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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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褚航声拉开卧室门就看见苏桂芳坐立不安地在客厅里溜达。看见褚航声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催:“我想来想去还是别干等着了,你去穆忻家拜年吧,我们一起去!”

“啊?”褚航声惊讶地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父亲,只见父亲笑呵呵的不说话。

褚航声忧郁:“不都是小辈给长辈拜年吗?”

“这有什么,老邻居之间互相走动一下再正常不过。”苏桂芳目光殷切。

褚航声警觉地看着苏桂芳:“妈你不会是要带着礼物去提亲吧?我跟你说我们还没“这想象力太丰富了儿子,”苏桂芳笑一笑,拍拍手,“看,我空着手去的,不就是拜年嘛好几年没见了,找个由头出去玩玩呗,天天在家偷着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如果现在没搬家,按规矩大年初一早晨也是要楼上楼下的转一转。说点吉利话的。”

褚航声想想也对,点点头:“那就等我洗洗脸。”

吃点饭,父亲指指餐桌,饺子、年糕、粥、小菜,你妈睡不着觉,做了一桌子饭。

苏桂芳不领情,还抱怨:“你起得太晚了儿子,都八点了,人家会不会也出门拜年去了....你很饿吗,不然别吃了。。。。。”

褚航声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再和父亲交换一个相互同情的眼神,突然觉得大年初一早上,很是梦幻。

穆忻家的大年初一,比想象中的安静得多

吃过早饭,宋喜元就和自己的儿子,媳妇在一起带着心爱的大孙子出门玩去了。七点多的时候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开始拜年,到快九点的时候也进入了尾声、刘红梅留在家里闲来无事一边看电视里的重播春节晚会一边给宋喜元打毛衣,偶尔抬头看看女儿的卧室门口,没见人影,倒是隐约听见敲键盘的声音,原来是在上网。

穆忻是和郝慧楠在聊天。

郝慧楠的网名叫“姐就不怕’你耍流氓”,穆忻嫌弃:“大过年的用这种网名,只能昭示你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也得能动的起来……”郝慧楠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补充说明,“昨儿个在路上遇见以前的办公室主任了,多亏他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为什么就我被发配到村里当村长。哎,我本来还纳闷呢,你说村长大小也是个得拿主意的官儿,又是这么矛盾深重的地方,让我一个女的来,他们还真好意思呀!敢情就是因为我不肯陪领导喝酒,屡叫屡不到,让领导生气了呗。我过年不送礼,白事不去帮忙,俗话说就是‘不懂事’。这种不懂事的人,除了被打发出去,还有什么用?可是我酒量又不好,又不是办公室治丧小组的,也不知道领导家在哪儿、礼要往哪儿送,更没想过一辈子在这皮地方工作,既然总有机会离开。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在这旮旯里装懂事,委屈自己呢?

穆忻看着屏幕没说话,她突然想起了陆炳堂,想起被陆炳堂握过的手、揽过的腰以及那些挑逗的话,想起自己能穿警服就坚决不穿便装、能打扮得朴实就一定不可以洋气的时光……她只是没有勇气告诉郝慧楠,自己后来终于看透了:原来,在酒场上,女人还真不需要是酒桶,而只需是一盘下酒菜。

“反正就是一群流氓,外加文盲,”郝慧楠又用聊天工具扔了一个地雷和一把滴血的刀出来,“你没见我们科长审阅过的材料里面都有错别字的。早先我还给人家指出来,你说我这不是脑残吗?其实就算错了,既然是科长审过的,天塌下也有他顶着,我何必充恶人?就算我要被牵连,那也无所谓,反正在这个破地方我也没打算官运亨通,完全没什么好指望的,不就该‘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吗?不就是原来绿油油的青春啊、理想啊都变成干巴巴的脱水蔬菜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穆忻笑了,她想,自己的确是知道郝慧楠所说的这种感觉的。那是一种没着没落的滋味:你不知道目标是什么,不知道动力在哪里,不知道谁可以支撑自己,不知道向何处宣泄自己的委屈、恐慌、失落、迷茫……的确是要经历了才知道,这世上最折磨人的煎熬,除了肉体上的苦痛蹂躏,还有精神上的无家可归。

“郁闷也没用,咱得赶紧复习,过完年可能就要报名参加今年的公务员省考了。赶紧考走,换个环境,说不定会好点,”穆忻翻翻身边的台历,“还能复习两个月。”

“奋发图强!”郝慧楠又发个拳头来,“下了,张乐老发短信,烦死我了。,等我骂完他再来找你。”

一霎,头像变灰,穆忻看着屏幕笑了——张了,这还真是个执着的人呢。

也是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穆忻听见母亲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去开门。她站起来整理一下衣裳,换上一脸喜庆的微笑往外走,然而却在看见来人是谁的刹那直接呆住了——她一眼就看见小时候再熟悉不过的褚伯伯、苏阿姨正和自己的母亲热烈寒暄。而褚航声站在一群人身后四下张望,在看见她那副傻呆呆的样子后,无奈地笑。

苏桂芳这时也看见了穆忻,急忙走过来拉住穆忻的手,眼圈都有点红:“忻忻这么大了,我得有十多年没见过你了吧?”

穆忻乖巧地点头,打招呼:“阿姨过年好,伯伯过年好。”

褚航声的父亲地笑着点点头,抬手碰一碰自己的妻子,苏桂芳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兜里掏出两个大红包,要往穆忻手里塞:“拿着,闺女,多少年没见了,阿姨的见面礼。”

穆忻吓一跳,赶紧抬头看褚航声,却见他也一副很崩溃的表情,只好笑着推辞:“阿姨您别这么客气,我都参加工作了,哪还能要红包啊!”

刘红梅也赶紧推辞:“桂芳你别这样,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敢情你们都瞒着我呐?”苏桂芳不生气,笑呵呵地看着刘红梅,“你们都知道是一家人,那还跟我客气什么?再参加工作也是孩子,咱们做父母的给自己孩子过年的红包,图个吉利,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

说着苏桂芳又掏一掏兜,果然又摸出一个红包来,顺手递给身后的褚航声:“拿着,你也有,赶紧点,你拿着忻忻才好意思拿。”

褚航声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顺从地接过红包:“谢谢妈。”

“这就对嘛,”苏桂芳把两个红包继续往穆忻手里塞,“拿着,闺女,这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预先给我大孙子的……”

穆忻听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突然想起肖玉华送过她的那个“预先给大孙子”的长命锁,脸色微微一变。褚航声发现她的变化,只当是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心里道一无所忌惮“不好”,赶紧拦住自己的妈:“来来,给我,我替她拿着,免得她不好意思。”

苏桂芳笑了,把红包塞到褚航声手里,转身接着穆忻坐到沙发上。穆忻路过褚航声身边的时候,感觉到褚航声飞快地握了她的手一下,穆忻抬头看看他,微微一笑,神色重新变得温和。

褚航声松口气。

一上午很快就在老邻居们不断的叙旧、女人们不断的八卦以及母亲们此起彼伏的旁敲侧击中过去了,穆忻的脸不知道红了多少次,褚航声也不知道被她瞪了多少次,但显然他们的瞪与被瞪都被老人们自顾自理解为是眉目传情。到最后还是褚航声的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撵两人下楼:“出去走走吧,大过年的,年轻人不要憋在家里在。”

两人婉拒:“不用不用,我们陪你们聊天。”

“不用陪,”苏桂芳一个劲地给儿子递眼色,“出去转转吧,中午别回来了。不是给你们红包了吗?去逛逛商店,我们老人家也好聚一聚。”

褚航声和穆忻面面相觑,几秒钟后齐齐败下阵来。起身闪人:“那我们出去了。”

“去吧去吧,”苏桂芳摆摆手,顿一下,看穆析的眼神充满了温情和希翼,“析析,你明年过年就可以不叫我‘阿姨’了,对不对?”

这话说得真煽情,穆析鼻子有点酸,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褚航生来解围,拖着她往门外走,敷衍他妈:“明年再说明年的。”

苏枝芳气得恨不得追上去楱儿子一顿才解恨……

这真是一个混乱的大年初一,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这也是- 个终于可以让自己的

生活不再混乱的大年初一。

褚航声一边在心里感慨一边牵着穆析的手在小区里散步,看调皮的男孩子们跑来跑去地放鞭炮,看有些人家窗户上贴着应景的窗花,还有人在阳台上挂了一串串彩灯.此情此最真是温馨,他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

穆析吓一跳:“现在?”

褚航声笑了:“回G城以后我可能要出差,时间不长,最多一个月。等我回来,我们去登记,行吗? ”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兜里的三个红包,开玩笑:“看看我妈给了多少钱,够不够给你当一个月的生活费。”

先拆开属于穆忻的那两个,毎个六百元。褚航声点点头:“还行,我妈知道低调了.我还以为她真要瞒着我下聘呢。”

穆析笑了,没说话,看他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个——倒是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属于褚航声的这个红包又薄又小,他拆的时候还抱怨:“看见没有,她原来就想生女儿,没生出来,所以一直对女孩子比对自己儿子偏心。”

红包拆开,里面没有人民币,只有一张存款单。褚航声和穆忻对视一眼,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印着“人民币壹万元整”,右上角还有一行铅笔小字:买戒指够不够?

褚航声和穆忻再看对方一眼,“扑哧”一起笑出声。

穆析指着那行字感慨:“真不愧是幼儿园园长,这么多年过去了,苏阿姨还是童心未泯!

褚航声笑着摇头:“存单上也敢乱写乱画,还真是我娘的风格。”

这时候远处有车驶近,小区里的路窄,褚航声把穆忻拉到身边。待车驶过,他想继续往前走,却突然想觉穆忻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脸伏在他背上,过了好久才说话:“哥,我们算不算是在合适的时间又遇见.

了?”

褚航声握住她交叉在他身前的两只手,点头:“对,还好这次没迟到。”

“戒指就甭买了,我等你回来,回来我们去登记。”穆忻躲在褚航声身后才好意思说这些话。

褚航声笑一笑,更紧地握住穆忻的手,想一想说:“还是买个吧,这就是注册商标,一有了这个别人就没机会注册了,不然我告他侵权。对了,要不要我再添点钱买个大石头的?”

“要那么大干吗?我觉得简简单单一个圈就好了,不一定非得有石头。不过,好像多人都是买一对圈圈?”穆忻很迷茫,从褚航声背后探出头来,“真不好意思,上次结婚的时候图省事,随便买了一个应应景,也没买那种成双成对的,没什么经验。”

“对戒是吧?那咱就更得买了,”褚航声越发坚定了信念,“虽然我们那儿戴婚戎的人也不多,不过有的场合戴上也好,就像注册商标一样嘛,少麻烦。”

“你不是说女孩子们都看不上你吗,为什么会有麻烦?”穆忻迷惑地看看褚航声,“我就知道你骗我。女人离过婚就不值钱了,不像你们男人,事业成功点,家境好点,还是有很多小姑娘倒贴……”

她咬着下唇,是真开始踌躇,一直搂着他的手臂也微微放松。褚航声见她这副样子,只觉得有趣:他似乎隐约找到一些很久以前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尤其是夏天里站在冰棒摊前,为到底买“鸭血糯”还是“小人头”而皱着眉头犹豫不决的时光。那时候他已经是中学生了,不太明白女孩子们为什么买个冰棒还要犹豫这么久。按他理解,什么都不如五毛钱一包的果味冰,一颗颗带着浓郁菠萝或水蜜桃的气息,爽滑沁凉,直达心底。

可现在,走过三十几年的路,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女人在面对抉择时大多会犹豫,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怕投资失败怕选错职业太辛苦,怕挑错丈夫太闹心,怕买错房子太危险,怕考错学校耽误孩子一辈子……因为在乎的亊情、惦记的事情越来越多,青春和勇气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少,所以一根冰棍的犹豫不过是缘起,远不到高潮。真正的高潮也没法用年龄来界限,而只能说,就了业、结了婚、生了孩子,所有那些犹豫,没有终结。反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何况她这样,年纪轻轻却离过婚的女人呢?

想到这里,褚航声转过身,伸手把穆忻紧紧抱在怀里。旁边还有来来往往的拜年人,有跑跳着放鞭炮的孩童,但他只想把她搂紧了,不松手。

她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没有以前,只有以后。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所以我们这辈子才刚要开始呢!”

穆忻的眼眶湿润了。

第十五章那道命运的分水岭

年后,褚航声出差,穆忻回到派出所,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琐碎繁复的生活。工作还是那样,迁户口的、办二代身份证的、改名字的、开各类证明的......事儿不大但都很繁琐;复习也还是那样,自己看书、上网查资料,偶尔有点心得就发条短信跟褚航声探讨一下;唯一发生改变的居然是郝慧楠对张乐那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开始向着夹缠不清迈进--正月十五过后久,敬业的郝村长去县里联系贫困母亲救助项目,搭乘的小三轮车被超载货车撞翻,虽然没出人命,但坐在后座的郝慧楠腿上被刮了道挺深的口子,险些伤到筋脉。

“为什么出了事先给张乐而不是给我打电话?”坐在人民医院的病房里,穆忻一边剥桔子一边还没忘记戏谑郝慧楠。

“给你打电话你肯定也是在第一时间找张乐。”郝慧楠白一眼穆忻,接过桔子塞进嘴里,“他不是说自己比110反应还迅速吗?我都疼成那样了,争分夺秒懂不、再说到现在连我爸妈也没敢告诉呢,你好歹算是第二个知道的,知足吧。”

她话音刚落,张乐端着一锅汤推开门,看见穆忻还挺乐呵:“穆姐来啦?”

“你叫她穆姐,怎么不叫我郝姐?”郝慧楠瞪张乐,“我明明和她一样大!”

“关键不在年龄,要德高望重才可以。”张乐放下汤罐子,一边把床摇起来一边答,“你虽然比我大一岁,但是我看着你跟看我妹妹着不多。”

“去死!”郝慧楠发飙,拍面前的小桌板,“我不要吃猪蹄!我这又不是坐月子,怎么天天吃骨头汤啊!”

“吃哪儿补哪儿不知道吗?”张乐是真没把郝慧楠当成比自己大一岁的人看待,倒像是在照顾一个耍别扭的孩子,“别晃别晃,汤洒了弄一被子油,护士会骂你!”

“你出去,我要上厕所!”郝慧楠继续没事找事。

“我抱你去。”张乐伸手就要掀被子,郝慧楠压住被子不撒手。

穆忻饶有兴趣地看着郝慧楠千年一见的脸红,只听她咬牙切齿:“你敢掀!你一掀我就喊:警察耍流氓!”

“你现在嫌我耍流氓了?那是谁在路边又冷又疼的快死过去了,看见我就拽着不撒手?”张乐笑得嚣张。

“你去死!”郝慧楠的脸快烧焦了,恨不得抓过张乐的胳膊咬一口,但没好意思,只是指着他的手威胁,“正好把你手砍下来炖了!不是吃什么补什么吗?吃猪蹄子补人腿!”

“你干吗总让我去死?”张乐仔细看看郝慧楠的脸,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到底还要不要上厕所了?我跟你说千万别不好意思,你睡衣都是我换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真是忍不住想抽你!”郝慧楠的巴掌终于还是招呼上张乐的脖子,“啪”的一掌拍过去,张乐捂着脖子龇牙咧嘴,穆忻看着却怎么看怎么像打情骂俏--虽然太生猛火爆了点。

毕竟,有些情意,再不承认也是写在眼底的,一不留神就会带出来;而另外一些,倘若不在了,无论怎样搜寻,都再找不回昔日的刻骨铭心。

哪怕仍然如斯熟悉,但只要理智还在,所有的熟悉便会溃散。

就好像杨谦再次出现的时候。

那天傍晚穆忻去医院给郝慧楠送饭--本来这事被张乐包了,但这天他要去看守所押人,来不及赶回来。穆忻索性自告奋勇,说要给郝慧楠带她最喜欢的炒鸡去。

郝慧楠从下午开始就眼巴巴地等着,发了几条短信催穆忻:“赶紧点,这些天都让张乐的骨头汤给灌得不想活了,嘴巴里真要淡出个鸟来”“你什么时候到啊,万一张乐赶回来就完蛋了,他不让我吃辣”“坏了坏了,张乐刚发短信说往这边走着了,你务必赶在他之前”......张乐张乐,穆忻看着这个出现频率实在太高的名字叹口气:就这还死咬着牙说彼此什么关系都没有,谁信?

看完短信穆忻把手机揣回兜里,继续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天渐渐黑下来,天空开始飘落雪花,穆忻仰着看看天空,往后退几步,退到人行道边一堵砖墙的屋檐下。因为是人烟稀少的道路与人烟稀少的时间段,除了距离穆忻三四步远的路边还站着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外,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影。所以当那辆摩托车飞驰过来的时候,穆忻也压根没意识到这辆车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摩托车飞快地从正焦急等车的女孩子身边擦过,车上的一把揪住女孩子的背包带,女孩子一边反拽住自己的背包,一边扯开嗓子呼救:“抢包啦,救命啊!”

穆忻方从呆怔中惊醒,想要做点什么,可是脚却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一切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她眼睁睁看见女孩因为死不撒手而被飞驰向前的摩托车拖在地上走。女孩的胳膊和背包带缠在一起,虽减缓了摩托车的速度,但从摩托车上那个戴着头盔、相貌不明的男子使劲拽包的动作就能看出对方志在必得。而且,在对方手起手落间,穆忻分明看见有银光一闪而过!

穆忻惊恐地捂上嘴,她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懵了--当抢劫在她眼前上演,当一个女孩子的生命财产安全遭到威胁,她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自己是个警察,她也压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帮忙尖叫,她还会做什么?

于是,一秒钟后,穆忻和受害人的惊叫声一起嘶破了寂静的空气。只不过,穆忻是害怕的呼救,对方却是痛苦的惨叫--当锋利的刀刃划断包带,而后又因为惯性划上女孩子的脖子,血液顷刻间喷涌而出,落在积了薄薄一层雪花的地面上,骤然间绽放为一朵暗红色的花!

与此同时,得手后的抢包贼毫不犹豫抓过饣向远处逃窜!穆忻完全吓傻了,她眼睁睁看着不过十米外的女孩子“噗通”一声跌倒在地,愣了有两秒钟才疯了一样冲过去,然后没等摸上女孩子的脸就脚一滑,踉跄着摔倒--她低头一看,只见鞋底满是粘稠血桨和雪花掺杂在一起的红色冰屑。她惊恐地注视着面前越来越大的一滩血,突然转身扑向俯趴在地上的女孩子,可是在看见对方苍白的面孔以及脖子上狰狞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啊”一声尖叫!

一辆黑色轿车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停在穆忻身边。

穆忻完全没有认出跑向自己的人是谁,那一刻,她满眼都是扩散的瞳孔,粘稠的血浆、狰狞的刀口......她的脑海中此刻起伏着的全都是鲜红的镜头,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恐惧,或者说,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她只感觉到对方使劲摇晃她,喊她的名字:“穆忻,穆忻,别叫了,穆忻......”

她的思维完全混乱了。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还在惊恐地尖叫,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捏着女孩子越来越凉的手,她吓得一把甩开那只手,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双腿不受大脑控制,哆嗦着站不起来。这时她感觉到有双热乎乎的大手一把将她抱起,快步走到车前,把她塞进正开着空调暖风的车厢,再使劲揉搓她的脸,托着她的下巴,大声说:“我是杨谦,穆忻你看看我,我是杨谦啊!”

穆忻僵硬的四肢与意识似乎到这时才渐渐回笼,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杨谦没办法,只好在报警后关上车门坐到她身边,扯开自己多功能服的扣子,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靠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已经冻僵了的身体和吓傻了的意识。渐渐地,穆忻觉得有暖意从指尖上行,慢慢地,有熟悉的气息在鼻端萦绕。

“穆忻,不要怕,我已经报警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你不要怕,他们会问你一些事,但是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你听到了吗?”杨谦反复在她耳边这样说着。隐约,她听见了警笛在响,有车灯的光渐渐靠近,周围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有人在和杨谦说话,似乎还有人在跟她打招呼,但她紧紧缩在杨谦的大衣里,不抬头也不回答,就像一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伏在杨谦胸前。而杨谦也抱紧她,一边回答对方的提问,一边轻轻拍她的背,偶尔抚摸一下她因沾满雪花而变得湿冷的头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周围一切声音都渐渐散去,当尸体被抬走、血迹被白雪掩埋,当她终于缓过这口气,知道自己在哪里、遭遇了什么的时候,她在阻隔了风雪也阻隔了寒意的车厢里仰起头,却刚好触及那双昔日铆熟悉,而今也仍然充满温情与怜惜的眸子。

然后,没等她说话,便感觉到有温热的唇沿着她冰凉的脸颊下落,落在她的唇角,再轻轻含住她干燥发白的唇线。那感觉太熟悉得好像是刻骨铭心、好像是一直萦绕在她身边从未失去!她迫不及待想要汲取这份热量,她拉低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他,她恨不得让这一腔热力真的把自己融化!

杨谦明显感受到这种回应,或者说对他而言,这不啻是一种鼓励。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混乱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的生活终于靠了岸!

他紧紧搂住眼前的女子,把她牢牢贴在自己怀里,像是恨不得榨光那些阻隔彼此的空气。他狠狠吻她,比以前每一次都要大力,他让自己的气息在她唇舌间翻滚,他在她白皙的锁骨下方吮出一个又一个如同紫红色小巧印章般的蝴蝶斑。他的手凭惯性沿她毛衣下缘滑进去,渐渐贴上她温暖的肌肤,直到触及那片再亲切不过的柔腻,他清楚感觉到她皮肤表面倏然升起的一层细密的小米粒。他迫不及待推高她的衣裳,急切地亲吻他鼓足勇气75C 。他又看见了那朵颤巍巍的小花,在四周黑漆漆的背景下不辨颜色,但他清楚记得那份娇艳与柔软,让他恨不得能吞下去带回家,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与此同时,极度恐惧后的极度依恋仍然迷乱着穆忻的思想。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能感觉到皮肤上约略的微凉,但更能感觉到对方熟悉的手掌、熟悉的热度、熟悉的轻抚......因为熟悉,故而安全。

更何况,有些契合,因为天长日久,早就变成一种本能--当她从迷乱中略微清醒一些的时候,还没等她理清自己的思绪,首先感觉到的,便是自己的身体在他手掌钳制下猛地一沉,便将那更为熟悉的一团火瞬间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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