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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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母亲能吗?

四十多岁守寡,含辛茹苦送女儿读书,总算女儿毕业有了份好工作,又不忍心拖累,想找个能搀扶着互相照顾的老伴,还被人骗得倾家荡产——哦不对,总算还有片瓦遮身,总比流落街头要强。

念及此,穆忻只能耐着性子再次强调:“妈,真的跟褚航声没关系,你看我是那种人吗?自己的闺女你都信不过?”

“那到底为什么要离婚?你光说你婆婆看不上你,可是自古婆媳之间就不是亲妈和亲闺女,你也不能要求她把你当亲闺女对待啊!”刘红梅痛心疾首,“就算你现在离婚了,可你苏阿姨也不是你亲妈……这婆婆就是婆婆,下次你还能离婚吗?”

“妈,你要是实在不相信,就问杨谦吧,”穆忻筋疲力尽,决定放弃,“如果他还有点人性,自然是要说句公道话的。若他没人性,我也就不必再念他的好——当然,我觉得他也不是那种人,不然当初就不会借钱给你。”

看着目瞪口呆的母亲,穆忻迟疑一下,还是伸手取下一直用来盘头发的发夹,任头发垂散下来。她掀起耳朵后面的一咎头发,侧过身,把指甲盖大小一块不长头发的头皮露出来:“这里再也不会长头发了。妈妈,从他们把我按住了往死里打的时候,我就算再不想离婚,也没勇气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了。”

刘红梅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头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却猛地像烫着了一样缩回手去,惊恐地回:“他们打你?”

“我也没让他们好过,”穆忻重新盘起头发,表情淡然,“我扇了我婆婆两巴掌,咬了杨谦几口,不然也逃不出来。”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刘红梅心疼得只想把女儿搂在怀里——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自己都没舍得打过一巴掌,轮得到别人打吗?

“我公公去世了,他们把帐算到我头上。”穆忻终于还是不得不把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地讲了一遍,从为了钱吵架,到为了钱离婚,“那段时间多亏遇见了褚航声,妈,我应该谢谢他的。”

她没提那个稍纵即逝的孩子,也没提陆炳堂的赫赫威胁,更无以复述肖玉华的种种辱人恶语……可即便这样,刘红梅还是哭得很伤心。她拉着女儿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你别哭了,都过去了。”穆忻缓缓蹲下身,楼主刘红梅,“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还这么年轻,没有拖累,工作还算稳定,再嫁人也不是太难。”

“可是你怎么能跟褚航声在一起呀,他有媳妇的呀!”刘红梅难过地看着女儿,“上次我还问你苏阿姨,小俩口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你苏阿姨说她管不住……你看人家婆媳之间和和美美的多融洽,万一因为你起了争执……”

穆忻笑一笑:“妈妈,就像你不会愿意别人知道你女儿离婚了一样,苏阿姨也不会愿意告诉别人,她的儿子离婚了。”

“什么?”刘红梅瞪大眼,“褚航声离婚了?”

穆忻点点头:“妈妈,现在我和褚航声在G城,真的是相依为命了。”

“海虹珠宝饰品有限公司,以每月七分利为诱饵高息放贷,你也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撑得住,只是前期作为宣传需要,最早加入的一部分人的确有盈利,稍后加入的那部分人基本可以保持投资与汇报持平,但到了公司无法按时返款的时候,负责人就跑路了,所以绝大多数中后期投资户都是白扔钱,涉案金额总计在5个亿以上。现在组成了专案组,也抓了几个人,但零头的可能已经出国了,大部分钱款追不回来。”几天后,杨谦给穆忻打电话,把所了解的情况告诉她,一起告诉的还有另外一句话:“你不用搭理我妈,她那里我有办法,你照顾好家里就行了。”

穆忻捏着手机苦笑:“杨谦,你能有什么办法?找人借钱补亏空?虽然五万块不过是你一年的薪水,可是这一年你要怎么对你妈交代?二期放贷怎么交?”

“你甭管了,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杨谦斩钉截铁。

穆忻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杨谦,如果在我们离婚之前你能有这样的力度,给我勇气,给我支持,我们就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所以,一周后,穆忻到底还是把钱给杨谦送回去——为了不给杨谦退款的机会,一年来,穆忻首次站在曾经住过的那套租屋门口,当着肖玉华的面,把五万元现金递到她们娘俩眼前。

“杨谦,谢谢你。”穆忻真诚地对杨谦说,然后看看肖玉华,“钱在这里了,您数数吧。”

杨谦刚要阻拦,肖玉华已经二话不说接过穆忻手里的塑料袋,转身进屋。穆忻也不客气,当即拦住她:“就在这里数吧,我就不进去了。”

肖玉华狠狠瞪穆忻一眼,还真就认认真真一张张地数下去。她做过财务工作,数钱快,转眼就得出结论:的确是五万元,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

“以后,你们家的事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再看见你,咱们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收起钱的同时,肖玉华狠狠撂下话。

穆忻冷冷地笑了:“真好,这也是我想说的。”

她最后看杨谦一眼,还是把表情放到温和:“杨谦,谢谢你。”

她再次重复一遍这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杨谦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被肖玉华拖进屋里开始新一轮的数落,他都在翻来覆去地想:她哪里来的钱?她账户里不会有这么多存款的。她哥哥借给她的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也听过些闲言闲语,说褚航声经常去派出所找穆忻,那么他们是在一起了吗?以后,这个女人,这个曾经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就要变成别人的女人了?她白皙的皮肤、深深的锁骨、饱满的胸脯、柔软的腰肢……甚而缓缓绽放的身体,都将成为别人怀里的温暖?

杨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钱的确是找褚航声借了一部分。

想来也没有什么悬念——穆忻周围,郝慧楠、孟悦悦、张乐、赵旭辉……都是一群穷人。虽说也吃穿不愁,还能略有支援,但一下子拿出全部十三万元基本属于天方夜谭。偏偏,对穆忻而言,杨谦的债必须还、自己的亲妈也必须安抚,除了借钱,她没有别的出路。

不安抚是绝对不行的——当刘红梅最初全部扑在女儿婚事上的悲喜交加渐渐消散,十三万元凭空消失的巨款重新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让她白天黑夜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为了平息这种焦虑,也为了能早日找回自己的投资款,她开始跟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天天守在市委市政府大门口,扯着“严惩犯罪分子,还百姓以公道”的大横幅,风吹日晒,坚持不懈。同事为了能使大伙儿的蹲守更加有针对性,他们还去做了法律咨询,得知以前其他城市也有过类似案子,赃款迫缴一部分之后还给了受害者一定程度的赔付。于是他们一边持续上访,一边日夜关注案件进展,每当抓住一个“上线”或“下线”就赶紧打听追缴数额,然后刘红梅就不管白天黑夜当即打电话告诉穆忻“又有进展啦,人抓住了,就是没多少钱,闺女你可是当警察的,你得帮咱们出头啊”……

穆忻被母亲每天N次的电话直播搞得疲于奔命,她很想说她虽然是警察,可她是个什么都说了不算的警察。她即便是有打听消息的渠道,也远没有干涉办案的能力。

真是几欲崩溃。

褚航声自然是看得见穆忻那副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内心深处百般纠结的样子的。他也不多话,只是在某天晚饭后,趁穆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直接往她面前放了个被报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穆忻疑惑地打开:几摞百元大钞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是干吗!”穆忻皱眉看褚航声。

“我知道你和郝慧楠加起来也没法在短期内凑够那么多钱,这个,就算我一点心意。”褚航声坐到穆忻身边,揽住她叹口气,“你不能什么事儿都第一个想到你的朋友而不是我。”

穆忻看看那些钱,沉默。

褚航声低头看看穆忻,摸摸她的耳朵,逗她:“不然,你这样想,就算是聘礼,好不好?”

穆忻想笑,扭头看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故意很哀怨:“你难道不觉得我就是个拖累……”

褚航声不愿听这话,他没好气地看穆忻一眼,拉到怀里啄一下她的唇:“别说些没用的给我添堵。”

穆忻笑,伸手推褚航声。但她的唇多软,褚航声不想离开了,他轻轻捉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压倒在沙发上,见她温柔的顺从,更想头也不抬一路细细绵绵地吻下去——褚航声第一次这样亲近这个一度熟悉又一度陌生过的女子,他觉得多少有点像在做梦。

梦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解开她家居服的衣扣,他只看见灯光下白晃晃的皮肤,娇艳艳的粉。淡紫色胸衣里柔软娇嫩的花朵羞怯地藏着,他次第吻去,忍不住在渐渐绽放的花朵周遭流连。他渐渐感觉到这屋里的暖气实在是太热了,也难怪穆忻这个大病初愈的人敢只穿一件家居服就在屋里晃来晃去,因为此刻他周围就像是有一把火,轰轰烈烈地燃烧。

他深呼吸,但没用。理智早没了,冷静退散,他的身体比思想更忠实,叫嚣着指使他剥开那些阻碍他降温的束缚……他终于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腰侧的线条,迤逦婉转,在灯光下泛出白瓷一样的光泽。此刻,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手心发烫,还是她的皮肤发烫,总之一定有什么,是烫到快要融化!

他抬起头,看见穆忻紧紧闭着眼。或许因为有点紧张,她甚至抿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紧紧揽住他的脖子。褚航声笑了,他重新吻上她颤巍巍的睫毛,毫无保留地贴近她,他终于快要把自己埋进温柔乡……突然,不知哪里来的手机铃声高亢响起: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

嘹亮的《月亮之上》,配上品质一般但嗓门特别大的手机,恨不得把房顶穿透。褚航声很想置若罔闻,可是真遗憾,这音乐在破坏气氛方面的能力太强,他眼睁睁看着穆忻一双迷乱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明,眼睁睁看她脸上浮起羞怯的红晕,继而一边慌里慌张地捞起掉在沙发下的衣服,一边坐起来想推开他,却又在感觉到他的变化后低头研究似地眨两下眼、再眨两下眼,而后唇角隐忍地翘起……褚航声悲愤了!

他真是不甘心,一把拖过刚把手机攥在手心里的穆忻。把她搂在自己身前。他看见穆忻先是心虚地瞅一眼已经阖上的窗帘,这才按下手机的接听键。他报复似的把她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只好憋着笑接电话。

“舅妈?哦,是,下班了……回家了,对,挺好的,呵呵你太客气了,没事,不用担心,我都在G城生活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对,就是很干燥,这里空气湿度小……”穆忻一本正经地打电话,一只手里还胡乱抓着自己的家居服上衣,欲掩还遮地挡在胸前。褚航声这会儿已经索性抛弃了“斯文”的外衣,立志要做个“败类”了——他毫不犹豫地低头,轻轻啃噬眼前这个圆润光滑的肩头,指尖悄悄越过某些徒劳的遮掩,停留在绵软如云朵的那一处。他感觉到穆忻在自己怀里颤一下,迅速用手里的衣裳按紧他的手,却刚好让他的五指细密包覆。于是,粉色花朵重新在他指尖绽放……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好不容易找回的好时光里,穆忻说话的声音却也越来越大。

“舅妈,我说了不算……对,这的确是好事情,可是我帮不上,我就是个普通的小民警,我在这个行当里不过就是混口安稳茶饭!我不是不帮忙,我说了,是我能力有限,鞭长莫及……自己考怎么了?我也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的,不需要请客送礼花钱,并不是所有公务员考试都是你想象的那么肮脏污秽……我知道,我说了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上!”

穆忻的脸色终于开始发生变化,她气愤的身子都在哆嗦,褚航声一愣,赶紧松开手,从她手里接过上衣,挡在她身前,静静把她揽在怀里,一边给她一个安慰的目光,一边轻轻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冷静。

“舅妈,我这身警服只是一个标志,它标志我的职业,而不是标志我拥有了什么权力。我真不是不帮忙,你如果愿意,让表妹上网找我,我可以往她电子邮箱发一些考试资料。如果她不嫌弃我水平有限,可以多做些模拟卷子发过来,我帮她修改,应该会有提高,咱凭本事考不行吗?笔试真的没人能帮得了你……”

不知浪费了多少唾沫,到穆忻终于愤愤地把电话扔到一边时,满屋的旖旎已经消失殆尽。她疲惫地靠在褚航声怀里,任凭他窸窸窣窣地帮她穿好衣服,再把自己包裹周正了,这才把她重拥回怀里。

“我舅妈说我表妹要考C市的公务员,报考岗位是市公安局,年后参加省考,让我帮表妹托关系,找路子。”穆忻叹口气。

“我听出来了。”褚航声理顺一下穆忻的长头发,安慰她:“不明就里的人许多都会这样想,其实不怪你舅妈,要怪只怪某些人的行为让旁观者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成见。”

穆忻疲累不堪,她转身,把自己缩到褚航声怀里,就这么安静地伏在他胸前,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似乎这才找到一些依靠和安慰——似乎,这才是她的归处。

过很久,褚航声才听见她说:“那些钱,你存回去一部分吧。我手头已经凑了四万,再拿五万就够了。”

褚航声不解:“不是三十万吗,怎么又变九万了?”

“除非我妈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相信别人的钱都没返还,只有她可以全额退返?我还杨谦五万,再给我妈四万,”穆忻伸手搂住褚航声的脖子,仰头轻轻在他唇上亲一亲,“这样已经很感谢你了。我也没打算推辞,更没打算给你写欠条或者承诺什么时候一点还钱……那样太矫情。所以,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是真心的,好不好?”

褚航声低头,仔细看看穆忻清凉的眸子,还有眸子里的自己,紧紧搂住她,点头,“好”。

灯光还是那么明亮,尽管激情退去,但有温暖上涌。

穆忻知道,再没有什么感觉,会比此刻更踏实可依。

果然,拿到四万块之后,刘红梅的心情好了很多——尽管开始时也怀疑为什么一起去静坐的其他老姐妹没有拿到退款,但是穆忻说“找了熟人,拖了关系,先还咱的,但只能还一部分”。刘红梅信了,因为在她心里就是觉得“朝中有人好办事”。她开始悄悄跟宋喜元念叨,说自己的女儿当初去当了“公家人”这是多么的明智,尤其还是穿警服,简直就是安全保障!当然这样说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曾经劝女儿从事这一行的杨谦,可是紧接着马上就想到女儿耳后那一小块伤处,心疼和怨愤就会再度袭上心头。她无法想象过去几年里穆忻在省城过着怎样的生活,不知道还吃了多少苦,但好在,她想,有了褚航声,她的女儿终于是要过上好日子了吧?

与此同时,褚航声正在跟穆忻商量:“过年你去我家?”

“今年?”穆忻很受惊,“怎么这么急?”

“急吗?”褚航声纳闷,“都这岁数了,还耗着干什么呢?还非得学年轻人玩八年抗战?”

穆忻咬牙:“什么岁数了?你说谁呢?”

“我说我自己,”褚航声赶紧解释,“我今年三十四了,比你大四岁呢!”

穆忻真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三十岁了。其实她想说自己生日小,现在周岁才二十九,但周围人群似乎都已经默认她是“三十不立”——既没立住体面的事业,也没立柱可靠的婚姻,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方向。在她能被人记住的那部分标签里,还是失去比得到多一些。

“能不能再缓一缓?”穆忻想一想,还是没有勇气。

“为什么呢?本来就认识的呀!”褚航声琢磨不明白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穆忻表情忧伤,“个,我敢谈恋爱,是因为我觉得冷,你让我觉得暖和——就像你说的,年纪都不小了,这会儿也不可能走浪漫路线了,爱本来就是要能获取热量的。可是,我不敢见你的父母,我怕他们谈婚论嫁,更怕他们压根看不上我……”

“不会的。”褚航声心疼地抱紧她,“我妈挺喜欢你的,我已经旁敲侧击过了,我觉得她不是笨人,只是见我没说破,所以就绷着,也不多嘴而已。”

“再给我一点时间。”穆忻低下头,喃喃地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褚航声叹口气,难道他能说不可以吗?

终究,这个年,穆忻还是没有出现在褚航声家。

年三十,褚航声家的餐厅里飘散着年夜饭的香气,电视里春节晚会的播出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主持人们穿着红衣服,喜气洋洋,上蹿下跳地率领全国人民集体找乐——但无论褚航声再怎么试图活跃气氛,从头到尾都只听见母亲用各种不同表达念叨同一件事:“你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来呢”、“儿子你什么时候再婚呢”、“儿子你岁数也不小了,不能拖了”、“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呢”……

念叨声里,褚航声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童心未泯——母亲每念叨一次,褚航声就往自己手边数一颗瓜子,终于数到第三十四颗瓜子的时候,他听父亲抗议:“大过年的,你少说一句。”

母亲沉默了。

褚航声抬头,看见电视里的春节晚会欢天喜地地开了场,可是母亲落落寡欢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样子多么忧郁。他突然也有点委屈——穆忻你怕什么呢?大过年的,本来是个好消息,可是憋着不说,这不折磨人吗?

硬憋着看了会儿电视,趁母亲没注意,他偷偷摸摸跑到阳台上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穆忻的声音里藏着笑意:“你在家?”

“阳台上呢,”褚航声隔着阳台玻璃看远处此起彼伏的烟花,听见她的声音也微笑了,“你家人多吗?”

“多,那边的哥哥、嫂子带着孩子过来,叔叔陪他们下楼放鞭炮了,我妈在看电视。”穆忻想了想,还是问:“你没跟你妈说吧?”

褚航声长叹一口气:“你不让我说,我能说吗?她这都念叨我一晚上了,嫌我不赶紧再婚。我求你了,咱别绷着了,你看你妈都知道我的存在了,你不让我妈知道你的存在,这样合适吗?”

“再等等,让我再多做点心里建设。”穆忻恳求,“好不好?”

“穆忻,你真是忍心啊!”

褚航声继续叹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叹完,突然听见身后有人猛地插一句:“是忻丫头吗?”

褚航声吓一跳,惊讶地回头,只见母亲兴奋地站在阳台门口,指着他的手机:“给我,我要和丫头说话!”

褚航声有点傻眼,电话那边的穆忻显然也听见了多年不见的苏阿姨高亢的声音,也一起沉默了。

“快点快点。”见褚航声在发呆,苏桂芳一把夺过儿子的手机,兴高采烈,“是忻忻吗?”

“阿姨好,”穆忻按捺一下自己的紧张,笑着寒暄“提前给您拜年了。”

“甭提前,明天来家里玩吧。”苏桂芳迫不及待“我都多少年没见你了?还是见你妈妈的次数多。航声说你俩都在一个城市工作,还经常“遇见”……你可别见外,我这儿子就是心眼好,外人都热心帮助,何况咱自己人呢?”

“自己人”吗……穆忻听到这儿脸红了:“谢谢阿姨,我没少麻烦哥。”

“怎么是麻烦呢?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地生活,没人在身边总是不行的。忻忻你今年多大了?哦三十啊……是啊我们航声比你大四岁的,正好……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们在一个城市正好互相帮助,呵呵,呵呵……”说漏了嘴的苏桂芳心虚地看一眼儿子,只见褚航声无奈地抹把脸,挥挥手就进屋了,完全不打算再组织她说话,她顿时又得意起来,继续跟穆忻掰扯,“你家今晚上谁在?都在啊?那还真热闹,有小孩子吵吵闹闹才像是过年呀!跟你说阿姨这里快冷清死了……没骗你,你伯伯那人太没劲,总嫌晚会这个节目不好看、那个节目不好看,他一会儿就得睡觉去。我神经衰弱嘛,每年这时候就被鞭炮声吵得睡不着觉,只能看电视,可是我自己看电视有什么意思啊……他?儿子有陪妈看电视的吗……”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半个钟头。等到苏桂芳揣着手机回屋时,褚航声一边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边问:“阳台上不冷吗?”

“不冷不冷,这不有玻璃吗。”苏桂芳把手机递给褚航声,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有点凉的指尖,笑嘻嘻地说:“儿子,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呀?”

“哪一步?”褚航声想了想,端着几个盘子进厨房,“都离了吧。”

“废话!有一个没离的也不行啊!”苏桂芳继续得意,“你上次跟我说起忻忻的事儿我就觉得有问题,不是自己一心惦记着的人,还能在意这么多鸡毛蒜皮?;连人家派出所的暖气暖和不暖和都能注意到,我儿子还真是细心啊!”

“妈你不看电视吗?”褚航声回头指指电视机,“晚会开始半个多钟头了。”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苏桂芳跟到厨房,“儿子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明年这时候能带孙子孙女看电视吗?”

又来了……褚航声无奈地答:“妈你还是去看电视吧,我明天带她回来百年还不行吗?”

苏桂芳这一晚上终于头一回心满意足地笑了。

但褚航声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在被鞭炮吵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居然愈加爆发了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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