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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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制尚在,不必理会他。”想改太祖皇帝“外戚不得干政”的诏令,要费大周章的,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第二天,丫丫奉诏入宫。“娘亲,皇帝也很可怜的,面前天天堆着小山般的奏折。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不是有夷人入侵就是有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没个消停时候。”丫丫对皇帝深表同情。

“屁股决定脑袋。他既坐上那把椅子,就不能推托职责。”解语微笑,“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受万民拥戴,满朝臣子生杀大权操于他手。丫丫,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享受权利就要承担义务。

“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丫丫临走,重申这一点,“而且,我觉得他是真心疼爱我。”那眼神中的温柔,做不得假。自从上回自己在宫中遇险,所有餐具换成银制,每道膳食都有人尝膳,戒备森严。

“我不太能想像,帝王有什么真心。”解语牵着丫丫的手,送她出门,“丫丫,不可大意,一定要小心谨慎。”那不是一个可以很随意的地方。

丫丫乖巧的答应,上了马车。宫门口早有太监等侯着,把她带到勤政殿。皇帝脸色更加苍白,自文山牍海中探出头,神色温和,“阿嶷出落的越发好了,令人见之心喜。”

“不是见之心烦么?”丫丫笑道:“阿爷和外公都嫌我顽皮,不像女孩子。”沈迈和傅深要好,两人常常逗丫丫玩,“丫头啊,你脾气这么大,往后可如何是好。”比你娘亲脾气还大呢,天底下能有几个无忌,将来谁兜的住你。

皇帝微笑着,听丫丫絮絮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阿爷和外公吓坏了,晚上一起守在外头,唯恐我也被偷了去。”丫丫说着说着,提到最近的少女失踪案。

“那些丢了女儿的人家,真的是很可怜。”丫丫娥眉微蹙,“娘亲说,若是我丢了,我们全家人都会发疯的。”心肝宝贝一样的女儿凭空消失不见,做爹娘的不得心疼死。

皇帝脸色微变,“谁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南宁侯府劫人去?沈迈,张雱,沈忱,岳池,都是顶尖高手。更何况南宁侯府和大多数勋贵人家一样,养有私兵看家护院,丫丫母女,定会平安无事。

丫丫哺时进了宫,傍晚方出来。她陪皇帝说了会儿话,又陪皇帝在御花园转了一圈,“说好的啊,您要常常走动走动,不能总坐着。还有,一天当中,总要笑上三回五回方好。”笑一笑,十年少。

皇帝纵容的笑笑,一一答应,命身边的太监“送张大小姐出宫”。丫丫走后,顺天府尹申世观被召入宫,出来时汗湿夹背。“卿为京城父母官,宁不怜惜治下子民?”三十名少女失踪,她们的父母家人此时正痛不欲生!

申世观快疯了。不是他不尽职尽责,实在是这无头公案毫无头绪。三十名少女好似是被仙怪一流的人物劫走,一丝半点痕迹没留下,这让人从何处下手!

申氏央了定海侯爷,府中能人异士派出十几位,协助顺天府尹办案。申世观谢了又谢,“深感厚情。”这种离奇案子,还真是要这些江湖中人帮帮忙。

“作案之人武功高强。”轻功尤其出神入化。“作案之人是成群结队的。”一个人两个人办不成这样大事,一夜之间三十户人家。“作案之人似是冲着官府。”被掳走的少女,全部出自官员之家,并没有普通平民家的女孩儿。

不知是从哪里放出来的谣言,“有妖道练丹,需童女之血。”失踪少女被妖道所掳?一时间京城有女孩儿的人家都是人心遑遑。谢老太太颤巍巍下了令,“小五小六小七,晚间全部跟着我!”碧纱橱外摆了三张床,谢老太太恨不能晚上不睡觉,眼错不见看着三个小孙女。

大太太过意不去,“哪能让您老人家操这个心?”自己带着萧姨娘一起住了过来,“晚上我们轮换着,您放心罢。”何离也被唬的不轻,自告奋勇要陪夜。碧纱橱外顿时热闹非凡。

谢四爷孤衾冷枕,一个人歇在书房。第二天到了翰林院,有女儿的官员们全都黑着眼圈儿,打着呵欠,谁都没睡安生。“这案子还没着落?”免不了有人抱怨,“顺天府尹干什么吃的?”

“小声!”旁边有同僚戳戳他,“顺天府尹,后台硬着呢。”太子殿下亲自保举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议论申世观,不是对太子殿下不敬么。

静孝庵中,静孝真人将信将疑,“阿德,这么折腾,可会有用处?”大皇子笑道:“把他的羽翼一一剪除,怎会没用?”要把一颗大树拨出来,先要去掉树枝树岔。

“这样未免太慢。”静孝真人并不满意,“何必费这个周章?太子抚军监国,能挑毛病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是选这等小事?”若照这个势头,要等到哪年哪月方能奏效。

大皇子笑的温文,“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岂是小事。”就是要挑小事入手才最好。成了,坐收渔利。不成,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应该承认,顺天府还是有强人的。名不见经传的捕头周发财,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带着区区十几名下属,围住了一个名为江南小筑的庭园,从中搜出三十名失踪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少了,明天争取更肥点。

65第65章

周发财是个有成算的。亲自带人守稳了三十名失踪少女,命得力手下看管严实江南小筑的侍女、仆役,另派身手敏捷的捕快雷同回城求援,“请派车马,接回失踪少女。”

雷同在回城路上遇到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代得用亲自带下属巡逻,少不了以实相告,“已是有了着落,只是人手不够。”正说话间,锦衣卫指挥佥事都思明带着一队缇骑驰过,闻言大笑,“你们立了头功!”

雷同心里这个美呀。五城兵马司知道了,锦衣卫也知道了,看看谁还能抢走我们这队人的功劳!心里乐,嘴上谦虚,“托代大人、都大人的洪福,我们周捕头向来心细如发,凡僻静处的人家,一一亲自盘查。这不,真没白折腾。”真从人迹罕至的江南小筑把人给搜出来了。

申世观夜不能寐,和一帮幕僚、师爷、下属、能人异士在顺天府议事。得了雷同的回报,申世观狂喜之下,也没留意是在“江南小筑”搜出的人,只是一迭声命令,“快,速速把人接回来!把疑犯看严实了!”

即便留意了,也没用。江南小筑不过是丁喆五六处别院中的一处,申世观如何知道、如何记得?一直到失踪少女被一一救回城,一直到开始升堂审讯江南小筑的侍女、仆役,申世观才后知后觉、冷汗淋漓:丁喆?是从丁喆的别院搜出人的?

“唉,你听说了没有?怪不得前两日一直搜不出人呢,原来少女们被掳走后,都关在一个名叫江南小筑的地方。那江南小筑的主人丁喆,是申府尹的亲外甥!”“真的?这事何等重大,申府尹也敢包庇?枉顾国法!”不到一日功夫,这谣言在京城已是尽人皆知。

谢府自然也知道了。“江南小筑?”这个名字很熟悉!谢流年和张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丢下功课,悄悄溜到紫藤园,头挨着头窃窃私语,“你有没有觉着很奇怪?”“世上哪有这般凑巧之事?”肯定有人捣鬼。

正说着话,谢流年好似想到了什么,拉着张屷回去了,“张乃山,快做功课罢,莫想这些有的没的。”有些人真是不能得罪,得罪了他,后果很严重。

这件事当中有朝中的争斗,有政治利益的较量、政治势力的角逐,可谁敢说,没有某人的推波助澜?他前脚从江南小筑捞回侄女,后脚江南小筑就成了窝藏失踪少女的地方,他会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么?

张屷会意的点点头,“小师妹,你说的对。”还是快做功课罢,否则无法交差。两人回到墨耕堂,只见谢四爷手中捧着一盏香茗,意态闲适的坐在桌案旁。桌案上,摆着他俩今日的功课。

“爹爹,您下手是不是太狠了?”谢流年嘟起小嘴。她的功课又是不过关,又被谢四爷圈出不少字。张屷和她是难兄难弟,同一命运。

谢四爷哪里肯理会她,慢悠悠喝完一杯清茶,站起身施施然走了。张屷和谢流年面对面坐下来,相互同情的看看,然后提起笔,神情专注的写起字。敷衍了事是行不通的,他眼睛很毒,一眼扫过去,准准的会给圈出来。

张屷先写完。写完后也不走,坐在谢流年身边陪她,“小师妹,你胳膊若酸了,歇息会子再写。”谢流年摇摇头,“不,我要一鼓作气。”既然这是件必须要做的事,那还是早点做完为好。

张屷等她写完后,替她收拾好笔墨纸砚。谢流年冲他扬起笑脸,“张乃山,你对我真好。”张屷认真的点点头,“男人就该这样。”爹爹说了,男人要对自己媳妇儿好。

晚上,谢流年跑到静馨院当电灯泡,不管谢四爷目光如何不善,她就是不走。占住何离,叽叽咕咕说了一堆的话,“…外祖父教我们画画…张伯伯疼孩子疼的不得了,羡慕死人了。外祖父说‘玉人裴叔则光映照人,粗服乱头皆好’,张伯伯马上换好粗布衣服,把头发弄的乱蓬蓬的,让我们画画…”真是好爹呀。

何离抿嘴笑笑,“若要画玉人,眼前可是有一位。”朝谢四爷看了过来。这位才是玉人呢,不过,他可不会“粗服乱头”,让你照着画画。

谢流年夸张的叹了口气,终于起身告辞,“两位,我不打扰了。”轻盈优美的曲了曲膝,昂着小脑袋,带着鹿鸣、之苹两个大丫头,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张屷借口要“勤学苦练”“奋发图强”天天来墨耕堂报到,天天把最新的时事新闻报告给谢流年听。“小师妹,知道你爱听,我专门使人打听的,可齐全了。”小不点儿真是孩子心性,爱看热闹。

大约是连着数日不眠不休,过于消耗体力的缘故,申世观昏倒在顺天府大堂。申夫人哭成了泪人,闯到定海侯府,直问到世子夫人申氏脸上去,“我们怎么得罪姑奶奶了,姑奶奶这般害自己亲哥哥!”皇帝已经亲自下了口谕,申世观“避嫌”“休养”,回家待命。顺天府尹之职,委了大理寺少卿顾与时接任。

申世观的仕途,差不多算是完了。先是这场少女失踪案闹的满城风雨,以至于惊动了紫禁城中的皇帝;继而失踪少女被从江南小筑救回,江南小筑却是申世观外甥丁喆的别院。办事不力在前,有包庇之嫌在后,申世观哪里还有翻身机会。

申氏也恼怒,“嫂嫂您闹什么?我家阿喆如今身系牢狱,这才是头等大事。”哥哥不过是丢了官职,往后再想法子起复也便是了。怎么从狱中把人捞出来,才是最要紧的!偏偏这要命关头,定海侯、世子都在西山大营,已有十几日不曾回府,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总共三十名失踪少女,倒有半数以上是一口咬定,“是丁公子掳我们来的。”掳走她们的人身穿黑色夜行衣,头戴黑巾,自称“丁公子”。被关到江南小筑之后,身边更全是“丁公子”的人。

江南小筑的侍女、仆役个个声称“冤枉”:这是公子的别院,公子时不时的带美女同来,做下人的如何敢违?哪里知道这回的少女不是自愿的,是强掳的?新任顺天府尹顾与时是老刑名了,下手狠辣,对这帮侍女、仆役也不屑多说,只把一排一排的刑具摆出来,命人逐一解释这些刑具如何使用。侍女、仆役们魂飞魄散,什么乱七八糟的供词都出来了,“公子常常哄骗良家少女”“三两个月的总要来住上几日,回回是不同的女子”“这回一总送了三十名少女过来,又命严加看管,我们虽心中起疑,却不敢多问。”做下人的,哪敢管主人啊。

顾与时根本没有审问丁喆。只是一个一个审问侍女、仆役,一一录下口供,按了手印。申氏派心腹送上重礼,顾与时根本接都不接,“圣上钦命,谁敢徇私?明日结案,耽误不得,莫想拖延。”

情急之下,申氏这内宅妇人出了损招。“丁公子”,丁家可有好多位公子,谁知道是哪位丁公子做的好事?申氏冷冷盯着自己这一房的庶子们,哪个跟阿喆长的最像?哪个性情最软弱、最好拿捏?哪个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最后,申氏把目光放在年方十六岁的丁桔身上。他性子向来懦弱,对自己畏惧如虎,又孝顺生母杨姨娘…杨姨娘出身微贱,卖身契还在自己手中。

申氏果断出手了。

等到定海侯、定海侯世子终于回到京城,这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丁桔到顺天府自首,承认自己才是“丁公子”,是他冒充自己嫡兄犯的案。这几日他夜夜难以安枕,良心深受谴责,于是,来自首了。顾与时录下他的口供,让他签了字,画了押。当晚,丁桔在狱中毒发身亡-----他来自首之前,已经服了毒药。

轰动京城的少女失踪事件,就这么定了案。

“无知妇人!”定海侯暴跳如雷,“这分明是有人陷害,你可倒好,如此这般坐实了丁家的罪名!”让定海侯府蒙冤,让定海侯府蒙羞。

申氏吓的脸色发白,战战兢兢,“顾大人说了,第二天便要结案,便要面呈圣上,我是怕…”既然总归要死一个丁家男子,死庶子总比死嫡子强。

定海侯世子厌恶的看了眼申氏。又无知又恶毒的女人,被顾与时这厮三言两语哄住了,做出这等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大蠢事。阿桔被她逼到顺天府送死,杨姨娘闻讯也跟着自尽,这下子,她可算去了眼中钉肉中刺。

“是谁算计的这件事?算的可真准。”谢流年和张屷一起头头是道的分析盘算,“这人能指挥数十名武林高手,熟悉定海侯府阴私之事…”这人不简单。

“谁得利,就是谁做的。”谢流年信奉这一点,张屷也深表同意,“小师妹说的对,无利不起早,这人既然费尽心力折腾,必然是有所图。”

谁得利了呢?表面上看,是最新上任的顺天府尹,从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升为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官阶上去了,权力大增。再往深处看,申世观是太子殿下保举的,顾与时却和辽王有私交。

这事可就深了。谢流年小大人般叹了口气,“张乃山,我预感到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平静的。”说不定,京城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要说:有倦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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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66章

“小师妹莫怕,有我保护你。”张屷柔声说道:“不管往后怎么样,都有我呢。”张屷和丫丫在南宁侯府最小,一直属于被保护的人,娇惯放纵。不过到了年纪更小的谢流年面前,张屷俨然是少年老成的大哥哥。男人么,要有男人的样子。

秀逸清俊的男子身影出现在门口。谢棠年一袭青衫,磊磊落落,“乃山,小七,这般用功。”他和张屷同年出生,比张屷大上几个月,发如墨染,肤色玉矅,十分精致美貌。

张屷站起身,含笑拱手,“损之兄。”神色自然拿起桌案上的宣纸,虚心请教,“正书该是博厚雄强,‘锋绝剑摧,惊飞逸势’,我这笔字总是气势不足,练来练去也练不好。”

谢棠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谢流年喜滋滋拍掌,笑容天真无邪,“我有法子!张乃山,咱们多多观摩令祖令尊大人舞剑,书法定能有进益!”张旭看过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才悟得草书笔法的神韵。咱们要练好书法,也看舞剑去!效法古人。

“小师妹说的对!”张屷大力赞成,击节赞赏,“观舞剑得书法精髓,这法子极好,定有益处。这么好的法子,小师妹从哪里想来的?真是冰雪聪明!”

张屷大拍马屁,谢流年得意洋洋。任凭他俩说的如何热闹,谢棠年只淡淡笑着,并不理会他们。“跟谢世叔长的像,性子也像!”张屷暗暗嘀咕。都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实则心里什么都一清二楚,不易哄骗。

张屷回到南宁侯府,果然去求沈迈,“阿爷您舞剑给我看罢,我悟悟书法。”沈迈乐呵呵答应了,“我孙子真有出息!”看看我家小阿屷,学个书法而己,多么的用心!傅深也在,凑热闹,“乖孙子,外公刀法卓绝,你也能悟出来!”舞刀也蛮有趣,比舞剑还好看!

沈迈舞剑,傅深耍大刀,张屷坐在桌案旁正襟危坐观看。岳池笑吟吟过来了,“小阿屷,不用这么麻烦吧?我怎么听说,就是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也能悟出书法来。”用不用这么费劲呀。

沈忱拨出佩剑,在沙地上写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十个大字,看了又看,自得其乐,“字形劲险,明利媚好。听说,颜真卿就是因为这个,才悟到了用笔‘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

丫丫趣致,捧了方印泥到张屷身边,“小哥哥,你不是要悟书法么?看我印一个印泥。”书法么,欲令笔锋透过纸背,用笔如锥画沙,如印印泥,则成功极致,自然其迹。运笔圆润厚重,下笔要稳、准、有力。

一个一个全成书法家了,张雱和解语相视一笑,心中温暖。长子次子都由祖父辈精心培养,年轻虽轻,城府尽有。丫丫秀外慧中,敏于言,敏于行,惹人喜爱。唯独小儿子最天真没心计,却也因为心心念念要照看小不点儿,一日比一日更像个大人。

“今日在宫中议了半天军务。”张雱和解语站在一簇盛开的玫瑰花旁边,嗅着诱人的花香,说着悄悄话,“临了皇帝单留下我,问怎么还不报上世子人选。”

皇帝很闲么?解语微笑,温柔问张雱,“无忌怎么说的?”张雱面有得色,“我家三个儿子,个个孔融让梨,都不肯要!没法子,只有等他们都长大成人后,再看罢。”甭管我的儿子们有没有出息,个个高风亮节。

“那皇帝又是怎么说的?”解语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张雱肩上的粉红花瓣。眼前这男子已是四十出头,依然孩子气,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

“然后,皇帝又问丫丫了。”张雱沉下脸,“说什么‘阿嶷快及笄,是大姑娘了’。”当时太子也在,皇帝这话一说出来,太子先红了脸,看的人心中窝火。

当老子不知道么?你丫才从皇后宫殿中出来,才和你那徐家表妹卿卿我我过。徐抒嫁妆都开始备办了,衣物中全是龙凤之饰。徐家是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嫁给太子,若做不成太子正妃,做侧妃也是好的。横竖有徐皇后在,即便品级真低一些,徐抒也吃不了亏。

解语沉吟片刻,“徐皇后和太子打的什么主意,我大约能猜出来。”徐皇后不过是个普通又普通的女子,亲弟弟死在沈迈手中,如何会不记恨?不过形势比人强,眼下她亲生子还没登上皇位,还没有大权在握,所以只有暂时收起恨意,做出一幅和颜悦色的模样,哄哄皇帝,哄哄天下臣民。

皇帝这个劳动模范,身体已是一天差似一天。丫丫每回从宫中回来,都会惋惜的摇头,“皇帝脸色更加苍白。”这倒是容易理解。工作量过大,精神压力过大,娱乐活动几乎没有,活动太少,欢笑不多,皇帝身体能多健康?其实皇帝能支撑到现在,都是极难得的了。

徐皇后和太子占着名份。她们母子二人只要小心谨慎做人做事,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到皇帝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天下就是她们的。

太子已是十六岁,到了立妃的年纪。皇帝属意丫丫,那是尽人皆知的事。徐皇后和太子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在这时节做出反对的举止。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他们一定是赞成的。

失踪少女一案,太子不只是折了一个顺天府尹,他的能力和威信都受到挑战和怀疑。既到了立妃的年纪,朝中事务又有所不顺,这时候拿出立太子妃之事来转移皇帝的视线,体现太子对皇帝的恭敬孝顺,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解语讥讽的笑了笑。徐皇后和太子不只会请立丫丫为太子妃,还会摆出一幅“虽然徐抒是亲表妹,却远远不及阿嶷”的模样吧?可以讨取皇帝的欢心。

娶到丫丫,稳固太子的地位,将来太子继位之后呢?后宫中最高高在上的女人是徐太后,丫丫在她的地位和权势面前,要靠什么去幸福的生活?太子的情爱么?别扯了。

即便太子真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丫丫是真心喜爱,那也没用。母亲是什么,妻子是什么,在天朝男人的心里,妻子只是孝顺母亲、服侍母亲的人。当母亲和妻子有冲突的时候,想让他维护妻子、反抗母亲?太天方夜谭了。

“那个女人生他养他,而你,只不过是和他睡过。”这句话,大概其可以解释母亲和妻子的不同。

真把丫丫嫁到那吃人的皇宫,有皇帝在还好,到了皇帝不在的时日,丫丫该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了吧?我和无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女儿,哪能进宫受这个罪去。

“无忌,咱们不掺和皇家之事。”解语轻轻捉住张雱的手,温柔相商,“徐大小姐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妹,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她才是太子殿下正妃的合适人选。”

“我看也是。”张雱向来觉得,解语说什么都对,“那两人实在太配了,真是天生一对。”可是,怎么让皇帝也这么认为呢?这可难了。皇帝眼光太好,自打头回见着丫丫,就认定了丫丫。怎么让他改了?

“这事好办。”解语微微一笑。丫丫不是说了么,皇帝是真心疼爱她的。如果皇帝对丫丫确有几分真心疼爱,这事就极容易办理。

解语替丫丫递了折子,求见皇帝。皇帝疲惫又欣慰的笑笑,“阿嶷想见朕?准。”难得,这么多年了,阿嶷是第一回自己要进宫。

“…爹爹和娘亲,还有阿爷外公他们总是说,我还是个小姑娘呢。皇上,我觉着自己是大人了,您说呢?”丫丫到了勤政殿,熟门熟路坐在皇帝身边,絮絮说着话。

“阿嶷还小。”皇帝被丫丫夺下朱笔,索性停会儿工,不批奏折了,“你娘亲他们说的没错,阿嶷,你还是个小姑娘呢。”还没及笄,是不大。即便及笄了,嫁人了,在父母家人眼中,还是小姑娘。

丫丫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快气死了!皇上,她们这么说,是不是很气人?”丫丫红了眼圈,“我是南宁侯府嫡出大小姐,父母兄长都宠爱于我,我犯的上这样么?”

“我本来是不敢跟您说这些的,可是…”丫丫崇拜又信任的看着皇帝,口气很热烈,“我觉着,您就像我父亲一样,是真心疼爱我的!”

皇帝有些失神。像父亲一样?如果阿嶷真是自己的女儿,可该有多好。可惜,阿嶷不是。阿嶷是她的女儿,却不是自己的女儿。

丫丫眼巴巴看着皇帝。他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话?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丫丫满是期待的小脸,温和说道:“就依阿嶷。”阿嶷的顾忌并非没有道理,朕倒要看看,徐氏和小九求娶阿嶷,到底是不是出于本意。

丫丫长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您是真心拿我当女儿!”高兴过后,拉着皇帝去御花园兜了一个圈,“您不能总坐着,要常常出来走走。”老坐着,没病也能憋出病来。

皇帝对丫丫一向纵容,“朕是真心疼爱阿嶷,阿嶷也是真心关怀朕。”虽然不喜欢皇宫这个地方,却常常进宫来陪伴自己,拉着自己去赏花、观鱼,一遍又一遍交待,“您要多笑,多动,不可过于操劳。”从没为南宁侯府、为她自己求过什么。

心地这么高贵的少女,小九,看你有没有福气了。皇帝和丫丫回到勤政殿,说笑了一回。皇帝蓦然发了脾气,摔碎案上一只古瓷茶盏,“张嶷,你大胆!”惯的你没样子了。

丫丫是哭着从勤政殿出去的,很伤心。

本来,皇帝隔三差五总要宣召丫丫进宫。这回发了脾气以后,有三个月之久,并不曾召见丫丫。“张家大小姐过于娇纵。”宫中传言,“年纪越大越任性,招惹的圣上不快。”

丫丫每日只在南宁侯府呆着,并不出门。连素日交情不错的韩国公府吴萱等小姐妹,也是一律不见。故此,皇帝究竟是为什么发怒,并没人知道详情。

“小不点儿,你怎么能这样呢?”南宁侯府洗心居,丫丫顿足,“你今儿关了我多少回呀。”人家还一张牌没出去呢,她就又甩完了!

“两炸,一关,赔四倍!”谢流年笑咪咪伸出手掌,要起赌账,毫不手软,“丫丫,你若不服气,等下也炸我关我好了。”这牌就是这么打的呀,要不怎么会叫干瞪眼。

清了账,开始下一轮,南宁侯府一家人,再加上谢流年,玩的不亦乐乎。最后谢流年身前堆了满满当当的银钱,赢的盘满钵满。

“视金钱如粪土!”谢流年豪迈的把钱一推,“请把这些阿堵物,送给最需要的人!”张屷认真的点头,“好,我命人换了铜钱,散给穷人。”小不点儿贪玩,不贪钱,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找回来感觉了,谢谢大家的留言!

67第67章

“时辰到了,该走了。”谢流年看了眼堂屋桌案上的汉白玉珐琅座钟,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谢四爷轻易不许自己到张家来玩,这回还是丫丫郑重的下了贴子,才能出趟门。可是,只能玩两个时辰。

“还这么早。”张屷嘟囔道。这才玩了多大会儿,天色还早呢,谢世叔真小气。谢流年知足者常乐,笑的很甜蜜,“张乃山,这样已经很好了。”大姑娘了,谢四爷能放自己出门已是极不容易。若不是丫丫出了这么档子事,若不是丫丫亲自下的贴子,连这两个时辰也玩不了。

谢棠年奉命来接妹妹,兄妹二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将行未行时,车帘掀开,张屷身手敏捷的蹿了上来,坐在谢流年身边,“损之兄,小师妹,我送你们。”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回去呢,太失礼了。

谢棠年微笑颔首,“乃山客气了。”不动声色的拿过一个素色丝缎面儿小靠背,“小七,坐过来。”扶着谢流年坐好靠好,自己隔在张屷和小七中间,恬淡雅致的说起“才得了几刀梅花玉版粉蜡笺,平滑细密,温润宜人…”

张屷外祖父安瓒、外祖母谭瑛都是很有闲情逸致的雅人。张屷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倒是知之甚详,彬彬有礼的附合,“极好!用此笺书写,运笔流利,不滞笔,不拒墨,字迹黑亮如漆,更富神韵。”

一路谈谈讲讲,不知不觉到了谢府门前。张屷临下车前,还转过头跟谢流年啰啰嗦嗦,“小师妹,你总共赢了三百零六两文银,我已命人换成铜钱,散给四步桥畔的穷苦人家。”四步桥畔,是京城穷人聚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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