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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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迟,梧桐花直到三月底才绽放花蕾,一夜春雨,满院都是醉人的芬芳。春天是个恋爱的好季节,米兰却失恋了,那些天跟我同住。白天我们各自忙工作,晚上回来我在家看电视写稿子,米兰则要出去约会。失恋了还约会,这一点让我不服都不行,好像除了工作,约会和购物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对了,她超级喜欢购物,每个月的薪水常常混不到一个星期就见了底,再看她身上,范思哲的运动装,CK的内衣,Dolce的鞋子,LV包,两千多一瓶的LAMER…再到她的公寓去看看,两个大衣柜的名牌衣物,几箱子的鞋,梳妆台上堆积如山的瓶瓶罐罐…“你真是有点变态啊,米兰,你那里随便一个瓶子就够我买两个月的菜了!”每次李樱之去她家都这么说。

米兰则呵呵地笑,“我也觉得我有点变态,可是没办法,我就好这口啊。”

没错,她就是好这口,花钱如流水,钱花光了吧,就找男朋友,男朋友养她不起了就换男朋友。“有时候我真看不起你,”我曾直言不讳地指责她,“你自己有胳膊有腿,能赚钱,干吗要去花他们的钱呢?”

“又不是我要他们花的,是他们自己花的,就算不花在我身上,也一样会花在别人身上,男人是用钱行动,女人用钱思考,这世道就这样啊。”

你说这是人说的话吗?

没办法,谁叫她那么漂亮呢,加上一颗智慧的头脑和杂志社体面时尚的工作,自有数不尽的狂蜂浪蝶来招惹她,即使她看不起那些男人,她的身边却从没离开过那些男人,大把的男人愿意为她大把大把地花钱,不知道她是真快活还是假快活,反正她一直就是快活的。“男人走了就换呗,顶多是花点换衣服的时间…”每次失恋后她都这么说,然后马不停蹄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她随身有一个厚厚的电话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路神仙的联系方式。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大到政府什么秘书长书记之类,小到街道办事处的计生员,甚至是某某机关门口卖茶叶蛋的也都收罗在她的关系网内,走在大街上,是人是鬼都认识她,就连上个厕所也能碰上熟人。“新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她恬不知耻地说。

彻底没得救了!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游戏人生的,就觉得她这人看似没心没肺很透明,其实又深不可测;虽然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心却比任何一个男人的还坚硬,也许受过伤,所以才对这个世界充满怀疑吧。印象中我好像没见她对谁认真过,如果一定要找个充数的,那就只有大学刚毕业的那年,她爱上了一个生意人,那是唯一的一次让我看出她对对方有爱。可惜那男人是个有妇之夫,她寻死觅活地硬是把人家好端端的家庭给拆了(这一点跟我的经历有点相似),她如愿以偿地跟那个男人生活在了一起,可是好景不长,不到半年她就把那男人给踢了,我问她原因,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在一起了,就那个样,没意思。这一点很像她在商场购物,凡她看上的东西,甭管多贵,哪怕是薪水已经透支了,她也会想方设法将看中的东西收罗到手,哪怕重金购回的东西穿不了几回压箱底也在所不惜。

我不知道她这回甩掉的又是哪个倒霉鬼,没问,也不需要问,因为过不了几天她马上又会进入热恋状态,我一点也不用为她担心。

果然这几天她就闲不住了,嚷嚷着要恋爱,要恋爱,没爱怎么活啊。正好这个周末的时候祁树礼给我打电话,邀请我次日参加他长沙子公司的开业庆典。我含糊着答应了,问米兰去不去,米兰马上来了兴趣,开门见山地问:“他有没有太太。”

“没太太,一个人。”

“钻石王老五啊!”米兰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种看不见的东西在她眼中发光,“听说他在国外发了,这么成功怎么会没有太太呢?”

“我怎么知道,他又没说过。”

“是吗?”米兰的眼睛更亮了,表情异常活跃。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着说,“要不要我给你做介绍?”“没问题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米兰一点也不推辞。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2)

祁树礼就是祁树杰海外那个失去音讯多年的哥哥,两年前突然回来了,身价当然不再是出国前那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而是一家跨国物流公司的老板,出入都有保镖相随政要引路,拽得不得了。我跟他的往来并不多,也没太把这个人往心里去,就目前而言,他的出现与否,对我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影响。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设置新的埋伏和障碍,也许新的危险已经来临,你自己还浑然不觉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到台里录音,最近台里正在录制名著系列广播剧,配音是我的老行当,所以无论如何是推辞不了的。这次录的是《简爱》,跟我搭档配音的是同事文华,他本是播音室的,因其嗓音浑厚又极具磁性,被导演冯客抓来配罗切斯特的音了。这小子最近刚结婚,情绪却不太好,精力也不集中,也难怪,如果不是看在跟冯客是死党的份上,打死他也不会放着好好的蜜月不过,在录音棚里一关就是十几个小时录广播剧。

我们的录音勉为其难地进行着,双方配合得很吃力,主要是缺少默契,而且文华也确实不够投入-

简:格雷斯·普尔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留着她?

罗:我别无办法!

简:怎么会?

罗:你忍耐一会儿,别逼着我回答!我,我现在多么依赖你!唉,该怎么办?简!有这样一个例子,有个年轻人,他从小就被宠爱坏了,他犯下个极大的错误。不是罪恶,是错误,它的后果是可怕的,唯一的逃避是逍遥在外,寻欢作乐。后来他遇见个女人,一个二十年里他从没见过的高尚女人,他重新找了生活的机会,可是世故人情阻碍了他,那个女人能无视这些吗?

(文华把这段词念得很平,没有丝毫的情感在里面,玻璃房外的导演冯客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简:你在说自己?罗切斯特先生?

罗:是的!

简:每个人以自己的行为向上帝负责,不能要求别人承担自己的命运,更不能要求英格拉姆小姐!

罗:哼!你不觉得我娶了她,她可以使我获得完全的新生?

简:既然你问我,我想不会!

罗:你不喜欢她?说实话吧!

简:我想她对你不合适!

罗:啊哈,那么自信!那么谁合适?你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哼!唉,你在这儿已经住惯了?

(这小子,念这词时居然打起了哈欠,冯客在外面已经咬牙切齿了,我知道他的忍耐快到极限。)

简:我在这儿很快活!

罗:你舍得离开这儿吗?

简:离开这儿?

罗:结婚以后我不住这儿了!

简:当然!阿黛勒可以上学,我可以另找个事儿…我要进去了!我冷!

罗:简!

简:让我走吧!

罗:等等!

简:让我走!

罗:简!

简: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她跟你与我无关!你以为我穷,不好看,就没有感情吗?我也会的!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难于离开我,就像现在我难于离开你。上帝没有这样!我们的精神是同等的,就如同你跟我经过坟墓将同样地站在上帝面前。

(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段词,每念到这里情绪就很激动,仿佛是我灵魂的告白,只是我跟谁告白呢,跟谁呢?一想到这情绪更激动了,念着念着眼眶变得潮湿,内心也跟着一阵刺痛。)

罗:简…

简:让我走吧!

罗:我爱你!我爱你!

简:不!别拿我取笑了

罗:取笑?我要你!布兰奇有什么?我对她不过是她父亲用以开恳土地的本钱! 嫁给我!简!说你嫁我!

(文华快接不上气了,我在一旁看着很为他捏把汗,因为外面的冯客脸都在抽筋了,简直要一触即发,但我还得把录音继续。)

简:是真的?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3)

罗:唉!你呀!你的怀疑折磨着我!答应吧!答应吧!

简:我爱你,爱德华!

简依偎在罗切斯特的胸前,罗切斯特紧紧地抱住了她,这是另一个同事阿庆在旁边配的话外音,而文华则有气无力地继续折磨大家的耳膜:上帝饶恕我!别让任何人干扰我!她是我的!我的!

“停!”

冯客终于忍无可忍了,在玻璃房外作了停的手势,猴子似地跃上前,冲着录音机房张牙舞爪,“文华,我的大爷,你今儿是怎么啦?感觉,感觉,我要的是感觉,不是要你念课文…”

“我,我怎么哒?”文华拿下耳麦气呼呼地反问,刚才还是普通话,马上就换成了长沙话。

冯客不是本地人,长沙话讲得很蹩脚,嘶哑着嗓子就快昏厥,“勃朗特要是听到咯配音,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哩!拜托了兄弟,你学学人家考儿…”

一听这话,文华就火了,嗓音提到了相当的高度:“呃,冯猴子,怎么能拿我跟考儿比呢,人家是搞过专业配音的,我可是被你赶鸭子上架才折腾到这来的…”

“行,行,我说不过你,你不是专业的,我又是专业的?”冯客伸长脖子的样子很滑稽,争辩道,“你是赶鸭子,我才是鸭子呢!”

两秒钟的静止。然后“轰”的一声,录音房里顿时笑翻了。文华刚才还是一脸怒容,转眼就笑得快背过气,阿庆更是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叫救命,“你…你也太抬举自己了吧,你咯个样子也能做鸭?”

又是一阵哄笑。看来今天要想继续录音几乎不可能。冯客下不了台了,脸红得像个猴屁股,彻底没辙:“好,好,今天就到这里算哒,你们横竖是不想干了…”话音刚落,房里房外就一阵欢呼,文华第一个丢掉耳麦,长吁一口气,“总算喊停哒…冯猴子,你真是的,明天都是元旦了,今儿还加班。”

冯猴子是导演冯客的外号,生得瘦,一张猴脸儿浑然天成。而猴子就是猴子,什么时候都精神抖擞,甭管别人怎么熬得两眼发黑东西不辨,冯猴子始终保持最佳工作状态,一双小眼睛贼亮贼亮…要命的是,他不光眼睛利索,耳朵更是灵敏异常,一丁点的气息不到位或者吐词不清都会被他揪住,一句话录个把小时的事常有。所以一场录音下来,大家都东倒西歪,只有他一个人气定神闲地指挥这指挥那,听到抱怨声,他并不生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冒搞错吧,你们怪我?我有么子办法喽,上面催得紧,春节的时候拿不出节目,我怎么向上面交代?”

“上面”指的是电台领导。马上就是台庆五十周年了,台里为了吸引听众推出世界名著系列广播剧(以前是每逢春节才录广播剧的),事实证明,名著的魅力加上完美的配音,这样的节目相当受欢迎,每次一推出就会在观众中掀起一股名著热潮。台长老崔自称“猴王”,非常拥护年轻人,带领一群忠心耿耿的猴儿们决定将这个全新的文化理念发扬光大,尽管台里经费紧张,也没有影响《简爱》的正常上马,为了赶档期,以冯客为首的节目组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个日夜。

也确实挺累的,我晚上做节目,白天录音,体力已严重透支,如果不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早撑不住了,因为自从数年前在祁树杰的干预下终止配音工作后,我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戏里戏外交错重叠的感觉了。不知为什么,我很迷恋这种感觉,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永远泅在戏里不出来,戏里至少有罗切斯特深情地爱着我,现实中呢,没人爱,没人疼,什么都没有!

“考儿,我觉得你今天的台词说得很有感觉,有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冯客习惯跟我讲普通话,看着我笑嘻嘻地说。

“是吗?”我也看着他笑,“其实是跟大伙合作愉快,心情舒畅,念起词来才顺。”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看冯客笑,有种孩子式的纯真,尽管他也算是奔四的老爷们了。

“我看未必吧,是不是正在恋爱中,念词才有感觉呢?”阿庆的嘴巴从来闲不住,她可能观察到最近总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就误会我有状况了。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4)

她这人就是古道热肠,年近四十了性格却比十几岁的妹子还活泼,因为年轻的时候演过《刘海砍樵》里面的胡大姐,到现在大伙还是叫她“胡大姐”,我们都挺喜欢她的。在这个电台里,几乎人人都有外号或别称,台长老崔自称为“猴王”就不必说,脾气火爆的导播刘建成则成了众人眼中的“牛魔王”,技术科超级骨感的小王就被人叫做“琵琶精”,新闻主播唐斌天生一张小白脸儿,自然就是“唐僧”了,至于我,不知为何被同事们亲切地称呼为“白娘子”,可能是我姓白吧(幸亏没叫我白骨精)。

“真的啊,白娘子恋爱哒?什么时候的事喽?”同事们一听到风声赶紧跟着起哄。我苦笑着摇头,没理会大家,连冯猴子请客都谢绝了,中午要赶到佳程去参加祁树礼的开业庆典,米兰还在那等着我呢。

“呃,娘子,记得元旦后按时开工哦。”冯客追出来喊,他存心恶作剧,经常把前面的“白”字省掉。我回头看见阿庆一脚踹了过去,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臭小子,想占我妹子的便宜,活腻了吧…”

“胡大姐,我的姐呀,你把我当作什么人哪啊…”冯客回过身双手作揖。阿庆立即用地道的长沙话唱道,“我把你比畜牲,不差毫分嗯哪…”

米兰比我先到半个小时,一袭玫红CHANEL套裙,花枝招展地站在酒店门口冲每一个进去的贵宾微笑,还热情地跟人握手,交换名片,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很客气地跟她点头握手,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甚至还握着她的手说,“恭喜,恭喜!”显然他把这美女当成这家新开业的公司的员工了,不过转身又问了句,“小姐,我怎么看着你觉得这么面熟啊?”

“哎哟,赵局长,你真是贵人忘事,我们上个月还在一起吃过饭哪。”米兰笑嘻嘻地说。“哦,是,是…”赵局长装作认出来了的样子,连连点头,摆着手进了酒店大堂。

这时候又一个打扮入时的胖女人走了进来,米兰连忙热情地迎上去,大声说:“王姐,好久不见了,你真是越来越年轻了。”那女人一怔,像认出来又像没认出来的样子,问道:“你看我哪里年轻了啊?”

“你变苗条了啊。”米兰睁眼说瞎话。那女人一张胖脸立即笑成了柿饼,“真的啊,我也是这么觉得呢。”

我看不下去了,等那女人进去后,我一脚踹了过去,“你站这干吗,知道的,你是在这拉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酒店小姐在这拉客呢。”

“怎么说话的啊你,你看我的样子像小姐吗?”米兰顺手也推了我一掌。

“不是你说的吗,如今是大学生像小姐,做小姐的倒装得像大学生。”

“那确实!”米兰用长沙话笑答。

正说笑着,祁树礼出来了,一身深灰色西装,戴着眼镜,表情凝重不苟言笑,从容不迫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显得格外的气宇轩昂。最近老给我打电话的人其实就是他,只是简单的问候,没想到却被同事们误会了。我也懒得去解释这莫须有的恋情,误会也挺好,至少让我看上去比较正常。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任何的不正常都是正常的。

“考儿,你来了。”

他看到了我,马上换了张笑脸迎了过来。

“是。”我也客气地笑着说,“恭喜啊!”

“谢谢!考儿今天好漂亮…”

祁树礼目光闪烁,上下打量着我。一旁的米兰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很安静了,呆呆地盯着他发愣。我反应过来,连忙介绍道,“哦,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米兰。”祁树礼迅速扫她一眼,很客气地跟她握握手,点点头,说了句“你好”就没有再看她,反而要拉着我去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

米兰至始至终都没跟这个来头不小的人物说上一句话,但她一点也不着急,目光始终追随着祁树礼左右,眼中那种看不见的东西空前的活跃,如同看见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硕大钻石,吸引着她恨不得马上变成一块磁铁投奔它而去。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5)

我看着她的表情,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很不安,这次她所表现出来的兴奋和激动比她以往任何一次看到心仪的东西都要强烈,性格决定命运,我很担心她的这种性格会给她以后的人生带来不太好的际遇,可惜我没有先知先觉的本事,否则我绝不会冒然将祁树礼介绍给她,为此我们都付出了代价。

庆典后就是酒会,我不习惯这种场合,就跟祁树礼打了声招呼要回去。他很善解人意,也知道我可能不喜欢这种场合,就没有挽留,而是亲自把我和米兰送到门口,安排司机送我们回去。“不好意思,本来要亲自送你的,”他满脸歉意和不舍,“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看你,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你也挺忙的。”我连忙说。

这时候一辆超豪华的加长奔驰开了过来,祁树礼亲自打开车门让我和米兰进去,吩咐司机道:“路上小心点开。”

“是,祁总。”司机毕恭毕敬地说。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车子,米兰可能也是,左顾右盼,连呼吸也变得很小心。车上因为有司机,她没说话,一下车她就嚷了起来,“身价,这就是身价,考儿,你怎么不早把他介绍给我啊?”

“现在也不晚啊。”

“是,是,一点也不晚。”

她挽住我的胳膊,肉麻地说:“我好爱你哦,考儿!”

“去,去!”我推开她,感觉鸡皮疙瘩掉一地。“考儿,”她挽住我继续说,“他好不简单,这么年轻就拥有这么多…”

“他好像不年轻了,都四十出头了呢。”

“你看你,外行吧,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他这个年纪,有经验有实力…”

我懒得理她,一个人上楼进了房间。其实从一开始,我也觉得祁树礼这个人不简单,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忽然衣锦还乡,成了受人瞩目的华侨,让人不能不猜测他成功背后所付出的代价。而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偶尔的谈话,第一次跟他打交道就是在电话里,那是两年前我正准备搬去跟耿墨池同居的头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隔着大西洋打来的电话,他说他是祁树杰的哥哥,现在美国,刚得到弟弟去世的消息,很难过云云。出于礼节,我连忙安慰他,“您别太难过,生死有命,是他自己要离开的。”

“Yes,Yes,我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祁树礼在电话里英文夹中文,说话很吃力,“听说你叫考儿,很好听的名字,一个人在家吗?”

“我要搬走了,房子腾给一个亲戚住。”

“哦,这样啊,那我这个电话很及时哦,明天打就碰不到你。”

“是的。”

“那我们很有缘,我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谢天谢地,我还活着。”

“活着好啊,干什么都成,吃饭、睡觉、工作、玩、旅游、偷情…”

“哈哈哈…”祁树礼在电话那头大笑,“偷情?有意思,你偷过情吗?”

“你呢?”我反问。

“当然,我经常偷情,偷别人的太太。”

我被逗乐了,也哈哈大笑,“敢于承认自己偷的通常都是勇士,你很勇敢。”

“Thank you,你也很勇敢,你真是个有趣的女人,过些日子我会回国一趟,希望到时候可以见到你,我很想见到你,一个说话有趣的女人一定很有吸引力。”

“可以,只要到时候我还活着,你就可以见到我。”

“Ok,只要到时候我也活着我一定见你,Bye Bye!”

“Bye Bye!”我说着就挂断了电话。有意思,祁树杰的哥哥,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想见我,我还未必会见你呢。再见了,祁家的一切!

所以当这个祁树礼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我态度冷漠,无动于衷。对于祁家的人,我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一场噩梦,如果不是后来跟耿墨池闹翻了,没地方住,我就是沦落街头要饭也不会去敲祁家的门。那次我是去找祁树杰姑妈的儿子喜宝要回房子的,可是让我万没料到的是,祁树杰的母亲,那个老巫婆竟瞒着我擅自将房子卖给了喜宝一家,当他们拿出新的产权证给我看时,我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当天我就请假赶到湘北,直奔老巫婆的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是祁树杰的老婆,是他遗产的直接继承人,我已经放弃了他留下的钱,可他们居然还要夺走我唯一的栖身之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6)

记得那天老巫婆家里好像来了客人,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我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客厅,里面果然坐了好些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不要脸的烂货,你还敢找上门啊!”老巫婆闻讯马上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房子是我儿子留下的,你根本没资格住,你不是有男人给房子住吗?怎么被赶出来了?活该!想要回房子,门都没有!”

我瞪着那个狰狞的老女人,心中压抑多年的火山瞬间爆发,猛然发现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把水果刀,喜宝恰好就站在我前面,他也在帮老巫婆的忙。我不由分说就抓起了水果刀,冲上前一把顶住喜宝的脖子,咆哮道: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牲,这样的事你们都做得出来,今天我就一句话,交不交房子,我手里刀子可是不认人的,就一句话,交还是不交!”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老巫婆和祁树杰的姑妈吓得面如土色,连声喊,“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快打110,我们家里来了个疯子。”

“看谁敢动!动一下试试看!”

说着我的刀刃立即就划了一下喜宝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眼见我真发了宝气,在场真的没有一个人敢动了。这时候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一直在冷眼旁观,盯了我好半天,突然笑了起来,“你是白考儿,阿杰的太太?”

“你管我是谁?不关你的事就滚开点!”我恶狠狠地冲他吼。他并没退缩,不慌不忙地来到我跟前,很有趣地打量我,“没想到阿杰的太太这么有个性啊…”

“滚开,不关你的事!”

我气红了眼根本懒得跟他唆。双方又僵持了一会儿,老巫婆只得乖乖让步,表示会立即把房子还我,要我放下手中的刀。我这才推开喜宝,一甩手,水果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了茶几旁边的皮沙发上,一屋子的人都不敢吭气。只有那个跟我搭话的陌生男人很镇定,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我,好像很欣赏的样子。我没理他,限了时间要他们腾房子后掉头就走,又是一脚踹开门扬长而去。过了大概两个月,我搬回了自己重新装修了的公寓。没头没尾的日子又开始了,除了晚上到电台做节目,我基本足不出户,外面冰冷的世界已经让我彻底灰心,我但愿自己早些将这一切遗忘,就像这个世界已将我遗忘一样。直到有一天我散步回来,电话响了,我去接,听到一个浑厚的男音跟我打招呼,“Hello,还记得我吗?”

“谁啊?”

“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前阵子我们还见过的啊,我是树杰的哥哥树礼,想起来了吗?”那男人在电话里笑。

祁树杰的哥哥?好像是有过这么个人给我打过电话,至于见过面,我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哦,你好,我们见过面吗?你弄错了吧?”我冷冷地说。那男人又在电话里笑了起来,说:“不记得就算了,有空出来见个面吗?我请你吃饭。”

“对不起,我没空!”我断然拒绝。

“那你很不守信哦,你说过只要你活着就可以见到你的。”

“我现在已经死了!Frank先生,你在跟鬼说话!再见!”说着我就挂了电话。鬼才跟你吃饭呢,我不想再和祁家人有任何的瓜葛!刚挂下,电话又刺耳地响了起来,我抓起电话,正要发作,对方抢先一步说了话:“我在新澳西餐厅等你,晚上七点,不见不散!”说完对方也挂断了电话,语气坚决,根本不让人有拒绝的余地。好厉害的男人!我决定见他。

我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出了门,当我蹬着高跟鞋款款走进新澳西餐厅时,立即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这让我顿时有了些底气,我想我的样子还不至于太丢人。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坐在靠窗的角落朝我招手,很内敛地冲我笑。我的视力一直不太好,走近才发现那男人好眼熟,脑中一闪,想起来了,他不就是我去找祁母要房子时跟我搭话的那男人吗?他就是祁树杰的哥哥?真是见鬼了,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那样狼狈的场景下,我顿时窘得无地自容。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7)

“请坐,很高兴见到你!”祁树礼笑着说,起身很绅士地帮我挪开椅子。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并没主动说到那天的事情上去。我饮了口橙汁,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穿了身藏青色西服,戴着眼镜,很斯文,眉目却很老沉,无端的透出一种威严,气度非凡。我看不出这人哪点跟祁树杰相像,我纳闷地想他们是两兄弟吗?

“看清楚了吗?不像吧?”

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所思所想。

“是不太像。”

我暗暗一惊,眼前的男人有一种逼人的气势让我不敢再直视。

我一直低着头,但仍感到对面射过来的目光很灼人,我被那目光照得热乎乎的,直觉上,他也有些紧张和兴奋,因为他不停地调整坐姿,一双手拿上来又放下去,找不到跟我沟通的话,就不停地点菜,询问我的口味,征求我的意见,最后还要了瓶红酒…我也没多说话,也没怎么看他,我根本就不是来看他的,我是来吃饭的。我是真的饿了,从头到尾都在吃,有条不紊地消灭眼前丰盛的美味。

祁树礼吃得很少,他只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吃,目光闪闪烁烁,感觉得出他内心的兴奋更强烈了。他看我的样子并不是肆无忌惮的,是那种含而不露的慢慢品味,就像他在品着杯中的红酒,一点点的,一丝丝的,悄然不露痕迹地将眼前的某种光芒慢慢消融吸纳,我不知道那光芒是不是我身上的,我管不了那么多,要看就看吧,反正被男人看一下我又不会损失什么。

“你干吗不吃?”我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然问。

“秀色可餐啊,我什么都不用吃。”祁树礼笑。

我瞪了他一眼,放下了刀叉,冷冷地说:“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晚餐。”

“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了话?”祁树礼察觉出了我的不快。

“没什么!”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你跟那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祁树礼终于触到正题,目光灼灼闪闪,上下左右追着我的脸:“真的很抱歉,我的家人让你受那么大的委屈,你受伤害的样子让我很难过,我离家这么多年,没想到除了弟弟已不在人世,别的居然一点都没变,你让我想起来了年轻时候的我,冲动、叛逆、绝望、不顾一切、太像了…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跟我一样可以忍着伤害站在刀口上舞蹈的人。当然,我现在已经没了当年的勇气,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而你那么年轻,年轻得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曾离开过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我从前的影子,所以你让我感觉很亲切,我们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突然见面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别笑话我,我知道我说得太多了点,别介意,OK?”

我看着祁树礼,似懂非懂,但我感觉到了他的真诚,淡淡地说,“我不介意,至于你说的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从前,我就不太能接受,我不晓得我跟你的过去会有什么相似。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想跟你们祁家的人有任何的关联,所以我们以后最好也不要再见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不起,我知道是他们让你…”祁树礼诚恳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代他们向你道歉,我是很真诚的,今天约你吃饭也有这个意思,能接受吗?”

“我不接受!对不起!”我像个燃着的爆竹,“嘣”的一下就炸了,“我所受的伤害不是你或你的家人一句简单的道歉就可以弥补的,你们弥补不了什么,我也不稀罕,也许你可能跟他们不一样,可惜你姓祁,对不起,我对这个姓很敏感,请谅解我的苦衷,谢谢你的晚餐,再见!”说完我抓起手袋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祁树礼忙买单追了出去,在门口拦住我说,“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很难接受,我不勉强…可是很晚了,让我送送你好吗?”

“不必了!谢谢!”我转过脸,决然地说,“我自己能回去,我习惯了一个人!”

这顿饭后,我就差不多把这个男人忘了,因为我对这个男人虽谈不上什么恶感,但绝无好感,因为他姓祁,我对这个姓氏很抗拒。所以我不打算再理他,尽管此后他又多次打电话约我吃饭,我都拒绝了,拒绝得很轻松,我根本没把这么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放在眼里,更没想过这个男人会对我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至于他即将给我带来的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我更是没了从前对某种事物的先知先觉,甚至连一丁点的预感都没有。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8)

促使我再次跟祁树礼打交道的是冯客这个瘟神,他捣腾的名著系列广播剧又一次大获成功,可能是被胜利冲昏了头,他很快又瞄上了另一部新剧,是他在网上花了2000元淘来的,连最严肃的艺术作品都可以在虚无的网络上达成交易,这时代真是进步得让人瞠目结舌。而且本子我也看了,写得还真不错,我想如果那个作者不是穷疯了,断不会把如此荡气回肠的心血之作2000元就卖掉。

“怎么样?”冯客把剧本给我看后满怀期待地问我。

“真的只卖2000元?”我怀疑地问。

“是只卖2000元啊,你不信哪?”冯客瞅着我呵呵地笑了,“你以为可以卖多少,如果我不出这2000元,这本子烂在网上也没人要…”见我闷闷的不吭声,他又说,“现如今写东西的人多了,有几个可以把铅字换成钱的,何况还是网络上的东西,你上出版社报社杂志社去瞧瞧,每天都有无数的稿件被扔进垃圾桶…实不相瞒,那个作者家里很困难,我除了付这2000元,还多给了他1800元,算借他的,他一年内还得写另一个本子还债…”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说:“我觉得你是黄世仁…他爹!”

“别这么说我好不好,就算我是黄世仁他爹,也要人家肯卖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哪…”冯客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生气。

“呸!还公平呢!”

“不跟你说这个了,像你这么菩萨心肠的人,是永远成不了黄世仁的。”瞧这死猴子说的,难道黄世仁是什么好东西?“考儿,”冯客忽然话题一转,小眼睛里直冒鬼火,神经兮兮地说,“告诉你,我这次要大干一场…”

“你干什么我都不拦着。”我不屑地说。

“可是你得帮我。”

“我帮你?怎么帮?”

“帮我把这剧本改成小说。”

我当时瞅着他,以为他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着,好好的剧本突然要改成小说!“为什么?”我反复问着同样的问题。他并不正面回答我,只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我写?”

“这还用问吗,你是我们广电系统出了名的才女,写小说一直是你的强项,前年你的一个中篇小说不就在全国获过奖吗?”冯客说起来很轻松的样子,“现在只是要你根据这个剧本改小说,这对你根本就不是问题嘛。”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

“帮帮忙,帮帮忙…”

冯客使出他死缠烂打的特长。

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从内心来说我还是很愿意帮他改小说的,因为写作一直是我多年的爱好,闲暇的时候写点东西,偶尔还拿到报刊见见光,那种小小的成就感胜过任何物质的东西,没有写过东西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个作家,也为此努力过,可天意弄人,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在人的控制之内的。不过我并不遗憾,虽然我没有从文,但我并没有离文学太远,我在做节目时播的很多散文其实都是自己写的,内心的东西通过电波与人分享,这就不仅仅是成就感了,而是一种莫大的精神慰藉!我想我如此热爱电台工作,喜欢写作,可能都是与此有关。

小说写得很顺利,接近尾声的时候,新的问题出来了,台里不肯拨经费,原因是冯客对现有的录音条件很不满意,要拉上一大帮人到外地去录。这死猴子真是名气大了心也大了!对此台长老崔的态度很明确,录可以,经费自筹。也不怪老崔不肯拨银子,这两年冯客先后录了好几部广播剧,反响虽然都不错,尤其是名著系列广播剧更是在听众中形成了一个文化品牌,可录这种广播剧是稳赔不赚的事,录一部赔一部,赔得老崔的脸越拉越长,这次本来就是很勉强地上了马,谁知冯猴子在本地折腾不够还要跑到外地去折腾,老崔坚决不同意了,说什么都不行。

其实老崔并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相反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通情达理的,虽然在台里他资格最老,但他不守旧,思想有时候比年轻人还前卫。只是广播这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纵然老崔使出浑身解数,节目推陈出新,还是抵挡不住越来越发达的现代化信息的冲击,电台如今只能是屈于电视和纸媒之后了,场面没人家热闹,广告没人家多,经费更不能跟人家比,入不敷出的尴尬境地已不是持续了一年两年,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录什么广播剧简直是异想天开,老崔赔不起,再赔下去他这个台长脸上实在挂不住。

NO.3 我对这姓氏很抗拒(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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