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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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张雱和解语这做父母的懂得孩子,解语不好说什么,张雱可不跟傅深客气,“您家最小的那位令郎,前几日又跟纨绔子弟争风吃醋,在秋香院大打出手!是子沐舅兄去善的后。”傅子沐这些年来,忍气吞声替弟弟们收拾过多少残局。傅深傅侯爷年轻时 ,后院美人盈室,庶子庶女众多,这些 债,最后都是六安侯世子傅子沐的负担。

傅深有些讪讪的,脸上很是挂不住。无忌这傻女婿,跟岳父说话从来不拐弯!沈迈打个哈哈,“不成器的子弟谁家没有,傅深,你莫多想。”沈迈和傅深两人已是多年交情了。

张雱瞪了傅深一眼,回头对着妻子喜笑颜开,“解语,咱们小阿屷可真聪明,对不对?”这才多大,连儿子是不是快乐都想到了,想的多深远啊。

这年的春天、夏天朝中都不甚太平,到了秋风渐起的时节,慢慢的风波平息了。皇帝下了重手,左顺门伏阙痛哭的三品以上官员,全部贬为平民。之后,文官们纷纷缄口,不再置喙立太子之事。

谢四爷悠哉游哉的在家中渡过了一个酷暑。每日除到谢大爷处问好之外,或是读书,或是写字,或是教养儿女,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消遣书。

45第45章

三太太、侍立在三太太身边的二小姐谢绮年,一时脸色俱是雪白。去祖居?祖居在玉鸣坊,离灯市口大街且还远着。老太太这是要放逐三房?

三太太先是恐惧害怕,继而心中愤怒:这是谢家,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三爷和大爷、四爷一样是老太爷的骨血,怎么就至于一家人都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单要把三爷撵出去?

三太太挥起手中的帕子,眼一闭,嘴大张,作出要放声大哭的样子。三爷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她,死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畔恶狠狠说道:“你给我闭嘴!”越来越像个泼妇了,真是让人厌恶。

三太太被丈夫辖制着,一时不敢出声。谢绮年含泪扶住她,神色凄婉。三爷笑着拱拱手,“老太太吩咐的是,我们这便去祖居。劳烦大哥派个人带带路。”他久不在京中,道路并不熟。

谢大爷正在发怔,闻言忙笑道:“这个不难。”回身吩咐一名管事,“陆六,你服侍三爷去玉鸣坊。”陆六恭敬应道:“是!”谢大爷想了想,又派了两名管事嬷嬷同去,“看着玉鸣坊缺什么短什么,速来报我。”虽有仆役看房子,却是大半年没人正经居住了,想来定是诸多不便。

行礼作别,谢三爷一家上了车,直奔玉鸣坊。马车直驶出两个时辰才到,到了之后举目观看,房舍虽是齐整,屋中却空的很,家什诸物或有或没有,并不齐备。

“小的们不知三爷要来,疏忽了些,求爷多担待。”看房子的是谢家老仆赖成,对着谢三爷满脸陪笑,点头哈腰。谢三爷笑道:“您老这话我可担不起,是我们来的匆忙。”

赖成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轻时是服侍谢老太爷的,后来给了谢大爷。这时节派个看房子的轻省活,算是养老了。对赖成这样的谢府老仆,谢三爷只有客气的。

三太太被管事嬷嬷暂且安置在侧间。看着空旷凄清的房舍,想到太康谢府的一片锦绣,想起灯市口大街的繁华热闹,哭的妆都花了,“绮儿,之儿,咱们娘儿仨真是命苦。”看她哭的心酸,谢绮年、谢之年不由也跟着掉眼泪。

谢三爷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绮儿,带之儿下去歇息。”看看眼前这母子三人,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让人心中好不恼火。谢家究竟亏待了他们什么?

见父亲脸色铁青,谢之年有些害怕,往姐姐怀里缩了缩。谢绮年紧紧抱住幼弟,脸色煞白,听话的退了出去。侧间只剩下谢三爷夫妇二人。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谢三爷背着手,恶狠狠盯着妻子,“惹出这么场祸事出来,我替你愧都愧死了!你还有脸哭!”还有脸觉着委屈。

三太太理亏,声音未免有些细小,“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不也是为了儿女么。”三房家底太薄,女儿既将出嫁,我想给她多攒些嫁妆怎么了?难道不是正理。如今满天下都是贪官,哪个做官的不收贿赂,咱们不过是倒霉,被捉住了而己。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谢三爷一脸的厌恶,“什么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女。儿女都被你连累惨了!你也不想想,若老太太不出手救我,我便是革职查办的下场!到时绮儿怎么办,之儿怎么办?”有个被革职甚至下狱的父亲,孩子一辈子还抬得起头么。

你这不是好好的么?三太太心里嘀咕着,你这不是任事没有?什么老太太出手救你,她又不是为了你,她是为了谢家的名声!为了她在京中做官的亲生儿子!她敢不救你么,若你出了事,她那心肝宝贝大爷、四爷也落不着好。

“你往后若敢对老太爷、老太太有一丝一毫的不敬,若再敢惹两位老人家气恼,苗氏,我定会休了你!”谢三爷很有些杀气腾腾,“到时,舅兄求情也好,绮儿之儿哀恳也好,我都不会心软!”

三太太垂头丧气的应下,“知道了。”她心里再不服气,这会儿也不敢硬顶着。谢三爷抬出的是“孝顺”这顶大帽子,在天朝活着,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富贵贫穷,都不敢明着犯下这项罪过。

谢三爷苦笑一声,“但愿你是真的应下,不是敷衍于我。老太太为了我这不孝子,已是…唉,想想真是惭愧。”管束不了妻子,她在县衙官署偷偷收了被告的银钱贿赂。到被上峰查着时,却是谢老太太拿出嫁妆银子替他补亏空、上下打点,最后方能全身而退,辞官了事。

三太太偷眼看了看丈夫,见他神情苦涩,自己倒莫名有些愉悦。事发后虽说自己挨了打骂数落,他这风流浪子日子也难过啊,在老太爷、老太太跟前磕了多少头,赔了多少罪。谢家多少年来都是清流楷模,从未出过贪污受贿之事,他算是头一个。

两人正说话间,管事嬷嬷陪笑来回,“三爷,三太太,正房收拾好了,二小姐、七小爷的住处,也收拾好了。”虽不能说是尽善尽美,却也差强人意。

三爷温言褒奖,“劳烦嬷嬷了。”这管事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虽是奴仆身份,却出自太原王氏,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只看她今日麻利干脆的收拾好房舍便能知道,她素日定是行事干练。

管事嬷嬷笑道:“不敢当三爷的夸奖。”殷勤服侍三爷、三太太去了正房,又留下五六名丫头当差,“大太太说,怕三爷、三太太人手不够使。”

安置妥当后,管事嬷嬷才行礼告辞。三爷三太太全是一路奔波,困乏的很,草草洗漱了歇下。“他们一大家子这会子不知怎么乐和呢。”三太太躺下之后,心中兀自不平,“独独我们这庶房不招人待见,这般冷冷清清的。”

我是做错了事,那又怎么了?难道大房、四房没做错过事不成,自小到大有人替他们遮盖罢了,都欺负三爷不是老太太养的。三太太愤愤不平的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三爷不许三太太带着儿女去灯市口大街请安,“老太爷、老太太一路劳累,必是要歇息的。”可没功夫应酬你。三爷一人去了灯市口大街,至晚方回。

“大伯、四叔怎么说?”谢绮年私下里问谢三爷。是辞的官,又不是被革的职,起复应该不难吧?哪怕在京中做个八品小官呢,也强似在家中闲着。即便是八品官员之女,也比一介平民之女有些身份。

谢三爷有什么不明白的,清知谢绮年是担心终身大事尚没着落,故此格外忧心父亲的官职。本是没好气,看看谢绮年满是希冀的光洁面孔,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绮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看看丰儿如今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的。”

今年春上,苗家二舅奶奶央了人来提亲,为自家次子苗见捷求娶谢绮年。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说,“儿女亲事,还是你们做父母的拿主意。”都不反对。苗家两位舅爷人都踏实,苗见捷年方十八周岁,自小从军,英勇善战,是个有出息的。

谢三爷也很是有意,“嫁到舅舅家,省得绮儿受委屈。”两位舅兄向来疼爱绮年这外甥女,待她如同亲生。见捷和绮年是嫡亲表兄妹,自小让着她。若绮年嫁到苗家,有公公偏向着,有丈夫疼爱着,日子定是不差。

三太太抵死不肯。“我家绮儿,岂能嫁到苗家!”苗家太单薄了,跟谢家根本没法比。嫁女儿只有高嫁的,怎能低嫁?以绮年这样的才貌,这样的出身,她应该嫁的更好。

谢绮年只是在闺中垂泪。表哥自然是极好的人,可是苗家只是乡绅罢了。自己是谢家嫡女,难道不能像大姑母一样嫁入富贵风光的公侯伯府?

最后应下亲事的是谢丰年。“父亲说了,苗家是厚道人家。”谢丰年很知足,“舅父舅母都很慈爱。”况且见捷表哥生的英俊,人又能干,自己这庶女能嫁他为妻,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求娶的是嫡女,自家姑奶奶许过来的却是庶女,争强好胜的谢家二舅奶奶气病了。六月,谢丰年冲喜嫁了过去。婚事办的很仓促,嫁妆也不齐整。可是谢丰年温柔谦和,体贴小意的服侍公婆丈夫,如今苗家上上下下对她都是没口子称赞,“不愧出身大家,好教养。”待她都很好。谢丰年如今过上了丰衣足食、有亲人陪伴的幸福日子。

谢绮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便是父亲不能起复,自己不也是侍郎的侄女、翰林的侄女么?又差到哪儿了,怎至于屈就苗家表哥。

京中有嫁到南阳侯府的大姑母,有大伯母娘家王府,有四伯母娘家韩府,还有她们家数不清的姻亲。难不成我谢绮年如此命薄,这么多世家名门中,竟致寻觅不到良配?

谢绮年不相信。

转眼间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货。到了腊八那日,自然要喝腊八粥。谢延年满脸笑容,“去年腊八时我还可惜呢,娘亲,还有锦儿、柏儿,你们在太康喝不到宫里赐下的腊八粥。”如今可好了,全都在,全都喝上了。

“小柏儿,好不好喝?”笑咪咪弯下头问弟弟。谢柏年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孩子,乖巧的冲哥哥笑笑,点点小脑袋。谢锦年也说,“真好喝,宫里赐下的果然不一样。”四太太看着眼前这两子一女,心中温暖,面目含笑。再转头看看身边玉人一般的夫婿,更是跟喝了蜜似的,甜丝丝的。

谢府西侧的静馨院,何离跟谢流年也喝着腊八粥。自从谢家大队人马到了后,谢棠年常常陪着谢老太太,谢四爷常在四太太处,静馨院只剩下何离跟谢流年。

何离脸色有些憔悴。谢流年同情的望望她,悄没声息吃完饭,然后拉着何离在院子中走了两个圈,“您教我写字罢。”小脸上堆满笑容,殷勤要求。

何离微笑,“好啊。”难得小七越来越懂事了,不用人催促也知道读书写字。去到书房,让谢流年稳稳的坐好了,亲手替她磨墨。

“小七,你是初练,能做到横平竖直已是很好…上下重叠的字,通常是上小下大。左右相并的字,左边须窄小一些,以让右…”磨好墨,手把手教小女儿写字。

谢流年认认真真写了三十个字,“胳膊酸。”抬起手臂冲何离撒娇。何离心疼的替她揉着胳膊,“小七,这是没法子的事。”你是谢家女儿。谢家子弟,衣冠磊落。谢家女儿,也是闺英闱秀,必需要知书达理的。

谢流年又认真练了三十个字。练完字,依偎在何离怀中,母女二人絮絮说着话。“我小的时候,想读书写字都不行呢。家里穷的都快吃不上饭了,哪能上的起学?”便是真能上的起,也是哥哥们去,没有小女孩上学的道理。

“真可怜!”谢流年同情看看她,伸出小手臂攀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何离心中一酸,强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对不住你和棠儿。”让你们做了庶子庶女,生下来便是低人一等。

“你的爹娘,是自己挑选的么?”谢流年坐在她怀里,认真问道。何离失笑,“哪有?爹娘哪里能挑选?”小七净说孩子话。

“那你被卖到谢家,是自己愿意的么?”谢流年又问。何离心酸的摇头,“不是。”哪怕爹爹常常发脾气打人,娘亲常常骂自己,“赔钱货”“吃货”。可是若自己能选,还是愿意在爹娘身边,在自己家里,不愿意被卖做丫头。

“那,”谢流年想了半天,在考虑措辞,“你嫁给爹爹,是你上赶着的么?”何离怔了怔,眉目间有片刻恍惚,“小七,这是由不得我的。”做丫头的,主人要你而你居然不愿意,那差不多是自己寻死;主人没说要你而你自己上赶着贴上去,下场也悲惨。卖了死契的丫头,命悬人手,做人需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自己到谢家这二十多年来,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原来如此。”谢流年小大人般的郑重,“那,你有什么对不住我和哥哥的?”不能挑选父母和出身,不能决定是否被卖,也不能自由选择配偶。并不是她自甘为婢,也不是她自甘为妾,在这个人口可以被买卖的年代,她唯一的罪过是出身太过卑微。

何离险些掉眼泪,“小七,只怕你将来,会因为我吃了亏。”抱着小女儿,喃喃自语。四太太的嫡女锦年跟小七只差着几个月,小七太出色了也不好,太平庸了也不好。身为庶女,这中间有多少烦难之处。

“我不怕!”谢流年板着小脸,声音清脆悦耳,“旁人的,咱们不觊觎。咱们的,也不容旁人掠夺。咱们不沾光,也不吃亏!”别人的我不去抢,可是有人若要抢我的,那我也不客气!

何离心中苦涩。傻小七,什么是咱们的,什么又是旁人的?如何区分?你若遇到三太太那样的人,她能把老太太的嫁妆都看作是自己的。

腊月十六,谢四爷带了谢延年、谢棠年到南宁侯府给沈迈拜寿。“小不点儿呢?”张雱迎了出来,不见谢流年,很是失望。

“小女已经六岁。”谢四爷淡淡一笑,“大姑娘了。”往后小七再要出门,怕是要嫡母带着方好。一个男人家带着女儿出门,多有不便。

大人们在花厅饮酒,沈忱、岳池也敬陪末座。张屷垂头丧气去了解语处,“娘亲,小不点儿没来。”六岁了,那便不能随意出门了么。

解语好笑的看着小儿子,他还真有长性!这么些年了,对小不点儿的热情有增无减。当然小不点儿是很可爱,很招人喜欢,可小阿屷这感情,是不是太早熟了一点?

“小不点儿没来,可你想见她,对不对?”

“嗯。”

“那该怎么办?好生想想。”

“小不点儿不来咱们家,我可以去她家呀。”并不是非常聪明敏捷的张屷,终于想到了。

于是,谢四爷告辞之时,张屷红着脸恳求,“书法不佳,求世叔指点。”张雱马上在旁帮腔,“晚鸿,你收个弟子罢。”逼着谢四爷收徒弟,教张屷书法。谢四爷推辞不过,答应了,“每五日,至墨耕堂临贴。”墨耕堂,是谢四爷的书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11扔了一颗地雷

明天想出门玩两天,周日回来。周日应该是有更。

46第46章

谢四爷禀性洒脱,一向不拘泥,并不许张屷如时下风气般隆重拜师。南宁侯府自是无可无不可,张屷次日便去了墨耕堂临贴,依旧称呼谢四爷为“世叔”。

不过,和同在墨耕堂临贴的谢延年、谢棠年却叙了师兄弟。谢延年最年长,谢棠年和张屷同年出生,却大了两个月,故此,张屷做了小师弟。互相亲热称呼各人的字,“益之”“损之”“乃山”,彼此之间很融洽。

大冬天的,张屷送了鲜桃、鲜枣、鲜番柿、鲜平波果等到谢府。四太太看着芳香诱人的鲜桃,满意笑笑,“四爷生平头回收弟子,便收了位知礼晓事的。”学的好不好倒不知道,至少知道敬重老师。

“娘亲爱吃鲜桃。”四太太这做女儿的自是记得韩老太太的喜好,偏偏冬日鲜桃难得,掏银子也买不到的。命人拿上一篮鲜桃,另配上几色干果鲜果,送去韩府。

挑上好的送去孝敬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大太太处当然也少不了,也是上上份儿。三太太离的远,些须微薄之物,便不去烦她了。

谢延年看到新鲜番柿,笑道:“小七最爱吃这个。”见天儿的吃也吃不腻,还折腾着命人做成番柿炒鸡蛋,番柿豆腐,番柿鱼,疙瘩汤。还别说,味道真是不坏。

四太太微微一笑。延儿爱读书,这本是令人欣喜之事,可若成了书呆子却又不好了。他心性太过纯良,对庶出的弟妹毫无芥蒂,待谢棠年可以说是友爱,待谢流年可以说是宠爱,跟待锦儿也不差什么。

延儿相貌长的像娘亲多一些,性情却有些像外祖父?四太太念及方正儒雅、温文良善的父亲韩司业,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四太太自回京后常回娘家。韩老太太见到爱女自是欢天喜地的,韩司业却是微笑过后,板起脸来,“阿凝尚有公婆在堂,岂能时常归宁?”女儿嫁了人,该当服侍公婆,总是回娘家做甚?

韩老太太气的身子发抖,四太太赶忙一边抚慰母亲,一边对父亲陪笑解释,“女儿岂敢自专?是公公婆婆吩咐我回来的。”谢老太太体谅四太太离京多年,骨肉间聚少离多,一再交代她“常回韩府”。

韩司业闻言面色缓和不少,温言训示了两句,转身走了。韩老太太恨恨,“不通人情!”天底下读书人多了,没见过似他这般死板、硬要照着书本过日子的!

“当年为你议婚,明明安阳侯府、富阳侯府也有佳子弟,他偏偏不许!说什么公侯伯府子弟大多纨绔。”韩老太太委屈之下,回忆起陈年往事,“结果可好,硬是把你许给了谢家,咱娘儿俩三五年的方才见着一回!”幸亏女婿高中鼎甲做了京官,要不然,依旧是母女分离。

“像阿冰那样岂不是好?近近的嫁在京中,夫家和娘家只隔着五条街。”韩老太太抱怨道。她所说的阿冰,就是四太太的大堂姐,嫁给靖宁侯府嫡次子岳霆。

我才不要!四太太体贴的替韩老太太倒了杯热茶,“莫气了。”像大堂姐那样的有什么好,娘家虽离的近,可丈夫离的远啊。

四太太和大堂姐韩氏同在京中,公婆又都慈爱宽和,自然少不了时常见面。等到姐妹二人又见了面,四太太难免提起,“南宁侯府的三公子,年纪虽小,倒是知书达礼的。延儿和他一处上学,一处临贴,常常夸赞于他。”张屷和谢延年、谢棠年一样在国子监正义堂就学,既是同窗,又是好友。

韩氏脸色虽略有憔悴,却是满面含笑,“如此甚好。”虽然她素来不喜南宁侯府那一大家子,不过张雱究竟是岳家血脉,张屷究竟是岳霆的侄儿。听到娘家小堂妹夸奖夫家侄儿,只有高兴的。

四太太絮絮说着儿女琐事,“小柏儿如今会走会说,愈来愈顽皮,愈来愈让人操心。锦儿最乖巧省事,延儿一心一意读书上进,整日挂住课业…”

韩氏掩饰不住眼中的羡慕。小堂妹嫁了倜傥风流的翩翩才子,能与夫婿朝夕相伴。又育有两子一女,儿女双全,比自己强多了。自己夫婿常年在外,又只有两个儿子,膝下并没有女儿承欢。

当然儿子也是极好的,可终究没有女儿贴心。自家长子泽哥儿颇类乃父,一般是醉心于武功,一般是心心念念要上疆场。次子澄哥儿是泽哥儿的跟屁虫,泽哥儿说什么,他便也说什么。泽哥儿想上战场,他便也想上战场。

韩氏想到此,眉头微皱。兄弟二人都惦记着打仗立功,这如何使得?刀枪不长眼,万一有个损伤,岂不坑死人了。泽哥儿一向主意正,估计是劝不回来。倒是次子性子柔和些,也许还有可为。

“阿凝,劳烦妹夫再收位弟子可好?”韩氏柔声央求,“澄哥儿自小也爱书法,只可惜未遇名师。若妹夫能指点他一二,澄哥儿定会受益匪浅。”澄哥儿若日日和泽哥儿一处舞枪弄棒,自然想从军。若常常和延哥儿一处读书写字,说不准便安生下来,想做学问了。

四太太抿嘴笑笑,“我回去跟他说。”想来玉郎定会应许。大堂姐的夫家侄子都能收,亲生儿子自然更加能收。南宁侯府子弟能收,靖宁侯府子弟自然也能收。

果然谢四爷并无异议,“甚好。”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已经教了张屷,再多教岳澄也不算什么。靖宁侯府子弟教养都不差,也不必担忧他带坏两个儿子。

“澄哥儿,姨丈讲再多也没用。若想书法有成,只有慢慢的练,慢慢的悟。”谢四爷闲闲坐在官帽椅上,慢悠悠说道,“澄哥儿每日临五百个大字,一日不许间断。到得一年以后,面目定会焕然一新。“

自此,墨耕斋中的学生由三个变成了四个,谢延年、谢棠年、张屷之外,又增加了岳澄。“小阿屷,快叫师兄!”岳澄笑咪咪逗弟弟。

张屷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容,“草字乃山。”在自己家里不拘叫什么都好,这出了门,怎么能叫“小阿屷”?太儿戏、太不尊重了。我都已经十二岁,是大人了。

“草字乃山”?岳澄笑不可抑,“唷,小阿屷才这么个年纪,便有表字了?”看看阿屷这幅正经八百的模样,真有趣,笑死人了。

谢延年、谢棠年拱手笑道:“草字益之。”“草字损之。”也报上表字。男孩子十二三岁有表字的多了,也不知二表哥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他又大得了多少不成?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

书斋外响起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六小姐来了!”门帘挑起,一位身穿大红衣衫的女孩儿走了进来。她大约六七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髻上绑着红流苏。

“二表哥,五哥,六哥,小表哥。”一个挨一个叫了人,行了礼,“哥哥们读书辛苦了,这是锦儿的心意。”回身从丫头手中接过来一个托盘,盘中放着四个小巧精美的水晶碟,碟中是玫瑰鲜花饼、芙苓片、松穰鹅油卷、藕粉糖糕。

“还是锦儿最好!”谢延年和岳澄满口夸赞谢锦年,净了手,坐在案几旁用点心。谢棠年、张屷彬彬有礼的道了谢,继续专注的练字。

谢锦年嘟起小嘴,“六哥和小表哥怎么不吃?”人家专门吩咐厨房现做的,几样点心都是精挑细选。看起来好看,吃起来好吃,还有清雅的香味。

谢棠年放下手中的笔,歉意说道:“六妹妹,对不住!我这两日积了食,大夫嘱咐我要饿两顿。不光这会子不吃,便是晚饭,也是不能吃的。”

张屷身姿端庄,手中稳稳握着湘妃竹笔杆善琏湖笔,“实在抱歉得很,家父家母管教甚严,向来不许下午晌用零食的。”到了饭点儿才许吃饭,不许喝下午茶。

岳澄差点咽岔气。管教甚严?不许下午晌用零食?小阿屷是什么时候学会撒谎的。这任性孩子,叔叔和婶婶多娇惯他呀,祖父就更甭提了,什么时候不许他吃零食的?婶婶给他准备的下午茶一向丰盛无比。

“阿屷啊,锦儿的点心真是好味道…”岳澄才开口想说什么,抬头看见张屷恶狠狠的目光,改了主意,“不过没法子,叔叔婶婶管的严,管的严。”

岳澄吃了两口点心,兴致索然,“锦儿,小七怎么没来?”姐妹两个,怎么送点心的只有锦儿?小七呢?那小丫头模样生的好看,说话行事也有趣,比锦儿有趣。

谢锦年甜甜笑着,“这会子,小七该是在萱晖堂陪祖母。她每日不是陪祖母,便是在静馨院陪她姨娘,可孝顺了。”她哪有功夫上这儿来?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娘亲说了,自己是嫡女,小七是庶女。就她那身份,抛什么头露什么面,不够丢人的,还是在静馨院中静静呆着吧。可惜,祖母疼爱她,天天要见到她,否则…

谢棠年和张屷都停顿了一下,仔细审视笔下的字:平正如何?匀称可合宜?章法可严谨?审视过后,重又提起笔,继续认认真真临贴。

等到谢延年、岳澄吃完点心,谢锦年命小丫头收拾收杯碟,“哥哥们用功罢,锦儿告退。“恋恋不舍的走了。唉,大伯母正在给寻出色当行的女先生,若寻着了,到时自己也上学去。上学多有趣啊。

谢棠年、张屷中间没歇息,故此比谢延年、岳澄先练完,先行告辞了。“损之,这是家母送给小不点儿的。”无人处,张屷从贴身服侍的小童儿手中拿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递给谢棠年一个可爱的洋娃娃。这洋娃娃脸蛋粉嫩,金发碧眼,很是可爱。

谢棠年美丽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丝喜悦,“真好看!舍妹定会喜欢。”自从四太太来了之后,姨娘已是挨了好几通打骂。小七跟着姨娘,渐渐也没了笑脸。但愿小七见了这洋娃娃,能够开怀一笑。

郑重道了谢,谢棠年尤嫌不够,“乃山,舍妹该当面致谢。”南宁侯夫人虽跟四太太是姻亲,却跟自家兄妹没有瓜葛。南宁侯夫人如此惦记小七、偏爱小七,小七总要当面跟张家人说声谢。

谢府暖阁中,一名十二三岁的俊美少年和一位六岁小女孩坐在地上,说着话。暖阁中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小女孩比上好瓷器还细腻的面庞上有两团粉晕,很是好看。

“小不点儿,上回我们都等着你,可惜你没来。”

“我往后出门都会不容易的。”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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