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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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教授对学术上的事没有半点马虎,这份夸奖,便是真心实意的在夸奖。他对孙伟文其实也有几分谅解,他们是一样的人,不求名利,只是一心做研究,为的不过都是自己心里的那份信念。

孙教授亲自为孙伟文求情,他是卓公请来的科学家,提出的意见自然得到了重视,孙伟文被延后再审。这个在科研领域还相对年轻的军工人员在被带走之前,向着苏教授深深的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先生,便已泣不成声。

孙伟文的案子之后,便是苏教授当年翻案。

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特批的事情,审理的过程也顺利,苏教授静静的听着庭上说的那些话,良久没有出声。那份过往太过沉重,陪审席里有不少苏教授当年的学生,面色也跟着悲怆起来。

苏教授像是陷入沉思,在他表态的时候,过了好半天才看着庭上开口道:“我做了一辈子的研究,其他的事情并不懂,当年我被人诬陷‘叛国’,他们说我是敌特,迫不得已之下,我成了一名患有先天性精神疾病的疯子仓促离开…”

军部法庭上国徽闪耀,挂在一旁的国旗鲜艳,满目的红色像是浸泡在血里的希望。

苏教授看着前面说的缓慢而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但是我今天想说的是,科学虽没有国界,但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我爱自己的祖国,我爱这片土地,我的心,从未离开故土。”

坐席上一片肃静,继而爆发出一阵有力的掌声,没有一个人说话,苏教授那些历经苦难的学生坐在那更是含着热泪咬唇不发一言,沉默而奋力的鼓掌。在他们眼里,面前那位干瘦而重病的老人,是他们心目中最高大的人。

军部审理顺利,苏教授翻案的事很快就登报,在国内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带着苏教授之前受到不公待遇的学生们也跟着翻身了,一时不少当年的学生们都前来登门拜访这位回国的恩师。

苏教授暂时住的是蒋东升那个四合院,蒋东升和夏阳早就收拾好了后院供老先生和苏荷他们居住,后院里上次借着拍电影给精心修葺了一下,布置的都是苏荷印象里的场景。

只是苏荷记忆混乱,难免有些地方像是当年在美国时的样子,又有些地方像她和苏教授一同在京城居住的地方。苏教授对此倒是更喜欢一些,他笑呵呵的拍了拍蒋东升的手,道:“这样也很好,都是你妈妈最喜欢的地方,走几步就像是回到了当年刚当讲师的时候,多看看旧物,自己也觉得年轻了。”

蒋东升在那陪着苏教授说了几句话,帮他推着轮椅一起绕着走了一圈,苏教授问了他的学业,不过对军队的事并不太懂,在蒋东升的刻意隐瞒之下也没有听出蒋宏对外孙的不公。苏教授当年学生不少,十数年之后仍都是一批国家最有力的栋梁之才,他有心要帮外孙一把,便带着蒋东升一同去前面的小客厅帮他引荐。

蒋东升陪着苏教授去见客人了,苏荷却是不用同其他人多见面的,她在香江接受了一段时间治疗,对人群的恐惧症也好了一些,但是仍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呆着,不爱同人说话也不爱到处走动。只是这份安静,也有一个例外,那便是夏阳。

苏荷一来便去找了夏阳,她穿着一身掐腰的厚呢子外套,那外套做工精致倒是更像是裙摆,边沿直达到脚脖,带着一些英伦淑女的风范。不过苏荷的神情跟淑女这个词有些不搭,她见到夏阳便迈不动脚步,只在门口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宝宝”。

夏阳最怕苏荷这样无辜的眼神,即便他没做什么,也会有负罪感。他忙上前去握住苏荷的手,苏荷立刻反握住了夏阳的手,手心冰凉的,话也说得让人心软:“宝宝,你是不是不要妈妈了,为什么没有来看我呢…”

夏阳把她带到屋里,上前为她脱下大衣,笑了下道:“妈,我要上学啊,你不是说让我以后跟你一样考京师大学吗?我考个第一好不好?”

苏荷如今脑子还是有些糊涂,不少事情想不明白,只能大概理解其中的意思。她见到夏阳笑,便也跟着开心起来,点头道:“妈妈教你,我们考第一。”

苏荷的衣服穿戴十分复杂,夏阳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她解开领口的绳结,正准备解开下一个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声,紧接着骆启明便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几个纸袋,显然是带来的礼物,苏荷一看到他便笑了,道:“对对,我只顾着进来,都忘了把给宝宝的礼物带上,还是你细心。”

骆启明个子高大,站过来便让夏阳忍不住仰起头看,抬头便看到骆启明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还有嘴角一点温柔的笑意。骆启明揉了揉夏阳的脑袋,他已经从苏荷断断续续的表达中知道夏阳有多乖巧,苏荷疼爱夏阳,他便爱屋及乌也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骆启明把纸袋交给夏阳,让他去一边拆礼物玩儿,自己接手了为苏荷解开大衣的任务。他个子比苏荷要高出许多,便躬身为苏荷细心的脱下外套,修长的手指动作十分灵巧,大概是照顾惯了苏荷,体贴的为她除去厚呢子大衣之后,还顺便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举止带着亲昵。

夏阳在一旁拆着礼物盒子的手停顿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的又慢慢去拆开包装,眼神却忍不住去打量那边的骆启明和苏荷二人。骆启明高大英俊,名校毕业,如今更是事业有成,简直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而苏荷容貌清丽,举止带着大家风范,站在骆启明身旁毫不逊色,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幸福味道。

苏荷只记得自己最高兴的事,那些不快,已经被封闭起来。她不太跟人亲近,但是骆启明却是已经打破了她的心防,已经可以站在一旁轻轻的环住她的肩膀,同她说笑几句了。苏荷不轻易跟人争辩,但是骆启明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能引得苏荷多说出几句来,有时甚至会故意装作若有所悟,跟着点头赞同。

夏阳拿出礼物盒里精心准备的一份份礼物,一册册的全是书,原文书和古书艰涩难懂,但恰好是夏阳的最爱。只是今天他没了那份看书的闲暇心思,目光倒是有大半停留在骆启明和苏荷身上。

骆启明转头看了夏阳一眼,淡蓝的眼睛里还有一丝未来得及退去的温情,倒是正好让夏阳对上了眼。骆启明站在那没有动,跟着夏阳的视线一同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放在苏荷肩膀上的手,冲夏阳微微弯了弯唇角,眼睛里带着点大男孩似的神色,甚至还冲夏阳比了个“嘘”的手势。

夏阳愣了下,坐在那没出声。

苏荷过了好一会才发觉骆启明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退后一步避开他,来陪着夏阳一同拆礼物。骆启明在一边陪着他们,在夏阳抬头看的时候,冲他眨了眨眼睛道:“谢谢你刚才没有开口提醒,让我多了几分钟的时间。”

夏阳有些疑惑,“骆先生,您这是…”

“我在追求幼楠,只是她还没有发现。”骆启明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唇角又微微扬起了些,“比上次靠近,多了三分十五秒。我会慢慢来,让她逐渐适应我,不过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唔,做的再明显一些?”

夏阳坐在那被骆启明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觉得这位骆先生做的已经足够明显了,至少旁人已经看出来了。

骆启明半撑着身子坐在一旁,有的时候会伸手去帮苏荷拿一些她需要的小东西,不少都是苏荷还未开口他便拿来的,显然这段时间已经十分了解苏荷的需求,当真是个体贴的人。

苏荷给夏阳看了自己带来的全部礼物,在听到夏阳说了喜欢之后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意,她又拿出一个小纸盒,道:“也不知道东升去了哪里,我给他也带了一份礼物,宝宝,你帮我转交给他好不好?”

夏阳点头应了,拿在手里只觉得那个纸盒子比较轻,晃了下也没什么声音,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苏荷认真打量了夏阳,在夏阳脸上轻轻捏了捏,笑道:“宝宝又长高了呢。”

骆启明在一旁指点道:“对,而且越来越像你了。”他伸了手过去握着苏荷的手,带着她去轻轻触碰夏阳的额头,“你看这里,跟你很像,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也很像。”

夏阳坐在那当了一回人形道具,听着骆启明面色平静的用一句“孩子都像妈妈”的话来讨好苏荷,而且顺利让苏荷满眼喜悦的同他谈论起来,一时语塞。

骆启明平时再能讨好苏荷,此刻也比不得夏阳,苏荷在跟他说了两句之后,又把目光移到夏阳身上,道:“宝宝,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国外读书呢?外公要做手术了,医生说三五年之内都不能回来,我们都去陪着他好不好?”

苏教授要做手术的事夏阳也是知道的,胃癌手术风险大,一般要撑过三到五年的时间才可以确定过了安全期,苏教授这段时间恐怕会一直留在美国。夏阳对苏荷也有很深的感情,但是国内还有更多他想要做的事,略微想了下,便摇头拒绝了,“妈,我在这里和东升一起上学,你在那边陪着外公好么?等我们有时间了,一定过去看你。”

苏荷有些难过,但是没有多劝,点头道:“那好吧。”

夏阳对苏荷这么快就放弃有些惊讶,他之前回家过年的时候,苏荷还再三恳求他不要走,这次答应的有些太过痛快了。旁边的骆启明为他解答了疑惑,“我之前陪着幼楠已经模拟过这样的场景,她很想你,但是又怕给你带来困扰,所以我陪着她模拟了这样的对话。”说着骆先生的唇角微微扬了下,带着点得意道:“模拟了17遍。”

夏阳:“…”

骆启明跟苏荷的交谈还是比较融洽的,苏荷如今的世界很小,小的只放下苏教授、蒋东升和夏阳,最后便容纳下了一个骆启明。这些人是在她的安全壁垒以内的,是她默认允许可以接近、可以去爱的人。

骆启明之前曾经许诺过要教夏阳一些经商的知识,如今正好有时间,便顺便指点了夏阳。在他看来,夏阳的这个小手工作坊是十分不合格的,甚至有些幼稚,“我和香江的一些人想去经济特区投资,目前可能定在鹏城或者蛇口,那里的条件相对要宽容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那边为你投资办一家制衣厂。”

夏阳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但是花的也多,电影的投资和收入基本持平,那会儿都是义务演出,演员还都拿二三十块的工资呢。电影赚钱不多,但是带来的广告效益却是非常巨大的,Z系列名下的几个女装赚钱不少,但是弊端也渐渐暴露出来。夏阳也知道自己还不成熟,有骆启明这个前辈肯指路再好不过。

骆启明又指了指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个手势,道:“目前有政府扶持是非常好的,有大量的优先资源,出售供不应求,但是这些也会成为拖累,一旦有外面的来竞争就会跟不上,忙中出乱…不是体制的问题,是市场。”

骆启明说的很含糊,夏阳却是听明白了。他经历了一世,自然知道目前红顶商人是最吃香的,也知道不久之后的几年里这些商人纷纷“脱帽”,市场是需要竞争才能活起来,这样大体制的安排是无法带动经济的。而整个中国,目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经济发展。

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轨迹,夏阳重活一世知道这些所以在小心在那条正确的路上走着,但是骆启明并不知道,他只是在豪赌,像是一只在风雨之中凝目巡视一切机会的鹰隼,眼神锐利,同他脸上温和的笑意丝毫不符。

骆启明似乎觉得对一个刚上高中的孩子要求过于严厉了些,他同蒋东升可以当朋友一般,但是对夏阳却总是多了几分疼爱。大约是夏阳眉眼里当真有几分苏荷的风采,让他忍不住想多帮一些,他拍了拍夏阳的手,宽慰他道:“其实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然这样,我亲自为你办一家制衣厂,你选一些信得过的人,我帮你训练一下,带出些人手也好让你多些时间画画。”骆启明笑了下,又看向苏荷,“我可是一直听幼楠说你画的仕女图很漂亮,素描也很好,有时间可以为我们画一幅吗?”

小剧场:

“你妈把你媳妇叼走了”篇:

蒋东升:妈!你要把我媳妇叼到哪里去啊Q口Q!!我家夏阳…

苏荷:宝宝不给我走哦^_^

蒋东升:太好了!

苏荷:他要跟启明一起去鹏城办制衣厂哦~^_^

蒋东升:办神马制衣厂!我有津贴可以养家的啊!Q口Q还有,妈你那个‘启明’是怎么回事啊?!!

目前前方装作毫不知情的夏小阳:…

第135章 再起波澜

夏阳为骆启明和苏荷画了一幅肖像画,这次不用骆启明开口,苏荷便自己微微歪头依向他,问了夏阳道:“宝宝,跟平时照相的姿势一样,可以吗?”她以为这个也是要收入“镜头”之内的,所以自觉地靠近骆启明。

夏阳看了骆启明一眼,骆先生丝毫不动,稳坐在那里唇角带笑,显然在为自己平日里坐下的努力感到欣慰。

夏阳只得点了头,道:“可以,妈,你坐着别动,我尽快画完。”

蒋东升进门的时候,便瞧见骆启明把手搭在苏荷的肩膀上,他刚想上前去,便听到对面夏阳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奈道:“妈,你别动。”

苏荷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干脆将头抵在了骆启明肩膀上,“宝宝,还没画完吗,我累了…”骆启明太高,她为了让宝宝更容易画肖像,自己在刚开始的时候便偷偷抬高了身体,刚开始还能坚持,后来便有些支撑不住了,现在更是自暴自弃的把重心依向了骆启明。

夏阳安慰她道:“马上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蒋东升这才发现是他妈自己依在骆启明身上,姓骆的搭在他妈肩膀上的手也是为了扶着而已,但是这样照顾的姿势太过自然和亲昵,更让他心中多了几分疑虑。

夏阳画好了肖像画,在下面写了名字和日期递给骆启明,苏荷对那画显然十分满意,忍不住提笔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夏阳的一同签在了下面,她对夏阳笑了道:“这样就能和宝宝在一起了。”

骆启明和蒋东升一同看向苏荷签下名字的地方,苏荷的字带着几分生疏,但是仍然娟秀,和夏阳的名字写在一处亲密的像是亲母子俩。蒋东升心里软软的,上前几步想把自己的名字也挨着他们写上,这两个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的亲人。

旁边的骆启明显然和蒋东升想到了一处,他站的位置近,快了蒋东升一步提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下面一个位置,“这个不错,很有纪念价值,等回去之后我找人裱起来挂在你的卧室。”

苏荷立刻赞同道:“太好了,启明你想的真周到。”

蒋东升看了那个名字,又看了看骆启明在那献殷勤的模样,心里一时更加觉得不对劲了。他黑着脸走过去,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骆启明下面,看着上面被骆启明隔开的亲妈和媳妇,一肚子酸水往外涌,骆启明那个签字的位置应当是他的才对啊!

骆启明对苏荷照顾有加,蒋东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几次都想跟上去瞧个究竟。夏阳在一边拉住他,把苏荷之前交过来的小盒子递过去,道:“妈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带的礼物。”

蒋东升停了脚步,站在那拆开了盒子,包装的很简单,里面放的东西也很简单,是一双毛线织的手套。蒋东升戴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合适,想着这是自己母亲一边想着自己一边慢慢亲手织成的,嘴角都忍不住弯起来。

夏阳趁着他心情好,便拉着他往外走,道:“妈也送了我不少书,我搬不动,你帮我弄回去吧。”

蒋东升心情好的时候十分好说话,立刻就答应了,只是那几本书不够他费力气的,干脆连夏阳都一并抱起来,单手抱在怀里带了回去。夏阳猛地被他抱着举高,吓了一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这个举动显然更让蒋东升高兴,要不是在外面肯定要亲一口才成。

苏教授一行人在四合院住了些日子,期间骆启明腾出了不少时间专门教导夏阳,让夏阳对经商有了一个初步的理念。骆启明给他规划的十分长远,不是他此刻的小作坊能比的。有的时候蒋东升也会来听他给夏阳讲课,蒋少虽然对骆启明有些莫名的敌意,但是他教的对夏阳有用,他也没多阻止。

苏教授身体不好,住了一段时间便准备回美国做手术了。临走的时候,云家设宴,邀请了不少人来送苏教授。

骆启明自发自觉当了苏荷的男伴,一身沉稳得体的西装,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睛,原本就比常人更深刻的五官越发显得英俊起来,站在苏荷身边显得十分登对。

这次来的人大半都是苏教授以往的学生和熟人,也有一部分是四九城圈子里的人。有人觉得那个名叫苏幼楠的女人同当年的苏荷十分相似,但是毕竟十多年过去了,她们也不敢上前相认。而且这个苏幼楠瞧着眉宇间并没有太多愁苦,倒是像个少年人一般笑容爽朗。

霍珍也来了,她站在那里并没有上前同苏教授的那位“干女儿”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她。那位漂亮迷人的女士举止有礼,说的话不多,每次外出苏教授更是会让骆启明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能让苏教授这样关心的,怕是苏荷再次回来也不过如此。霍珍多看了那个漂亮女人一会,见到她身边跟着另一个体贴稳重的好男人,眼里满是祝福,终于为那位过去受尽苦难的苏姐姐悄悄松了一口气。

霍珍没有上前打扰,并不代表其他人也这样沉得住气,有当年同苏荷交好的姐妹,试着上前问了几句,但是那个名叫苏幼楠的女人只是摇头简单的拒绝了她们的相认,再问,便是满眼疑惑。旁边的骆启明十分照顾她,护着她去了另一边吃东西,走的时候,手臂更是环住了她的肩膀。

宴会弄的有点洋派,再加上骆启明是港商,京城里对港商还是很客气的,被骆启明护住了那些女人便也不好再上前说话。不过一时倒是也过来了几位官位不小的人,同骆启明笑着聊了几句引资的事,顺便还夸了下他身边的苏幼楠,道:“这是你的太太吗,真是漂亮啊!”

骆启明唇角微微扬了下,并没有否认,显然心情好了很多。

云家这个宴会接待的人少,也办的低调,显然只是给苏教授同故人离别用的。这次发请帖邀请的人都是通过苏教授和骆启明之后才往外派发,也有人不看眼色的提了蒋宏的名字,被苏教授当场拒绝了。老人至今无法原谅蒋宏,无法原谅他给自己女儿带来的伤害。而骆启明更是对蒋宏这个懦弱无知的男人没有半分好感,自然不会同意他来,连带着蒋家也没有发放一张请帖。

但是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蒋宏忽然带着蒋易安一同前来。他显然并不知道这个宴会办成了洋派的样式,穿着一身不得体的衣服,拘束的站在那里。蒋易安跟在蒋宏身后,垂着头,眼里闪过沉沉的一道阴郁之色。

蒋宏在宴会上寻找了一会,立刻就发现了被人围在那里的聊天的苏教授,他举步向前,试图去跟苏教授说话。但是刚走两步,就被门口的人拦住了,蒋宏平日里虽然带着些受气的样子,但是前段时间又是撤职又是戴了绿帽,比平时要敏感一些,门口的人一拦住他,他便有些不高兴了,“我是来找苏伯…苏教授的,我有些事情想同苏教授谈。”

拦在门口的人不肯让步,他们在云家也没少见过高官,面色不变道:“但是首长,您没有请帖是不能进去的。”

蒋宏心里着急,他看着苏教授同人说完了话似乎想要离开,便推开了门口的人,自己硬是闯了进去。守在门口的警卫员不敢真拦他,反倒是被蒋宏推搡的往后踉跄了几步,“首长您不能进去,首长!”

蒋宏不理睬他,举步赶过去,他在人群里找着苏教授,原本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却忽然被靠窗站着的两个人吸引了。准确的说,是靠窗站着的那个女人,他只能看到那人侧着的半张脸颊,以及她微微眯着眼睛笑容甜美的模样。这同他当年初次遇到苏荷时太像了,以至于蒋宏无法克制自己的脚步,向那边走了几步,喃喃道:“苏荷…”

蒋宏自从知道王秀琴囚禁了苏荷十多年,知道了苏荷当年受过那么多苦,心里没少惦念她。他心里对苏荷愧疚,在宴会上见到跟苏荷相似的人更是忍不住想上前确认。

骆启明对外来的视线十分敏感,他抬头便瞧见了在隔着几排长桌后中想挤过来的蒋宏,他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一把将苏荷搂在怀里,低声道:“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会夏阳过来找你,我让他直接去楼上看你好不好?”

夏阳是苏荷最好的诱饵,她听到宝宝要来便立刻点头答应了,被骆启明拥在怀里带去了楼上。

蒋宏在人群里挤着走了两步,抬头便再也找不到站在窗边的那两个人了,他心里着急,忍不住四处去看。他后面跟着的蒋易安不明所以,但是似乎答应了蒋宏某项条件,只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

蒋宏还要找,却忽然瞧见前面的人群散开了,苏教授被人用轮椅推着折返回来,坐在他面前一脸凝重道:“我记得,我并没有邀请你,你不是我的客人,请你立刻离开。”

蒋宏脸上发烫,他心里十分愧疚,埋下头道:“苏伯父,我知道您恨我,当年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我请求您给我一点时间,就一会儿,我能单独跟您说几句吗…”

苏教授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蒋宏还要再次恳求,“苏伯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来向您道歉的,刚才我好像还看到了幼楠…”

苏教授打断他的话,严厉道:“你有什么脸面还敢提她的名字?是,你是对不起我们!你对不起我的女儿,也对不起我对你的信任,我当年把幼楠交到你的手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的承诺简直一文不值!我请你马上离开这里,这里不欢迎你!”

蒋宏被苏教授一通训斥弄得脸色涨红,周围的人极多,他觉得难堪极了,小声央求道:“苏伯父…”

“我不是你的什么伯父!如果能重来,我根本不愿见到你,也不想认识你!”苏教授气得不轻,忍不住咳了一声,捂着胸口喘了几下。旁边的人给他递了药瓶,又让他喝了一些温水才缓和了些。

蒋宏站在那无地自容,但是他没有动,动了嘴皮子轻轻的说了几句什么。他说的话很轻,周围的人听见的很少,但是不少人的脸色也古怪起来。

苏教授跟他面对面,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怒极反笑,指着周围的人群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好大的牺牲啊,不如大声说出来,让周围的人都听个清楚,也好做个见证啊!”

蒋宏脸色赤红,他站在那,手指攥紧了衣袖,磕磕巴巴道:“苏伯父我当年做错了,我对不起你们…东升确实是比易安大的,我愿意,愿意让他重新做…做蒋家的长孙…”

人群里挤动了一下,蒋东升和夏阳穿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蒋宏当场宣布了这么一件“好消息”。蒋东升的出现,让周围的人群再次议论起来,一时间蒋宏做下的丑事再次被提起。这样当众提及,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蒋宏的脸上,让他羞愧又难堪,只埋着头听苏教授的意见。

蒋易安站在蒋宏身后,脸色也是青白的,他心里的那份难堪不比蒋宏少,但是他的母亲已经成了他的拖累,他要想再往上爬一步,想出人头地,便只有投靠父亲蒋宏一条路。所以他这次才跟着蒋宏到这里,只是这份当众受到的屈辱,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在有人隐约提起了他母亲——那位红杏出墙的蒋夫人时,他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苏教授手握在轮椅上,脸色绷得紧紧的,语调同以往一样坚定,“我替东升回答你,这件事你就不要提了,他的户籍我会尽快让人迁出你的名下。”

蒋宏嘴唇抖了下,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苏教授,当年对他温和有礼的老先生铁青着一张脸,对他再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苏教授看了那边站着的蒋东升,语气略微柔和了些,道:“东升,这件事我没有跟你提前商量,很抱歉。”

蒋东升向前走了几步,过去接替后面的人帮苏教授推着轮椅,笑道:“外公,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是你的外孙啊。”他看了蒋宏一眼,嘴角的笑里更带着轻蔑,“那些东西,有人看的起,我却不稀罕。”

苏教授拍了拍他的手,眼神里很是欣慰,他身体不好,显露出一丝疲惫来。蒋东升不管父亲,只招收让那边的夏阳过来,带着他一同陪苏教授离开了。

蒋易安抬头看着蒋东升离去的背影,手指攥得发白,抿紧的唇下牙齿也是咬得咯咯作响。他费劲了心力想要得到东西,最不舍得拿出的东西,却被蒋东升当成垃圾一样抛弃在一旁,甚至还被当众踩了一脚…

蒋易安被蒋宏带着回去了,他们这次弄得灰头土脸,蒋宏颜面大失,蒋易安也好不到哪里去。

蒋宏如今很少到小楼,蒋易安一个人住在那栋死气沉沉的房子里,听到的消息也都是对他不利的。蒋夫人的罪行涉及国家机密,这样的罪行在审判之后是要留下一些案底的,很有可能也牵连到蒋易安的个人问题——他母亲犯了那样重的罪名,他以后无论从军还是从政,政审都要通不过了。

蒋易安在小楼烦躁的等了几天,得到的消息果然是不利的,蒋夫人的罪名太重,他这一辈子恐怕无缘涉及军政。而与此同时,他得到了另一个消息,蒋东升的户口被牵出了蒋宏名下,改在了蒋老名下。

蒋易安是个聪明人,略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苏教授是华侨,蒋东升从军显然是蒋老的意思,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蒋东升走的更长远——恐怕这也是爷爷给蒋东升的一种补偿。而苏教授平反,蒋东升也有了那样一位出色的外公扶持,军工科技人员的力量,也不容小看。

蒋东升如今,只怕已经如虎添翼,而他却失去了永远坐上权利位置的机会!

蒋易安心里又是嫉妒又是仇恨,他将自己关在小楼里独自闷头喝酒,王家兄弟来探视,他也丝毫不予理睬。王家兄弟还是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见问不出来,便干脆陪着他一起喝酒。蒋易安脾气变差了许多,他喝醉了,甚至开始拿起棍子发疯似的砸向旁边的王家兄弟,“滚!都给我滚!!”

王家兄弟躲了两下,还是挨了一棍子,疼的哎哟一声,嚷嚷道:“易安你看清楚,是我们,我们啊!我们是来帮你的…”

蒋易安一双眼睛通红,此刻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看着王家兄弟赤红着眼睛道:“我知道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你们都来看我笑话!滚出去啊!!”他同疯了一般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棍子,把家具都打烂了不少,弄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王家兄弟吓得仓皇跑出小楼,他们心里猜测蒋易安是受了蒋东升的气,也隐约听说了蒋宏要动他们这个表弟的“位置”,便私下商量道:“要不我们偷偷去教训一下蒋东升…”

年长的那个立刻道:“不行,蒋东升现在我们根本动不了!以前都不行,何况现在他还有了一个外公和舅舅,我可听说了,他那个舅舅挺有本事的…”

另一个碰了他胳膊,眼睛里转了两下,扯了唇角道:“动不了蒋东升,还动不了他身边的人么!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叫夏阳的,我查了他的身份,就是一个山沟里来的孩子,什么也没有。”

王家兄弟做惯了这样的事,略微一提便立刻明白过来,道:“你是说…”

年长的那个下了决定,咬牙道:“帮易安表弟,便是帮我们自己,他现在受了气,我们帮他找回场子也就是了!打不了大的,还打不了小的么!”

王家兄弟这段时间跟着蒋易安和朱建康混,朱建康是个喜欢惹事的,他们跟着也小打小闹了几回,正是得意的时候,对此便自己大胆的拿了主意,注定去先“打一顿”再说。

而此刻的夏阳,正在夏院长那边学画。他这会儿开学了,时间也紧张起来,休息的时候才来学画。巧的是,羊羊也是选择了周末休息的时候送来夏院长这里学画,小姑娘寒假在这里学习,进步了许多,霍珍便求了夏院长收下这个小徒弟,让她跟着来学习。

夏院长夫妇孙女孙子都不在身边,瞧见羊羊很是喜欢,权当多了个陪着说笑的开心果。而羊羊也夏院长家里见到夏阳之后,更是乐不思蜀了,周末的兴趣学习班来的比平时上课还要积极。

夏阳如今周末不怎么去荷花池写生了,夏院长带着他们换了一个地方。他平时去那边学习,都是蒋东升亲自给送过去,这几日蒋东升要去陆军指挥学院上课,听说是蒋老的授意,再送他几回便要被关在军营里训练。

蒋东升对这事儿没跟夏阳细说,但是从他抓紧时间时刻黏在夏阳身边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一去,怕是要耽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蒋东升骑着自行车送夏阳去美院教授的宿舍楼那边,一边慢悠悠的骑着,一边同夏阳聊天,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蒋东升瞒着自己的事儿不告诉夏阳,倒是旁敲侧击的问起了夏阳和骆启明合伙办制衣厂的事情,道:“夏阳,你真的决定要去鹏城那边办制衣厂了?那可是很远啊,你这又上学,又忙那边,来得及吗?很累吧?”

夏阳坐在后面沉默了一会。

蒋东升有些不放心,又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夏阳把脑袋抵在蒋东升后背上,抬眼看着天空,微微眯起眼睛。“我在想,你这么能吃,我得多赚些钱才能养得起。”

蒋东升在前面闷笑几声,带着点得意道,“不用每顿都吃肉,我很好养,我觉得你其实不用跑那么远…”

没等说完,腰上被环了一条手臂,夏阳的脑袋也轻轻抵在后背上,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蒋东升骑着车的步伐差点被他打乱,笑道:“哪儿是我养着你啊,一直都是你养我,真的,你不还专门买了个四合院养我吗?”他听着夏阳在后面轻笑了一声,又小心道:“你看,你已经很厉害了,要不,就别去鹏城了好不好?那边挺乱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小剧场: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篇:

夏阳(翻剧本):骆先生带我去鹏城建制衣厂,2年后…

蒋东升:2年后?!!口

夏阳:对啊,反正你在部队也出不来,等2年后我也有一定(养家的)能力了。

蒋东升(往下瞄):一定能力啊?咳,要不,2年后就2年后吧。到时候可以‘吃’吗?

夏阳:…如图所示。

第136章 小护身符

蒋东升一路劝着夏阳,直到进了夏院长家的大门,夏阳还是没有点头同意不走。蒋东升心里有些着急,他接到的通知可是说近期就要去部队报到,这次是蒋老亲自发话,第五机械部来人选拔尖子兵,他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但是夏阳不安置好,他走也走的不放心。

夏院长家门口的木头门墩儿上坐着个穿大红袄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托着下巴在那等人。她瞧见夏阳过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欢呼一声就冲夏阳跑过来,“小夏哥哥!”

夏阳被小姑娘扑了个满怀,撞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还是蒋东升扶住了他们。夏阳伸手揉了揉羊羊的脑袋,笑呵呵道:“羊羊,来的这么早?”

羊羊点了点头,脑袋上的羊角辫一翘一翘的,看着夏阳眼睛笑的弯成月牙儿,道:“大表哥有事要忙,就先把我送来啦!”

“在这里等了很久吧?”夏阳握着她的手,觉得冰凉凉的,又嘱咐道:“下次别坐在门口,现在天还冷,你进去等我知道吗?”

小姑娘甜甜的应了一声,双手抱着夏阳的胳膊咯咯地笑了。

蒋东升没什么事做,也跟着进去陪他们两个学画。苏教授一行人在宴会之后就回美国了,他送了外公他们离开,头一次觉得四合院里太过安静,心里想着还是人多了热闹。如今他自己也要去部队锻炼一段时间,归期未定,心里便想着夏阳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空房子怕是也会冷清。

蒋东升托着下巴看那边握笔绘画的夏阳,看着他少年人刚刚抽长了的身子,也看着他认真的作画。握着毛笔的右手白玉似的,手指纤长,略微动了手腕便带起纸上仕女唇角未语含笑之态,可偏偏绘画之人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只有眼里流出出一丝半点的柔和。时光静谧,墨香扑面,像是连持笔之人都一起入了画。

蒋东升看的都有点入迷了,怎么看怎么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家。他之前托了霍明那几个好兄弟帮忙照顾,但是那几位都在大学读书,听说霍明还带着顾辛他们参加了个文学社,想必也不能照顾周全。蒋东升最放心的人还是甘越,但是甘越这个脾气憨厚的大个子目前还在最北方的军工院接受最严格的训练,这会儿估计还裹着棉袄在雪地里摸打滚爬呢。云虎那憨子倒是对夏阳实心眼,但是也在军工院就读,听说读了导弹系,也指望不上了。

思来想去,又把心思放在了屡次被夏阳提起的骆启明身上。

骆启明是个人物,而且能耐也不小,这次他留在大陆办厂便弄出了大阵仗,跟着香江几位有名的企业家一同去了广省。据说正由专人陪着参观蛇口、鹏城两个经济特区,估计要有大手笔了。

蒋东升坐在那半晌没说话,眉头微微拢着,其实抛开别的,单是凭骆启明的为人和手段,把夏阳放在他身边才是最万无一失的。

蒋东升这边心思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那边跟着夏院长画画的一大一小还在认真描绘自己手底下的那张图。

小姑娘缠着夏阳,扭股糖儿似的不离寸步,恨不得黏成夏阳的小尾巴。夏阳也纵着她,当成了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还握着羊羊的手带她一起勾画。

小姑娘学的是夏院长最拿手的小毛驴,夏院长给她专门定了一套练习的笔法,弄成了简笔画的模式,五笔出来一头毛驴,简称“五笔驴”。夏阳一边握着羊羊的手,就听见怀里红袄喜人的小丫头认真的数数,“一、二、‘杉’…”她被夏阳握着手很紧张,一时咬字都不清了。

夏院长的夫人给他们洗了一盘苹果送来,正好听见羊羊数数,忍不住笑道:“快休息一会再用功吧,小羊羊都不会数数了呢!”

刚洗好的苹果还带着水珠,闻着就一股清甜气息,蒋东升拿了一个掰开分给夏阳,两个人合吃一个苹果,动作一派自然。

夏院长的夫人面貌和蔼,人又爱笑,连额头上的皱纹都透着和善,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她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孙子孙女也不常来,平时见着个小孩就喜欢,这次夏阳和羊羊来,便讨了老太太的欢心,见他们吃了苹果,又起身去厨房的小坛子里捡了一小碟蜜枣和海棠果过来,非要让他们尝尝。

老太太一边招呼他们,一边笑道:“小夏,快来尝尝这个蜜饯,今天早上刚拆开的一小坛子,现在腌的最甜,还拔丝儿呢!就等着你和羊羊来吃了,小丫头上回画了个海棠果,可是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呢!”

夏阳想起羊羊上次趴在桌上看着画纸上的海棠果口水滴答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他谢了师母,拿起一个海棠果咬了一口,果然比他们院子里的那个甜上许多,难怪羊羊会想了一天。这个味道夏阳挺喜欢的,吃完还无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手。

蒋东升看着他笑了下,道:“给我也拿一个,我懒得下手了,你帮我挑一块塞嘴里吧。”

夏阳没多想,他也做惯了这样的事,便挑了一个略微红些的放进蒋东升嘴里,手指被他舌尖舔了一下,忙退了出来。蒋东升眼睛笑的眯起来,一边吃一边看着夏阳,“甜的。”

这话简直像调戏人,夏阳抬头瞪他,那人却依旧笑眯眯的,完全是一副享受的样子。

夏院长留了他们吃午饭,蒋东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买了不少熟食回来,帮着夏老太太在厨房张罗出几盘卤肉菜肴出来。这年头吃口肉算是挺奢侈的事儿,吃个蜜饯、糖饼也是招待客人的,粮食和副食都要票,虽说一些东西也可以用钱买了,但是也都是稀缺货。

夏院长见都切好端出来了,也只能领了他这份好意,只说临走的时候送蒋东升几幅画让他留着当个纪念。

蒋东升笑道:“那我这可真是值了,夏爷爷,您的画可是最难求的,我听说外交部那边都已经开始排队了,今年年底去J国的那个团都在等着您的画当礼品呢!”他看了夏阳,询问道,“上回严宇来说,送去的那副是叫什么来着?”

夏阳答道:“‘百驴图’,丈六的大幅画儿。”

夏院长点头称是,老头脸上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道:“你们放心,拿出去的都是我近期画的大件,这是在外国人面前长面子的事儿,咱不能跌份儿不是?”

夏老太太嗔怪道:“你还好意思说,成天除了带学生往外面跑着画写生,就是闷头在房间里画你那些毛驴,一点都不注意身体。要我说你这儿都快成了‘礼品制造公司’了,这样义务帮忙的事情,你也不要做那么多,毕竟身体要紧呀!”

蒋东升愣了下,他看了夏院长微微有些疑惑,怎么他记得严宇说的是送了不少外汇券才换到的墨宝?

夏院长咳了一声,给蒋东升夹了一块肉,小心的打了眼色道:“对啊,就是那什么,义务劳动,为人民服务来着,劳动光荣嘛…”

蒋东升立刻就明白了,他之前就听说夏院长惧内,这大概是老头自己要了外汇券拿去买古董了,怕老太太知道生气一个字儿没敢在家提。蒋东升忙跟着一起点头,连声说是,帮着打了圆场。

羊羊捧着小碗在一边规规矩矩的吃饭,瞧着饭桌上聊天聊的热闹,也兴致勃勃的想插一句,可是听了半天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只好眨巴着眼睛使劲儿听他们说话。

夏阳给她夹了点炒胡萝卜,道:“好好吃饭,吃完带你出去公园写生。”

小姑娘哎了一声,捧着小碗吃的香甜,夏老太太在一边也时不时的给她夹点菜和肉,小丫头基本给什么吃什么,也是一贯的好养活。夏阳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在家里的弟弟夏志飞,夏志飞也是个闷头吃饭的主儿,个子蹿的也快,这会儿怕是又要长高不少。

夏阳身体刚好吃不下太多东西,夏老太太又疼他,给多盛了大半碗饭,米饭压的结实,他吃了小半就再咽不下去。蒋东升见他为难,伸手就接过他的碗,把那剩下的大半碗饭扣在了自己的饭碗里,一声不吭的吃了。

夏老太太被他这个举动弄的愣了下,忙道:“厨房还有不少米饭,我去给你再盛一碗吧…”

蒋东升笑笑道:“不用,我吃夏阳剩下的就成。”

夏院长刚才被蒋东升打了掩护,这会儿也有了几分革命战友情谊,也在一边道:“是啊,是啊,东升和夏阳感情好着呢,跟亲哥俩一样,不分彼此!”

夏阳坐在那也没反驳,只低头照顾羊羊,他拿手帕给小姑娘擦了嘴,问她一会还要不要买点别的东西带去公园。

羊羊坐在那仰头让夏阳给她擦着,笑呵呵地摇了头,道:“我有小夏哥哥和夏爷爷陪着就够啦!小夏哥哥你和爷爷都姓夏,你们是亲戚吗?”

夏院长乐了,哄她道:“是啊,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小姑娘愣了下,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五百年前是个什么年代,算了完了自己那十根手指头已经绕晕了,抬头看着夏院长羡慕道:“原来爷爷和小夏哥哥那么早就认识了呀,真好。”

周围的人都被她逗乐了,一时客厅里满是笑语。

蒋东升今天没什么事,跟着夏阳他们一起也去了公园,只是他帮夏阳带着那厚重的画板到了公园,就转身要去买东西。他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就瞧见你在那愣神,一准儿又是想起你弟弟他们了吧?你今年没回家过年,我去买些东西再给家里邮寄回去吧。不过这回不能再邮寄大白兔奶糖了,你家里那个小堂弟可是一直以为你被卖了换糖呢!”

夏阳也笑了,想了想道,“那买些参考书吧,我堂姐快要中考了,买些回去让她复习用。不过我也不知道她要考中专还是考高中,你每样都买些,让她自己选吧。”见蒋东升答应了,又叮嘱他道:“路上小心点,我和老师他们在这等你。”

蒋东升应了一声,骑上车子走了。

夏阳和夏院长选了公园里一处略微避风的亭子当地点,夏院长今天画的是素描,他跟花园里其他的老先生还不一样,他没出国留学过,大部分都是自己摸索着画的,也带着几分随性,想怎么画便怎么画,不多考虑其他问题。如今这个西式的素描和中式的水墨画儿结合的笔法,便是他自己摸索着走出来的一条路子。

夏阳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大画板,把画板放在腿上,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选了角度画。他用的是一支碳粉棒,在雪白的画纸上勾勒几下,带着残冰的水面及岸边的枯树垂柳在黑白两色之间,顿时有了浓墨重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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