盘腿,腿上放着一个石头盒子,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石头盒子!它的双手环抱,整个人的身躯就好像是在保护着这个怀里的石头盒子一般。那些黑色的触手状的东西从它的背后徐徐冒出,越变越长,黑色的触手和它身躯的净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而最让我吃惊的,竟然是这个坐姿抱着盒子的人,竟然没有头。

第九十三章 .千年虫蛊

于是我迅速把刚才被斩杀的那颗人头和眼前这个没有的身体联系在了一起,这让我笃定地认为,它们俩凑到一起的话,必然是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如果说这个身体是一个人的干尸的话,看上去也似乎饱满圆润了许多,从体型上来看,的确是一个女人的样子。不过鉴于刚才那颗人头曾经对我发起过攻击的举动,所以不难想象,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估计更加让我目瞪口呆,现在脚下已经完全无法动弹,除了双手还能够活动之外,我几乎和待宰的鱼肉没有两样。

眼看无法行动,也没有机会躲闪,我索性将剪刀和师门令握在手里。因为我现在发现这家伙只是个不折不扣的鬼怪,而绝非什么真龙的时候,我的畏惧也随之而变成了与其搏斗的决心。

随着那股力量将我朝着那个无头的身体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加快。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却看到那个无头人身上开始缓缓冒出一些手指状的东西,就跟先前那颗人头上两个莫名的肉角一样,不同的是,身上冒出的这些肉角还在缓缓蠕动,那动作和那些黑色烟雾状的触手非常相似。而直到将我拉近到距离它差不多只有一米左右的时候,我才看清,那些“肉角”其实并不是什么手指,更加不是角,而是不断从它的身体上爬出且掉落下来的蠕虫。

没错,就是先前我们挖土的时候。被我挖断的那种“猪儿虫”。于是这下子我完全明白了,由于对虫蛊之术的了解实在不多,但也绝非完全无知。秦不空先前看到那根虫子的时候,曾说那根冲是拼杀后唯一幸存的蛊母,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它只是许许多多虫子中的一条。而他口中那个被当做养蛊的容器的“罐子”,实际上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当年施蛊之人,是以一个人的身体当做容器,在里边放了许多虫子,任其厮杀。最后成为蛊母的虫蛊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下身经百战,从蛊术的角度来说,已经具备了灵性,而此刻装它的,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接着经过许多年的共融和同化,我此刻眼前看见的这个“无头人”,实际上早已被这实体化的虫蛊侵入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这就是为什么那颗人头上会有两根虫子的肉角,它断裂的脖子上为什么会出现长条形软绵绵的“触手”,以及那些拽扯住秦不空身体的黑色烟雾状的“触手”,还有此刻粘住我的脚的那软绵绵的东西,都是这只蛊母所造成的!

这个发现告诉我一个讯息,真正的“魍”的守关大鬼,正是眼前这个没有头的“女人”,或许我不该称其为女人,因为它只是有着人的外形,而实际上彻头彻尾都是一只虫蛊。

顿时我有些绝望,因为我对蛊术虽然有所了解,但是却从来不曾知道遇到后应当如何化解。我开始后悔自己跟秦不空有师徒名分之后,没有缠着他教会我蛊术,现在我除了用我所掌握的道术胡乱打之外,我没有别的可以自救的手段。看着这个虫蛊抱着石头盒子,这也就意味着它存在在这里的时间,的确也已经千年以上。

我明白我只要击败这个白色的无头人就能够得到石头箱子,闯过这一关。可眼下相比于闯关,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挣脱逃走。只要我能够到达岸边,即便是秦不空昏迷,松子不顶用,我也能够好好收拾这家伙。它的力量来自于虫蛊,但它的这份巨力却需要按照“魍”的特性。在水中才会展示威力。所以这也可以充分解释为什么这东西有这么巨大的能力,却始终没有办法逃离这狭小的地洞,那正是因为它离开了水之后,就成了一个弱鸡。

所以眼下我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对方的漏洞,好让我迅速挣脱。但现在脚下的力量渐渐缩紧,我感觉下半身就好像是装进了一个麻袋里头,再被人从外头紧紧缠绕了很多圈绳子一样,别说挣脱了,就连动一下都会很困难,并且在随着朝那个无头人靠近的过程中,身体还在继续不停地下陷中。

那些不断从无头人身上冒出来的虫子。刚刚一接触到地面,立刻就变成了黑色不透明的烟雾状,朝着我脚的方向蠕动而来,接着就跟困住我双腿的那黑色地面融为一体,只是在边缘我还能够看见那些摇头蛆一般的黑色虫子,我此刻就好像是被一群小妖抓住的唐三藏,正在被它们簇拥着去献给大王一样。我还在安静地等,等着距离这无头人更近一点的时候,我就挺着身子凑过去,就算是无法杀死对方,我也要狠狠刺它几剪刀,再打它几下师门令。起码能够让它疼痛一阵,说不定到时候我脚下的束缚感就因此松开,我就有机会逃走。

正当我打着这如意算盘的时候,那个无头人背后黑色的“石头”竟然开始隆起,渐渐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脸,这张脸看上去不像我认识或者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通体都是黑色的烟雾,而眼睛也仅仅只有一个轮廓,微弱的光线下黑色的东西原本就比较难以辨认,只见那张脸渐渐变大,变得更加具象,此刻我也看清,原来这是一张张大了嘴巴的脸,而那个无头人,正抱着石头箱子端坐在那大大的嘴巴当中。

我想我此刻经历的大概就是秦不空掉下洞来的时候所经历的一切吧,当时他也应该正是因此才被抓住,这意味着待会儿我的位置就应该是那个无头人的身前,这张大嘴巴的口子上。我顶住了心里的惊慌。准备再往前挪动一尺,我就狠狠刺杀出去。可是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轰隆隆咕噜噜的声音,我知道,那是水面要冒起水花的前兆,可是这一次当那奇怪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竟然比先前大了很多,随着那“叹息”或“打嗝”的声音传来,我面前这张比我个头还大的嘴巴吹出一股满是臭鸡蛋腥臭味的气来,熏得我眼泪直流。

这下我才明白了,不管叹龙井也好,还是浪花井也好,所听到的那龙的叹息,或是浪花的声音,都不是这地下水源的出气口发出的声响,而是我眼前的这个千年虫蛊。这么千百年来迭代兴衰,每隔十几秒就发出的奇怪声音,正是眼前这个守关大鬼发出的声音。

近在咫尺,我被这震耳欲聋的感觉彻底惊呆了,甚至忘记我接下来还要反抗的事实。而我还需要反抗吗?难道这场争斗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吗?心灰意冷之下,我才终于决定认命了,因为我心里清楚,待会就算我能够侥幸刺中这大嘴巴中的无头人,只怕也只能刺激这只虫蛊迅速咬合嘴巴,以我当下的角度来看,我必然是会被这一下拦腰咬断,就算是不咬断腰部,只是咬断了我的腿,我也绝对没有能力再从这里逃脱,回到岸边去,说不定从此我的身体就要变成另外一个养蛊的容器。

我慢慢放下了我早已做好架势的双手,打算在这一刻彻底认命,想了想也觉得洒脱,这辈子还算精彩,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事,只是要死在这阴暗潮湿的鬼地方,将来我的朋友想来给我烧柱香都没地方,难免可惜了。正当我胡思乱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一个微弱沙哑但很急促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臭小子!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别问!照做!”

虽然音调都变了,但我依然能够区分得出,那是秦不空的声音。看样子他不但顺利被松子救回了岸边,还苏醒了过来,我心想着大概是我临死之前唯一一件让我觉得稍微有些释怀的事情吧,毕竟我们下到这地洞里就是为了救秦不空,好歹也算是救了,只不过搭上了我自己的性命罢了。

“山河虫兽得我令,弟子只借天地运,手持鬼镰三横平,脚踩修罗三竖齐,鬼妖丧胆,精怪出形,天运、地运、人运、兽运、运运相集,金斧破山川、宝鞭铲原型!”

秦不空大声念道,我在第一句山河虫兽得我令之后,顿时觉得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那种原本消极绝望的感觉此刻竟然强行被我的理智压下去暂且不想了,而我也开始跟着秦不空念诵这道咒文。我知道这是一段蛊咒,和我的道家咒语有些不同,我们是借神力,于是每道符咒的背后。总会有一个掌管的主神,但秦不空却是向自然,向天地借力。他的这段咒文相对容易理解,大部分都是白话构成,我也听到过他念诵别的和这段有些相似的咒文,其主要都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我要告诉谁,其二是我要达到的目的,其三是我将会怎么做。

整段咒不讲究押不押韵,只讲究交代清楚。而通常一段咒可以适用于多种情况,这取决于你借取力量的对象是否足够强大,而秦不空此刻要我跟着念的,是借天地之力,这难道还不是最牛逼的吗,于是我越念越精神,越念越大声,以至于到最后几句的时候,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的气焰还压过了对方。而最后一句“宝鞭铲原型”的“铲”在方言里,就是抽打的意思,此处不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如何强大,秦不空在用一段咒来告诉我,眼前的这个家伙,就好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除了漂亮更是威风凛凛。其目的在于吓退敌人。眼前的这个巨大的人脸,巨大的嘴巴,和那不断往外冒虫子的无头尸身,都只是对方吓唬我的手段。

我跟着秦不空念完之后,听他喊道,你赶紧咬破左手中指,取中指正阳血在自己的额心画上三横三竖交叉!

第九十四章 .鬼镰修罗

比起怕痛来说,我更加怕死,尤其是当秦不空的叫喊让我燃起一线生机的时候。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咬破了左手中指,按照他说的,先在额头正中央画了三横,好像一个“三”,接着画了三竖,好像一个“川”。

手指的血脉直通心脏,中指血向来都被视为是纯阳之血。有修行的人中指血、舌尖血原本也具有辟邪的灵效。即便是没有修行的人,在遇到邪物的时候。用中指血也是有一定退邪退煞的作用的。而当我按照秦不空的指示在额头画下这个不成字不成图的符号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子里一激灵,出现了一种和先前不同的“嗡——”的共鸣感,随即耳根开始发热,耳朵里总觉得有人在低声呢喃,但却完全听不清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而最让我感到神奇的,是在我画下之后,眼前那个白色的无头人竟然在我双眼里看上去似乎是出现了一层淡淡的重影,这个感觉很像是喝醉酒。只不过我此刻看到的重影仅仅只有那个无头人而已,并且重影的动作和真身的动作并不一致,真身看上去端坐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个石头盒子,只不过不断从身上冒出白色的虫子来。然而重影却是站立的,手脚挥舞着,好像是在跳一种特别怪异的舞,而身上那些不断冒出的白色虫子,在重影身上看来,竟然是黑色的烟雾状,就好像周围的环境一样。

同时我也注意到,在它身后由“黑色石头”而变成的一张巨大的脸,此刻在我眼里看上去,也变得虚无缥缈了许多,本身看不透,此刻我不但能够看透,我还看到了那里头由万千根蠕虫组成的结构。

手持鬼镰三横平,脚踩修罗三竖齐。这句咒文似乎是在告诉我,此刻我用中指血在额头书画了之后,我就成了一个手持鬼镰,脚踩修罗的人。一想到这里,心里顿时底气都足了。只听见秦不空大声在我身后喊道,现在开始你就玩命打,不管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是,我会帮你的!

于是我抓起手上的师门令和铁剪刀,用类似滑雪的姿势,身体一蹲,借助下压的力量和我手臂原本的力量,将两样武器狠狠扎到了地面,或者说那并不是地面,而是那些完全虫子构成的看似地面的东西。

扎进去的感觉,就好像是用一把刀捅进了装满沙子的麻袋当中,发出“嗤——”的一声,我脚下的束缚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我一看还真管用。于是再度将师门令和剪刀拔了出来,再次刺入,如此重复了十多次,没扎一次脚下的束缚感就减弱一分,那些包裹住我几乎整个腿部的黑色烟雾也渐渐消退了。直到露出我的双脚,我发现我的脚踩在一块巨大的好像是鱼肚子的地方,触感软软的,但是却通体发黑,表面光洁,已经没有黑色烟雾状的笼罩,是一个裸露在外的肉身了。

也许是杀红了眼,我想也没想就再一次直接将武器刺杀进了这软软的地面,这次刺入的感觉,就几乎和扎进生鱼肉的感觉一样了。在我刺入的同时,脚底下剧烈的颤动着,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一般,我没能站稳,歪歪斜斜地跪倒在地。刚才被我刺入地面的剪刀和师门令,如今竟然深深的扎在地面上,我想要拔出来,却发现有些费劲。

这种颤动毫无疑问是在向我传递一个信息,就是我让它觉得疼了,那原本我认为是浪花的声音此刻越来越急促。就好像是一个正在逃跑的人,一边跑一边大吼大叫,终于有些缓不过气一般。我手上用力,迅速从地上拔起了两个武器,在扯出来的时候。从伤口里腾出打量黑色的烟雾,像是扎破了一个内部压力巨大的水球,烟雾腾起的速度比一般的烟雾要快很多,与其说是冒了出来,还不如说是喷了出来。而当那些烟雾萦绕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发烫发热但又不至于烫伤的感觉,鼻子里充满了臭鸡蛋的味道,于是我知道,这下子让它伤的不轻。

我眼里看到的那个白色无头人的重影,正以一个挣扎的方式在其真身上胡乱舞动着。秦不空大声说。用五雷符、雷决、紫微讳,管你用什么都好,去打那个人身膻中的位置!虫蛊的蛊母就一定在那儿!

秦不空擅于用蛊,所以他这么说肯定是错不了的。于是我顾不了身上脸上全都因为那热气腾腾的黑色烟雾沾满了一些黏黏的东西,一下子站起身来就朝着无头人跑了过去。由于地面还在颤动,我的跑动其实也不稳,几度都差点失足摔倒。就在我距离对方不到半米的时候,我扬起双手,打算先将武器杀入其体内后再用别的招数打。想必是能够事半功倍,却在这个时候,我严重看到的那无头人的重影,也正伸出双手朝着我做了一个要扑过来的动作,而在它身后的那张巨大的脸,此刻也正好像握拳一样,从四面八方朝着我的方向卷动了过来。

那个阵仗,似乎就如同我站在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的花蕊跟前,它正要将自己的花瓣卷起来,然后把我包裹在其中一般。只不过此刻在我眼里看来,那些花瓣,都是无数条蠕虫构成的,密密麻麻的,还肉呼呼的,看上去非常之恶心。当我正在由于我到底是要继续打下去还是要转身逃开以求自保的时候,突然从耳后响起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秦不空蛊铃的声音,而且从声音来区分的话,应该就是那一对装了七寸骨的蛊铃。这意味着秦不空此刻在插手干预了,而他放出的蛊物,是蛇蛊。顿时我觉得腰间一紧,好像被什么粗壮的绳子给缠腰了似的,白色无头人的身体也在这个时候好像一个物体一般朝着我靠拢。我无法抗拒这股巨大的力量,于是在紧箍之下,我的身体就和那个无头人紧紧地挤拢在了一起,并且还是一副紧紧拥抱,扯都扯不开的样子。

我知道那是秦不空的蛇蛊将我和这具无头人一起捆了,但是我不太明白他究竟要干嘛,正当我在思索对策的时候,腰上突然传来一股猛烈的拉力,我整个人就像是弹弓上的小石子一样,本迅速拉离了那张巨脸的嘴巴里。

速度太快。环境有非常昏暗,唯一的光线就是松子手里的手电筒。我在被拉的时候身体在空中翻腾了数圈,弄得我一阵晕头转向,接着就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好在地面依旧是那软乎乎的肉感。倒也不痛,只是我正和那个无头白色女干尸一个上下重叠的方式,我在上,它在下,而它的怀里此刻却并没有那个石头盒子。想必是刚才蛇蛊在拽扯我们的时候,一下子掉在了巨脸的嘴巴里。

此刻那个巨脸已经完全缩紧了,将石头盒子紧紧地包裹其中,剩下我和那个无头女人正以一个非常不雅的姿势扑到在地面。我楞了一下,突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盒子已经丢了,再争斗似乎也没有意义了。只听见秦不空大骂道,小畜生你发什么愣,把这玩意抱这么紧干嘛,要不要趁热爽一把?你赶紧灭了这虫蛊的真身!

我就不去计较秦不空这老流氓变态的责骂了,当下回过神来,刚才拽扯的时候我的剪刀已经被震掉了,也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此刻手里仅存的武器,就是我的一枚师门令。于是我高高举起师门令,朝着这个真身和重影重叠的无头尸身胸口正中央刺杀了下去。

按照人体来说,那是膻中穴。在许多武侠小说的描绘中,此穴位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往往能够掌控习武之人的生死,所以也被称为死穴。而实际上这是不是死穴我并不清楚。可我知道不管是那一派玄学门派,只要提到了心法修为,是一定要在这个穴位的位置凝神聚气的,想必蛊术作为巫术的一个种类,也是如此才对。所以秦不空叫我刺杀这个位置,是为了直接一招制敌。

就在我手刺落的时候,我恍恍惚惚看见那个淡淡的重影正在拼命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我刺入无头人的膻中穴,但是这样的阻碍是徒劳的,因为我甚至都没有再手感上察觉到它的存在,它就好像一个幻影一般,只不过是我在秦不空的指示下在额头涂了中指血,继而短暂地能够透过一些表面现象,看到真实的操控者罢了。噗嗤一声,师门令应声而落,我握着师门令的双手好像触电一般麻了一瞬间后,我顺数撤手,将我当时能够反映的过来,能想得起的一切招数,如雷决,紫微讳,六方印等,统统一股脑毫无目的地打在了无头人的身上。

最后一掌打落的时候,它那原本肉质紧实甚至有点硬邦邦的身体,突然变得软乎乎,如泄气的皮球一般。

第九十五章 .金丝令牌

这个时候,我听见背后那张巨脸的方向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倾倒带壳的花生米一样,我担心事情会生出新的变故,于是就转头去看,之间先前那张巨大、无数虫子组成的脸,现在好像是沙雕一样,瞬间崩塌了下来,尘埃落定之后,地面上出现了那个先前掉在那里的石头盒子。

我眼前的一切幻象和重影都不见了,身体下面只有一个正在软化的无头干尸。我从它身上拔起我的师门令来,发现上面还刺穿了一条很大的虫。这条虫就好像一根香蕉的大小。已经死亡,身体迅速干裂,然后碎成一片一片,掉在地上。

地上原本那肉质黑色的东西现在也变成好像墨汁一样的液体流走,露出原本积水的地面,我这才发现原来此地是一个漏斗状的大水坑,四周围的地方都非常平坦,先前我落水的地方,恰好是并不算大的一个区域而已。看着那具干尸渐渐软化,最后变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白色的皮,我用师门令伸过去搅动了几下,那白色的皮就好像是油漆一样。一下子就散在了水里,接着随着水流,沉到了深处。

我这才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发现我的双腿可能是因为刚才太过紧绷,此刻竟然有些酸痛,好像是运动过度剧烈的那种。于是我一瘸一拐地朝着石头盒子走过去,半途中我也找到了我以为会就此遗失的铁剪刀。在石头盒子周围,先前哪些组成巨大的脸的黑色蠕虫如今都变成了黑色的油污漂浮在浅浅的水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是虫的样子。

我将师门令和剪刀放回挎包当中,刚才的一番折腾后,我的挎包已经变成了落汤鸡,回头想要将里边的东西晒干,估计都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当下也索性自暴自弃了,于是弯下身子想要去抱起那个石头盒子,但是可能是因为在水里浸泡了太久的时间,里头早已积满了水,我手软脚软的,根本就抱不动。于是我转头对松子和秦不空说,你们俩快过来,小心中间的深水坑。

秦不空看起来身体没有大碍,至于先前是为什么会晕倒不省人事,我打算待会儿再问问他。松子扶着秦不空走了过来,因为秦不空身体的关系,在他们跨过深水坑的时候,我还专门到深水坑的边上去扶了一把,此刻的我对秦不空是心存感激的,毫不过分地说,刚才如果没有他的指点和相救,现在的一切都将不会发生,我也必然是小命难保。可是当下也并不是表达感激的时刻,毕竟我们还身处地底,石头盒子里的秘密也还没有看到,所以那些煽情的话,还是等我们都安全之后再说吧。

因为我搬不动盒子,索性也就不搬了。我和松子合力将盒子翻正,接着撬开了上边的盖子。和我起初预料的一样,盒子里装满了水,和我们在“魑”的时候遇到的盒子一样,只不过里头的水是黑色油污状的水,我刚才那些蠕虫散落到水面上看上去很像。我们将盒子倾斜,将里边的水倾倒了出来,随着石头盒子里的水越来越少。最后我们发现,除了盖子上那个装了蜡皮珠子的突起物一如既往之外,在盒子的底部还有一块木质的道家令牌。

令牌通体有些泥黑色,整体看上去是一个长方体,但是其中一头是半圆形,看上去很像是学习书法的时候。用来压住纸张的镇纸,长度大约只有半尺。我将它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发现木条方的那一头刻着五行原始图,即金木水火土的象形符号,令牌较窄较长的两侧,分别在两边各刻有四个字,一边是“睛如雷电”,一边是“光耀八极”。

比较容易理解,因为道家人在行令的时候,通常是将神明的力量借由令牌施号出来,所以这八个字应该是在催化这个地方“魍”的守关大鬼的能力,意思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一丝一毫之意,这就是为什么秦不空和我先后都遭遇到攻击,在我们完全没招惹对方的情况下。等于说这是一条赦杀令,只要触犯到此地,一律杀无赦之意。

而较宽较长的两侧,则分别雕刻了图案。其中一幅是一个人盘膝打坐的造型,但是人的脑袋背后有一圈光,说明这是一位神仙,但是五官不清我实在分辨不出究竟是谁。而此人的背后则雕刻有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芸芸众生,妖魔鬼怪,整幅图的意思大概是在说。此人有镇压妖魔,让妖魔鬼怪无法伤身的意思。而另一幅图则简单了许多,只是一把从上到下的宝剑,宝剑之上有螺旋状缠绕的一个长条形东西,原本我以为是蛇或者龙,但是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条长长的虫,就好像是蚯蚓一般。而在五行分属当中,蚯蚓无论颜色还是属性,都是居中属土的,这也恰好印证了先前八门阵中,对于各个卦象的奇门五行顺序,而此处的长虫,似乎暗暗在预示着我们要破此关,必然和虫有关系。

这一点从先前挖洞的时候就逐渐有了印证,刚才的一番恶斗耗尽了我几乎全身的精力,也用事实向我证明,我们要打败的守关大鬼。其实正是一个以人身为容器的千年虫蛊。

竟然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块令牌的时候,我心里隐约生出一股悲凉之感。并不是因为预感到接下来的四关将会如何困难,因为这份困难早在当初决定闯关的时候,就早有思想准备。我真正悲凉的则是当初留下这些东西的那位前辈高人。

他似乎完全有能力将巫王魂魄镇压千万年之久,而事实证明这一千年来。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可是他没有设下一个无头阵,每一道奇门,每一个关卡,他都相应地留下了一些解决之道,虽然不那么明显,好像是在解谜一样。说明他布阵的时候,内心其实极其孤独,他不希望魂魄被找到,但又害怕别人找不到。因为找到之人不一定是心术很正的人,而找不到的话,自己留下的旷世奇阵,也就没有人会知道了。

这就是我悲凉的原因,因为我觉得他很孤独,一身傲人的本领,却很可能永远地深埋地底。他似乎是在寻找知音知己,却不敢确定这个人是正是邪,于是留下一些真实但又模棱两可的线索。也算是对后世人的一个考验。

我看完手里的令牌之后,将它和那颗蜡皮珠子一起递给了秦不空,秦不空也就着光线仔细查看了一番,而那颗蜡皮珠子从我拿到它开始,就和先前的两颗珠子一样,发出了蝉鸣般的震动。秦不空问道,这还真是块木头,什么样的木头竟然在水里浸泡千年都还能够如此完好?

其实这也是我非常不解的一件事,如果说这石头盒子里的液体和最早在“魑”的地方找到的一样,是经过特殊的化学处理的话,那从盒子内壁应该会有所展现才对,可是内壁上就是寻常的石头。不仅如此,还因为常年的浸泡,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粉末状,这意味着这盒子里的水其实就是寻常的地下水,就跟那些挖到古墓,打开石棺后的积水一样。

松子说。这种木料叫做金丝楠,是一种樟木,本身的木质呈纤维状,有非常好的隔绝水分和氧气的作用。如果一样东西要腐烂的话,需要有两个必要的条件,一个是不防水防潮,一个是不抗氧化,而恰恰这种木料两者都具备。或许加上长年累月都浸泡在封闭的水下,也同样有隔绝氧气的作用,所以依然不腐。

我仔细看了看令牌,上边随着光线的变化,竟然还真的出现了金色的水波纹。甚至是那种活水一样的水波纹,看的我啧啧称奇。而从水里拿出它来之后,我就迅速甩了甩水,并擦干了表面。此刻摸上去有一种微微湿润腻手的感觉,用力掐了一下,却没有水溢出来。

想到这个东西将来也许还有别的用途。于是我们打算将它一并带走,只留下了一口空荡荡的石头盒子在这里。这时候松子用手电照射着我们头顶正上方的位置,在距离我们差不多六七米的洞顶,我们看到了一个井口大小,圆圆的黑洞。

松子说,这个洞上边。如果没有计算错误的话,应该就是惕己井,当初填井的时候想必是倾倒了很多渣土,但是这里空间太大,怎么都填不满,于是索性就封上井口,在上边立碑了。

秦不空点点头说没错,你看那洞壁上的颜色,似乎是被水浸泡了很长时间。我定睛一看,发现洞内的墙壁靠近井口的位置,竟然颜色比洞顶更深,这说明在很多很多年之前,我们所站的这个洞内,水位比现在要高出很多,到达了差不多井口的位置,不知为什么这些年可能因为退水的关系,露出了我们脚下所站的浅滩。

我们三个人抬头望着井口很久,各自想着心事。秦不空和松子在想什么我是无从得知,但是我自己却在想,如果真如传说里的那样,那么这个洞是老君当初凿穿的。当初他就是在井口朝着我们的位置低头俯望,明心惕己。

而我们现在反着方向朝上望,也许我们就成了别人眼中井底水面反射的那个自己吧,毕竟我虽是道人。但还恋恋红尘啊。

第九十六章 .回忆当初

就这么静静地呆了片刻之后,我们三人打算先回到地面去。松子在全程当中没有收到半点伤害,所以他理所应当第一个顺着绳索爬上地面。往上爬和滑下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力消耗,显然下滑要省力很多。不过因为松子身体瘦小,看上去也跟个猴子似的,但最终还是上去了。

在经过起初被我们丢掉的那个人头的时候,我也惊讶地发现,那颗人头和先前的身子一样,也变成了一层软软的皮,剩下的都变成液体流走了。

我是第二个爬上去的。由于先前费了不少体力,所以原本在平常很轻松的一件事,此刻竟然累得要了我的老命。幸好松子先爬了上去,还能拉我一把。而我在洞口喘了一阵之后,又跟松子一起合力将秦不空拉了起来,如此一来,我们三个人都安全地回到了地面。我们坐在早前挖出的坑里,我这才问起秦不空早前跌落下去发生了什么,以及他为什么会跌落下去。

秦不空有点无奈地说,掉下去是因为没掌握到力道。以为那层泥土之后还比较厚实,于是当初的那一铲子扎得有点用力,一下子就扎穿了过去。而当时本来可以立刻收力,只不过侧洞挖掘的方向是一个斜斜的缓坡,所以身子一下子没稳住,就伸手去撑洞壁,这一下就彻底把那层薄薄的土给压垮了,于是就这么摔了下去。

秦不空说,不过由于掉下去的地方虽然都是小石子,但毕竟还相对松软,自己在半空中也趁着那短短时间召唤蛊物给自己阻挡了一下,所以摔下去的时候只是身体被震伤,除此之外的外伤倒并没有。可是这一次毕竟还是很猛烈,于是就立刻晕了过去,只是在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瘫坐在水潭的中央,背靠着那个无头干尸了。

我问秦不空道,你那个时候并没有醒过来啊,我记得你醒过来的时候是我把你推倒水里之后。秦不空却摇摇头说,不是这样,其实在我们趴在洞口喊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并且已经醒过来很长时间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始终无法睁开,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他告诉我们,自己在昏迷当中明显感觉到身体正在被什么东西抬着朝着另外的地方挪动,在这个过程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过来,当时就感觉好像是自己身体下有一张会自己移动的毯子,将他带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跟前靠下,接着自己的整个后背和脖子的后半侧,都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的感觉,由于秦不空用蛊的高手,这个触感传来的时候,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身体上的感觉。是来自于别的蛊物。

由于眼睛没办法睁开,嘴上也无法呼喊,身体即便想要动弹,却始终好像是睡着了一般软绵绵的。而这个时候头顶的皮肤上开始传来一种水滴的感觉,那种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自己的眉毛越过眼睛。身体上那种蠕虫蠕动的感觉直接沾到了肌肤上,感觉自己的全身力量都正在被一丝一丝地抽离一般。

秦不空说,幸好我摔的那一下没有伤到脑子,否则的话,恐怕连那些自保的咒语都想不起来,你们真正赶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恐怕早就已经被那千万只小虫子给吞噬了个干干净净了。

我问秦不空,那你醒过来之后,就立刻提醒我念咒,你是怎么知道该念什么咒。难道说你当时就已经察觉到这是一个千年虫蛊了吗?秦不空说这其实很容易区分,由于自己的身体结构和别人有些不同,我还有一张嘴巴,别看它平日里作用不大,关键时候,它是可以把它看到的东西耳语给我的,我们从小就连生在一起,别人认为是不祥之物,却屡屡都是救我性命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朝着他那满脸的大胡子望了一眼。胡子几乎完全遮住了第二张嘴,如果不撩拨开去看的话,根本就无法发现。近来的这些日子秦不空极少会用到这张嘴吧,在我们看来他身体的怪异之处,却恰好是他不可缺少的部分。不过分的说,如果秦不空少了这张小嘴巴的话,他的实力绝对会大打折扣,搞不好连我都比不上。

于是我问秦不空道,那你当时教我的那段咒文,我听着好像是蛊咒对吗?我从来都没有学过蛊术,我身上也完全没有蛊流派的师承所在,你怎么会知道有用?还是说你仅仅只是试试看?秦不空哼了一声说,谁说你没有师承了,你难道不是我的徒弟吗?

我一愣。有些尴尬,于是说道虽然如此但是你从未教过我这些啊,而且你当初也明言在先,说了不教我蛊术的。秦不空说,我直到现在也没改变主意。我不会教你蛊术,刚才那一段咒文只是给蛊师明神提气用的,不算是蛊术,只是在释蛊之前,大多数人要做的一件事罢了。就跟你们的起神的法子差不多。

秦不空告诉我说,这人和动物一样,单打独斗没有胜算,总是会拉帮结派地去打,那地洞里除了守关大鬼,别无其他,所以你此刻不向天地万物借力,难道还指望你们的神仙么?人有了靠山就会底气更足,底气足了你的气焰也就上去了,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明神之后,还是用你惯用的招数打的原因。

我微微有些明白了,然后我说我用中指血画了额头之后,立刻就能够看到一些淡淡的重影,耳朵里头还听到有一种耳语般的呢喃声,只是完全听不懂。秦不空说你当然听不懂了,连我都听不懂更别说你了。我说既然听不懂,那那些声音存在有什么意义呢?秦不空说,那些声音,是天地万物。蚁虫鸟兽的声音,你听到的越多越大,说明你借力就越强,有些蛊师在面对一些东西的时候念咒后听不见耳语,立刻会落荒而逃。就是因为他从耳语的强弱大小就能够立刻区分出到底能不能战胜对方。

蛊术对于我来说,完全就是另外一个系统,实在是太神奇了。秦不空接着说,让你横竖各三画,是因为如此交叉之后会在额头上形成是个密封的正方形,这四个方位称为四象,也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所有兽力中最为强大的,如果没有它们帮你,我也救不了你。

我不说话了。再说下去会显得我实在太无知,于是也就不再追问了。秦不空也说,这件事过后,咱们师徒俩找个时间好好梳理一番,也许我教给你的东西还实在太少了。我沉默。长期以来不曾跟秦不空师徒相待,但竟然在此刻我才发现,即便关系虽然算不上恶劣,但也绝对谈不上好,在真正危难发生的时候。我会毫不迟疑地选择去救他,他也会不假思索地来救我。

出洞之后才发现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下来,我们都累得筋疲力尽,只想休息。于是我们三人向道观的吴师傅索要了食物,一顿狼吞虎咽后,就纷纷倒头睡去。第二天一早开始,我们就将洞口回填夯实,最后才补上了地砖。作为道观的客人,实在没有理由捣乱一番后不交代就走,于是我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加任何隐瞒地告诉了吴师傅。他大概是鲜少接触到这些层面,于是听我们说起的时候,那表情就好像是在听传说故事一样。松子还特别叮嘱对方,将来被我们挖洞的地方如果要新修什么殿室的话,一定要注意别打桩太深,因为地下是个深洞,回头塌了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吴师傅思考了一阵后说,这件事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打算记载下来,只可惜叹龙井从此将听不见龙叹之声。浪花井也从此没有了浪花。

做完这一切,已经距离我们拿到盒子里的东西足足两天了。既然事情已经完成,我们也是时候离开了。临走前为了答谢长春观给我们行的方便,秦不空特意对吴师傅说,将来如果有任何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只需找人捎个话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不空能说出这样仗义的话,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也许在潜移默化当中,我和他也在互相影响着对方。我不再像从前那么思前想后,不够果决,而他则也渐渐没那么冷漠,多了些人性了。

回家之后我们来不及洗澡换衣,就马不停特地钻进地洞里,将新得到的那一粒蜡皮圆珠剥掉外层后,放到了“魍”字石砖内的凹槽里,然后把石砖推到柱子当中,合缝的一瞬间如触动机关一般,“魉”字砖弹了出来。

取下一看,内部构造一模一样,除了面上的字之外,似乎这块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石砖,预示着下一段冒险的开始。我朝着秦不空和松子扬了扬手上的石砖问道,现在就开始吗?松子不语,望着秦不空。

而秦不空看着我说,休息几日吧,我有些倦了。

第九十七章 .一个包袱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秦不空的血脉里,就没有消停二字。当我手里拿着石砖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我以为他会说要马不停蹄地继续立刻开始,虽然大家都很疲惫,但是秦不空在我们三个人当中,似乎是对这件事最热衷的一位。

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还微微有些诧异。这样也好,那就休息几日吧。

没有了梦魇,那一夜睡得特别踏实。我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之后的两三天,我每天都无所事事地瘫在门口晒太阳,就好像一只慵懒的猫。武汉在这个季节会渐渐变得很热,所以每到正午的时候,几乎全部人都选择了在能够遮荫的地方歇凉,而我却肆无忌惮地感受着阳光,也许是因为知道前几天自己逃出生天的不易,也许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依旧是地底,所以既然阳光还在,那就放肆地来吧。

在这几天时间里。我们三个人如同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再提起七煞关的事,甚至没有去讨论那四个字。而我心里知道,也许我和秦不空会享受这难得的空闲,但是松子却未必。毕竟他下山来帮助我们的唯一目的,也是他希望借此机会丰富自身的阅历,在这件事之后,他可以回到宫观里潜心研习,这会为他将来下山行走江湖,是一笔宝贵无比的经验。所以松子一定会成为我们三个人当中最闲不住的那个,虽然没有跟我们讨论,但我心里清楚,他正是趁着我们大家都还在休息的时候,悄悄做了不少研究。

这很容易发现,从他每天早出晚归就知道了。

而秦不空在那几天时间里,除了日常的关门练功之外,就是自己炸点花生米,一个人默默地喝酒,似乎这样的状态也是他所期盼的。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甘木这条蠢蛇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像条狗,以至于我逗它玩儿的时候,它还会跟我摇尾巴。

第四天的时候,秦不空问我休息够了没有。我说我还想问你呢,你如果要继续的话随时说一声就行。秦不空却摇摇头说,闯关不忙于一时,我问你休息够没有,是有别的事情。于是我懒洋洋的起身,然后问他到底是什么事。秦不空则转身回到自己的里屋,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蓝色布料包起来的包袱递给我,我接过手里的时候发现里边是硬邦邦的,而且还挺沉,相对于这个包袱的大小而言的话,的确是重量大了一些。

秦不空在我面前坐下,看着一脸纳闷的我。我心想着老东西是什么意思啊。给我这么大一个包袱,是要把我扫地出门吗?秦不空让我打开看看,这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我将包袱展开之后,发现里头有大约十几本蓝皮线装的书,看上去老旧不堪。似乎有些年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我此前见过或没见过的东西,见过的部分,有一个纯粹用麻线缠绕而成的大约半尺长的小人,小人的手脚竟然还能够自由活动,麻绳的上边有一些红色的斑点和针孔,还有一些烧焦的痕迹,这东西我认得,是用来下咒的扎针人偶。这东西向来被我们视为邪术,可是秦不空也从未是正派人士过。所以也就没有争论的必要。

除此之外我认识的东西里头,还有一根小拇指粗细的小竹筒,其中一头斜斜地切了一个气口,看样子是一个哨子,只是另一头上则刻着一条盘着身子的蛇,刻工比较粗糙简陋,似乎就是秦不空自己刻下的。

而在另一边,有一样我不认识的东西,但我知道那是一把刀。只是这把刀的形状非常奇怪,不像匕首或者短剑一样是直的。也不是镰刀那种“7”字的形状,看上去像是一个问号,像是一个钩子,长度大约一尺,上边锈迹斑斑。把手是贴合人的手握姿势,雕刻出一些波浪的感觉。而在大拇指应该持握的位置上,有一个半圆的小铁环,似乎是专门用来卡住大拇指,好让抓握这把弯刀的时候能够更稳一些。

最稀奇的还是刀把的尾端,有一个凸出的小小的长条形,长条形上却并排栓上了很多细细长长的头发。没有刀鞘,但是弯刀的那道弯,直径大小和人的脖子差不多大,所以不难想象出。这应该是一把用来取人首级的弯刀。

我一阵纳闷,不知道秦不空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用意何在。尤其是那把弯刀,如今虽然世风不好,但也不是草莽乱世,难道说我还能拿着这把刀到外头去取人首级吗?秦不空看我一脸不知所云。于是笑了笑对我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都是我曾经用过的东西,只是这些年手艺精进,我早就用不到了而已。现在把它们传给你。希望你能够抽时间钻研,以你的底子和现如今的岁数,要不了几年,你就能把我远远甩在身后。

以秦不空这样一个自大自傲的人来说,讲出这种别人会比他的强的话,只怕是比杀了他还困难,如今却用这样一种自然而平静的语气对我说,一时之间,让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于是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自己看书没人教我。我也学不会,这些东西属于巫术,和我本身底子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学会。

秦不空说,这些书都是浅显易懂的,只是如果没有提前熟记心法和修习方式的话,虽然能看懂但是也没有作用。这个小巫人让你学习并不是要让你将来用它去下咒害别人,而是要你在知晓对方信息之后,能够迅速找到对方的弱点,这个小巫人就是用来给你练习判断力的。要知道这世间的人比鬼形色复杂得多。如果你能够在短短时间就掌握对方的弱点的话,那你必然将会立于不败之地。

秦不空在讲出这番话的时候,我从他的语气当中,察觉到一种叹惋和无奈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在跟自己的命运抗争,原本他顺了自己的命运。或许简单点,自己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也恰恰因为他和周围的格格不入,才让他落下了一个怪人的名号,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会在真正去了解他之前,先对他用一种古怪的眼光来看待。突然之间我明白秦不空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也许是这几天的休息让他也潜下心来回想了许多,或许他认为自己就好像当初留下这个旷世奇阵的老前辈一样,本领再高,技艺再强。那又能怎样,在世界上总是少了阵阵理解和靠近自己的人。

虽然我和秦不空是在一番交恶后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但是不得不说的是,我恐怕是现今世上最懂得他和理解他的人,所以他将这些东西教给我。要传授我学习,估计也是因为如此吧。我默默地点点头,然后将小巫人拿起来放在了我的床上,我自己懂得扶乩木人术,所以心想学习起来。应该有些相通之处,不会特别困难。

秦不空接着说,这个竹口哨是用来行箍山法的时候使用的,虽然上边雕的是蛇,但绝非仅限于蛇而已。我会找个时间专门传授你这套法术的技巧,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去练习,从蚂蚁蚯蚓开始,假以时日,不光是蛇,甚至是虎是豹,你也能够降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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