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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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柳云亭官道上,三四十名骑着高头大马的精干护卫,众星捧月般围着位青年公子。那青年公子相貌俊美,衣饰华贵,神情怡然自得。他骑马护在一辆小巧香车旁边,时不时含笑注视车帘,满是柔情蜜意。

自己其实不应该骑马,该在车中陪伴美人。不过美人尚自矜持,不肯跟自己有肌肤之亲,不肯跟自己共乘一车。矜持有矜持的好,由她罢,青年公子心情愉悦,这还是头回追逐良家女子,果然有趣。

一行人声势浩大,徐徐行来,意态闲适。越往西走,两旁树木越是挺拨高大,郁郁葱葱,景色越美。约行了三四几里路,到了一处幽静典雅的庭园前面,方才停下。

“绮儿,咱们到了。”丁喆掀起车帘,俊脸含笑,眉目含情,邀请谢绮年下车。谢绮年不肯,“不是说好了送我回家?岂可哄骗于我。”

她在谢府出入不便,已是多日没跟丁喆通过消息。既不见情郎上门提亲,又频频听闻三太太跟她提及“白家儿郎尚过的去”“黄公子有功名”,把她吓出一身身的冷汗,唯恐被轻易许了人。

花园中乍见情郎,意乱情迷,听信他花言巧语“到我车中一见,以解相思”,糊里糊涂被他纵身跃起,轻轻跃出园墙,上了他的马车。

叙话,到锦衣阁置买衣料,到万福楼挑选首饰,到清风轩品茗,又说到郊外散心,总之千方百计不肯放自己回家。谢绮年此时又羞又气,你当我是什么人?

丁喆微微一笑,抬腿上了马车,“绮儿你看,这个江南小筑是我专为你而建,这里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全是你素日所喜的。”

谢绮年脸红的像火烧,往车厢里挪了挪,不肯靠近丁喆。丁喆也不着急,还是低声下气的说着甜言蜜语,“这园子你喜不喜欢?还有这些仆役侍女,可还满意?”

江南小筑前站着长长的两排黑衣仆役,两排青衣侍女,恭身侍立,神态恭谨。谢绮年暼了一眼过去,仆役和侍女全部跪下磕头,“给少爷请安,给少奶奶请安。”

谢绮年羞红了脸,啐道:“胡乱叫什么!”丁喆低笑,“早早晚晚的事,有何不可。绮儿,你迟早是我丁喆的妻。”眼下荀氏还有口气,等她不行了,我自然娶你。

“似这般的别院,我还有五六处。”丁喆俯下身子,柔声央求,“你若不喜此处,咱们换一处可好?”总要换到你称心如意为止。

谢绮年幽幽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人处处出类拔萃处,处处合自己的心意。他生的俊美出众,才华横溢,家世又好,富贵已极,又温柔体贴。只一点,他家中有妻子,虽是病病歪歪的,总还是他的妻子。不是说过性命在旦夕之间么,怎么还…?

“绮儿,你在江南小筑住上一夜,我定是秋毫无犯。”丁喆信誓旦旦,“若不然,荀氏还在苟延残喘,你回了谢家,若你爹娘将你配了人,可怎生是好?”

劝之再三,谢绮年终于轻启朱唇,嫣然一笑,扶着丁喆的手下了马车。两人并肩而行,缓缓走到江南小筑门口。

远处传来清晰的马啼声。丁喆皱皱眉,这里人迹罕至,会是谁过来了?祖父知道自己胡闹,来捉人了?或者是父亲母亲听到了风声?

一辆双驾双驱黑漆平顶马车迅疾而至。护卫挡在路中间,“请问尊客是何来意?”这条路,只通往江南小筑一处。

暗器一枚枚袭来,挡路的护卫一个一个倒地不起。马车驰至江南小筑门前,倏地停下。丁喆心中警醒,来者是谁?这般霸道。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男子面庞,只见他神色淡然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坦然自若,“太康谢寻,冒昧造访。”

作者有话要说:惭愧,这是昨天的更新。

62第62章

丁喆脸白了。谢家不全是弱不禁风的文人墨客么,怎么眼前这位来势如此凌厉?丁喆出自定海侯府,也算见过些世面,心中虽是狐疑,面上犹自镇定,含笑拱手为礼,“谢侍讲惠临,不胜荣幸之至。”

“哪里。”谢四爷并不动身,只倚在车上闲闲问道:“丁佥事别来无恙?自上月东宫千秋宴后,许久未见。”丁喆任职府军前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武官。府军前卫负责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以及紫禁城守卫,职责重大。

丁喆笑容可掬,“好说,好说。”东宫千秋宴照例宴请五府六部堂上官、左右春坊、科道近侍、锦衣卫、随驾带刀指挥千户等人。谢氏两兄弟一为堂上官,一为翰林近侍,都在预宴人员之列。皇太子一向平易近人,待谢氏两兄弟也极为温和有礼。

谢四爷浅浅一笑,面色皎然,“昨日圣躬违和,免了早朝。辽王殿下至孝,入侍宫中,衣不解带已有两日。丁佥事这带刀护卫,竟是清闲的很。”

丁喆脸色一变。定海侯府和魏国公府是姻亲,向来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辽王久不就藩,颇有圣宠,隐隐有和太子殿下一较长短之意。太子殿下如今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不敢出一点半点差错,唯恐被辽王抓住把柄。这是什么时候,自己岂能为太子殿下抹黑。

丁喆外貌俊美,内心无赖。原本他并不把谢家放在眼里,“这些文官根本没担当!家里丢了女儿,连报官都不敢,连声张都不敢,白吃个哑巴亏罢了。即便是查着什么蛛丝马迹,甚至于有本事把人抢回去,也不过是拿着自家女孩儿撒气,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抹掉家族的耻辱。”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他们做人做事顾忌太多,前怕狼后怕虎,既不敢报官抓人,又不敢快意恩仇,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却不料谢四爷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有气势。见面后半个字不提谢绮年,闲闲坐在车上,说起圣上、太子和辽王。他谢玉郎是不偏不倚的,对太子和辽王都是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定海侯府可明打明的是太子的人。

这事若闹了出来,谢家、丁家谁吃亏谁占便宜倒不要紧,只怕会被有心人捉住做文章,在圣上面前诋毁徐氏姻亲,诋毁太子殿下。那可是大事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若自己真出了岔子,祖父也好,父亲也好,手下不会留情。定海侯府子弟众多,出类拔萃的子弟比比皆是,不少自己这一个。

丁喆是个识实务的人,朗声笑道:“谢侍讲教训的是,职责所在,今夜自当入宫当值。”坐拥红粉佳人什么的,就不敢想了。还是老老实实莫惹事端为好。

谢绮年此时羞愤欲死。他陪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自己方不顾名节要跟着他,如今他要入值宫中!四叔来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一般无二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我算什么,我算怎么一档子事。

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谢绮年哭成了泪人儿,“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当初你哄骗我时,是怎生说的?言犹在耳,你却已改了心意。

你若真的对我有情,不是该对四叔父慷慨陈辞,说明你的一片痴心么?以你的家世才貌,你若发誓荀氏病亡后既来谢府提亲,难不成我爹娘会不许?可你一句话也不说,将我置于何地。

“绮儿,你先回去。”丁喆依旧是深情款款的模样,“等我家中俗务一毕,便会上门提亲。”你放心,我是有始有终的男子,不会抛弃你的。

“回去?我还回的去么?”谢绮年凄然笑笑,“自你挟我出花园之时,便该替我想到,我还回的去么?谢家家规森严,我若回了,便是死路一条。”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丁喆心中一动。拐带官家女孩儿,这罪名还是挺吓人的。可,若是谢绮年死缠着自己不放,那岂不是另外一幅光景?自家女孩儿不争气,谢家先就无话可说,哪里还有面目指责自己。

丁喆其实心里相当不舒服。马车上那雍容娴雅的男子,清高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美好的颇似神仙中人。分明是面对一件很不体面很打脸的尴尬之事,他却意态闲适,神情自若。最恼人的是,他一开口说话,令人有清风拂面之感。自己也算得上一位美男子,平日在众人之中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可面对着他,却不由自主的“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自卑了。

这让人情何以堪。

丁喆向来好胜,如何能甘心服输。当即温柔缠绵对谢绮年说道:“公事所系,我必要入宫当值,耽误不得。绮儿在此等我一等,可使得?”你们谢家的女孩儿我是不敢碰,可她自己死活不肯走,死活要贴上来,谢四爷,你说怎么办。

谢绮年心里一暖,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要他有良心,万事都好说。谢绮年深情的看了丁喆一眼,转过身,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只当从没有生养过罢!”胡乱拜了几拜,站起身,抬脚要迈过门槛。

“你若敢跨进这道门。”谢四爷声音清冷,“我家今晚便会办一场丧事。”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谢绮年这个人,谢家再也没能谢绮年这个人。

谢绮年本是下定了决心的,闻言怔了怔,停下脚步。办一场丧事?办谢家二姑娘的丧事?那自己怎么办,难道往后一辈子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再也不能会亲会友?爹娘,小弟,都甭打算再见面了。

娘亲是不会同意的,可她说了不算。没准儿,她也会被自己连累!父亲已嚷嚷过几回要休妻,只是看在自己和小弟的份儿上,才一再的恕了。若是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自己死了不说,还要累着娘亲一起死。

父亲待娘亲一向薄情寡意,可待自己和小弟,还是很慈爱的。自己推了苗家的婚事,他虽摇头叹气,却没舍得打骂自己。他是真心疼爱自己这嫡女的吧?可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发了话,若是大伯父、四叔父发了话,他能保的住自己么?未必啊。

谢绮年在江南小筑门前傻楞楞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正犹豫的功夫,谢四爷命车夫,“调头,回府。”懒的再跟谢绮年废话,懒的再等,要走了。

谢绮年泪流满面,“等等我,等等我!”踉踉跄跄跑了过来。说来也巧,正好她的朱轮华盖小马车蹓蹓达达过来了,“请吧。”车夫跳下马车,放下脚踏,把谢绮年请上马车。

谢绮年的两个侍女佩兰、芷蘅一直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站着,到了这会儿哪还犹豫,也奔了过来跳上马车。车夫响亮的抛了一鞭,吆喝了一声“驾-----”扬长而去。

朱轮华盖小马车在前,谢四爷的马车在后。谢四爷觉着有些口渴,“小七,出来罢。”出来给爹爹倒茶。小女孩儿的嘻笑传来,车帘掀开,只见谢流年倒垂一张小脸,笑的很开怀。

“下来。”谢四爷命令道。倒垂着头做什么,小心头晕。谢四爷眼前一花,不过眨眨眼的功夫,眼前已整整齐齐坐着三个人:小七、沈迈、张屷。

“爹爹真聪明!”谢流年竖起大拇指,“您怎么知道我在啊。”阿爷说了,他轻功已经出神入化,不会被人发觉的!可是爹爹一点功夫不会,也发觉了。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是有热闹不看的孩子么,这还用想。张家从老到小全没正形,时不时的想做回土匪,你想看热闹而已,他们还不依着你。

“倒茶。”谢四爷倚在车厢上,闲闲吩咐。谢流年喜滋滋答应了一声,要动手,被张屷止住了。“小师妹,我来。”拿起隔板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谢四爷,一杯递给沈迈。

沈迈乐呵呵的,不说话。带着小不点儿和小阿屷偷看人谢家的私事,怪不好意思的,不说话了,不说话了。唉,如果阿雱知道,会不会埋怨自己?还有解语那丫头,肯定有话说。

谢流年冲张屷笑的很甜,“张乃山,我也要喝。”张屷嗯了一声,抬手又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谢流年,一杯给自己。他们三个出门有一会儿了,聚精会神看了半天热闹,还真是有点渴了。

“茶好喝么?”谢四爷慢吞吞问道。张屷老实,品了品茶滋味,点了点头,“好喝。”谢流年凑过来一张笑脸,“点心也好吃。”看见点心盒子了。

骑马很消耗体力,估计小不点儿这会子是饿了。张屷拿出手巾给谢流年擦了擦手和脸,打开点心盒子递给她,“小师妹,垫两口。”谢流年笑弯了眉毛,“好啊。”我饿了。

谢四爷无语。张屷服侍谢流年吃完点心,细心替她擦拭手、脸,谢四爷更加无语。沈迈到底有眼色,打了个哈哈,告辞要走,“晚鸿,两位令郎已送回贵府了。”小不点儿也还给你了,告辞告辞。

张屷临走还磨叽,“小师妹,明儿你早早的去墨耕堂,我带鲜花饼过来。有上好的平阴玫瑰。”小不点儿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鲜花饼,尤其是玫瑰饼。

谢流年探出小脑袋交代,“还有玫瑰酱!”既有上好的平阴玫瑰,那玫瑰酱定也不缺。张屷口中答应着,人已跟着沈迈去的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君不见扔了一个地雷

今天还算比较早的哈,争取保持。

63第63章

谢流年放下车帘,回过头,笑魇如花,“明儿有口福了。”可以吃鲜花饼呀,花香沁心、甜而不腻、养颜美容的鲜花饼!谢流年鼻间仿佛闻到了玫瑰花香,神情陶醉。

“谁许你把头探出去的?”谢四爷慢吞吞问道。他目光不善,声音也凉凉的,依谢流年对他的了解,分明此时心绪不佳。也难怪,谢家正有麻烦事呢。

谢流年忙往里厢挪了挪,凑到谢四爷身边,仰起小脸傻笑,“爹爹,我方才把头探出去了?”没留意啊,无心的,无心的。别用谴责的目光看我了,我多无辜啊。

隔板上放着一叠雪白的布手巾,折的整整齐齐。谢四爷拿起一块,仔仔细细替小女儿把手、脸擦了一遍,口中慢悠悠吩咐,“往后不可如此。”在马车上往外探头,何等危险。

谢流年自然满口答应,“是,爹爹。”谢四爷擦完后,把小女儿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总算满意了。谢流年伸出一双小手端详着,满足的叹了口气,“还是爹爹好。”擦的真干净。

谢四爷眼中有了笑意。“小七,今儿这个热闹,好不好看?”你个没良心的小坏蛋,谢家出了这等伤脸面的事体,还有闲心思看热闹?真是不知轻重。

谢流年盘腿坐着,小脸一本正经,“爹爹,我书房缺幅对子,回去后您替我写一幅,好不好?‘不敢妄为些子事,只因曾读数行书’。”男子也好,女子也好,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谁能任着自己的性子做人做事,完全不顾社会规则?哪怕只是为了父母亲人,也要有所顾忌的。

谢四爷浅浅一笑,“爹爹的字,可不是白写的。”谢流年皱着小眉头想了又想,最后下定决心,解下腰间小荷包,一脸悲壮的推了过去,“爹爹,这是润笔之资。”这里面有散碎银子,也有庄票呢,不便宜了。

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不够。”拒绝的很干脆。谢流年不死心,凑过去套近乎,“爹爹,咱们两个谁跟谁呀,不能计较这么多是不是?差不多得了。您先凑合拿着,实在不够回头我再补给您,成不?”

小女儿软语央求,谢四爷勉为其难点了头,“放到老地方。”老地方指的是墨耕堂正房左侧的暗格。不管是谢四爷赢过来的“阿堵物”,还是没收过来的“阿堵物”,都统一放在暗格中。

谢流年轻轻叹了一口气,举起荷包,很是伤感,“钱啊钱,你们可以见熟人去了。”那暗格之中,全是你们的老弟兄,老熟人,今晚你们可以团聚了。唉,一包又一包的银钱离我而去,回到了老地方。

亲父女,明算账。交卸完银钱小事,谢流年打了个呵欠,枕着谢四爷的胳膊咪了一会儿,临睡前迷迷糊糊交代,“爹爹,到家您记得叫醒我。”还要继续看热闹呢。

本来只想咪一会儿,结果在车上就睡熟了。玩什么了累成这样?谢四爷轻抚女儿的鬓发,心中怜惜。回到谢府后并没叫醒她,把她放在萱晖堂碧纱橱外的床上,任其安眠。

所以,接下来的热闹,谢流年没看成。这还真是有些可惜的,因为谢绮年忽然开了窍,表现得很出色,一口咬定自己是“为贼人所掳”,根本不承认和丁喆有私情。“儿幼受庭教,坚不受辱。”晶莹的泪水滑落面庞,凄凉中透着坚贞,“却自知终是名节有亏,再无面目见人。情愿到白云庵修行,青灯苦佛,了此残生。”

她不是自愿的,是被武力所迫;她虽然没有以死明志,但是她反抗了,没让歹徒得逞,还是清白之身;她自知愧对谢家,愧对亲人,愿意到庵堂苦修,以赎罪过。

如此一来,谁还好意思提什么白绫、毒酒。反正这事还没有闹开,还没有报给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大太太也乐的省事。三爷不知究竟,反倒怜惜“绮儿命苦”。三太太更甭提了,拉着谢绮年掉了无数眼泪,口口声声只骂“那杀千刀的恶贼”,无缘无故掳走我女儿做甚。

“还好老天有眼,绮儿被及时救了回来,没吃亏。”三太太一头哭,一头说,“求大嫂发发慈悲,让我带绮儿回家。”别去什么白云庵了,庵堂哪是人呆的地方。三太太这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了,知道姑娘家被人掳走是丑事,是会死人的大事,想遮盖过去。

大太太沉吟不语。谢绮年跪在地上,对着三太太连连叩头,“娘,您如果真疼我,求您送我去白云庵!我实在没脸再见人了!”出了这么档子事,您还想一切如旧,怎么可能。送到庵堂是最轻的,强如白绫毒酒,也强如被送到乡下去,随意嫁到“耕读传家”的庄户人家。

三太太柔肠寸断,真想哭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去。谢绮年心急如焚,您是怕我死的慢还是怎么着,这事若闹开了,我还有命么?三爷到底比三太太清楚明白那么一点点,率先同意,“好,便是这么办理。”

三太太抱着谢绮年哭了个气噎泪干,“苦命的绮儿,咱娘儿俩怎这般命苦。”谢绮年趁机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三太太没法子,只好答应了。绮儿说的有理,先保住命、保住不被随意嫁人,以后的事,可徐徐图之。

第二天早上,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驶出谢府,出了城。守候已久的丁家暗探一直跟着马车到了白云庵,见两个管事嬷嬷领着一身粗布衣服的谢绮年、佩兰、芷蘅下了马车,低头走了进去。

丁喆闻报,一身轻松。就知道,这些文官,这些所谓的名门世家没旁的本事,只会折腾自家女儿!谢家能把自己怎么样呢?不能。他们不敢声张啊,怕丢人。顶多心里不舒服,弹劾定海侯府几回而已。他们也不敢说出实情,不过弹劾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伤筋不动骨的,不用放在心上。

过后定海侯府果然被几名和谢家交好的言官弹劾“强占民田”“强抢民女”“私闱不修”,全是勋贵人家常有之事,丁喆轻蔑笑笑,就这点子本事!

定海侯丁正雷把丁喆叫过去骂了一通,“你惹的好事!”这孙子本事尽有,仕途也顺利,只是太好色了些。要说男人好色不算什么,丫头婢女,或者青楼歌妓,甚至民间女子也好,这都兜的住。可他总爱招惹官家女孩儿,不是闲的么。从前招惹了一个荀氏,娶回家来才算把事情抹过去。这才不过两年,老毛病又犯了。

丁喆笑道:“孙儿是迷途知返,迷途知返!”我这不是悬崖勒马,把人还回去了么?这些弹劾是老生常谈,哪个勋贵人家没有,不算惹事啊。

丁正雷是火爆脾气,骂了一顿还不算,抬脚踹在丁喆胸口,“混账小子!”他是行伍出身,这一脚踹过去,丁喆躺床上将养了两日方才能下床。

丁喆的母亲,定海侯府世子夫人申氏红了眼圈,“什么大事,这等屠毒!”阿喆不过是年轻不懂事,欠下些风流账,至于的么?都是打这个年纪过来的,馋嘴儿猫一般,哪里保的住不这么着。

心里埋怨过公公,又怪谢绮年,“都怪这丫头没脸没皮!身为女子,却不知廉耻。这种事男人能错,女人可错不得!男人错了不过是风流,女人错了,岂止是没脸面,便是丢了性命,也是罪有应得,怪不得人。”

申氏伸出纤纤玉手,恨铁不成钢的指点丁喆,“阿喆你个不争气的!你父亲虽是嫡子,是世子,上面却有两位庶出兄长,一个比一个有本事!便是大房二房的儿子们,也多有出息。你不好生办差,求个上进,整日折腾这些!”也不想想,等你往后功成名就了,要多少女人没有?

丁喆满脸陪笑,“其实儿子没事,不过是装出来骗人的。娘亲您冰雪聪明,您想想,若是祖父踹我一脚,我没事人似的,可不是显着祖父没本事么?故此装上一装。您放心罢,我任事没有。”

申氏骂道:“唯独你会装神弄鬼!”虽还是骂着,脸上却已有了欢喜之意。丁喆趁机央求,“儿子看那谢家姑娘倒很合心意,不如过了这风头,娘替儿子上谢家求亲罢。”谢绮年总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总不能任她真在庵堂终老。荀氏眼看着是不行了,自己总要续弦的,谢绮年还算合适。

申氏变了脸,“休想!”什么不尊重不知羞耻的女子,她也配!“你若续弦,必要贤淑贞洁的女子方可。这等□下流之人,想也莫想。”虽说续弦的姑娘难以太讲究,可再怎么退而求其次,也不能要个水性杨花的!

丁喆见母亲动怒,唯唯去了。过了几日,申氏娘家嫂嫂申夫人愁眉苦脸上门了,“姑奶奶,这事你不能坐视不理。”申氏娘家兄长申世观,时任顺天府尹之职。三日前,京城一夜之间失踪三十名少女,连圣上都惊动了。因有关风化,事属重大,限令顺天府尹“五日破案”。如今已快到了期限,申世观却焦头烂额,毫无对策。

“你哥哥已是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申夫人一脸愁云惨雾,“可是这贼人实在狡猾,一点破绽没留下。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来求姑奶奶。”定海侯府能人异士颇多,借几位使使。

各人的烦恼不一样。申夫人是愁案子难破,难以对皇帝交差。谢流年是愁功课越来越多,难以应付。“爹爹,五百个大字练完了呀。”怎么还要练,有完没完了。

谢四爷淡淡说道:“敷衍了事,重练。”凡划了圈儿的字,都要重练。张屷也被划了很多,认命的拉拉谢流年,“小师妹,咱们一起。”有我陪你呢。

谢流年气咻咻盯了谢四爷半晌,拿起毛笔,蘸上浓浓的墨汁,凝神片刻,酣畅淋漓的写下两行大字,“毕竟有收还有放,放宽些子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花皮猫扔了一个地雷

周末,日更能保证,双更不一定。

如果白天能写,就白天写了。白天没有就只能日更,不熬夜了。话说,熬夜真是不好。

64第64章

“好字!好字!”张屷击节赞赏,口中全是溢美之辞,“遒媚秀逸,结体严整,笔法圆熟,小师妹,好书法!”若不是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眼神颇为不善,张屷还要滔滔不绝夸上半天。

“张乃山,你真有眼光!”谢流年写完这两行大字,自己大为得意,又听到张屷这般不遗余力的夸奖,笑的眉毛弯弯。还是张乃山知道好歹啊,比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谢四爷强多了。

“小七,拿过来。”谢四爷吩咐道。谢流年又端详了一遍,方喜滋滋捧起宣纸给谢四爷看,“一气呵成,气势恢宏!”写字还是要有速度,有速度才有气韵,才生动。

“既圆润清秀,又不失飘逸灵动,确是好字。”谢四爷一一指过去,“唯独‘子’字写的没有神韵。小七,你可知是为什么?越是简单的字你越是写不好,皆因点画功夫不到。”

谢流年和张屷面面相觑。两人犯同样的毛病,越是简单字体越是不知该如何布局。繁复字体倒好办,可以结构取胜,简单字体要写好看了,写出神韵来,极不容易。

认命的练字去了。张屷回到南宁侯府,跟张雱、解语抱怨,“谢世叔给添了许多功课,不得休息。”我和小不点儿连玩耍的功夫都没了,太过严厉。

张雱忙问,“儿子,你给累着了?小不点儿呢,有没有累着?”这个谢晚鸿,待我儿子和儿媳妇真是苛刻。解语不厚道的乐了,“阿屷,这个咱们可没话说。”你到谢家做什么去的?学习书法。“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真抱怨不着。

张屷嘟囔道:“没累着。”只是没功夫玩耍。谢世叔可真坏,小不点儿是姑娘家,做什么看的她这么紧?姑娘家读书不过是消遣,又不考状元。

沈忱和岳池凑了过来,一脸兴味,“娘亲都说了没法子,那是真没法子了。小阿屷,你认命罢。”你小子算不错了,媳妇已经有着落。看看你两个哥哥,尚且形单影只。

张屷一跃而起,口中喝道:“看招!”今儿装了半天斯文,累坏人,来来来,活动活动筋骨。沈忱和岳池都笑,“阿屷书法如何咱们不知道,掌法确有长进。”张雱和解语笑咪咪的,看三个儿子打在一处。

“一丝一缕,当思来之不易。”丫丫过来看热闹,“大哥二哥三哥,不许打坏公物,否则处以十倍罚款。”回回打架不到演武场,偏要在屋子里。时不时打碎个花瓶,碰掉个古董,暴殄天物。

女儿俏生生立在厅中,张雱一眼望过去,有些失神。丫丫渐渐长大了,活脱脱一个小解语,形似,神更似。母女二人一般的清丽出尘,一般的胸中有沟壑。一家有女百家求,求娶丫丫的,偏偏是那么一户人家。

暄闹过后,儿女们请安告辞,各回各院。张雱草草沐浴,躺在床上发呆,“解语,咱们丫丫是大姑娘了。”解语轻轻笑了笑,“丫丫还小呢。”还没及笄,还是养在父母膝下的娇娇女。

丫丫长大成人后,挑户清白厚道人家嫁了,公婆要慈爱,夫婿要有行止。谁家想要“贤良淑德”的儿媳妇,想让丫丫嫁过去替他照看一众妾侍的,免谈。南宁侯府大小姐,不需要贤惠名声。南宁侯府向来不要好名声,好端端一个人,何苦为名声所累。

“若那人开口呢?”如何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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