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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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之后,卢氏又成了谦恭孝顺的儿媳妇、温柔友爱的好妯娌。金氏见识过她的手段,哪里还敢小看她,待她如和风细雨一般。便是太夫人,被两个儿子陈说过其中利害,“她若不当机立断,饥荒且有的打”。再看着卢氏不顺眼,也暂且不敢刁难她。

岳家、江家很快换了庚贴。换庚贴这日,岳家请的是左军都督府右都督柴擎苍的夫人,“长公主殿下自是大媒,我么,给跑跑腿儿。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说。”柴夫人性情爽快,笑容满面说着客气话。太夫人称病不出,金氏、卢氏都是客客气气的,全了礼数。

“…二哥的亲事总算定下来了,我爹爹却有些下气。”丫丫照例进宫,在勤政殿跟皇帝说着家长里短,“二哥往后娶媳妇儿,我家不是多了个人,是少了个人。”成亲是成亲了,全回靖宁侯府。

皇帝含笑听着。很好,张雱次子媳妇虽定的顺利,却要全部还到靖宁侯府。这就对了,娶儿媳妇哪是容易的事,愁死人了。他家小九,明年冬天才迎娶太子妃徐氏。

“…我爹爹又跟谢世叔提亲,想把小哥哥的事定下来,谢世叔不肯。”丫丫为父兄抱不平,“谢世叔太摆架子了,说什么小不点儿还太小。”赶明儿我们全家去了辽东,可怎么办呀。

皇帝笑道:“确实摆架子。”这架子摆的好,摆的妙,正该如此。谢寻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张雱,深得朕心。

丫丫跟皇帝说了半晌话,陪他下了两盘棋,方才出宫。之后,皇帝召见翰林院谢寻,讲了一回经史。没让白讲,温言褒奖过,赏赐了一块极品寿山芙蓉石雕成的盆景,价值连城。

不只如此。还赏赐了两件波斯国才进贡的新鲜玩器,“卿幼女年纪尚稚,给她玩罢。”皇帝笑道。谢寻的闺女,让张雱一直惦记却屡屡受挫,真是好孩子。

谢四爷循规蹈矩的拜谢过,缓步出宫。小七见了这玩器会如何?想必是…把小七从小到大的言行举止想想,便能猜到。

小七果然没让他失望。“爹爹,这是御赐之物,是不是身价倍增?”流年殷勤问道。一件物品有价值,有价格,这东西经过了皇帝的手,应该能涨涨?

“御赐之物,要珍惜珍重,不可亵渎。”谢四爷实在懒的理会小七,谢棠年很认真的教育妹妹,“小七,什么身价不身价的,不许再提。”你当这能卖啊,别扯了。

流年马上变的很大公无私,很“孔融让梨”,冲谢四爷笑的很乖巧,“爹爹,只有两件,一件给五姐姐,一件给六姐姐,好不好?”不能卖,不能流通变现,还要好生保管,要它做甚?不够麻烦的。

最后,谢四爷把寿山芙蓉石送给了老太爷,两件玩器则是瑞年一件,锦年一件,皆大欢喜。瑞年和锦年知道只有两件,三姐妹中总要有一人没有,很是跟流年推让了一番。流年笑嘻嘻的摆手,“两位姐姐,我最小呀。”有好东西自然要先紧着姐姐们,才能轮到我。瑞年、锦年推让不过,只得罢了。

“小七做的对。”何离温柔夸奖女儿,“有些无关紧要的物件儿,舍弃了好。”不过是两件玩器,所值不多。这么一推让,得了姐姐们的好感,得了四太太的夸奖,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四爷无语。阿离对小七着实好了些,无论小七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一个调调,“小七做的对”“小七做的好”。在阿离眼中,小七什么时候做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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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86章

“您最会夸人了!”流年喜滋滋的,眉毛弯弯,两个小酒窝甜蜜醉人,“您这么一说,我觉着自己很好,很懂得取舍之道!”你不可能什么都得到,所以要学会放弃。

“是呢,小七知道取舍。”何离不遗余力的表示赞成。谢四爷嘴角抽了抽,没说话。谢棠年轻轻咳了一声,大约听着也不是味儿。“很懂得取舍之道”,小七,你口气也忒大了。

流年眉飞色舞的自夸一番后,拿出幅纸牌,殷勤建议,“冬夜漫漫,何以消谴?不如打牌吧。”当然打牌是不像抚琴、下棋、读书那么高雅,可“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谢四爷不置可否。棠年见妹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她,轻轻点了点头。流年大喜,一手拉何离,一手拉棠年,示威似的看着谢四爷:您看见了没?三比一!

很懂得取舍之道是不是?谢四爷淡淡扫了眼小女儿,也点了头。流年见状,也不使唤侍女,自己跑前跑后的张罗,把众人位置安置好,又兴滴滴的洗牌、发牌,“第一把,我做庄。”我是活动发起人。

虽然做庄,流年也还是输了。接着一把又一把的输,何离和棠年都担心流年输急了甩脸子,从前她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流年不管输的如何之惨,脸色始终不变。

真令谢四爷等人刮目相看。小七到底长了一岁,心胸放宽了!流年高昂着小脑袋,坦然面对父母兄长打量的目光。输着输着就习惯了,懂不懂?就跟天朝足球似的,输成什么样儿都不在意了!

不止没有垂头丧气,流年还兴致很好的感概,“可惜人少了那么一点点。要是再多两个哥哥,再多两个我,就好了。”这会子才想起来,原来兄弟姐妹众多也是有好处的,打牌的时候热闹呀。

何离和棠年都一笑置之。谢四爷想起从前她歪着小脑袋细细打量何离肚子的模样,微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即便是阿离再怀上了,也来不及生下来,来不及长大。小七你想打牌热闹,想想罢了。

流年一边输着牌,一边兴兴头头筹划着,“爹爹,哥哥,咱们去张伯伯家打牌好不好?有阿爷,有张伯伯,大哥二哥还有张乃山和丫丫,人足够多。”从老到小都肯让着自己,回回赢钱。南宁侯府对于自己,真是天堂一样的地方。

“不好。”谢四爷、谢棠年异口同声,淡淡说道。流年不以为忤,还是笑嘻嘻的模样,“不去便不去。”也难怪他们不想去,他们去了,没人让着他们呀。他们可不像自己这样人见人爱。

打到人定时分,收了摊儿。流年无比惋惜的看看桌上的银子,娱乐是娱乐了,可是好贵!这些银子到明天又会放到书房暗格中。那暗格真是个无底洞,填进去自己多少真金白银!

夜色甚好,谢四爷想出门转转,便和棠年一起把流年送回恬院。“他今晚上怎么突然勤快了?”流年心中疑惑,“从前,有哥哥在的时候,他才不出门呢。”是了,定是有话要跟哥哥说。

谢四爷和棠年并不带随侍之人,缓缓走在青砖道路上。夜色如水,静谧深沉,棠年只觉漫步行走在这样的夜色中,仿佛心也变的沉静了。

“棠儿,今日太太又提起来你的亲事。”谢四爷声音平平静静的,棠年却是微微一震。这两年来倒有五六位官媒上门来为自己说亲,有书香门弟的姑娘,也有名阀世家的小姐。虽大多是幼女,身份却都高贵。

“来提的有两家,爹爹都为你推掉了。一则延儿比你年长,长幼有序,自然是延儿先说亲事。二则,你命里不该早娶,到二十前后再议亲。”谢四爷声音还是平平淡淡的。棠年心中感动,轻轻低下了头。

父子二人依旧慢慢走着。“这个月,赵国公府、严阁老、武安侯府三家上报子弟至礼部,向含山郡主求婚。”谢四爷说的轻描淡写,棠年却身子一僵。

“可礼部提了一件事,三家便全部打了退堂鼓。”谢四爷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到,望着前方闲闲说道:“南宁侯府一向和崇宁公主府是邻居。今年秋天,圣上却有意另赐崇宁公主府邸,转将崇宁公主府改为含山郡主府。”过于宠爱丫丫,要让她成亲之后,还住在父母兄长眼皮子底下,由家人精心呵护。

“如此一来,形同入赘。”谢四爷轻轻笑了笑,“谁家辛辛苦苦养大了娇儿,愿意送给南宁侯做女婿?”养儿子是要娶媳妇回家的。儿子长大了,家里是多一个人,不是少一个人。

棠年顿下脚步,在夜色中静静立着,一句话也不肯说。院中疏疏落落挂着数盏灯笼,灯光照在棠年青春美好的脸庞上,竟添了几分萧索之意。良久,棠年躬身行了礼,默默离去。

腊月里向来忙忙碌碌。治办年货,清扫房舍,收拾供器,请神主,供遗真影像,诸多事宜。流年这年纪什么也不用管,学里又放了假,每日和瑞年痛痛快快玩耍,或同到老太太处讨好卖乖,哄的老太太开怀大笑,日子过的十分自在。

锦年和她们又不同,并不热衷于玩闹,已跟着四太太开始学管家。“锦儿,你身份不一样。”四太太深知差不多年龄的三位姑娘,难免相互攀比,“她们这会子乐呵,将来可费事了。”嫁了人怎么办?难道现学不成。

锦年笑道:“娘亲,我明白。”谢家再怎么嫡庶一体教养,这庶女还是没法跟嫡女比。嫡女有亲娘手把手教,庶女有么?大伯母待五姐姐宽厚,可是也不会亲自教她人情世故。五姐姐和小七一样,靠自己吧。若悟性高,还好些;若笨一点的,将来有苦头吃。

四太太人近中年,和所有这年纪的太太们一样,爱琐琐碎碎的说些家长里短之事。锦年一则和亲娘情份好,二则孝顺有耐心,从头听到尾,并不厌烦。

“…岳家竟和江家结了亲。”四太太提起岳池的婚事,很是感概,“那江家六小姐有福气。靖宁侯府,着实是高门弟好人家。”堂姐自嫁到靖宁侯府,从太婆婆到继婆婆到妯娌,个个都是省事的,令人羡慕。

“江六小姐是有福气。”锦年笑吟吟点头。谢家和靖宁侯府是姻亲,靖宁侯府她去过许多回,府中情形尽知。靖宁侯岳培是一家之主,侯夫人顾氏温柔顺从,儿孙们恭敬孝顺,再没人违背他的意思。岳池自小受他教养,最受器重,江六小姐过门之后,在靖宁侯府定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说起来,岳表哥还该感谢咱们家。”锦年想起一件要紧事,“南宁侯夫人便是在咱们家,才见到江六小姐的!”也是有缘份,才见了一面,便相中了。

四太太对这些事体极有兴趣,“真的?这个我倒没留意。”锦年自信的点点头,“没错!江六小姐才回京五日,陆晓琳便带她来咱家了。”这之前,江家和南宁侯府素无来往。

提起陆晓琳,锦年乐了,“娘亲,陆晓琳如今懊悔的不得了。”本来只是想带乡下来的小表妹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京都的繁华,谁知道小表妹攀了门好亲,生生把她这做表姐的给比了下去。陆晓琳还是待字闺中,往后她嫁了什么人,才能超过江六小姐啊。岳池不到二十岁,已经从三品了,满京城数数,这样的英年才俊有几个?

四太太也乐,“是这个理儿。”她爹陆翰林不过是从四品文官,京城这地界,一个从四品官员可算什么呢,一抓一大把。以陆晓琳这身份,若没有与众不同的际遇,是休想胜过江六小姐了。

“真没想到,咱们家和诚意伯府,倒成了拐弯亲戚。”锦年陪着四太太说闲话,无所不至,“江家四小姐倒是个有意思的,我跟她谈的来。五小姐是个闷葫芦,不怎么说话。”也怪不得她,庶出小姐,天生的胆子小。

四太太微笑道:“像江五小姐这样的姑娘,江家养便养了,又不费什么功夫。长大后,说不准江五小姐倒能派上大用场。”锦儿渐渐大了,该教给她的,都要教起来了。

锦年有些奇怪,“大用场?”一个庶女而己,有什么大用场?想攀门好亲都不成。哪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娶媳妇会娶庶女?庶女有什么用场,真是想不到。

“娘的意思是,说不准。”四太太笑笑,“有可能派上用场,也有可能派上不上。倒是派不上最好。”最好嫡出的姑娘安安生生的,那自然用不着庶出女孩儿顶上去。可若有了什么不好推托的亲事上门,四小姐和五小姐同年出生,差不了几个月,五小姐不就有用了?

锦年听了听,想了想,明白了。敢情是这样啊,若是自己一直太太平平的,那便万事皆休。若有不愿许、又不好推的人家过来提亲事,那小七便有用了。也是,要不养庶女做什么。

四太太这话真还不是凭空而来,诚意伯府中,确实有人在打这样的主意。荣庆堂中,金氏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微笑问丈夫:“伯爷怎么忘了五丫头?”

太夫人一心要提携陆家,多少年前便说过“四丫头和琏儿从小玩到大的”,“晓琳和兆哥儿情份极好”。兆哥儿,是诚意伯和金氏的嫡长子,诚意伯世子。

真牵涉到嫡长子的终身大事,连诚意伯这么孝顺的人心里都嘀咕,“晓琳这孩子成么?”嫡长子的媳妇可是冢妇,人选要慎之又慎。这件事情上可顾不得亲戚情份,也顾不得一味顺从太夫人。依着诚意伯的意思,宁可嫁个女儿给陆家罢了,倒不是大事。

所幸前两年儿女们年纪尚小,还不曾定下来。今年又有了辽东之行,陆琏吵闹着要求娶江笑寒。金氏最初听闻这事,心里落下块大石:总算不用娶陆晓琳,也不用嫁自己亲生女儿了。

谁知这事最后竟是没成。江笑寒定给了岳池,陆琏没了指望。太夫人生了好一阵子气,后来旧事重提,“老大,老大家的,晓琳和兆哥儿是从小的情份,你们说呢?”

诚意伯满脸陪笑,“儿子冷眼看着,四丫头和琏儿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倒和气。母亲您看…?”还是嫁个女儿吧,冢妇可不是随便娶的。

太夫人倒没太坚持,反正能落着一头就行。不管是陆家姑娘嫁进来,还是江家姑娘嫁出去,总之陆家和江家世代是姻亲,不能断了。

诚意伯和金氏回了荣庆堂,原以为一定要落场埋怨。妻子不喜陆家,不愿嫁女,他自然是知道的。“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咱们总不能忤逆母亲。”诚意伯有些歉意的说道。

金氏便微笑说出,“伯爷怎么忘了五丫头?”从小到大好茶好饭养着她做什么,便是为了今日。既然江家必要嫁女,那么,嫁五丫头好了。我家慕寒伯府嫡女,可不嫁那破落户。

诚意伯很是彷徨,“可我方才已跟母亲说了?”四小姐江慕寒是嫡出,自小受宠爱,走出来落落大方。五小姐江雪寒是房中侍女所出,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要是能用江雪寒代替江慕寒,其实诚意伯心里非常之乐意。

“这有什么?”金氏胸有成竹的微笑,“咱们做长辈的,究竟也管不到孩子们是否情投意合,伯爷说是不是?”如果陆琏这小子和五丫头私定了终身,五丫头这儿媳妇,你陆家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两章的样子,进入流年的少女时代。

我很喜欢自己写的小流年,真希望也能写好少女流年。

留言不是一一回复的,都看了,非常感谢。

关于定制印刷,可能是不行。定制印刷必须要从头到尾校对,我真没这个精力。请人校对,据说不是非常可靠。要是印出一本书来,时不时的见着个错别字,那多难受。

YY个小剧场

张雱:晚鸿啊,你这一儿一女都太出色了,全是给我家养的啊。

谢寻:无忌,你没睡醒?

87第87章

诚意伯怦然心动。他再孝顺太夫人,利害、利益还是会放在心上的。二弟江雨的六丫头许嫁靖宁侯府,寿春长公主做大媒,柴都督夫人来来往往的跑腿儿。这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诚意伯府可是结交了不少军中要人。二弟的嫡女能有这好运气,何以见得自己的嫡女便不能?若是慕寒也像她堂妹一样嫁好了,往后的用处可多着呢。

“五丫头温柔贤淑,是咱们夫妇二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宝贝女儿。”诱惑实在太大,诚意伯最后下了决心,“夫人为她打算的极好,便依了夫人。”陆家对诚意伯府完全没用,嫁个庶女过去,也算全了亲戚情份。

金氏微笑道:“伯爷放心,五丫头这些年来在我面前都是听听说说的,是个乖顺的好孩子。她的亲事,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早就盘算好了,不会出一点岔子。

当晚,金氏命心腹陪房祖嬷嬷去了计姨娘处,细细交代清楚了。计姨娘是五小姐江雪寒的生母,原是金氏的陪嫁丫头,全家人的卖身契都捏在金氏手里,只有惟命是从。

不出意料,计姨娘果然满口答应,“这是夫人的恩典。”五小姐这样的伯府庶女,父亲对她漠不关心,亲娘什么劲儿也使不上,前程全在嫡母手中。金氏的主意,计姨娘哪敢违背。

况且,陆家这亲事对于江雪寒来说,已是上上之选。以江雪寒的身份、人才,想嫁到比陆家更上一等的人家去,根本没可能。真嫁了陆琏,一则伯夫人满意,二则有太夫人在这妆奁少不了,往后也免的过苦日子。计姨娘不笨,这个账能算清楚。

除夕夜,下了大雪。雪纷纷扬扬的直下了两天,整下京城一片银白。大年初二,陆翰林带着妻子、儿女到诚意伯府拜年。江慕寒、江雪寒、江笑寒三姐妹并排站着,一色的大红撒花银鼠袄,翡翠洋绉皮裙,大红羽纱白狐狸里斗蓬,似鲜艳娇嫩的姐妹花一般。

陆琏看见轻盈袅娜的江笑寒,眼睛发直,却没机会上前单独说会子话,叙叙衷肠。陆琏是个才子,心中感概着自己的遭遇,中午饮宴时便多喝了几杯。

席间,陆琏起身更衣。一抹丽人身影在他眼前闪过,那丽人身披大红羽纱白狐狸里斗蓬,身段颇肖江笑寒。陆琏为相思所苦,昏昏沉沉的追了过去,将那丽人强抱在怀中,喃喃叫着“好表妹”。

这一抱可好,陆琏有媳妇了,江家五小姐江雪寒。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陆琏、江雪寒身边围上了金氏、诚意伯以及陆家诸人。金氏面沉似水,厉声吩咐,“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点风声,服侍的人全部打死!”这都什么事,伤风败俗的。

陆翰林不想认,江氏更不愿认,倒是陆琏看着自己怀中已哭成泪人儿、挣扎着要去寻死的江雪寒,幽幽叹了口气,“五表妹,我娶你。”五表妹一向跟个闷嘴葫芦似的,虽长的好,不够鲜活。这会儿她哭的如同带雨梨花,好不招人怜惜。陆琏一向自许为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怀中人腰如杨柳,不盈一握,神情楚楚动人,陆琏如何舍得她去寻死。

陆晓琳冷笑两声,转身去寻太夫人理论,“外祖母您是公道人,要给陆家做主!”至于么,我们陆家长子长妇,是个丫头生的庶女!往后陆家人还敢出门么,还有脸见人么。

不知陆晓琳跟太夫人说了什么,等到诚意伯夫妇、陆翰林夫妇达成协议,跟太夫人道恭喜的时候,太夫人却语出惊人,“既如此,四丫头便做了正室,五丫头命苦,便做了媵妾。”姐妹二人效法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

江氏惊诧之后,面有喜色。陆翰林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说话。陆家是什么人家,也能一娶两女?这事要真成了,诚意伯府成为笑柄,陆家也落个不厚道的名声。不是所有的便宜都能沾,一个不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太夫人这话一出口,诚意伯当场傻了,木愣愣站着,眼神呆滞。金氏发了狠,“母亲竟是拿绳子来勒死我们母女三人是正经!”两个女儿都嫁给陆家,你当诚意伯府是什么?我孝顺了二十年,没见着什么好处,今儿我也跟二弟妹学学,做回泼妇!

厉声命人,“拿了四小姐五小姐来,当场打死!等她们死了,我也跟着两个苦命丫头一起去!”真要依了太夫人,还活着做什么,生不如死。

金氏身为伯夫人,教养气度一向不差,面子上的事圆熟世故,轻易不会跟人红脸。这时却不一样,金氏柳眉倒竖,怒目圆睁,一幅拼命三郎的模样,陆翰林、江氏、太夫人等都是心中发寒。

诚意伯也回过神了,颤抖着伸出手臂吩咐,“多拿根绳子来,我也跟着两个丫头去!”做爹的护不住亲生女儿,让她们被人羞辱。一起死了,倒也省事。

被儿子媳妇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太夫人气的够呛。先是指着诚意伯和金氏怒骂,继而伤心大哭,“老伯爷呀,你早早走了,撇下我一个孤苦零丁的!”从前她只要一祭出这两招,诚意伯肯定撑不住。可这会儿不一样,事涉两名亲生女儿的终身、诚意伯府的名声,都是要命的事,诚意伯心里跟火烧似的,哪还顾得上心疼亲娘。

闹了一个时辰,太夫人疲累已极,让了步,“五丫头身份不配,使不得。还是四丫头嫁了过去。五丫头,出家为尼罢。”在庵堂里修行两年,之后,远远的嫁个庄房人家。

金氏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是慢条斯理的,“母亲吩咐的是。我教养不力,这便和五丫头一道出了家。”伯夫人身在庵堂,我看谁敢替我嫁女儿。

诚意伯这回也铁了心,“还请母亲费心,寻个有寺庙、有庵堂的地方,我也落了发,六根清净。”不跟太夫人对着干不行了,妻子、女儿全要搭进去。母亲大人,不是我不孝顺,实在您也太不疼爱孙女了。她们好也罢歹也罢,总是我亲生的,您就这么糟蹋?做媵妾,出家,您心也太狠了。

直把太夫人气的昏了过去,才算完。江氏扶着亲娘,眼中两包泪水,“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等母亲醒了,这个忤逆罪名,看你们担不担的起!”

金氏对着大姑子再也不肯客气,讥讽的一笑,“如今顺天府衙门还封着印。要告忤逆,大姑奶奶且等上一等,到正月初十罢。”等衙门开了,随你告去。

她竟是有恃无恐!江氏恨恨瞪了眼弟媳妇,转过头求助的看着丈夫陆翰林。丈夫才是一家之主,这事到底要如何收尾,还要听他的。

陆翰林长相斯文,性情也温和,“是咱们的儿女结亲,自然是咱们做父母的定人选。方才已议定了,琏儿聘五丫头,再不更改。”自己这媳妇实在不聪明,你没见江家这一对夫妇都要拼老命了?还闹什么。你是想结亲,还是想结仇?

江氏虽心有不甘,还是温顺的点了头。等到太夫人服了汤药,悠悠醒转,江家和陆家已经定下亲事。“娘,便是五丫头罢。”江氏在她床前陪着笑,“那孩子生的好看,性子也柔软好拿捏,往后倒省的淘气。”庶女有庶女的好,腰竿儿不硬,婆婆让她怎样,她便怎样。

太夫人本来是坐着的,听完这话,直直的瞪了女儿大半天,蓦然倒下------又昏倒了。这回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等她老人家再次睁开眼睛,江家和陆家已经换过了庚贴。

我们陆家,江夏名门,竟要娶个庶女做媳妇!太夫人伤透了心,转头向着墙壁,任由儿子、女儿如何陪笑呼唤,也不肯回头,不肯看他们。

正月初八,南宁侯府请年酒,陆晓琳和谢锦年都在座。陆晓琳和谢锦年一样,跟南宁侯府都是拐着弯的亲戚。两人本是闺中密友,见了面自是亲热非常。“恭喜恭喜!”锦年打趣道:“表妹做嫂嫂,知根知底儿的,好福气。”熟人啊。

陆晓琳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谢,“承您吉言。”丢死人了,嫡亲大哥竟要娶个庶女为妻。陆晓琳最近常常起了杀心,“怎么着能让江雪寒那死丫头无声无息消失不见才好!”大哥就不用娶她了,自己也不用跟着丢人。

陆晓琳心中一股邪火,面色便较平时不善。锦年何等乖觉,说了几句闲话,笑吟吟站起身,“我家五姐姐和七妹妹最贪玩,我过去看看。”

陆晓琳抬眼望过去,谢瑞年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青狐袄,明媚娇憨;谢流年则是青底紫花缂丝白狐袄,那缂丝面料质地莹洁,设色秀丽,一看就是御赐的贡品,外头是没有的。

“你这庶妹,衣饰当真华贵。”陆晓琳轻笑道。锦年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功夫做的十足,“我家七妹妹最受含山郡主宠爱,时常送她衣裳饰物,件件精美。”笑盈盈说出这番话,好像很为妹妹高兴一般。

锦年这涵养功夫倒是见涨。陆晓琳心中微晒,含笑点头,目送锦年离去。她是跟着诚意伯夫人金氏、卢氏、江慕寒一道来的,诚意伯夫人金氏并不待见他,她也不想往金氏这舅母跟着凑。看见金氏,就想着陆琏被算计,心里恨的要死。

要不是陆家在京中亲友不多,我才不会跟着你这狡诈的女人出门!陆晓琳对金氏不满,故此并不理会金氏,宁可在二舅母卢氏身边。可惜卢氏和南宁侯夫人是新亲家,见了面自有不少休己话要说,温和把她打发走了,“没的倒闷坏了你。”小姑娘家,跟一帮小姑娘玩去。

可是陆晓琳近日来跟江慕寒也很不好,已到了见面不说话的地步。江慕寒对陆晓琳受搭不理的,心存蔑视,“你巴巴的跟着来,不就是想在勋贵人家多露面儿,或许被哪位贵夫人相中了做儿媳妇?”既想沾诚意伯府的光出来做客,又想我巴结着你,做梦呢?

同行的三人是这样。南宁侯府两位主人,侯夫人忙着,含山郡主和陆晓琳向来话不投机,只是客客气气尽主人的本分而己。陆晓琳这回到南宁侯府喝年酒,颇受冷落。

“陆晓琳真倒霉。”回家的路上,锦年和四太太同乘一辆马车,靠在一处说私房话,“大嫂定了那么个人,诚意伯府又待她疏离。”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江慕寒跟她还算亲热。

四太太笑道:“这会子,你好生想着明日穿什么戴什么,才是正经。”明日,是定海侯府请年酒。四太太的母亲出自定海侯府,谢家和定海侯府又新结了亲,这是必须要走动的人家。

说起穿戴,锦年沉下脸,“娘亲,明日小七穿什么戴什么?”要是再跟今儿一样,小七穿戴的清贵非常,惹人注目,自己宁可不去了!

四太太好笑的看看她,“小七不去。”玉郎说了,小七性子娇,最好少出门。像南宁侯府这样常来常往的人家倒还罢了,像定海侯府那样的新亲戚,小七不去为好。

锦年松了口气,趴在四太太肩头撒娇,“她那件衣服,我也要!”满屋子的小姐,就她穿的最好看,比含山郡主穿的都好。小七她凭什么呀,小小年纪,这么招摇。

“乖女儿,这可真不成。”四太太很是心疼,却不得不拒绝锦年,“那衣裳料子是御赐的。小七过生日你们一道做了披风,是显着谢家姐妹一体,姐妹相亲。过后可不行了,只能给小七做,还要让她穿出来,显着尊重圣上。”含山郡主说了,缂丝和紫貂是她和圣上“合着送的”,那便是御赐了。小七怎么着也要单做几回的,方不辜负圣上的美意。

锦年无奈,只得罢了。回府后命侍女把两柜子的衣衫全拿出来,细细挑拣了合心意的,准备到次日穿戴着去定海侯府。

大太太推托了定海侯府的贴子,不曾去。谢家去定海侯府喝年酒的是三太太、四太太和锦年。本来三太太吩咐之年也去,可之年要随侍在谢老太爷身边,拜会一位书法名家。三太太想想,之年往后是要科举入仕的,定海侯府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罢了。

亲家们见了面,分外亲热。定海侯夫人见谢家只来了一位小姐,有些诧异,“不是三位亲家姑娘么?”那两位呢,难道是嫌定海侯府酒席不好、戏文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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