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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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间还有其他的事,当初因为什么理由,那珠儿要假称冯婉瑜溺亡?是无意中将孩子弄丢的,害怕责罚才隐瞒真相?还是故意暗中丢弃孩子?此外,珠儿的珐琅银钗,怎么就到了冯玉儿手里。

最重要的,按冯玉儿自己的记忆,她是被一个叫秃头三的人给拐走的…

太子爷说了,找到了人,也要给冯姑娘一个安然的家,这事不解决,可不能随便认亲了。

现在的关键,可不就得寻到那秃头三!

秃头三,全世界的找肯定难找,但是现在范围缩进,绝对不难。

到柜台结账时,掌柜死都不肯再收秦业的银子,秦业笑了笑,收了银子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迎面有人横着冲进来,和秦业撞了个正着。

秦业也没留神,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

“哟,大舅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掌柜忙上去招呼,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小二,示意他去扶秦业。

小二得令,跑上前将秦业搀起,见人进去了,在他耳边悄声提醒:“此人是冯老夫人侄儿,混号‘周霸王’,从来不讲道理,您别和他计较,免得自己吃亏。”

这位周霸王就是珠儿的丈夫,也是当初闯入冯夫人庄子的男人。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半路上冯玉儿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想来是母女天性,这才让小心不露面的冯玉儿主动救人。

想到这,他便也不急着走,重新进了屋。

周霸王坐下来和掌柜说了要吃的,见秦业进来在一旁瞧他,拿眼一瞪道:“怎么还不服气?去打听打听爷是谁!”

秦业笑着拱了拱手,表示自己非常服气。

见秦业这是认了软的意思,那人骂了两句粗口,提着个鸟笼子,继续叫菜。

掌柜继续侍候着。

秦业这会子退了回去,站在柜台旁,这儿也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霸王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掌柜回来了,见秦业还在,不免吃了一惊,以为他这是心中不服,赶紧上去劝道:“客官,这人一向混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还是躲开些,今日他心情好才没动手,要在往日,谁要惹他,拳头立马就上来了。”

“别误会,我刚才被撞得腿有些疼,在这儿歇一会。”秦业笑着和掌柜掰扯。

掌柜忙命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低声道:“别瞧人前大家都叫他一声‘大舅爷’,背后却骂他‘周霸王’,吃喝嫖赌的事干得可不少,绝对是个人憎狗厌的。”

“冯通判就不管管他?”

掌柜摇头:“冯大人说话哪里管用,说不好听的,这冯家的都不是他,您猜是谁——冯老夫人,那家伙是冯老夫人的侄子,有老太太在后头撑着腰,谁敢招惹!”

这时侍候周霸王的小二笑呵呵地回来了,将一只手伸到掌柜面前,道:“您瞧,周霸王开天辟地第一遭,居然赏咱银子了!”

掌柜也觉得稀奇:“果然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可有个什么说法?”

“周大爷可说了,今日天上掉银子,有人白送了三百两给他娘子,索性让大家伙都跟着沾沾光。”小二将那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乐呵呵地揣到自个儿袖里。

秦业看在眼里,不由哑然失笑,想来这天上掉的银子,正是自己奉送给那珠儿的三百两,冯家那些人寡廉鲜耻地拿着这银子,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

又打听了些日子,秃头三在嘉兴府难打探到,秦业决定还是得赶紧回苏州府,前些日子调查案宗,在走失人口的卷宗里瞧见过秃头三的名字,这会子要得着真相,便该全力捉拿此人。

次日一早,秦业先去了通判府,准备和冯继忠辞行。

路过府衙,没想到这个时辰,衙门外已围上不少人。

秦业知道还是那些请愿的,不过今日瞧着众人神色激动,口口声声要冯大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秦业不免好奇,随口问旁边一位看客,“请问小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是一脸愤慨:“昨儿个有传言,县老爷提审了人犯,结果那两个拐子翻了供,竟说是前几日丢了女儿,瞧着那家小姑娘像他们闺女,误以为是自己孩子,才做出的糊涂事,没成想,冯大人居然信了那鬼话,说不得今日便要放人了!”

难怪冯继忠连自个儿闺女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实在是个世间少见的糊涂蛋,哪有人犯一翻供,就算没了证据,为了正义公道,他也没放人的道理。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各位,今日咱们就在这守着,府衙敢放人,咱立马将那两个拐子活捉,平安县和嘉兴府如果没人没人替咱作主,有南直隶,还有京城,真不行,皇上正南巡,咱们舍了性命,结伴告御状去!”

众人皆大声响应,少不得一阵高似一阵的欢呼。

秦业暗自叹了口气,这冯继忠已经确定是冯玉儿的父亲,日后也是太子爷的亲眷,这事可不能让闹到上头去。

太子爷的心思是想要提拔冯玉儿的家人,也能让冯玉儿能顺利嫁进东宫。

于是,他准备进去衙门,没走两步,忽然有人从后头拉了他一下。

待一回头,秦业瞧见是一位白发老者,他眼力不错,认出正是昨儿个想递交走失小儿名册的那位。

秦业还记得他是位老举人,姓白。

“白举人!”秦业客气地拱了拱手。

第0059章

“这位先生,请恕老朽冒昧,”白举人将秦业拉到一边,问道:“昨儿个瞧见冯大人陪着先生您出来,您想必在通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

秦业摇了摇头,说道:“白举人您误会,在下是外乡人,与冯大人只是认识而已,不过因为些私事才来拜见他的。”

白举人思忖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冯大人讲究证据,固执己见,怕是于官声不好,大人出自我们平安县,我们也明白,大人也算是老实人,就是少了些为官的魄力,若先生得见冯大人,可否劝上一劝?”

秦业认出,白举人递过来的,赫然是丢失人口名册,比调档查出来的都要详细,当然,这只关平安县一地。

秦业问这白举人:“不知您现在可有时间,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若先生不嫌弃,老朽在附近有一临时屋舍。”老者立马便答应了。

随这白举人走了一刻钟,进到一间屋里,秦业打量了一下内中陈设,除了一张床、一个书案及几把椅子,就全部是书了,可谓就是家徒四壁了。

“白举人如何称呼?”秦业笑问。

“姓白名德恒,字松山。”

“见过白先生。”秦业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秦业,也是个落第举人,您直接称呼我为秦业便是。”

两人客套了两句,秦业便问:“白先生,您为何会有心记下,这十来年走失孩童的姓名?”

白德恒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孩子中,有一二六七岁孩童便是老朽的学生,老朽孑然一身,独是对学生们爱如珍宝,却不料有小小年纪的,竟会遭受厄运,从此与亲人骨肉分离。”

“难道这些年来,竟寻不到一点线索?”秦业不解地问道。

白德恒摇了摇头。

秦业又瞧了瞧名册,问道:“白先生,在下有一疑惑,您为何记载冯大人失女之事?”

白德恒点头道:“老朽不仅知道,还略通些内情…”

“白先生是何意?”秦业立时觉出些不一样,急忙追问道:“难道真是并非溺亡那么简单?”

“秦先生怕是已听说过前情,冯婉瑜最终以溺亡结案,可这十多年都未见尸首,”白德恒又不禁摇了摇头:“冯大人居然就这么算了,根本不想过追根究底,算来是对自己女儿都草菅人命。”

“在下不太明白,可否请白先生详告。”秦业心里虽然已经确定,但消息能多些更好。

“老朽有个学生,事发之后曾告诉老朽,他当日因小事和家人呕气,便一个人躲到荷塘深处寻清静,结果竟无意间,瞧见塘堤上跑过一辆马车,并看到冯婉瑜从上头哭喊,小手都伸出马车帘子了,结果有个男人一把将她抱扯着,又扔回到车里,据说当时那丫头脸上、身上都是血。”

秦业一闭眼,线索竟是连上了!

“白先生,您学生可看清那个男人模样?”秦业一把抓住白德恒胳膊,急切地问。

“唉!当年我那学生还小,一时给吓得不轻,自是没瞧清楚歹人模样,”

“当时您有无和冯大人提过此事?”

白德恒一想到后来的事,更是气得不行,说道:“老朽一得着信,自是赶着去求见冯大人,没想到一旁的冯老夫人刚听了两句,便命人将老朽打了出去,居然骂老朽拿小孩子话骗人,想趁机讹他家银子。”

“愚蠢!”秦业心里忍不住也骂一了句。

“老朽说了,可以让人去现场瞧瞧,若是塘堤上果然有一两滴血迹,我那学生所说的,必是真的!”

“结果呢?”

“冯大人只听老夫人的话,对老朽之言不屑一顾!不过,后面冯夫人过去瞧了,但是地上根本没血迹,我那学生也承认了是想得些银子。”

“当初老朽也以为是被自家的弟子误导,可是没半月,我那弟子一家就搬走了,据说水路上遇见风暴,一家子全没了。”

这么巧!

也难怪这白德恒怀疑。

秦业深吸了口气,又问:“白先生,您可听说过一个叫秃子三的人?”

白德恒想了想,回道:“很多年了,现在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十来年前那人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拐子,当日大人们吓孩子,都一口一个,‘叫秃子三绑了你!’,只是,随后他就消失了,据说是造孽太多,人死了。人是在前去金陵水路不见的,那会儿他是送拐来的孩子去秦淮河上卖的。”

秦业已然豁然开朗,起身道:“白先生,您这名册便交给在下,在下会与冯大人谈谈,拐子可恶至极,此事便是冯大人不管,自会有人来替百姓排忧解难!”

“秦先生,老朽这便拜托了!”白德恒冲着秦业作了个揖,他看人准,这位秦业有本事,必然能说到做到。

听说秦业又来求见,冯继忠自是赶紧将人请进了内堂。

“秦先生此时来见,可为了什么事?”见秦业笑着进来了,冯继忠忙拱手道。

“冯大人,在下有急事,今日便要离开,特地过来和您辞行。”秦业说着话,仔细地打量了下下冯继忠,这才注意到,他的眉眼和冯玉儿还真有点相似,心中不禁替冯玉儿可惜,这样没用的的父亲,也真是累了儿女。

“既是急事,在下也不勉强,不过容在下备上送行之酒,权当感谢秦大人这一向对拙荆的照顾。”冯继忠道。

秦业也是正有话想和冯继忠说,客气过一下,便爽快地应了。

不一时,酒菜便端进了内堂,冯继忠赶紧请秦业一块就了坐。

“在下一直以为拙荆在苏州租赁屋子,没想到她却一直在林家打扰令妹。”

秦业平静地说道:“冯大人多虑了,小妹极敬重尊夫人,在林府里,小妹也多个说话的人,在下还要多谢尊夫人帮着照应小妹不少。”

冯继忠叹了口气,说道:“秦先生那位妹子,在下看过,性子倒是直爽可爱,若在下女儿还在,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岁数,该到谈婚论嫁之时了。”

见对方主动提起冯婉瑜,秦业便顺着他把话往下说,他也想试探试探冯继忠对待女儿是个什么样态度。

“在下倒是听尊夫人提过,说是您二位有个夭折的女儿?”

冯继忠点点头,也难得溢出点悲伤来,他道:“在下子嗣单薄,这辈子只得了一女二子,二子是双生,死了一个傻的,剩下的那儿子在下懒得提,秦先生也见识过,早被家慈和妾室给养废了。”

“公子年纪尚小,以后慢慢□□便可。”秦业口中这么安慰,其实心里对那个当街殴打嫡母的小子着实不看好。

“他就算了…在下心里最疼的,便那四、五岁上没了的婉瑜儿。”冯继忠说到此处,语气更显伤怀。

秦业也不劝他,只冷眼看着。

“婉瑜儿出生时玉雪可爱,在下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姑娘,她不到一岁便能言,那一声‘爹’能将人心都叫化了,拙荆出身大家,自是很会教养女儿,小小年纪,待人接物极是妥贴,除了家慈,谁个不说她好…”

这么说着,冯继忠声音越发悲切。

秦业见他说不下去了,主动问道:“尊夫人曾说,令嫒是溺水而亡的?”

冯继忠又是一声长叹,“拙荆也是太粗心,她去服侍家慈,将孩子交给了珠儿看着,谁会想到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婉瑜儿,会突然吵着要到荷塘里玩,珠儿当时说了,她拉都拉不住?”

秦业忍不住嗤笑一声,“一个四、五岁的丫头,竟是力气大到抵得过成了年的丫头,还自己非得往荷塘里跳?”

“在下也是有过怀疑的,甚至当年白德恒还跑来和在下说,有个□□岁的孩子瞧见婉瑜儿被人抱上了马车。”

“那冯大人为何不去追查?”秦业表示难以理解,竟有这般糊涂父亲。

“查了,有几个确实听到水声,而且当日孩子掉下荷塘之后,在下让人下塘去找,虽未捞着尸体,却挖到了婉瑜儿时时抱在怀里的一个布偶,还有她的鞋子衣衫。”

“就凭一个布偶和衣衫鞋子,您这就断定,孩子掉塘里淹死了。”秦业不满地道。

冯继忠低着头道:“除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见过婉瑜儿,并没有其他人出来作证,后来夫人派人去荷塘寻了,那儿也无血迹,才知那孩子是骗人的。后来那珠儿,当时指天誓日地说婉瑜儿掉到那塘里,到最后知道人找不着了,甚至试图以身相殉,若是婉瑜儿真是被人抢走的,她又何必这般行事?”

秦业冷淡地说道:“您倒是挺信任那珠儿的!”

“家慈说得对,婉瑜儿自小长得太好,怕是童女下凡,本就是养不大的,”冯继忠并没听出秦业话中讽意,顾自喃喃道:“再说仅凭一个孩子的证言如何能信,与其劳民伤财做无用的找寻,还不如早早结案,让孩子早登极乐。”事实上是,母亲不喜婉瑜,除了婉瑜在母亲寿宴上落水她觉得晦气,也是自小婉瑜和母亲的八字有些相冲,或许对于母亲来说,婉瑜死了失踪了,母亲觉得再不相冲还高兴些。

他后来也只能私下抱着微弱的希望寻,然而完全没有消息,他也知道可能真死在了荷塘。

秦业真是被冯继忠彻底打败,难怪冯夫人从来没有期待冯继忠回去反抗老母,怕是也明白,冯继忠这人实在靠不住。

“冯大人,在下后面的话或有些唐突,先请您不要介意,”秦业决定好好了解一下冯继忠此人,“在下想不明白,天下婆媳不睦的比比皆是,为何独到您府上,一个贵女被磋磨成这样。”

冯继忠双手撑着头,苦笑说道:“说来是在下的错,家慈二十出头便守寡,此后受尽辛苦,遭了不少白眼才将在下拉拔成人,在下感激她生养之恩,虽知家慈性情刚硬甚至有些霸道,却一直言听计从,到最后…着实委屈了拙荆。”

秦业这时候有些冷笑了:“冯大人是孝子毋庸置疑,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冯老夫人说得对的,您自然要听,若是说得和做得不对,冯大人也该有个计较,夫妻本该互相扶助,您却为了哄母亲高兴,可是做了不少非大丈夫所为之事。”

“秦先生说得是。”冯继忠此时脸色通红,不知是酒喝得多了,还是因为自觉无颜见人。

“在下还有一些浅见,不知冯大人愿不愿意听听。”秦业敬了冯继忠一杯。

“您但讲无妨!”冯继忠坐正了身子。

“刚才在下进县衙之前,又见到门外围着不少人,”秦业瞧了瞧冯继忠的神色,问道:“听说大人竟是有意放走那两个拐子?百姓们甚是不服,若大人再不安抚,怕是会闹出事来。”

“秦先生有所不知,那二人并未将苦主拐走,而且之前也无他们案底,在下提审之时,两人又翻供,说自己也是苦主,不过为找回失散的孩子,才引起误会。”冯继忠也很无法,道:“这种事,无凭无证,如何审得下去?没有证据,官府也不能压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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