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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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生意来了。”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美髯公看见黄金比看见亲娘还亲,双目一亮,撸着胡子淡笑着,“不知小娘子要刻什么印,要裱什么画儿?”

夏初七笑着摇头,“我只要印,不裱画。”

美髯公伸长脖子听着,脸上满是欣喜。可当他听她说到竟然要刻辎重的堪合章 以及南军的官印,吓得脸都青了。那表情像是见了鬼,若不是看在黄金的份上,指定得把她俩轰出去不可。

“小娘子另找他人吧,这种掉脑袋的事,老夫可不敢做。”

夏初七微微一怔。

这办假证刻假章 的事,千百年来都有人干,但敢随便刻官印的人,确实不多。尤其是战争时期,除非不要脑袋了,要不然,一锭黄金在面前谁会不要?她笑了笑,再三讲明不会连累他,那美髯公仍是摇头,面色苍白,对她的话避如瘟疫。说到最后,他语气已有不耐,似是分分钟想撵走她们。

夏初七心里一叹,若非必要,她不想做坏人。

可如今看来是由不得她了?对付给钱都不要的人,她该怎么办?她非得把钱塞给他。

慢慢起身,她正准备耍无赖逼他就范,那美髯公背后的门帘里,突然款款出来一个半老徐娘,不到四十的年龄,看上去像是他的夫人。她瞄了夏初七一眼,似有畏惧,然后白着脸对那美髯公耳语了几句。

美髯公面色一变,再转头看夏初七时,苦着脸差点掉泪。

“小娘子,老夫这便为你做…这便为你做。”

出了什么妖蛾子?夏初七默了一瞬,再次坐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却也不问,不耽搁他的工夫。那美髯公有些紧张,但刻印的速度却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一个辎重堪合印,两个南军官印带印绶,以及粮草交接的文书章 印,便新鲜出炉了。

夏初七拿起仔细瞧了瞧,与记忆中的对比下,满意的点点头,留下黄金出了门。

她没有径直去停在城门的马车,也没有往回来时的路,而是绕着那店铺子的巷子,转到了后面。果然那里停了一辆马车。熟悉的车帷,还有熟悉的车夫。

如风看见她走过来,愣了一下,支吾,“七,七小姐。”

夏初七笑看着他,“替我谢谢三公子。还有,你们怎么着那店家了?”

如风微微垂眸,“绑了他家孙子,已经放回去了。”

轻“哦”一声,夏初七笑着点点头。对于曾经的锦衣卫来说,东方青玄与如风做这种事儿几乎毫不压力。换了往日,她或许会与东方青玄说几句,但想到阿木尔与他在一起,她便没了兴致,调头便要走。

可没想到,刚一转头,面前就站着一个人。

像是刚刚从背后走过来的,东方青玄面色娇美,情绪不若往常,苍白中略有憔悴。

夏初七顿步,望住他,“感谢的话,我让如风带了,便不说了。”

东方青玄徐徐走近,“我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来的,是有请求。”

有一种人,脸如芙蓉,眼若秋水,一双眼睛就像是会说话,尤其说“请求”的时候,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夏初七坐上了东方青玄的马车,不多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宽敞别致的小院,绿柳扶疏,花木掩映,环境格外清幽。

他只住了两天客栈,就有这么好的房子了?老实说,她有些佩服东方青玄,不管走到哪个地方,都不会委屈了自己,可以把生活安排得很好,享乐生活。

坐下来,她四处看看,“你妹妹不在?”

东方青玄眉头微蹙,没有正面回答,“你想看见她?”

“哦,明白了。”因为他不想她们撞见,才特地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可他到底要说什么?夏初七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抱着隆起的小腹,略带疲乏的打个呵欠。

“说罢,你有什么请求?”

东方青玄静静看着她,慢慢探出右手,伸到她面前。

“想请你为我把脉。”

夏初七微微一怔,诧异了。

那日在马车上他愣是不愿意,如今怎会主动找她?

有妖便有异!她狐疑地看着东方青玄,放下水盅,屏气凝神地把手搭在他右腕部,抿紧了嘴唇,许久都没有出声。她的耳边安静一片,可探着东方青玄的脉搏,她分明感觉到自己心跳激烈,“咚咚”不停,像有一面锣鼓在疯狂敲击,让她几乎压抑不住。

“东方青玄,你为何如今才找我?”

东方青玄轻轻笑着,“早说与晚说,有何区别?”

眯眼看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夏初七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好半晌才把手收回来。她那日在马上车便觉得东方青玄脸色不对,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如今才发现,他身有残毒,应是潜伏好些年了,已入膏肓。

她咬牙,“你若还能活过两年,记得感谢老天,让你遇见我。”

“还有两年?那敢情好,我记得只剩一年的。”东方青玄笑着,像在玩笑。

“呵呵,你真看得开?那我索性毒死你算了。”夏初七迟疑一下,突地想起赵樽那会子给他的脉象与医案,激灵一下反应了过来,“赵十九有没有让人带药方给你,你有没有服用?”

“赵樽?”东方青玄想了想,似是恍悟一般,瞥了一眼静默的如风,点头,“服了。”

夏初七点点头,面色微沉,“顶着一副破身子,你就不该到处乱跑。”

“是,我的医官也是这样说的。不过他也说,北地寒苦,不适合养病,这不,我到南方来,就是因为这边水土好,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或者能多活一些年月。”

他把死亡说得很轻松,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说罢看夏初七沉着脸,像是在思考药方的样子,又严肃,又可爱,不由轻轻一笑,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没有猥亵,没有调戏,就像相交多年的朋友那般,极是真诚的看着她。

“小七,我有一个请求。”

“你先前说的请求,不是为你看病?”

东方青玄笑着摇头,“不是,是为其他。因为我不必请求,你也会为我看病。”

“…”夏初七无语地看着他,想到这些年来林林总总的事儿,大抵是漂泊在外的原因,心里一酸,眼眶微微发热,猛地拍开了他的手,“得了,不必说得这么可怜。有我在,你没那么容易死。”

一句“有我在”,听得东方青玄心里一暖,竟是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那好。我相信你。可我还是得求你一件事。”

夏初七横眉,极爷们儿的瞪他,“你变女人了,还是变太监了?赶紧说呗。”

“我…是这样的,小七,你听我说,千万莫要生气。”像是极难开口,他垂下眼眸,不太敢去看夏初七的脸,“我的妹妹阿木尔,她,她从小喜欢天禄,二十几年了,直到现在,还着魔一样的喜欢着。你知道的,若非张皇后作梗,她早就是晋王妃了。世事无常,她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可怜…”顿一下,他幽叹,“若是我不幸离世,阿木尔便孤苦一人…”

看他绕来绕去没说重点,夏初七突地冷笑打断。

“你想说什么?让赵樽收她做小,还是让她做晋王妃,或是未来的大晏皇后?”

“小七。”看她嘲弄的表情,东方青玄声音一沉,“我并非想让你为难。只是有一点你不可否认,天禄若来日为帝,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也不可能永远空位以待。给阿木尔一个位置,不管是什么样的位置都行。也算了她一愿,我这个做哥哥的,纵死也无憾了。”

了她一愿?

夏初七默默看着东方青玄,许久都没有吭声。

若了去阿木尔的愿望,那便会踩碎她的梦想,二者不可调和。

换以往,她肯定会指着东方青玄的鼻子大骂。但现在她懂了,不是东方青玄的问题,是时下之人观念的问题。更何况,他如今有病在身,作为医生,她骂不出口。

缓缓闭了闭眼,她冷冷一笑,“三公子,你若是为了治病求我,我身为医者,必全力以赴,若是为了给赵十九纳小,不好意思,我做不得主。”像是苦涩,像是无奈,说到此,她轻声道,“我连自己是他的谁都不知,如何担得起你这般重托?自行找他去吧,毕竟阿木尔与他青梅竹马。对他来说,也许并无不可。”

东方青玄低头,看着她眼中浮起的水雾。

“小七,对不起。我的请求过分了,你可以不允。”

夏初七不轻不重的哼哼,“无事,反正我允不允,都不影响什么。”

轻幽幽一叹,东方青玄妖娆的眉眼间,若是添了一抹落寞。

沉吟片刻,他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试探般浅问,“今日探子来报,有关于晋王的事情,你可想知?”

听到“晋王”,夏初七脊背不由一僵。

顿了顿,她笑开,“你可愿说?”

东方青玄笑了,“你啊,还是这般性子。”叹一声,他突然沉了脸,“我想我高估他了。”

“嗯?此言何解?”夏初七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东方青玄极为风情的撩了她一眼,深深看住,目光微凝,“我以为他只是苦肉计而已,没有想到,他是真的颓废了。大抵是久不见你,如今晋军四面楚歌,他却整日在营中醉酒,这般下去,主帅无力,军心不稳,晋军必败无疑。”

夏初七心里一沉,许久没有说话。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好一会儿,才听她笑。

“你似为很关心他?”

东方青玄也笑,“那是,他若死在我前面,我岂不寂寞?”

他声音未落,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推门而入的是如风,他面色沉沉,走近东方青玄时,语气全是担忧,“三公子,有消息了。南军又有二十万援军抵达灵璧,开拔齐眉山一带。耿三友放言,要重现当日楚汉的垓下之战,合围晋军,一举歼灭。”默了一下,他若有似无地瞄了一眼夏初七,低低道,“晋营有消息传出,说晋王殿下三日未出营房,除了酒水,粒米未进。”

他并没有避着夏初七,所以她一字一句都看清了。

“如风大哥,消息可靠?”

她的声音已有颤意,如风严肃脸,点头,“我也没想到,晋王会如斯执意…”

“呵,他果真要逼我么?”夏初七声音很轻,很低,也很沉。

可每一个字都落入了东方青玄的耳朵里,他看着她,凤眸微眯。

“小七,回去吧。他在等你。”

夏初七激灵一下,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肚皮。“回去不了,也不想回去。”

其实不仅仅赵樽一直相信道常的话,便是夏初七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慢慢信了。有些东西,很玄,但又不得不信。尤其是怀上肚子里这胎时,随着孕期的增加,她分明觉得身子更重,比怀着宝音的时候更为辛苦,情绪也大不一样,每晚都是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招引。有一种东西,叫做第六感,它不科学,却可以主导人的信念。她相信了,道常是对的,都是对的。

念及此,她放在裙子上的手指,慢慢缩紧,抬头看向东方青玄。

“你先前说请求我一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不是赵樽,不能替他做主。但是,我现在也有一件事要求你,你会不会同意?会不会以此逼我交换?”

东方青玄目光微微一闪,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不会。”

她一愣,看着他不吭声。

东方青玄笑了,“这个答案你也不满意?”

夏初七摇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冲他笑,“你都不问我要让你做什么?”

氤氲的火光中,她一双黑眸晶莹剔透,若有水光浮动,尖俏精致的小脸上,柔和温柔,有着特有的母性光彩,脸儿比没怀身子时丰腴了许多,却还是那么好看。东方青玄的心脏,一点一点颤动,几乎不能控制。

“因为我已经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了。”他凑近她,目光沉沉,声音妩媚,“还有啊,你这个人狡猾得很,其实你很清楚你就算不同意,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对不对?”

垂了垂眸子,看夏初七不答,他温柔一笑,“夏楚,你并非任性之人,会离赵樽而去,一定另有隐情。不过,你既然不告诉我,我也就不问了,只是想劝你,你这般折磨自己,也是折磨他,尤其大战当前,你是想他死么?”

夏初七嘴巴微动,竟无言以对。

一颗心,已揪得生痛。

正是不想他死,她才不得不这样啊。

东方青玄看着她的脸,喟叹一声,探出手来,像是想要抚摸一下她的脸,但最终,那只抬起的手,还是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朋友似的拍了拍。

“你疑惑我为什么要关心他是吗?不瞒你说,我这一生,杀伐决断,从不犹豫,坏事做尽,并无愧疚。但对天禄…或者说,对你和天禄两个人,我是不一样。因为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拿我当魔头也好,拿我当妖孽也好,恨不得我早死也好,你们始终拿我当人,会帮助我,提醒我。这一点,对我很重要。”

夏初七看着她,不知如何作答。

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一个人嘲弄般笑着,又道,“世人都说我有非凡的智慧,过人的美貌,利索的身手,笑靥满面,却如修罗,下手从不留命…但我也会有忐忑、恐惧、不安、无助…有很多时候,我都不知哪条路是对的,哪一条才能走得更稳。”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与牵引,他目光越来越沉。

“当然,如今我不必再选择了。只有一条死路!”

坐在她的身边,他像是在向她说,又像在回忆,在自言自语。

“我不想杀人,可我总是不得不杀人。如果我不杀人,人便会杀我。我的一生,好像都处于噩梦之中。无论我怎样努力,都忘不掉被人踩在脚底的羞辱,与狗争食的颠沛流离,还有无休无止的黑暗。小七,这么多年来,我从无一日或忘那些过往。我一直觉得,我是属于黑暗的人,所以我喜着红衣,那样可以为我带来一丝光明。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忘不了仇恨,恨不得让所有人都为我陪葬!”

略一停顿,他妖冶的眸停在她的脸上,“包括你。”

夏初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与他对视。

片刻,他先笑了。几乎无意识的,他捋了下她腮边的发,“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没有那么恨了,也很少做噩梦了,尤其是与宝音在兀良汗那两年,常常也可以像别人那样,安安稳稳地睡到天明。那时的梦里,常常出现的是你的脸,虽然你总是凶巴巴,不给我好脸色…但我是喜欢的,喜欢你…这样的朋友。”

夏初七看着他,僵硬了很久的身子,慢慢松缓。

“有你这个朋友,我也很高兴。”

“好。”东方青玄徐徐笑开,狭长的眸子闪着魅惑的光芒,“那我们便做一辈子的朋友。”

夏初七抿着嘴巴,憋了一肚子的话,可最终也只有一句感慨。

“与一个妖孽做朋友,我这命也够苦的。”

“是,挺苦的。”东方青玄跟着笑,一字一句道,“尤其还是比你长得美的妖孽。”

夏初七侧眸,“…”

齐眉山,晋军营地。

夜半时分,是守卫最为严实之时。

连续几日与南军的短兵相接,各有伤亡,但由于营中关于“垓下之战”将在大晏重演的谣言,不免让军心惶惶,难以安定。将士们面上虽不说,可齐眉山即将被晋军合围,晋王却因晋王妃的出走,整日消沉颓废的消息,仍让他们少了一些斗志。

自古“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打仗靠士气,士气靠将领。

赵樽的不败神话,向来都是晋军将士勇于冲锋陷阵的牢靠基石,他若没了战斗力,底下的人哪里来的胆儿去打仗?

凉爽的夜风中,陈景与元祐披甲佩刀,却一身的热汗。他们在各个大营走了一圈,与将士们说说笑笑,一来稳定军心,二来也顺便让他们知道晋王对灵璧之战,有十足的把握,早已成竹在胸。尤其晋军如今占领了齐眉山的防御要塞,易守难攻,要收拾耿三友那个龟孙子,便是晋王不出手,就他俩也够够的了。

看两位将军英姿焕发,将士们信心大增。

可元祐与陈景的肚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洒脱是假的,忧心如焚才是真的。

从营里回来,他们去了赵樽的中军大帐。

帐里头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一丝光线都没有。若不是他们目力好,很难发现坐在案几后面一动不动的那个人。元祐咳嗽一声,扇了扇满帐子的酒气,皱眉走过去。

“天禄,你怎么不点灯?”

说罢他又扭头,低吼,“郑二宝!你死哪去了?”

郑二宝“嗳”了一声,苦巴巴跑进来,瞥着赵樽,嗓子发虚。

“奴才,奴才…唉,是主子说,主子说不要的。”

“嗤”一声,元祐挥手,“滚蛋吧。”

几个人在门口喧哗,赵樽却毫无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坐在案几后的椅子上,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元祐摇头叉腰长吁短叹,陈景却是行动主义者,在他嗔怪的时候,已经把屋子里的油灯点亮了。可不亮不知道,一亮吓一跳。只见赵樽枯坐在椅子上,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色苍白,英挺俊拔的面容憔悴不堪,冷硬英气的五官也被忧郁折磨得冷鸷阴沉,就像杵了一尊活阎王在那儿。他整个人没有生气,没有杀气,只有酒气。

陈景上前,躬身行礼。

“爷,夜深了,您早些歇着吧。”

“出去!”感受到光源,赵樽不悦地眯了眯眼,声音沙哑,低沉,略有怒意。像是沉醉在一种不太清醒的酒醉状态中,他并没有看元祐和陈景,拿起手边的酒坛便往嘴里灌。而此时,他身侧的案几上,也不是往日成堆的公文,而是一坛又一坛的烈酒。他的眸中,也不是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肃色,而是离愁与疼痛生生薰出来的哀伤。

“娘的,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可熏死小爷了。”

元祐与他关系不同,在这营中,说话也是最不客气的。他死劲扇着空气里的酒味,一把过去揪过赵樽的胳膊,从他手上抢过酒坛,“嘭”一声摔在地上,然后用力扼住他的肩膀,低头与他对视,“我就奇怪了,天禄,你怎么还没有干脆醉死了事?”

赵樽眯了眯眼,冷冷扫他一眼,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了好一阵,陈景心疼得过去为他拍着后背,元祐却瞪了一眼,放开他的肩膀。

“作吧,作死就好了。”

赵樽喉咙沙哑,咳得猛烈,好一阵才停下来。

再出口的声音,像从喉间挤出来的,低沉,压抑。

“没有阿七消息吗?”

除了上阵杀敌,只要有人靠近他,他便拿这句话问人。

即便是陈景与元祐早已习惯了他的调调,还是不免唏嘘。

赵樽这一生,决胜千里,算无遗策,从未失过手。但是这一次,他在灵璧使出的苦肉计,却没有奏效,晋王妃愣是无影无踪,半点消息都无。这样的结果,似是击垮了赵樽的信心,他的斗志也一日比一日涣散。从来没有吃过败仗的他,这一仗,分明输了不是输在耿三友手里,而是他的女人。

看着他半醉半醒却满带期望的眼,他们知道自己的回答,终究要令他失望,所以索性不答。陈景默默地撤掉了他的酒坛,为他倒了一盅热水,又让郑二宝把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塞到他的手上。

“爷,吃了药,早些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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