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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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四太太一直闷闷的,卧病在床。她这一病,延年和柏年倒罢了,该上翰林院的照常上翰林院,该上国子监的照常上国子监,不过是早晚到四太太房中请安问候。郗氏可苦了,要时时在婆婆床前侍疾。

谢四爷本是天天来四太太房里坐一会儿的,四太太这一病可倒好,他每天来是照旧来,却不进正房,只在侧间坐坐。问问病情,看看脉案、药方,温文尔雅的遣侍女问候几句,便飘然离去。

郗氏心中未免抱怨,两个儿媳妇呢,凭什么婆婆生病总是累着我一个?棠年夫妇二人可真清净,远远的住到郡主府,只管过自家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谢府的事,他们通是漠不关心。

郗氏回房后,延年温和道“辛苦”,又说“等小柏儿娶了妻,你便有了做伴儿的人。”郗氏吓了一跳,小柏儿媳妇还没说好呢,等他娶妻,那是哪年哪月的事?算了,还是自己想辙吧。

郗氏依旧在兢兢业业在四太太床前侍疾,却时常柔声跟四太太说着话,“爹爹素不喜病人,不见病人。他老人家回回来了,人在侧间坐着,眼睛却向这边张望,可见心中牵挂您,盼着您早日康复。”

郗氏声音轻柔,听到四太太耳中,只觉受用的很。儿媳妇说的很对,玉郎他不喜病人,便不能来看自己。却又心中牵挂,日夜思念,唉,害的玉郎如此,自己如何忍心?四太太这般想着,一日日好起来,郗氏暗暗松了口气。

十一月二十九,流年和张乃山一大早亲自过来谢府,把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接上马车。“我满十八岁了,多不容易呀。婆婆专门为我办了生日宴会,这样的场合,祖父祖母不去怎么能成。”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乐,“好好好,我们去,我们去。”才进门不足两年的年轻媳妇,谁家会为她过个生日这么大费周章?小七夫家都这么看重她,娘家更要郑重其事了。

流年兴冲冲吩咐车夫,“绕个圈子,到全园门口。”先接上爷爷奶奶,然后还要接上爸爸妈妈跟弟弟。到了全园门口,接上谢四爷、何离、小十,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南宁侯府。

到了南宁侯府,张雱、解语亲自接了出来,“您二老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对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十分客气亲热。寒暄见礼毕,解语和流年扶着谢老太太去了后宅,何离抱着小十,温柔得体的微笑着,跟在流年身边。流年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扶着她,时而陪老太太说话,时而逗弄小十,忙的要死。

张雱、张屷陪着谢老太爷、谢四爷去了前院大花厅,“伯父您能来真是太好了,两位家父,两位岳父都在,正翘首盼望您。”张雱客气说道。谢老太爷捋着白胡须微笑,成啊,今儿个五位老太爷聚齐,热闹了。

内院大花厅里,厅外搭着家常小巧戏台,琴曲悠扬,曼妙动听。厅内暖意融融,遍摆名色鲜花,布置的清雅大方,朝气蓬勃。谢老太太跟谭瑛坐了一席,解语跟何离坐了一席,简胜男、江笑寒、流年、丫丫坐了一席,骞哥儿、擎哥儿、颐姐儿等小孩子坐了一席。谭瑛细细告诉谢老太太,“那是骞哥儿,阿忱家老大。骞哥儿身边的那个小的是驭哥儿,阿忱家老二。您看这小哥儿俩是不是长挺像?活脱脱两个小阿忱。样子斯斯文文的是擎哥儿,阿池家老大,擎哥儿身边是攀哥儿,阿池家老二。这小哥儿俩模样随爹,性子也随爹,小小年纪遇事都有主意。”谢老太太也细细看了,满口称赞,“可不是么,个个都是好的。”

何离一直是躲在角落中的卑微人物,头回能正正经经坐回席,激动不能自持。解语话并不多,却异常温和,令何离如沐春风。人家是位尊贵的侯夫人,却愿意跟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同坐,真是太过纡降贵。虽说这是私人场合,并没外客,何离还是感动的很。

简胜男和江笑寒打趣流年,“弟媳妇今儿过生日,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流年扬扬眉,“大嫂二嫂提醒我了,该给祖母、娘亲行礼去。”谢老太太、谭瑛、解语、何离面前都行了礼,敬了酒,说了一堆煽情话,惹的何离掉下眼泪——她早就想哭了,很辛苦的忍到现在。

在内院行过礼,流年又到外院给长辈们磕头。沈迈笑咪咪说道:“小不点儿快起来,今儿你过生日,是小寿星。”过个生日要小不点儿到处磕头,别把孩子累着。傅深也凑热闹,“小不点儿快起来,今儿你过生日,好生自在一天。”说完了又觉着不对,小不点儿哪天不自在了?

谢老太爷、岳培、安瓒都勉励了几句好话,张雱眉开眼笑的,“乖女儿,不必多礼。”谢四爷淡淡看了过来,无忌,小七什么时候成了你闺女?儿媳是儿媳,闺女是闺女,差远了。

流年在谢四爷面前下拜,谢过养育之恩。谢四爷伸手扶起宝贝小女儿,“小七,你自小到大给爹爹带来多少欢笑,这已经是最好的报答。”女儿,爹爹要谢谢你,带给我和阿离无穷无尽的快乐。

张屷看的眼馋,“养个小闺女真好”的感觉油然生起。小七,咱们还是先生个小闺女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白的,小小的,让人一看见就想抱走。

棠年温和劝诫妹妹,“过了今天,便又长了一岁。要有大人样,要知礼懂事。”小七,好妹妹,你不能再跟从前似的,睡起、爱偷懒、爱撒娇,大人要有大人样。

流年神气的扬眉,“那还用说么,我自然会有大人样。从明儿个开始,我便跟大嫂学着管家,我要里里外外…”正神气着,流年胃里一阵不舒服,实在忍不住,想要呕吐。

把棠年愁的。小七,不就是管个家么,你也至于这样?小时候你能坐着等吃等喝,大了,成家了,就要学着管家理事,逃不掉的。

张屷急忙过去,替流年拍着背。“大哥,你和大嫂不准走!”张屷霸道的下着命令,“让大嫂留下来管家。”看看,一提管家把小不点儿吓成什么样了,这可不成。

第169章

沈忱慢悠悠的答应,“我们不走。”看看小不点儿这模样,我们敢走么?我们若走了,娘亲单是照看她就够费事的。小阿屷,小不点儿,两个小笨蛋。

沈迈也急忙说道:“放心放心,我们不走。”走什么走,这里有阿雱,有孙子孙女,有重孙子,一家人和和气气团聚着多好,做什么要分成两处。

张屷冲着沈迈抱怨,“阿爷您倒是早说呀,不然小七也不会吓成这样。”抱怨完又转过头安慰流年,“阿爷他们不走了,还是大嫂管家。小七,别犯愁了。”

流年啼笑皆非,我胃口不好而已,怎么跟管家扯上了?祖父们纷纷表示关心,张雱关切的问着,“小七,今儿个吃什么了?”谢四爷把流年叫到面前,命人倒了杯清水递过去。

张屷谢了一声,接过茶杯慢慢喂给流年。棠年很是惭愧,小七你自己喝水不成么,一定要乃山喂?谢四爷神色淡然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她小的时候,肚子不舒服了是爹爹喂她喝水,如今却换成了张乃山。南宁侯府诸人都处之泰然,男人就是该对媳妇好,没什么可说的。

流年喝过一杯水,觉着肚中暖暖的,又恢复了元气,“从今天开始,我是大人了!诸位,今后我会协同娘亲、大嫂管理南宁侯府,定会确保诸位食有鱼、出有车!”慷慨激昂的发表起就职演说。

祖父们微笑颔首,成了,有小七在,咱们饿不了肚子,吃饭能吃饱,穿衣能穿暖。张雱哈哈大笑,“晚鸿,你看小不点儿多好玩。”胜男跟笑寒管家的时候,悄没声息的就上任了。哪像小不点儿,先要广而告之一番。

沈忱、岳池、张屷三兄弟很给面子的鼓掌叫好,“小七,好样的!”流年意气风发的冲他们拱拱手,“多谢,多谢!”乃山,还有大哥二哥,你们太支持我了。

棠年牵牵谢四爷的衣襟,“爹爹您看,小七还是这般孩子气。”谢四爷浅浅笑着,“她还小。”棠儿你着什么急,乃山是小儿子,小七是幼子媳妇,娇惯些在所难免。

流年给长辈们敬过酒,张屷送她回了内宅。路上两人并肩慢慢走着,说着话,“早上咱俩一道吃的饭,饭菜都很新鲜。”怎么会吐呢,吃坏什么了?“我早起就有点恶心,还没吃饭的时候就想吐了。”不是早饭的事。

张屷停下脚步,轻声责备,“怎不告诉我?”流年心虚的笑笑,“急着过生日嘛。”这些细枝末节,哪有空去理会。要琢磨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要把自己打扮的淡雅宜人,恶心呕吐什么的,多扫兴呀。

张屷低头凝视妻子,“小七,往后不许这样。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即刻告诉我。”流年理亏,柔声答应着,“嗯,以后不会了。”张屷又补上一句,“若是我不在家,要告诉娘,或告诉大嫂。”流年也一一答应。

张屷牵着妻子的小手往内宅走,有些闷闷的,“岳父神色不大好呢,定是觉着我没照顾好你。”流年捏捏他的手,“不会啦,他一向是那个神色,今儿个跟往常一样。乖,莫多想。”可怜的乃山,唯恐岳父不待见他。

到了内宅,张屷把流年带到解语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解语微笑,“莫担心,有我呢。”张屷爱操心,“让她坐您身边好不好?您看着她。”解语忍着笑,“好,我看着她。”小阿屷,你爹爹、哥哥都疼媳妇,也没像你这样呀。

张屷走后,流年被胜男、笑寒好一通打趣,流年讪讪的拿起酒杯想要喝酒,却被解语拦下了,“小七,今儿你肠胃不适,不宜喝酒。”都要呕吐了,还敢喝酒?不许不许。

何离悄悄问流年,“肠胃不适?”流年老实交代,“恶心,想吐,还有点没力气。”何离问之再三,惊喜的抬头看向解语。解语微笑点头,估计着应该是了。

流年夹起一筷子炒红果,解语、何离异口同声说道:“不许吃!”那是山楂,你吃它做什么。流年夹着一粒红果,看看妈妈,再看看婆婆,听话的放下,不吃了。

这么一来,谢老太太、谭瑛也好,胜男、笑寒、丫丫也好,都觉出了不对劲。谭瑛把解语叫过去细问,解语含笑说了,“估摸着是,所以不许她吃。大夫还没扶过脉呢,等饮宴过后,便请钱大夫过来。”有早孕症状,但尚不确定。

谭瑛不依,“等什么等。”这事还能等啊,快请大夫过来。谢老太太也是一样,“心急的很。”解语陪笑,“本想等到饮宴之后的,如此,我即刻请大夫过来。”想想也是,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解语、何离带着流年去了暖阁,请钱大夫过来扶脉。钱大夫细细诊了半天,含笑道了恭喜,“日子尚浅,一个多月了。”写下一个保胎的药方,“每日服一剂。”解语谢过钱大夫,命人送回前院。

流年有些呆呆傻傻。怀孕了?自己腹中已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它是自己和乃山的骨肉,是自己和乃山生命的待续,多么奇妙。它是男是女,会像自己还是会像乃山?流年捧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又是喜悦,又有些不安。

解语拉过她的小手,“小七,你如今是双身子了,凡事都要当心,要为孩子着想。”何离也拉着她的小手,有些埋怨,“傻孩子,你自己竟不知道?”小日子没来,竟毫无知觉。

流年心虚的解释,“小日子该来没来,我也有些疑惑的。不过心慌要过生日,就岔过去了。钱大夫本是每旬替我扶脉的,这回我忙着,没请他来。”

何离一边埋怨着,一边交代了无数的事,“山楂是不能吃的,甲鱼也不能吃。不许蹦蹦跳跳的,不许骑马,不许游水…”不管她说的对不对,流年都乖巧的点头,答应的很痛快。

解语盘算着,“产婆该早早的请下,除了大夫,你身边还该有两个嬷嬷。”自己又不能整天看着小不点儿,给她两个嬷嬷,从早到晚守在她身边。

等流年重新回大花厅的时候,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小七要做母亲了,做母亲的人,勇敢又坚强。”“小七要给爹娘添孙子孙女了,真了不起。”

谭瑛温和说道:“小七只管安心养胎,无论生男生女都好。”时人大多重男轻女,小七,南宁侯府可不会这样。解语笑着反对,“娘,您说的不对,生男生女不一样呢,我和无忌都想要小孙女。”阿忱、阿池各生了两个孙子,我俩有四个孙子了,还没孙女。

谢老太太心里热乎乎的。小七怀孕晚,南宁侯府没说什么。才怀上孩子,婆婆就笑着说想要孙女。有这样的夫家,有这样的婆婆,小七是泡到蜜罐里了。

外院大花厅也是一片欢腾。祖父们有早已猜着的,有恍然大悟的,都是面目含笑。张雱站起身,大力拍着张屷的肩膀,“小阿屷,你行啊。”沈忱和岳池一本正经的夸奖,“小阿屷,本事大!”张屷正高兴的头昏,被父兄这么一夸,更是只会咧着嘴傻乐。

棠年轻笑,“这回小七遂了心愿,又能名正言顺不管家了。”平时她还管不了什么事,怀了孩子,更不敢给她派活儿了。她是头胎,岳父岳母还有乃山肯定心疼她,不许她操劳。

谢四爷淡淡吩咐,“棠儿,往后你和丫丫看好小七,不许她顽皮淘气。休沐时也不必回府,或是你一个人回,让丫丫留下。”棠年微笑应“是。”爹爹您就偏心吧,平时总催着我们回家,小七一怀身孕,我们就不必回府了。

饮宴结束时,张雱、张屷父子二人送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回去,谢四爷跟何离没走——小十跟驭哥儿、攀哥儿玩高兴了,死活不肯跟他们分开,“不狗,不狗。”小十很执着。

小十不肯走,流年也可怜巴巴的,“我很喜欢,又有些害怕。”做母亲是终身职业,生了孩子以后要牵挂他一生一世。母亲平凡而又伟大,流年既向往做母亲,又怕自己担负不起这神圣的职责。况且,生孩子是危险的事,“人生人,吓死人”。

如此,何离自然舍不得走。谢四爷淡淡问着棠年,“在你家借宿一夜,可方便?”棠年恭身答道:“方便,极方便。”丫丫笑盈盈曲膝,“是我们的荣幸。”命人收拾出一处风景优美的院落,请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居住。

小十和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们凑在一处,玩的聚精会神。何离陪着流年,轻轻柔柔宽慰她,“怀孩子,生孩子,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天经地义的事,不用害怕。”流年偎依在妈妈怀里,心里踏实多了。

晚上,等孩子们疯够了,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棠年、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穿过月亮门,去了含山郡主府。谢四爷倚在临窗大炕上,何离坐在一边给小十绣着个莲叶肚兜,小遂平、和哥儿、小十坐在炕上玩耍、打闹,温馨和谐。

“你若住回去,爹爹天天能如此。”谢四爷念念不忘。他最耿耿于怀的,是棠年一家居然不能常住谢府,居然不能常常陪伴老太爷、老太太,和自己这亲爹。

第170章

棠年提醒他,“爹爹,我和丫丫若住回去,小七可就是一个人了。”公公婆婆再好,夫婿再好,究竟比不上亲哥哥亲嫂嫂吧。我们住回去,剩小七一个人,好不可怜。

谢四爷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小七直到如今还是孩气十足,惯会依赖爹娘兄嫂。有棠儿和丫丫夫妻二人在她身边,自己和阿离也不用牵肠挂肚的,担心小七出岔子。

棠年回房后,一五一十跟丫丫说了,“爹爹偏向小七。”丫丫笑道:“都是一样的呀,我家也是,爹娘偏心我。”儿子能胡打海摔的,闺女可不成,闺女娇气。

棠年浅浅笑,“也不知乃山如今怎样了。”不会还在傻乐吧。丫丫很笃定,“小哥哥么,这会儿定是围着小七献殷勤呢。”他肯定是怀抱娇妻,甜言蜜语。然后么,小七本是有些害怕的,却被他哄的喜笑颜开。

丫丫的卦不错。张屷确实是温柔抱着流年,在流年耳畔说着各种各样的情话、傻话,流年微笑着捉过张屷的手,放在自己平平扁扁的小腹上,“乃山,你要疼孩子。”张屷亲亲她的脸颊,“嗯,我要疼妻子,也要疼孩子。”

第二天何离又见到流年的时候,觉着女儿脸色柔和,神情镇静,令人大为放心。解语也欣慰,我家小阿屷本事不小嘛,很会哄媳妇儿。

下午晌,何离抱着小十,跟着谢四爷回了全园。“小七婆婆待她那么好,咱们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何离着实感激解语。“有棠儿和丫丫在,小七吃不了亏。”谢四爷对自己的儿子儿媳有信心。

虽然如此,何离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抱着小十去看流年。流年见了弟弟总是笑嘻嘻的叫他“谢棣年,谢十郎。”小十礼貌的冲流年笑笑,然后左右张望,寻找骞哥儿、驭哥儿的身影。

流年怀孕后,依旧和张屷睡一张床,并不曾分开。张屷房中自然没有添人,只有流年一个。为此何离很是感概了一番,“张家家风真好,小七嫁到张家,真是有福气。”谢四爷慢吞吞说道:“棠儿也是一般的洁身自好。丫丫,也是有福气。”

温馨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腊月过后,很快到了元旦。快过年的时候,丫丫亲自去了趟皇宫,跟卓皇后请假,“家中三嫂嫂怀了身孕,这是第三个月,正是要紧时候。”卓皇后微笑允了。

含山的三嫂嫂,是谢家那位七小姐吧?卓皇后心中不快。我家阿显至今记挂着她,不肯娶妻。她可倒好,怀上孩子了。卓皇后很想为难为难流年,不过卓皇后是明智的女人,知道皇帝看重含山,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驳含山的面子。

谢大太太也进宫跟皇后请安,顺便提起,“舍侄女嫁到宜春侯府,如今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皇后微笑,“元旦朝贺,准她请假。”这本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一位阁老夫人开了口,何妨给她这个人情。谢大太太诚惶诚恐的谢了恩,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卓皇后听了很是受用。

元旦朝贺流年没有到场,正月里也没到谢家拜年。正月初三,孙女、孙女婿们回谢家拜年的日子,张屷一个人上门了,“小七不便出门,让我替她给长辈们磕头。”

四太太这时才知道流年怀了身孕,有些生气,“我是不是小七的嫡母?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禀告于我?”谢四爷温和劝她,“前三个月不稳当,所以才不说。这是喜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四太太拿出帕子拭眼睛,“她没拿我当嫡母!棠年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小十更甭提了,整天连个照面儿也不打。玉郎,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他们竟这样对我。”

谢四爷缓缓说道:“小七出了阁,四时八节都会送礼回来,少孝敬你了么?棠儿自小到大,在你面前何曾缺过礼数。大过年的,休要生事。”

四太太哼了一声,“他还不缺礼数?清清净净住到外头,家里老太爷老太太想他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管不顾的。要说也是,祖父祖母都顾不上了,哪顾得上我这嫡母。”

谢四爷眼神冷隽。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败坏我棠儿的名声不成。棠儿是清贵翰林,名声上出不得一点瑕疵。棠儿若是跟“不孝”沾上一点边,对他仕途便十分不利。

四太太越说越气愤,“谁家儿媳妇不服侍婆婆的?他可倒好,长大成人娶了妻,媳妇却不肯在婆婆面前尽孝。说起来我是有两个儿媳妇的,朝夕服侍的却只有郗氏。”

谢四爷声音清冷,“谁家郡主儿媳要服侍婆婆的?身为郡主还服侍婆婆的只有昭仁郡主一人。昭仁郡主,如今可是身在尼庵。”

昭仁才回到开封,她父亲豫王就被改封陆王,移藩陆都。昭仁一家子辛辛苦苦随着陆王到了西北,途中受了不少挤兑。她父亲豫王是不管事的,豫王妃虽厉害,却禁不起府中庶子众多,难以约束。况且昭仁确是做了有失颜面的事,让豫王府丢了人,也丢了富庶藩地。

好容易到了西北,住进按规制盖好的郡主府,昭仁家中又生变故。仪宾的妾侍有得宠的,有不得宠的,不得宠的便是留在京城的那几对母女,得宠的,是两个生了聪明伶俐儿子的妾侍,一姓鲁,一姓武。鲁氏和武氏自打生了儿子,便受仪宾父母看重,在郡主府嚣张的很。自打胡月的白猫扑了人,她们也受了牵连,从京城到河南,再从河南到西北,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鲁氏和武氏难免心中不服,“都怪大小姐!”这两人都是市井女子,空有幅好容貌,却没见识,也没人品。她们只管抱怨,却从不想想,她们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全来自昭仁郡主。

鲁氏和武氏既是心中有恨,自然少不了时常讽刺挖苦胡月。胡月娇生惯养的,哪受的了这个,这二人分明地位卑下,却敢对着自己这嫡女高声说话,有没有王法了?胡月自事发以来挨了不少骂,也受过罚,可那都是她的正经长辈,不是鲁氏和武氏这样的低贱女子。胡月生了恨意,这日鲁氏和武氏照旧对着她喋喋不休的斥骂,胡月忽然拨出利刃,刺死鲁氏,刺伤武氏。

仪宾和昭仁赶来时,只见鲁氏已死在血泊之中,武氏惊慌的缩在屋角,身上全是血。仪宾大怒,“将这逆女捉住打死!”反了,用猫扑人还不算,直接动上刀子了!

仪宾指挥着家奴捉住胡月,挥刀要亲手杀了“逆女”。胡月绝望的闭目等死,昭仁郡主彻底灰了心。自己到底贪恋这男人什么呢,不过是死了个姬妾,他要杀死亲生女儿!

“住手!”昭仁发了威,“不过是死了名奴婢,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鲁氏、武氏出身都卑贱,卖身契还在昭仁手里。主人打死奴婢,无论如何不至于要偿命。

昭仁跟仪宾翻了脸,不惜对外揭露家丑,也要保住胡月的性命。到最后,胡月被勒令进尼庵修行,连豫王妃也救不得。昭仁舍不得爱女,自愿随胡月一起落了发——自从看清仪宾的真面目,那个郡主府仿佛地狱,再也呆不下去。

仪宾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昭仁既出了家,郡主府朝廷自然要收回,仪宾的俸禄也不再支给他。仪宾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一下子成了白身,成了要自谋生路的人。

他有父母要赡养,有儿子要抚养,还颇有几房妾侍。没了郡主府,没有俸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仪宾的日子一天天穷困潦倒,以至于揭不开锅。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仪宾,仪宾的父母亲大人,才想起昭仁的好。有昭仁在的时候,他们真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仪宾的父亲胡老太爷颤巍巍吩咐儿子,“去,去接郡主回家!”胡老太太也哭着央求,“快把儿媳妇求回来吧,等她回来,我拿她当婆婆敬!”仪宾还真听父母的话,真去尼庵求过昭仁,可昭仁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管敲手中的木鱼。

尼庵中总是清苦的,比起郡主府的富贵,不可同日而语。昭仁和胡月落到这个地步,颇令京城贵妇们唏嘘。到底是位皇室郡主,下场如此悲惨。

提起昭仁,四太太心虚的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当初她结交昭仁,为的就是羞臊丫丫,让丫丫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皇室郡主。结果捅了个大篓子,差点害了小遂平。四太太自己也吃亏不小,生了好几个月的病。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正月初六,锦年和黄恪到南宁侯府拜年。解语伸手扶住锦年,“快别多礼。”分宾主落了座,解语温和跟锦年说着话,“怀了身子,凡事都不可大意。今儿下雪呢,路上可好走?”锦年笑盈盈说道:“小雪,不碍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流年和张屷才并肩走了进来。张屷小心翼翼看着流年,显然极重视怀孕的嫡妻。锦年看在眼里,一阵心酸。

虽然今天下小雪,来喝年酒的亲戚还是不少。流年却不招待亲眷,只和锦年在暖阁中自在说话,“六姐姐,咱们不凑热闹,躲躲清闲。”

锦年抿嘴笑笑,“大过年的,你不待客?”流年理直气壮,“我是孕妇啊,六姐姐,孕妇在我家,享有种种特权。”南宁侯府是很人道的。

第171章

 锦年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寥落之意。同样是孕妇,小七在南宁侯享有种种特权,自己在宜春侯府却要对着婆婆陪小心。自己是什么身份,小七是什么身份,天差地远。偏偏徐太后多管了一回闲事,小七如今竟比自己这嫡女还强了。

暖阁中摆着两个玉石条盆,盆中种着婀娜多姿的单瓣水仙,形如盏状,花味清香,又名“玉台金盏”合成召唤最新章节。锦年客气的称赞着,“这花摆的好,屋子越发暖,花味越发清香,好不雅致。”

锦年顾左右而言它,流年识趣的很,笑盈盈说起盆栽、摆设,“大冬天的的,水仙和腊梅都好。水仙清香扑鼻,腊梅浓香馥郁,都是佳品。”

流年身后侍立着两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对流年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个嬷嬷都是中年女子,相貌温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服侍流年细心周到。这两个嬷嬷并不是谢家陪嫁,显然是南宁侯夫人派过来的。可是对流年又恭敬又亲热,丝毫不搭架子。

暖阁里有些热,锦年心头有烦燥之意,“许久没见七妹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待要开口,却又好似无话可说。”流年笑吟吟,“不急不急,六姐姐慢慢想,咱们消消停停的。”挥挥手,命侍女、嬷嬷等人都退下。

锦年也摒退侍女,神色复杂的看着流年,“有一件事,我年前方才得知。七妹妹,我婆婆原来相看过你的。”那时全夫人初回京城,一门心思想给黄恪相看个才貌双全的名门嫡女,一度对流年颇为上心,直到得知流年是庶出。

流年神色不变。若眼前这姐姐是瑞年,还能神气活现的炫耀一番,“晚了!我早就被相中,早就被定下了!”可对着锦年么,还是低调为好。

锦年咬了咬牙。小七你能嫁到南宁侯府,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谁知道徐太后哪根筋不对了?知道宜春侯夫人相看过你,你竟是无动于衷么?

锦年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婆婆倒是蛮喜欢你的,可惜你是庶出,做不得宜春侯府的正室嫡妻。你知道么?后来我和世子议亲的时候,婆婆曾想过,若亲事成了,要你媵过来。”小七,你这身份,如果不是徐太后突发奇想,也就是做媵的命。

流年神色依旧不变,静静听着。“婆婆曾想过”,是那位竹竿似的全夫人暗中幻想的吧,锦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和全夫人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婆媳,她会把曾经的心中所想对你全盘托出。

锦年没有看到流年羞忿难堪,未免有些失望,“后来这亲事一直没议成,媵妾的事婆婆也只是想想罢了。再后来,你被徐太后赐给南宁侯府,我的亲事才说定。我婆婆直叹可惜呢。”可惜了,那么美的庶女,竟不能做媵。

锦年捧着大肚子,笑吟吟看着流年。流年淡淡一笑,“六姐姐,你婆婆不是曾经想要媵妾,是如今想要媵妾吧?”锦年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不笨不傻。她这么明打明的说出难堪往事,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面上无光,心里难受,一定有其他原因。可能是什么呢?那竹竿似的全夫人性子执拗,保不齐还幻想美貌媵妾呢。

锦年怔了怔,急忙否认,“没有,不会!如今娶都已经娶过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媵。”媵是古礼,唐代以后哪里还有媵?真是胡闹。只是胡闹的人若是身份特殊,性子又偏执,可真是让人费神。

“如此甚好。”流年缓缓点头,“六姐姐,我们是同父姐妹,荣则同荣,辱则同辱。宜春侯夫人若拿什么媵妾来难为你,我可不会干看着,定会站在六姐姐身后,为你摇旗呐喊。”

锦年强笑,“多谢你了。往后你若有事,告诉姐姐一声,姐姐替你做主。”姐妹之间是该你帮我,我帮你,这个没错。如果小七有事求到自己面前,自己这做姐姐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锦年一向爱面子,时时不忘身为嫡女的尊严。流年也不多问,津津有味的谈起饮食,“昨儿个吃了个山药球,味道真好,样子也好看。”锦年很配合的微笑,“是么?真好。”

毫无疑问,锦年的婚姻一定是遇到问题了。黄恪成亲前是有通房丫头的,好像还不止一个。成亲后倒是很尊重锦年,那些通房很少理会。不过自打锦年怀了身孕,全夫人赏了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过来,黄恪没有拒绝。

婚姻制度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保护男人利益的,而不是女人。最初的人类在□关系上是没有限制的,不仅在兄妹中间,就是父母子女中直系血亲间也没有禁忌邻家有女送上门。后来发展到了群婚、对偶婚,直到私有制有了雏形,才出现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出现,是为了保护男人的财产,妻子也是丈夫财产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女子想为自己争取到美好的生活,需要实力,需要智慧。

单以谢家为例,老太太有实力,大太太有智慧,都生活的不坏。四太太是中人之姿,没有太善良也没有太恶毒,但遇到谢家这样的人家,育有延年、锦年、柏年这样的子女,下半生也会平安顺遂。当然了,感情是另外一回事。礼法能保证嫡妻的地位,保证不了似水柔情。

两个孕妇和乐的说着家常。锦年状似无意的提起,“七妹妹,如果你婆婆要给你夫婿选媵妾,你会如何?说着玩的,七妹妹,只是如果。”

流年浅笑,“我婆婆跟亲娘似的,哪会出这主意。如果她老人家真跟我这么玩耍,我便跟她说:世子哪有侯爷尊贵,侯爷都没有媵,世子怎敢有?”告诉那竹竿似的全夫人,要塞女人,先给你男人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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