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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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容她离经叛道的思想,纵容她不合逻辑的脾气,纵容她各种各样的缺点,纵容她荒诞不经的言行,纵容得哪怕全世界都觉得她该杀该死,还有那么一个人…默默的,一直纵容她。

从纳采问名开始,晋王大婚筹备得热热闹闹。

但因了太子的突然离世,原本定在二月的选秀也就破产了。不过,洪泰帝为了给重病卧床的张皇后积德积福,却对六宫嫔妃进行了大肆封赏,除此之外,还给各位王公大臣的内眷们予以封赏。当然,他做这些,全都是以张皇后的名义。这样的举动,自然让张皇后贤名更为远播,咸使一传,便言遍四海。

可积德积福这种事儿,老天爷他老人家似乎很难瞧得见,张皇后的病得日益严重,每日里呕血不止,就连太庙那一场声势浩大的典礼,她都起不得床去参加。

夏初七从赵樽那里听了老皇帝让她去诊病的事儿,不是不心动。太子过世后,她再也没法接触的“魏国公案”真相,又一次为她敞开了大门。

但是她并没有马上入宫,而且用了与赵樽一样的借口,声称自个儿身子不好了,得过几日才能去。在她看来,一个人的价值,在于别人不能,只有她能。再拖一拖,拖垮了老皇帝的意志,到时候峰回路转,她才有讲价的本钱。

当然,这事儿她没有与赵樽明说。

可赵樽什么人?

她眼睛一眨,他似乎就知道她所想。

不过他没有干涉她的决定。

一切事情,就像赵樽预料的那样在发展。

陈大牛的案子一直没有提审,在他入狱的第三日,老皇帝派了皇次孙赵绵泽亲自去牢里看陈大牛,并且给了他一道口谕,说有意把菁华郡主许予他为妻。

然而,出乎赵樽意料之外的是,陈大牛那个人真是属“牛”的。他家里未过门的媳妇儿已经死了,人也在牢里关了那么多天,老皇帝明里暗里的意思他也明白,但他偏就是一个牛性子,愣是不同意,说要与亡妻守节,宁愿把牢底坐穿,也不愿意“高攀”郡主。

老皇帝自然舍不得杀这员虎将。

但陈大牛不顺着皇帝的性子,也是招他头痛。

事情也就僵峙了下来。

这几日,京师城很是平静,百姓和乐。

可千里之外大晏王朝与北狄的战争却没有停息。

之前,奉洪泰帝之命北征的领兵大将军陶经武,率了十五万人抵达了庆州,在与北狄太子哈萨尔带领的军队短兵交接了几次之后,北狄太子哈萨尔且战且退,与晏军周旋,各有伤亡,却也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洪泰二十五年三月初一。

一道带着鲜血的紧急奏折,从庆州府送到了京师。

奏折里说,就在二月二十那天,晏军斥候掌握了北狄太子哈萨尔的行军路线和布阵图,领兵将军陶经武大喜过往,急行军五十里斜插入纵深,直扑北狄太子哈萨尔驻地,发动了一共三轮突袭。

此一役,打了三天三夜。晏军占了先机,大获全胜,生擒了包括北狄一名王爷在内的俘虏两万余人,另外还俘获了马匹牛羊金银珠宝无数,导致北狄元气大伤,北狄太子哈萨尔率残部逃离。

但杀敌三千,自损八百,那是冷武器时代的常识。

在此役中,带头打突袭的晏军先锋营,三千多名将士全部阵亡。

陶经武请旨,让朝廷给予下一步军事行动指挥。

洪泰帝闻之动容,亲自拿了征北先锋营将士的黄册,派了兵部官吏给予家眷安抚。不过,打战总归是要死人的。洪泰帝历经七次北伐,虽然北狄大败,已然退出大晏疆土,但他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三月初二早上的朝仪,对于还打与不打的问题,又是一番争论不休。最后,洪泰帝仍然采用了“战”的建议,立即下旨给陶经武,让他收编庆州各地方驻军,乘胜追击,势必擒获北狄太子哈萨尔,逼迫北狄王受降和议。

一道紧急军令从京师出发,前往了庆州。

边关烽火四起,京师仍是春意浓浓。

三月初三,是夏初七与赵樽约好入宫去替张皇后和赵梓月瞧病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晴岚就开始为她打扮了。

镜子里面的她,一身窄袖斜襟的印花襦裙,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挑了一根儿青玉簪子插在发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饰品妆点,不若寻常女子的婉约优美,却清丽脱俗,多了一种从容和潇洒,尤其是那一双大黑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分外机灵,瞧上去与时人愣是不同,十分有冲击力。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夏初七皱眉看着镜子。

老皇帝是个男人,他不认识夏楚他娘很正常。

可张皇后是个女人,她说不定会认识?

她这个长相,会不会与夏楚她娘相似?

如果张皇后发现了,可怎么办?

轻轻“嘶”了一声儿,在晴岚和梅子不解地目光下,她飞快地拿过妆台上的眉黛,一阵涂抹,愣是把描好的秀眉画得粗上了三分,把皮肤也给涂得黑瘦了一些,完了又在眉心中间点了一颗黑痣,嘴唇也画得更厚更大,活生生把一张娇俏的小脸儿给搞得其貌不扬了,她才咧了咧“血盆大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样好,这样好。很美!妥当!”

她毫不客气地夸奖着自个儿。

身后,晴岚与梅子面面相觑,在风中绫乱。

赵樽虽说不带兵了,可大将军王的职务还在。大朝的时候,他也是要去宫里的。今儿就是一个大朝的日子,他是下了朝才与元鸿畴一起驱马来到诚国公府的。两个人在前殿说了一会子话,他便接了夏初七一道上了马车,往皇城方向去。

一路上,夏初七叽叽喳喳。

春天是个好时节,风不大,不冷,也不热,今儿又是一个好天气,她心情更是爽朗得很。可就在她赞花咏柳的嬉笑时,赵樽面色却黑沉沉,像是罩了一阵化不开的阴霾。

“喂,你怎么了?”夏初七不解地问。

赵樽眉头蹙起,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

“二鬼没了。”

夏初七倒抽了一口凉气儿,“没了?”

轻“嗯”一声,赵樽闭了下眼睛,“先锋营三千多人,全部战死。”

几个字,他说得有些哽咽,末了又道。

“当初他们十二个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发誓要与我同生共死。这些年来,二鬼跟着我打了无数的战,多少次九死一生,没有想到,却是把骨头埋在了漠北战场…”

默默的看着他,夏初七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没有战争是不死人的。

也可以说,死人是战争的常态。

赵樽让二鬼去先锋营,自然不是想他死的。

她心里一阵阵漏着风,沉默一下,才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重重一捏。

“爷,这不关你的事。”

赵樽眸子凉凉,没有看她,“爷无事,人总是要死的。”

“那就好,爷,我给你唱首歌儿吧?”夏初七抿着嘴乐了一乐,冲她摇头摆脑,“保证是你没有听过的,怎么样?只给十两,姑娘我今儿就为大爷您献唱了。当然,这首歌,我不仅仅是唱给你听,也送给…送给鬼哥。”

她声音也有些哽咽。

赵樽望了一下车顶,良久才侧过头来。

“成,唱得好,爷赏你一百两。”

“一言为定”夏初七清了清嗓子,眸子眯了一眯,几乎是刹时就涌上一首旋律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这样儿热血沸腾的歌,她的嗓子唱出来并不是很好听。

当然,她唱歌就没有好听的时候,与顾阿娇的《碧云天》那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调调。可她红着眼圈儿,还是一字一字清楚的唱完了。她知道,自己唱歌虽然不好听,可从理解军队,理解军人这一点来说,她与赵樽的心是同通的。

“怎么样?好听吧?”她笑眯眯的问。

沉默着看她,赵樽问,“很好,哪里学的?”

夏初七咂了咂嘴,“以前在家乡,听人唱的。”

“能写这个歌的人,一定了不起。”

“…是。”

说到这里,马车已然入了皇城的大门。赵樽眸子冷了下来,握了夏初七的手,开始给她交代一会儿见了张皇后的事情,夏初七默默的听在耳朵里,他说,她听,只是点头。

就在这时,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声,“停下!”

那声音很熟悉,只一顿,马车就停了下来。

外面,是傻子憨憨生气的声音。

“我找十九叔,我要我的媳妇儿…”

第107章 以毒攻毒!

傻子缠着赵樽的事儿,在宫中并不稀罕。

吟春园宴会上的事情,即便许多人嘴上不敢说,心里头却都有许多的猜测,私底下的议论自然也不会少。傻子拦在赵樽下朝的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寻常他都没有像今儿这样气咻咻的吼,更没有直接喊过要“媳妇儿”,尤其还在这城门入口不远,不远处就有禁军走来走去…

这叔侄两个争女人,被人说出去还真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所以,一听他咂乎,夏初七心里就有点儿忐忑。

“我来给他说…”

赵樽眉头都蹙起来了,拍拍她的手安抚一下,他撩开帘子,望向了那拦在马车下头的傻子。

“上来说。”

“我不。”傻子嘴巴嘟得老高,“我上来你又要骗我。上次你托人给我送来的那只大黄狗,根本就不好玩,没有媳妇儿好玩,你骗人,骗人!”

“…”

赵樽冷冷抿着嘴巴,看上去很是头痛。

而城门处的几名禁卫军,绷着脸,不敢笑,生生憋得面部扭曲。夏初七不知个中内情,乍一听这话,又是奇怪又是好笑,不由得瞥了赵樽一眼。

“大黄狗?”

轻嗤了一声儿,她无法想象赵十九会有那么无聊。

但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叙话的好地方,她寻思了一下,从赵樽的肩膀边上探出半个头去,朝傻子招了招手。

“过来。”

听见她压得低低的声音,傻子呆呆的仰着脑袋,看了看画得“唇红齿白”的姑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长相怪异”的女人,就是他的草儿。眼睛一亮,嘴里应着“哎”了一声,他巴巴地凑了过来。

“草儿,草儿,你总算找到你…”

“闭嘴!”夏初七瞪他一眼,“再吼一句,我就不要你了。”

谁的话对傻子最管用?就数夏初七了。

嘿嘿傻笑了一下,他重重点了下头。

“哦,我不吼不吼。”

“上来说。”冲他使了个眼神儿,夏初七便放下了帘子。

傻子高兴坏了,提着衣裳下就由郑二宝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没有停留在原地,又往前赶了一段,直到离那城门远些了,没有什么人了,才靠在了边上。

“草儿,你这些日子都哪里去了?”

一上马车来,傻子就大着嗓门儿喊。

夏初七双手搁在膝上,瞄他一眼。

“好好给我坐下说。”

“哦哦哦,好,我坐,我坐。”傻子高兴的答应着,可他在车上四处瞧了瞧位置,那脑袋耷拉着,就走过来站在她与赵樽中间,看了一眼,嘟囔着说,“十九叔,我要与我媳妇儿坐在一起。”

赵樽瞄他一眼,头有些大,下巴支向对面。

“你坐那。”

“我不。”傻子也是一个犟种投生的,尤其多次被赵樽给各种形势的忽悠之后,他已经晓得了这个十九叔是他最大的劲敌,于是乎,他哼了哼,二话不说,直接往他与夏初七中间一挤,便硬生生坐了下去。

“我就坐在这里。”

赵樽面色一黑,可他是个傻子,不能爆打他一顿吧?看着他生气又无奈的样子,夏初七有些忍俊不禁。

“行了,你让让他。”

“对!我家草儿说了,你得让让我。”傻子也抬着下巴看他,就是你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孩儿,总算找到了家长似的,紧紧靠着夏初七就不让。

赵绵洹是个傻子,赵樽是他叔,他能与一个傻子计较么?一双幽冷的眸子浅变着颜色,冷了又冷,凉了又凉,可终究,他还是瞪了傻子一眼,黑着脸让开了。

夏初七想笑又不敢笑,死死咬着下唇,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干咳了一声儿,厉色问傻子。

“你今儿怎么回事儿你?”

傻子委屈地扁着嘴巴,也不理那头生气的赵樽,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她就不转开,嘴里反反复复就只剩那一句。

“草儿,你哪里去了?我找你好久,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夏初七见他发傻,故意瞪他,“找我做什么?我不想见你。”

吃惊地“啊”一声,傻子慢吞吞地又“哦”了一下,鲠着脖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可你是我媳妇儿啊,我怎么可以不找你?”

夏初七歪了歪嘴角,拖了下他的胳膊,又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傻子,我问你,你往后还想不想见我了?”

傻子诚实地点头,“想。”

“那就好。”夏初七翘起唇角,笑了一下,“可是你晓得的,我最讨厌坏人。如今你做了坏人,我就不想再与你见面了。”

傻子愣愣地看着她,脑袋摇得像拔浪鼓,“草儿,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好人啊。”

想了想,他大概怕她不相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一层一层拆开,将里面两个门钉肉饼,兴奋地捧到她的面前,“草儿,你看,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好吃的,很好吃的,我如今有很多好吃的,每天都可以吃肉的,草儿啊,我日日都给你留好吃的,可我一直找不见你,我好想你的,天天都在想…”

大概是真想了,像个寻到了娘的孩子,傻子嘴巴往下扁着,声音一阵哽咽,眼圈儿便红了。

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夏初七母性泛滥,安慰了两句,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就从他的掌心中拎起一个门钉肉饼来,咬了一口,“可好吃?”

傻子巴巴的问着。

“唔…”夏初七摇了摇头,见他满脸都是失望,才舔舔了嘴唇,嚼巴着重重点头,“还不错。”

傻子高兴了,“你喜欢就好,你跟我去吧,我那里还有很多很多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的。”说完,见赵樽满脸黑沉,冷飕飕地看过来,大概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又耷拉了一下头,“好吧,草儿,我和十九叔说好的,媳妇儿一人一半,那你在我那里吃几日,又回十九叔那里好了。”

他说得很委屈,很认真,却差点儿没把夏初七噎死。双眼圆瞒着,她一口饼子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去,眼风“嗖嗖”望向赵樽。

“赵十九!”

赵樽顺着她的后背,趁机把她揽在了怀里,隔开了那傻子,低低说,“傻子的话,你也信?”

一听这话,傻子气了。

“傻子的话,为什么不能信?”

夏初七吭哧吭哧着,总算把那饼子给咽了下去,见傻子歪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看她,又想要挤到中间来,可赵十九明显不再吃刚才那种亏了,直接把她给抱在了怀里,一根针都插不进来,不要说傻子那么大的人。

这情形…

小孩子争玩具似的。

认真说来,真是好笑。

干咳了两下,夏初七在赵樽大腿上暗暗掐了一把,见他黑着脸稍稍松开了胳膊,这才端正的坐着,正色地看着傻子。

“傻子,你还想跟我好吗?”

赵樽脸又是一黑,“好好说话,什么叫跟你好?”

夏初七暗笑,瞪他一眼,“就是处好关系的意思,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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