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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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紧抱着脑袋,她呻吟一声,滚倒在床上。这些原本就不是她要的啊。

她想轻松,想自由,想与赵樽双宿双飞,想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

可到底是为什么,他们被迫走上了这条路?

想起自己以前一遍一遍对赵樽说“想做皇后”的无奈,一时间,她竟分辨不清,到底是不是她把赵樽逼上造反这条路的。

也许,道常是对的,赵樽也没错,她自己更没错。

错只错在时空不对,身份也不对。

也罢,这世上没有割舍不了的人,也没有割舍了可以不痛的心。不都说么,一个人一辈子总会有一次无理取闹的任性,做一次想走就走的决定。她性子刚烈,原就我行我素惯了,这些年为了赵樽,她梳剪了自己的羽毛,拔掉了身上的尖刺,到头来,还是无可避免的成了红颜祸水。

既然没有任性过,何不任性一回?

她要回北平,她想她的女儿…强烈的愿望支配着她,手脚已经无意识的行动起来。

等她同意了自己的想法时,衣服和细软已经收拾妥当了,装在一个随身的箱笼里。

满满当当的一箱东西,看上去挺多。可说到底,她也只剩下这些家当了。

不管这些年里与赵樽如何笑闹,她的银子,真正攥在手里的并不多。

多少年了?快七年了,她又诓又诈,竟会穷得叮当响。

七年了,她跟了赵樽快七年了,也算老夫老妻了。

他们的七年之痒,看来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凉笑着沉吟片刻,她找出纸笔,坐在床边,想给赵樽留些什么。

可写着,画着,纸上出现的竟是一个标志红刺特战队的队标。

看着这久违的图案,一种恍如隔世般的窒息感,让她有些找不准自己是谁。

是夏楚?还是夏初七?是赵樽的女人?还是红刺特战兵的军医?

一种没有归属的漂泊感,让她眼圈一红,为免泪水滑下,他抬头偏向窗外。

外面暖烘烘的阳光里,朝她走来的,分明是一个穿着整齐的军装,剪着利索的短发,面带微笑的年轻女军医。

那个是她吗?默默收回目光,她撕掉画了队标的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写来。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这首歌叫《星月神话》,是她前世唯一看过的一个穿越剧的片尾曲。那个故事的剧情她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只剩下这首歌。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同是穿越的缘故,她要写字的时候,冒入脑子里的便是这首歌的旋律。写完,她长长吐一口气,把纸压在砚台下面,探手入怀,摸出从未离身的桃木镜,又抬起左手,看了看碗上的“锁爱”,叹息一声,终是提着箱笼出了屋子。

冬日的阳光不烈,却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眸。

回头看一眼她住的地方,瞳孔缩了缩,突地产生了距离感。

顿了片刻,她大步去了马厩,光明正大地打马出营。

赵樽不在,这个营中,无人敢阻挡她。

但她的动静闹得太大,还是惊动了许多人。郑二宝痛哭流涕地追了出来,边跑边跪,边跪边磕头,月毓也跟着他慌乱的跑,泪珠子挥洒了一地,小二和小六更是夸张,大喊大叫着跟着她的马屁股追,吃了一嘴的灰尘。除此,还有无数的晋军将士,他们都在喊她,追她…

可看着这样的场景,夏初七觉得更加可笑。

她多像一个任性的,不识大体的无知妒妇?为了与男人赌气,便要离家出走。

可是,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阳光中静静看她的道常。

她知道,她不是在赌气。

晴岚惊叫着,跨上马,飞奔过来。

这么久不见面,她做了陈景的夫人,生了孩子,穿着繁复的华裳,身手还是那么矫健。

“姐姐…”晴岚马术很好,不一会儿已经靠近了夏初七,她呐喊着,声音破碎,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小脸潮红而惶惑,“我的姑奶奶啊…你拿着行李要去哪儿?你等着我,我跟着你去。”

到底还是有人真心为她的。

到底晴岚还是不像郑二宝,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般想着,她好受了一些。

可转念她又想,晴岚跟上来,有几分是因为赵樽的命令?

说到底,她名义是上她的义妹,可也是赵樽的丫头…她与郑二宝一样,当她与赵樽冲突时,会帮谁?她后面这些高声喊叫的人里面,可有一个会在当着赵樽的面,站在她那边?可有一个会不管她做什么,为人如何,就像真正的朋友那般,始终站在她的身边?

目光渐渐模糊,她突然觉得孤独。

明明身边有无数的人,却觉得世界只有自己一个。

她的世界太安静了。听不见,没有半丝声音…其实她已经孤独了很久。

因为有赵十九,她刻意的骗了自己,掩饰着那种孤独。

如今是装不下去了么?

马鞭一扬,“啪”地甩在马背上,她冷笑一声,抽出桃木镜,看着跟在身边的晴岚。

“亲爱的,我数三声,你再不停马,我便让你看看鲜血是什么颜色…”

晴岚一愣,“姐姐…你这是何苦?不管什么事,等爷回来再说,行不行?”

“不行!”

“姐!”

“别叫姐了,叫天王老子都没用。”

她近来与赵樽闹别扭的事儿,晋军上下无人不知,晴岚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看着夏初七绝决的眼,看着她手上锋利的刀尖,就要划破白皙的肌肤,晴岚吓住了。

“驭”一声,她勒住马儿,留在阳光里,看着夏初七绝尘而去。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王妃…王妃啊…奴才错了啊…奴才错了,不该瞒你…”

“王妃…王妃…”

背后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夏初七一个字也听不见。

她的天地,空旷,冰冷,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她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一个人驰奔在这片天地,看着没有融化的微雪,看山峦河流,江山如画,她知道从此她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了王妃之尊,更没有了那个男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江山他的城他的女人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她属于自己,不必再为别人去操心,去难过,不管做什么事,也不用再顾及任何人的心情。

她只是她,一抹来自异世的灵魂。

她终究也只是她,独自一人。

天高路远,岁月本长。

在十日以前,在夏廷赣的催促下,赵樽当夜便带了十来名侍卫从沧州出发,到达临邑。

在他到达时,兰子安已经等候了一天一夜。

若没有夏廷赣,赵樽与兰子安两个人,估计除了在战场上,永远也不会说上一句话。而兰子安的“复国梦”,也不会就此断送。

可事情到底发生了逆转,在夏廷赣撮合下,饱读诗书的兰秀才,自是懂得“顺应天道”的道理。更何况,夏廷赣于他有恩,当年他却没有善待他的女儿,也有愧疚。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兰子安动摇了。更何况,夏廷赣只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晋军绕过聊城而已。

赵樽也许诺,事成之后,将肖同方当年称帝的地方,划为兰子安封地,许他异姓王之尊。

如此厚待,赵樽有十足的诚意。

兰子安跟着赵绵泽,守国之将,兵部尚书已是极大,复国之路太漫长,更不现实,能做一个异姓藩王已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更何况,他又如何不懂,以晋军的攻城能力,赵樽如果要攻打聊城,并非不可破。赵樽如今肯坐下来谈,一来也是因为夏廷赣,二来他只是想要减少晋军伤亡而已。

经了一天一夜的商谈,兰子安同意考虑,并在三日后给他结果。

这一次来临邑,收获很大,赵樽很清楚,兰子安考不考虑,从此也再无退路。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收获得多,失去更多。

时光的脚步,无人能够留住。该走的人会走,该传到的消息,也终究会传到。

夏初七纵马离营的消息,传到赵樽的耳朵时,已是五日后的下午。

夕阳正收住它在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赵樽等人拖着疲惫的歇脚,正歇在路边一个荒掉的破旧凉棚里。

赵樽正眺望着远方,琢磨着行程,丁一便疯狂的策马而来。

“殿下,不好了。殿下…出大事了。”

赵樽一凛,下意识起身,“何事这般慌乱?”

丁一翻身下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王妃她…走了。”

赵樽脚下一晃,面色突变。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听完丁一的讲述,他也想不通,阿七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他和夏廷赣来临邑,一路轻车简从,行踪隐秘,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他身边的人,除了道常之外,也无人知晓他去会见兰子安。离开沧州那一晚,子时已过,他没有吵醒夏初七,只修书一封,交给道常,请他代为转达。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就算与他赌气,就算与他闹别扭,就算真的生气了,也该等他回去的。

七年的夫妻,他以为经过了这么多风雨,他与她之间,就算不必明言,也能明白彼此心意。

他以为常挂嘴里的东西,不牢靠,能心有灵犀的,才是亘古。

然而他忽略了,他的阿七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女人这种生物,天生便小性。不管她有没有智慧,有没有头脑,都不可避免会胡思乱想,都不可避免在男女之事有刹那的短路,也会钻入牛角尖里与自己过不去。更何况,他又怎会想到…那老和尚根本没有把信交给她?

再者,妇人之心,他身为男子,又如何能懂?

他是男人,不仅仅是夏初七的男人,还是晋军的领袖。无数人都把脑袋拎在手上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决断来换取生存和命运。那一些夏初七看重和在乎的东西,例如月毓之事,在赵樽的大局面前,在山河皇图面前,在动辄死伤数万人的战争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他也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甚至想都不会想到,会是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她离营出走。

丁一看着他铁青着脸,沉默不语,脊背都凉了。

“殿下,如今可怎么办?这兵荒马乱的…王妃的耳朵又听不见。”

想到阿七失聪的耳朵,赵樽心如刀绞,一拳打在扎棚子的木桩上。

看着鲜血流下来,他的手,终究颓然放下。

回头,他冷冷扫向众人,“找,给我找。找到她为止。”

丁一担心的眼,迎上他愤怒的面孔,赶紧心惊肉跳的别了开去。

“是,属下遵命。”

丁一骑马要去,背后却传来赵樽的吼声。

“差人去北平府,她…可能会去找宝音。”

那一天,赵樽发了很大的脾气,但从头到尾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所有人都不敢多看他一眼,除了紧紧跟随在他身侧的丙一,也没有人看见,向来高高在上,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掉半滴眼泪的赵樽,眼眶湿润后,偷偷抬袖抹去…

第332章 漫漫漫!慢慢慢!

长夜过去,轻风如锉。

太阳缩回了云层,乌沉沉的天像是要下雨了,阴沉,低压。

天儿已经大亮了。晋军营地的将士们在得知赵樽就要回营时,紧张的心情比天更压抑。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晋王妃赌气离开了,偷偷尾随她的几名侍卫,还没到青县就被她甩掉了。

灰溜溜地回到营里,大家都在等待晋王的雷霆震怒。

可赵樽冷着脸回营,什么也没有说,便屏退了跪得密密麻麻的人,单单只留下了郑二宝与月毓。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赵樽端坐椅上的冷峻身姿,郑二宝跪在地上,肩膀颤抖着,一阵痛哭。

他是了解他家主子爷的,他回来了,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可他的眼睛里分明是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至于到底是什么,郑二宝只是一个奴才,他也闹不明白。

拿袖子抹着眼泪,他痛哭道,“爷,都是奴才不好。呜,那日王妃来找您,问您去了哪里,奴才不敢说…道常大师吩咐过奴才,您去滨州的事,谁也不许说…呜,即便大师不吩咐,奴才也不敢向王妃透露的…后来王妃果然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奴才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对奴才说话…奴才吓住了,想告诉她,又被月毓拉住…呜,奴才错了,是奴才错了…”

絮絮叨叨的话,郑二宝说得零碎,却也清楚。

可赵樽静坐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郑二宝恸哭到这里,冷不丁又哭丧着脸抬头。

“可奴才到底错在哪里,奴才也不懂。呜,下回遇到这种事…爷啊,奴才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

赵樽看了郑二宝一眼,微微眯眸,把脸转向月毓,“你可有话说?”

“呜…啊啊…”月毓跪在地上,根本就说不出话,又急又苦,无助的泪在眼圈里打转。

看赵樽冷冷的眼里闪过的肃杀光芒,郑二宝微微一愣,以为他要把迁怒月毓,一咬牙,抬手一耳光扇在脸上。

“爷,不关她的事,都是奴才…奴才该死。”

打完了,他咧了咧脸,可见赵樽只是看着,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继续掌嘴。

左一个巴掌,右一个巴掌,在脸上“啪啪”作响,他嘴里也不停为月毓开脱。

“爷,奴才该死,奴才,奴才也不晓得说什么,总归…奴才该死。”

郑二宝脸上的皮肤曾经夏初七形容为白馒头,可见其白皙嫩滑,这么一顿嘴巴打下去,很快便浮起了红红的手指印,两边脸都浮肿起来。

“呜啊…”月毓看着他,拼命摇着头,想向赵樽求饶。

可哀哀的哭了几声,看赵樽仍没有动静,她也开始掌嘴。

屋子里一直“啪啪”不停,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听得屋外头的丙一等人,头皮都麻了,生怕一会儿晋王的怒火会烧到他们这边儿来。可今儿的赵樽很不对劲儿,他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约摸掌抠了几十下,他方才慢慢起身。

“郑二宝!”

听他终于喊了自己,郑二宝“哎哟”一声,赶紧停住手。

“爷…奴才挨几个巴掌没事的…”

赵樽冷冷剜他,赤红的眸中写着“自作多情”几个字,却道,“你觉得月毓如何?”

这没头没脑的话很是让人费解。

月毓红肿的脸微微一怔,郑二宝也愕住了。

当年皇城里发生的事儿,夏初七除了告之晴岚与甲一,其余人都不太知情,包括郑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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