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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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殿下您亲自搭建的?”

夏初七随意地猜测着,没有想到赵绵泽却是点了头,修长的手指戳了下那只百灵鸟的笼子,面儿上带着微笑,“秋儿她没有别的喜好,就乐意养鸟,我念着她平素在府里也寂寞,便亲自给她搭了这一处鸟棚…”

说到此处,兴许是想到他滑胎的孩儿了,叹了一下才接着道。

“也好让她有个相伴的。”

看着赵绵泽满含深情的样子,夏初七目光微微眯了一下。

如此看来,赵绵泽对夏问秋是真真儿用了心的。亲自搭鸟棚到是其次,依了他的身份地位,没有儿子还没有纳侍妾,从这一点儿上来说,那夏问秋确实是赚大发了。

一阵儿冷风吹过来,想到那枉死的夏楚,她又满心窝子的冰冷。

“长孙殿下对夫人情深意深,看得在下我也是羡慕得紧。”

“你与我十九叔…”随口说到此处,赵绵泽又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她身上的男装,才尴尬地笑问,“十九叔他待你,不也很好吗?”

呵呵一乐,夏初七轻笑,“他啊,嫌弃我多一点。”

嘴上那么说,可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你又甘愿被他嫌弃?”

“对啊,他嫌弃我,我也嫌弃他,我两个天天打架。”笑眯眯地说完,夏初七一顿,又撩眼望向赵绵泽,目光深了一些,“可是,他不会容许别人嫌弃我,打我。而我也不会容许别人嫌弃他,打他。”

赵绵泽静静的,看着她。

一双若有所思的黑眸里,有困惑,有不解…

夏初七翘了一下唇角,勾起笑意打断了他的思考。

“长孙殿下,侧夫人喜欢的鸟儿,我若讨了去,她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的。”赵绵泽回过神儿来,带着温和的笑意,“秋儿的性子最是好,平素除了喜欢小鸟儿和小动物,也喜欢与喜欢小动物的人交流。她若是知道楚医官也有些爱鸟的雅兴,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样啊,那便好。”

在偌大的鸟棚里,夏初七逗逗云雀,撩撩画眉,捅捅翠鸟,听着它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来回走了一圈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来,勾唇看着赵绵泽。

“听闻坊问传言,魏国府曾经进献过一只红嘴绿鹦鹉给陛下,陛下又给了长孙殿下,那只鹦鹉特别会学人语…在下一直很是好奇,今儿好像没有见着它呢?”

赵绵泽面色一凝,“楚医官对那只红嘴鹦鹉感兴趣?”

轻轻一笑,夏初七收回了放在他脸上的目光,只专注地盯视着他袖口上的绣纹,笑得很是愉悦,“那必须的呗。但凡是一个喜欢鸟儿的人,恐怕都会对那只鹦鹉感兴趣吧?想来侧夫人也是爱极了它?”

“是,那是秋儿的心爱之物。”

赵绵泽缓和了过来,只是眼睛多有一些情绪,却又故意表现得无所谓似的,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楚医官初来京师,却也知道这样儿的传闻?”

夏初七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来。

“我啊就好八卦。长孙殿下,不晓得我有没有福分看一下那只鹦哥?”

“这里的鸟儿,楚医官都看不上?”赵绵泽脸上挂着浅笑。

“是的。”夏初七勾起了嘴角,瞄向他,“画眉鸟的脚杆太粗,凹凸不平,八哥的爪垫太薄,云雀的背毛却太厚…长孙殿下,好鸟要颜色分明,喙要直而尖,骨骼要标准,您这些鸟儿全是低劣品,没有什么可稀罕的。”

她点评得太不客气,赵绵泽的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可是,也正因为她说得确实太过专业,他除了有些下不来台之外,先前的疑惑却也是散了开去。

“楚医官见多识广,到是绵泽孤陋寡闻了。”

夏初七嗬嗬一声儿,贼笑一下,又逗了两只鸟儿,倏地转过头来,冲赵绵泽挤了挤眼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人神神叼叼地捻起几根手指头来,若有所思地说。

“容在下计算一下啊”

“楚医官不仅会看病,还会算命?”

见他发问,夏初七唇角的笑容更开了。

“不会。可在下有个好朋友她会算。不仅会算,还会猜度人心。她曾经教过我两招儿,我试试看灵不灵…”

“人心?”

赵绵泽看着她青衣长袍下的瘦小身段儿,又看一眼她言笑浅浅间的风情,眼皮微微一跳,“不知道楚医官在计算谁人之心?”

谁人之心?

能告诉你么?

夏初七抬起眼皮儿,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突地一愣,便歪了头去,小声儿说了一句“殿下,别动,你头上有鸟屎”。然后,便见她踮起脚尖,一只手勒在赵绵泽的肩膀上,迫使他的身子往下压,另一只手抬起来往他的头上去,像是要替他擦。

赵绵泽多爱干净的人?

一听说鸟屎,整个人都僵硬了,那里还会反对?

而外头的人,也就在这一刹那打开了鸟棚的门儿。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夏初七也腾地一下就闪了开去。

“绵泽”夏问秋的腔调都有些变声儿了。

从她刚刚入门的角度看过来,明显就是夏初七揽住赵绵泽的脖子,两个人正在那里搂抱和亲吻。那一幕,简直像在戳她的心肝儿一样疼痛。

“秋儿,你怎么过来了?”赵绵泽目光一眯,看了夏初七一眼,心下知道有异,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大步走过去便扶起了夏问秋,解释说,“楚医官也喜欢鸟儿,我便带她来看看…”

换了正常情况下,夏问秋自当会夫唱妇随才对。

可女人在吃醋烧心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理智的。

眼睛带了一抹凄苦,她顿时就变了脸色。

“这些鸟儿都是秋儿喜欢的,不想送给别人。”

“秋儿…”赵绵泽有些尴尬。

“侧夫人!”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夏初七接过话去,又偷偷瞄了赵绵泽一眼,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啊,看得她自个儿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才略带羞涩地收回了目光,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夏问秋,一双眼睛都快要挤成弯月了,“刚才长孙殿下还夸你慧质兰心,性子最是体贴温驯,与他两个情义甚笃,难不成…?”

她意有所指的质疑,果然把夏问秋给激怒了。

而女人一动醋意,那尖酸刻薄便再也掩藏不住了。

“我与绵泽夫妻间的事情,不劳楚医官费心了。楚医官有空闲的时间不如多多花在我父王的治疗上,不要玩鸟斗花的,做出一些富贵人家的举止来…”

“秋儿!”赵绵泽打断了她。

见她委屈地看过来,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又软和了声音。

“秋儿,你身子不好,让弄琴先领你回去歇着。”

“绵泽…”

自动误读了他的回避之意和维护之态,夏问秋咬了咬下唇,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而口不择言。想了想,她正准备说几句话迂回一下,突然腹中一阵绞痛,让她不得不捂着肚子,虚白着脸儿呻吟了一声。

“秋儿,你怎么了?”赵绵泽扶住了她。

额头上冷汗直冒,夏问秋突然白了脸看向夏初七。

“绵泽,我今日吃了两回楚医官新开的药,肚子不舒坦了。”

“侧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夏初七笑眯眯的走近,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才斜歪歪勾着唇,“人食五谷杂粮,生病是常事儿,侧夫人你又不会医理,也没有请过脉,凭什么就说是吃了区区在下我的药导致的腹痛?这样的罪责,楚七可当不起啊?”

“你…分明就是你给我下…下毒!”夏问秋痛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侧夫人,请您不要乱说!”

夏初七飞快地掐了一下大腿,疼得自个儿眼圈一下就红了。

“在下一个小小的医官,拎着脑袋在东宫里行走,原就惜命得紧,哪敢干这样儿的事?为侧夫人开了药,那在下也是真心希望您与殿下这般恩爱的人两个人能够多子多孙,如今你这么指责,在下我,我多冤枉啊?”

夏问秋气得脸都红了,“你,你还装”

“别说了!”赵绵泽从来没有见过那楚七委屈成那样,见她居然会红了眼睛,便认定是夏问秋在吃味儿。以往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有发生过,夏问秋也总是大度而宽和,还劝过他纳妾求子,突然间她变得这样尖酸,便让他有些不满了起来。想他已经那样宠着她了,她还不知足,为了这么点小事咂呼,让他在楚七面前没了脸面,就有些受不住了。

“秋儿,让弄琴先送你回去。”

“绵泽…”

呻吟了一声儿,夏问秋嘴唇直发颤。

“我肚子痛…好痛…”

夏初七冲她一笑,关切地走近。

“长孙殿下,不如让在下为侧夫人把个脉看看?”

“好,有劳楚医官。”

赵绵泽刚一同意,那夏问秋便死命地挣扎了起来。

“不要,我不要她…绵泽,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就是吃了她开的药才这样的…”哆嗦着一张苍白的嘴巴,夏问秋捂紧了肚子,冷汗终于潺潺而下,“绵泽,我腹痛如绞,难受,快,找林太医来…我要林太医…不要她…”

就她这个样子,任谁一看就知道出事儿了。

这一回,赵绵泽顿时就慌了神。再顾不得脸面和计较,也不敢再耽搁,一把便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跑。可人还没有跑出鸟棚,突地脚步一顿,神色冷凝地回头喊了一声。

“楚医官,麻烦你也来一趟。”

“这…好吧!”

正中下怀

夏初七眼珠子一转,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鸟棚里笑了开来。

“得嘞!去呗。”

东宫的泽秋院,是赵绵泽专门为夏问秋置备的院子。赵绵泽如今没有大婚,也基本上都住在这里,走入那温馨的小爱巢,观其名字,看其布置,夏初七的脚步便有些飘,好不容易才把凉凉的笑容换成了医生的职业笑容。

“楚医官,这边儿请。”

有小丫头在前头指路。

“多谢。”

夏初七还未入内室,便在外堂便看见了一个华丽的鹦鹉架。上头有一只红嘴绿鹦鹉,通体碧绿的羽毛,额心有一小撮红色,样子趾高气扬,圆瞪双目,高贵得好像不可侵犯。

就是它了吧?

夏初七只觉得神色一震。

“啁啾啁啾”

她学了两声儿鸟叫,逗它。

那鸟的目光却很凝重,姿态高傲,什么也不说。

歪了歪嘴巴,夏初七突然哼一下,“一只蠢鸟,什么都不会说。”

那红嘴鹦鹉骨碌碌扑腾一下,双爪一揪。

“你蠢,你蠢”

啊哦!

夏初七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好一只高智商的鹦鹉啊…

怪不得夏问秋那么宝贝,要是换了别的鸟,肯定早就被人灭口了…

“楚医官,殿下请您进去。”

那个叫抱琴的小丫头,从内室出来,满脸不悦地看着夏初七。

“多谢妹子。”

笑眯了一双眼睛,夏初七表情自在得紧。

入了内室,那林太医还没有赶到,夏问秋还是痛得蜷缩在床上,冷汗淋淋地怒视着她,而赵绵泽却是束手无策,除了抚着她的后背安慰之外,也回头看了夏初七一眼。

“楚医官,你的药最好没有问题,要不然,我定不饶你。”

赵绵泽显然是心痛小老婆了。

“在下问心无愧!长孙殿下不要冤枉了我才是。”

夏初七大刺刺地寻了一个凳子坐下,也不多去解释,只是淡淡抿着唇,时不时拿眼风儿扫向那痛得都顾不得矜持了的夏三小姐,心里一阵阵冷笑…

没多一会儿,林太医就过来了。

那是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老头子,穿了一身儿大晏正五品官服,看那身儿着装便是太医院的院判。照常先行了一套请安的虚礼,他这才在赵绵泽的催促之中,略带惊讶地看了夏初七一眼,替夏问秋把起脉来。

“如何?”赵绵泽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放下手来,林院判面色有些凝重。

“夫人脉弦尺弱,气血失调,情志不舒,下官认为是服用了致宫寒类药物…”

“致宫寒?”

夏问秋微微张开嘴,像是受到了惊吓,又伸手指向夏初七。

“一定是她,是她…给我开的药…她没安好心…”

“林太医,可有大碍?”赵绵泽眉头皱紧。

林太医撸了一把他的胡子,继续道,“圣济总录云:妇人所以无子,皆因冲任不足,肾气虚寒之故也。因此,这类汤药服用下去,久而久之会让人形寒体冷,食纳欠佳,乃至情致淡薄,或者无法再有孕,侧夫人不能再喝了。”

一句话,矛头直指夏初七。

几乎“唰”的一下,赵绵泽的眼睛就剜了过来。

“楚医官,你还有何话说?”

轻轻一笑,夏初七坐得更加端正了,不看赵绵泽,也只是望向那个太医院的林院判,翘了一下唇角,不徐不疾地问。

“不知林大人您行医多少年了?”

对于这个年青后辈,林太医自然听说过的。可自古以来同行相斥,谁也瞧不上谁。早在听说楚七医治太子爷的事迹时,林太医都是嗤之以鼻的,更何况,如今见了她本人,竟然是一个瘦小的十五六岁少年模样儿,又如何能入得了他的眼睛?

一时间,他语气便有些骄横,“老夫行医有三十余载。”

点了下头,夏初七的语气,依旧是晚辈对长辈的歉恭。

“那请问林太人,您在宫里替主子娘娘们看病又有多少年了?”

“老夫自打入太医院,已有十五载。”

“可有错漏?”她紧紧追问。

林院判迟疑了一下,老脸有些端不住,“老夫从无错漏。”

夏初七莞尔一笑,“那太子爷的病,您为何不治?”

被她一呛,那林院判脸色有些难看,“老夫擅长妇人科。”

了解地轻“哦”了一声儿,夏初七抿了抿唇角,又略带恭敬地呛了回去,“那么请问林大人,侧夫人先前滑胎三次,导致再难受孕,林大人可是检查出了什么来,或者说采取了什么对症之方,嗯?”

那个“嗯”字儿她挑得极高,意有所指地看着那个林院判,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里,微微带着笑意,嘲意,还有讽刺的讥笑,复杂地忽闪忽闪着,看上去极是无害,却是把那林院判骇得脊背上都生出冷汗来。

“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侧夫人调养得当,自然还能生养。”

瞧着他尴尬的表情,夏初七便心知猜对了。

第一回为夏问秋把脉,她便知道她之所以会滑胎并非身体的缘故,实际上她的身体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除了三次滑胎有些亏损外,绝对不可能会有习惯性流产这事儿,那么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是被人陷害了。

可赵绵泽一无正妻二无侍妾,整个后院里就只有夏问秋一个人,还宠爱到了骨头缝里去,又有谁敢动手,还动得了手?

如今一看…

究竟是谁不想让夏问秋生下孩儿,虽然还不怕断定,但她却敢断定这个林院判也是一个心知肚明的人。既然他心知肚明,又怎敢再胡言乱语?除非他想逼着她在赵绵泽面前说出来实事的真相,大家都讨不了好去。

“林大人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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