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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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次被收买,就是今时今日了。

受贿人:他。

行贿人:征南郡王戚一斐。

张公公看上去一点不为宫宴着急,自然是因为他心里装着更大的事。这事大到说不定会满门抄斩的那种,幸好,他是个无根之人,又早已与家人失散,光棍一个,不怕连累任何人。但他还是害怕,哪怕下定决心去做了,依旧怕很多天,胃一抽一抽的疼。

这一切,就还要从十二监,去给戚小郡王登门赔礼开始说起。

十二监因为怠慢了征南郡王,被摄政王立了典型,这已是全大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笑柄了。

但众人不太知道的是,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季的衣物罢了。

这里面本没有负责饮食的张公公什么事的,但十二监同气连枝,看赏的时候,未必所有人都有,受罚的时候,却肯定是会被想到一块去的。

这本应该是由司礼监的丁公公牵头的,但丁公公负责的是最重要的章奏,要日日侍奉在摄政王左右,摄政王也明显没把丁公公划分到该对此事负责的太监里,丁公公自然是不会主动蹚这趟浑水的。

张公公怕新上来的掌印们不会办事,作为老前辈,只能咬牙认了这个苦差事。

张公公日日带人登门,却日日连郡王的面都见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群本就不怎么得圣心的太监,就越来越害怕了,连怨怼都不敢再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戚一斐身边最受信重的大婢女佳客,暗中联系了张公公。

佳客是替戚一斐找张公公的,只为一件事——有没有办法,在中秋宫宴的时候,让戚一斐设法去见天和帝一面。

不求别的,就求好歹能见一面。

张公公笨嘴拙舌,很想问,杂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杂家可是坚决不受贿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公公还是答应了,他这个人,不算好,也不算坏,会可怜七皇子过去小小年纪,自然也会可怜如今天和帝老无所依。

为了从没有苛待过他的天和帝,豁出去了。

张公公提出,戚一斐不能在宴会途中,去看天和帝,那样目标太大了。届时宫中肯定布满了锦衣卫和暗卫的眼线,戒备空前绝后,戚一斐甚至也许连无为殿外围都靠近不了,就肯定要被发现了。相反,下午在准备的时候,宫中人多口杂,更容易浑水摸鱼。

至于怎么才能在下午,名正言顺的提前入宫,这个就要看戚一斐的本事了。在这方面,张公公也爱莫能助。如今的皇城固若金汤,旁人轻易不能出入,比天和帝时期严多了。

戚一斐能求的只有傅里。

这也是戚一斐昨日会找傅里说话的原因,傅里为劝戚一斐,才说了天和帝再次昏厥的消息。但戚一斐却很坚持。

“你为什么不干脆要了我的命呢?”傅里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都和你说了,陛下晕过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你见他一面能有什么用?嗯?你告诉我,见个昏迷的人有用吗?!”

“没有用。”戚一斐对此心知肚明,“但我不能不去看他。”

“不惜搭上所有人的未来?”傅里故意把后果往严重里说,只希望能吓到戚一斐,“那位殿下对陛下的…咳,情绪,大家有目共睹,你是生怕没办法去激怒他吗?”

最重要的是,摄政王这个人十分多疑,他会觉得,戚一斐入宫不可能只是想看天和帝这么简单。

事实上,没有人会相信的。

闻罪就会啊!

戚一斐在心里反驳。当然,这种毫无根据的隐秘心思,他不可能说出来,他也准备了其他后手,隐晦的提醒好友:“摄政王会原谅所有人的,毕竟他欠了我…”

一条命。

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够抵消戚一斐不牵连他人了,甚至还会有富余。

同时,这里面也带了那么一点,想主动把恩情还回去的感觉。

有时候让大人物觉得他欠了你一条还不清的命,也并不见得就一定是什么好事。恩情太大了,被施与的人,反而会产生微妙的心理变化。与其等着对方觉得你挟恩图报,不如自己早点把这个恩情“用”了,还得用的巧妙不刻意,这样一来,说不定大人物反而才会再记你一点好。

傅里明白了戚一斐的意思,长叹一口气,他竟诡异的被戚一斐说服了。

摄政王喜怒不定,远香近臭,虽最近突然发疯,但谁也不知道能保持多久,还是离的远点好。

但进入皇城真的很困难,就在傅里也一筹莫展、思考着要不要去求自己的师兄有琴师时,光禄寺的陈大人,自己送上门了。简直天降馅饼。

“你不会真是什么吉星吧?”连傅里都震惊了。

但这还不是最巧的,一直负责跟着戚一斐、但不会再汇报他行踪的暗卫们,才是最清楚到底有多巧的——本应对戚一斐和皇宫都十分关注的摄政王,就在这天下午,出了些事,被绊住了。这事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了当闻罪听到消息后,他眼中只剩下了这一件事。

这也是在闻罪当上摄政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报恩。

闻罪的性格就是这么神奇。

不同的人在得势后,会有不同的反应。有选择第一时间报仇的,也有选择晋封家人功臣的,更有选择直接去显摆的。闻罪却与所有主流不同,他选择了挨个报恩。

他过去能够得到的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每一个人、一桩事,他都记得,挨个找过去也并不会花费多少时间,毕竟那个报恩名单真的太短了。大到戚一斐的救命之恩,小到尚膳监张太监的一饭之恩。连当年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自己教了个小太监、本人也已经去世的瞎眼阿嬷,都得到了死后哀荣。

但一如戚一斐和傅里说的,小恩好还,大恩难报。

闻罪至今都没有想明白,该怎么把自己的一条命还给戚一斐,他只能暂时先听从自己的心,竭尽所能的去对戚一斐好。

而一直压在闻罪心头的,还有另外一个恩情,始终还不了。

那就是他昨夜梦到的,十年前自己差点烧死在母后旧宫的一幕。事实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那个场景了,只是昨晚是第一次梦到恩人拥有戚一斐的嗓音。

这大概算是预示着什么吧,闻罪这样想。

果不其然,就在隔日的下午,中秋宴即将开始之前,闻罪一直派人在查的往事,终于有了眉目。那线索就在后宫之中,等着他亲自揭晓。

大启的后宫四四方方,曲折缦回,沿子午线又分为东西九宫。

东九宫住着后妃,西九宫住着子嗣。

天和帝迷信只有不分家,自己才能够江山永固。于是,他就把九个孩子不论男女,都留在了宫里。等孩子们纷纷长大了,他也并没有让他们单出去开府建牙,哪怕是外嫁的公主,都保留着自己的宫殿。

一人一宫,再公平不过。

但是天和帝好像忘记了,他有的其实是十个。

闻罪就是那第十个孩子,不患寡而患不均,不说说,你给了他一条命,这事就算完了。生而不养,不如不生。幸好,闻罪这个人,大概真的在出生的时候,哪里就坏掉了吧,他没有心,根本不会痛。

西九宫以龙生九子的名字命名。

囚牛宫排在最前头,这里属于大皇子,他不是皇后亲生,却被皇后养大,帝后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他曾是最有望成为储君的皇子,住在最华丽气派的宫殿之中,没毛病。

据说当年想要巴结大殿下的人,生生把这囚牛宫的门槛,都踏破了好几个。可惜那样的热闹盛况,永远是与闻罪无缘的,他甚至都不被允许来到大皇子宫前,免得脏了对方的眼。而当再没有人能够阻止闻罪,他想去哪里都可以的时候,囚牛宫却已是门口罗雀,冷清的犹如鬼宅了。

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殿下,因弑君失败,按律给斩了。

天和帝这个当爹的,真的挺失败的,他憎恶着的儿子,恨不能他早死,他宠爱着的儿子…也恨不能他早死。

囚牛宫的隔壁,就是二皇子的睚眦宫。这个疯子此时正在鬼哭狼嚎:“孤才是这天下共主!”、“你们都该死!死!”、“娘你说是不是啊,娘你说话啊!”

二皇子连疯了,这妈宝男的人设,都没崩呢。

迈过囚牛宫朱红色的金漆大门,在影壁之后的大院里,已经跪了满满当当的人。

这都是大皇子的内眷,除了在失败后就三尺白绫、随大皇子去了的大皇子妃,如今还剩下的,就是这么一群只知昼夜啼哭的妃妾们了。

闻罪是真的不明白,她们在哭什么,因为随时会死?因为隔壁住了个疯子?

但眼前的这一切,对闻罪来说,却充满了亲切感。他从小长大的栖梧宫,一直就是这般,里面的人又哭又笑,疯了傻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一院子女眷里,只有小戚氏没有哭,因为哭也没有用。

这位小戚氏,从她的姓里就能看出来,她确实和首辅家是有些关系的。她是戚一斐的族姐,很小的时候便来投奔,戚老爷子已经没什么直系亲属了,一直待小戚氏犹如自己的亲孙女。

但就在两年前,小戚氏因不满戚老爷子给她安排的婚事,自作主张委身给了大皇子当…妾。可以说是丢尽了戚老爷子的脸,当朝首辅的族人,连侧妃都不是,着急忙慌的去给大皇子没名没分的做小。

小戚氏自此彻底与戚家决裂,但她觉得值了,至少她到了囚牛宫后的日子过的很舒坦。大皇子风流俊美,圣恩正隆,又格外的会疼人,除了年岁大些,再无缺点。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皇子逼宫失败,政治生涯连着性命一起玩完。

但大概是小戚氏命不该绝,政斗的最后赢家,竟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七皇子。在听到闻罪的名字时,小戚氏的眼睛里就闪过了控制不住的狂热。因为她绝地反击的机会来了!她不知道七皇子是否还记得十年前,哪怕他贵人多忘事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她会让他想起来的!

结果,就是如今了,摄政王亲自到了囚牛宫。

能为谁?只能是她啊!

闻罪如今正坐在一把紫檀木的五屏宝椅之上,那椅子制材厚重、庄严肃穆,浮雕龙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与踏脚上的皇天后土相得益彰。

闻罪没有与人废话的习惯,一上来便让人把小戚氏叫到了前排。

小戚氏激动的都要抖起来了,她真的赌对了,她总能不顾一切的抓着机会往上爬,她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毕竟,她可是“救”过摄政王的命呢。

准确的说,不是她救的,但摄政王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

当年老皇帝不喜第七子,特别爱迁怒,早就巴不得七皇子死了。但偏偏七皇子被救了。戚家为了压下这件事,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最后连贵妃都惊动了。不要说是时过境迁的今天,哪怕是在当时,被差点烧傻了的闻罪,也不可能查到到底是谁救了他!

“十年前的上元节,你在哪儿?”闻罪问。

小戚氏压下了满眼的算计,“照实”回答:“罪奴与族弟族妹在宫中赏灯。”

戚家与戚贵妃沾亲带故有点关系,戚贵妃真正的亲人早已亡故,所以,宫中但凡有个什么团圆佳节,她就特别喜欢招戚家的孩子入宫陪伴。

“族弟顽劣,罪奴不慎与其走散,苦寻无果,误入一处偏殿…”小戚氏说的模模糊糊,却已极尽暗示之能,“当时此事,还在宫里引起了好大的阵仗,罪奴做了些不得贵妃娘娘喜欢的事,便再没进过宫了。”

这故事本身是真的,只是到底是不是故意走散,小戚氏又到底误入了哪里,做了什么让贵妃震怒的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但不管闻罪怎么去查,对于当年的事,也只可能查到这里。

正好可以被小戚氏用来嫁接。

“你当时着什么衣,佩什么香?”闻罪面无表情的再问,他的手还抚在龙头扶手上,却已经握的死紧。

“着月白,佩兰芷。”小戚氏越说越笃定,仿佛她当年真就是这般。

“可有信物?”闻罪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小戚氏一愣,眼睛不自觉的朝右下看了看,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又重新揪出来了一件往事。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那信物,但她只能再赌一把:“有!”

她掏出了一串在荷包里贴身藏了两年的十八子,递给了丁公公。

闻罪看上去还是那么从容,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十八子上离开。直至他从托盘里拿到了那串整体晶莹剔透的白玉翡翠手串,经典的十八子念珠,以金色丝绦为系,坠以福禄寿喜宝珠。宝珠中空,似锁如佩,一看就价值连城。

与闻罪珍藏多年、珠子都已被磨的不成样子、如今正拿出来比对的那一串…

…完全一样。

‘成了!’小戚氏的心头跟着一跳,若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要笑出声了。她鬼迷心窍从戚一斐那里偷来的东西,竟真成了她如今的救命稻草!

然后,就见闻罪从手串上拽下宝珠,当场摔在了地上。

全场静寂。

刚刚还以为小戚氏怕不是要走运的大皇子内眷们,一边五体投地的跪着请摄政王息怒,一边心里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谁也别想脱离苦海!

那宝珠是由翡翠所制,很是脆弱,一摔即碎。

摄政王在宝珠被摔碎之后,又亲自下座,把碎成两半的宝珠俯身捡了起来,一点也不嫌脏的给它拍了拍尘,又摸了摸,这才安下了心,视若珍宝的重新捧了起来。

这疯子一样的行径,不仅没让人奇怪,反倒是让听过摄政王都市传说的人,都觉得再正常不过,是那个阴晴不定的摄政王没错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闻罪就满意的捧着十八子,准备起驾回宫了。

差点被这一系列操作闪到的小戚氏,怔愣在了原地,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落差,再难思考后果,冲着闻罪的背影,大喊了一声:“闻罪,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式吗?!”

闻罪已经快要走过影壁了,因这样一句而不得不驻足,转身回望,面无表情的看着小戚氏:“这自然不是我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但你不是啊。”

☆、第32章 放弃努力的三十二天:

“这、这不可能!”小戚氏被打击的不轻, 已经快要变成和隔壁一样的疯子了。她挥舞着手臂站了起来,但没来及冲上去质问闻罪,就被银甲侍卫给控制住了,但她嘴里还在高喊着, “我若不是, 谁又能是呢?不,你在骗人!”

闻罪嗤笑, 没再关注小戚氏,只偏头对身边的丁公公问:“欺君之罪,何如?”

“按律, 当斩!”丁公公很明白闻罪想听到什么话,总能说的让闻罪特别开心,引起极大的舒适。

闻罪满意的点点头,他虽因幼年阴影不喜欢太监这个群体, 但他也必须得承认, 有些太监用起来确实很省心。他又道:“但毕竟是戚家人, 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然别人又要以为孤和二郎闹矛盾了。”

谁, 也不能, 误会他和戚一斐的关系!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丁公公不愧是一个合格的狗腿, 很能揣度摄政王真正的心思。有些时候, 直接让对方死了, 反而是一种仁慈。摄政王对小戚氏, 可没有这种仁慈。

“嗯,就交给你去办吧。”闻罪点头吩咐了下去。

闻罪现在的心情,好的就要爆炸了,实在是没那么多小阴暗、小暴戾,去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让小戚氏活的坎坷一点。

丁公公给了闻罪一个心领神会的明白眼神,保证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心里则在想着,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小戚氏更作死的,不仅冒充摄政王的救命恩人,妄图糊弄蒙骗,还直呼了摄政王那个禁忌到谁也不敢提的名字…丁公公都不知道,该不该敬这位小戚氏是条汉子了。还是该赞一句,真不愧是郡王爷的亲戚?

戚家人的特色之一,就是胆子大。

“那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吗?”小戚氏是个斗士,永不服输的那种,哪怕如今被大起大落刺激的有点不正常,也能在疯癫中找到漏洞挽救自己。

扣押住小戚氏的银甲侍卫,都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虽然这些侍卫还是恪尽职守,架住了小戚氏,怕她突然暴起伤人,却也难免手轻了些,生怕坏了摄政王的大事。

“哦?”闻罪挑眉,他本来都打算走了,但既然小戚氏这么不依不饶,他也不介意再陪她玩个一两句。闻罪的声音压的很低,带出了羽毛划过绸缎的奢华,他就像是修道之人最大的心魔,带着致命诱人的恶,“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十年前,小戚氏已经十岁了,早熟又攻于算计,“只有我,才能告诉他是谁!只有我!我知道你想的…”

“我不想。”摄政王和戚一斐学来了同款的皮。

简单干脆的三个字,成功堵住了小戚氏接下来所有的洋洋得意。让她的心情犹如爬山,在好不容易攀升到最高点后,又毫无预兆的从悬崖边狠狠摔了下去。

说完这话,闻罪就真的走了,再不回头。

广袖宽袍的鹤氅,拐过影壁上张牙舞爪的九龙浮雕,彻底消失在了滚滚的斜阳之中。

与此同时,傅里傅大人,早已经等在了囚牛宫外,正倚在朱红色的墙根下,和墙里面的二皇子唠闲嗑。

二皇子疯了之后,反而比过去要可爱。好比,他每日除了疯喊以外,还会固定一个点,在他的宫里唱大戏,今日是“我临去秋波那一转,铁石人,情意牵”;明天叹“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今天大概是二殿下最正常的一天,他,终于记起来,他是个男人了!

“小哥,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精彩啊?”二皇子唱完戏,试探的问。

“是呀,是呀,你要出来看看吗?”傅里怂恿道。他过去是三皇子的伴读,但神奇的和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三皇子,这三个互相敌视的夺嫡大热门,都有些旧仇。所以,在师兄有琴师找到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七皇子。

“不行。”二皇子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走了,谁来孵蛋?!”

傅里嗤笑,给了一个大胆的提议:“二皇子妃?”

“呵。”墙的那面,也回了一句嗤笑。

然后,二皇子就拒绝再和傅里这个傻逼说话了。任凭傅里怎么撩拨,怎么问,厚墙的那头,都再没人吭气,让傅里一度以为二殿下已经换去别处抱窝了。

直至好一会儿后,二皇子妃代为请罪的声音,才幽幽随着落叶传来:“我家殿下的病,又加重了,还望傅大人能高抬贵手,不要再与他玩笑。”

比起随大皇子去了的大皇子妃,二皇子妃明显要更加倒霉,也更加坚强。

“你滚开,我娘说了,不让我和傻子玩!”二皇子的声音再起,高亢又激烈,但很快又再次没了声音。

傅里估摸着,二殿下这应该是被人直接堵着嘴,给抬了下去,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了。

有人说,二皇子这是装疯,为了躲过摄政王的清算。傅里也担心过,所以时不时的就会来试探。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过去那个再骄矜不过的二皇子,若真能为了活下去,就装成这幅样子,骗过了所有人,那他也是服气的。

闻罪出来的时候,正看到他的肱股之臣,像没骨头一样的倚在墙下。

琉璃的瓦片,如玉的公子,嘴里却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尾巴草,流氓一样的摇头晃脑。这要是让他当了一辈子正经人的爹看到,非要气吐血不可。

直至闻罪“咳”了一声之后,傅大人这才大变活人般,挺直了腰杆,端起了君子之风,变脸比川剧都快,让人甚至会误以为刚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而傅里已经上前,毕恭毕敬的给摄政王请了安,继续当起了合格的小弟。

“您心愿已成?”傅里是知道闻罪在找个什么恩人的,只是他也不知道那恩人究竟是谁。

“嗯。”闻罪点了点头,手再一次攥紧了已经碎成两半的宝珠,哪怕被棱角剐蹭出了痕迹,闻罪也依旧坚持摸着…

因为那里面刻着字。

宝珠里有字,这大概是连宝珠的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闻罪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此毫不知情。直至后来因缘际会,被大皇子当着他的面,砸了他的宝贝珠子,他才发现了这个秘密。并得到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字——戚。

如今,闻罪终于得到了另外一个关键字。

刚刚小戚氏问的时候,闻罪不是不想知道救命恩人,而是不需要了,他已经知道了,这回的珠子里,刻的是“斐”。

戚一斐的戚,戚一斐的斐。

再不知道这神秘的恩人是谁,那摄政王大概就要换个脑子了。

天和帝曾下令,戚一斐姐弟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是特制的,哪怕是寻常物件,也会带有他们鲜明的烙印。这十八子,自然也不例外。

闻罪第一次觉得,他爹下过的旨意里,也不是全都是傻逼的。

只知道一个“戚”的时候,闻罪还不敢胡思乱想,毕竟,哪有那么巧的事呢,戚一斐救了他一回又一回?还总是做好事不留名?

但偏偏就是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到底是谁?”傅里斗胆又问了一句。

闻罪挑眉:“傅狸奴,你今天胆子很大,话挺多啊。”

傅里的心跟着跳了一下,连摄政王称呼了他的小名,都没引起他太大的注意。因为他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拖住摄政王,给去看天和帝的戚一斐争取时间,生怕被摄政王发现反常的端倪。

幸好,闻罪现在心情好,没怎么太关心傅里,在打趣了一句后,就又叭叭嘚瑟了起来:“孤当然知道了,是二郎啊。”

“!!!”傅里内心的惊涛骇浪,都快要能够引起潮汐了。

还是那句话,戚一斐真的很胆大啊,在天和帝时期,也特么敢做这种事?不要命了吗?!之前掉洞里那次不算,那可以说是意外,但这种主观上的救,就很牛逼了,简直是公然和天和帝对着干了。

随之,另外一个担心,也浮上了傅里的心头,他怕摄政王觉得,戚一斐救他,却不告诉他,是因为惧怕天和帝。

虽然这个理由在傅里看来无可厚非,但从痛恨天和帝的摄政王的角度看去,就很容易把好事变成坏事了。

结果,不等傅里替好友想好解释,闻罪的恋爱脑已经先一步想好了,比傅里的滤镜还厚。

“二郎从小就是这样,为人善良,爱做好事,却不喜欢邀功。”闻罪故作“烦恼”道,“他这样老实,可不行啊,很容易被坏人欺负利用的。离了我,他可怎么办?”

醒醒!戚一斐不欺负别人就已经不错了,还被人欺负?

丁公公立刻插话,专业捧哏:“所以,是离不开的呀。”

闻罪这回再也克制不住,笑出了声。

傅里额头上的汗却更多了,没误会就好,但为什么他总感觉摄政王的这个思考走向,更要命了呢?!

最要命的还在后面,闻罪突发奇想:“让我们去告诉父皇这个好消息吧。”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到你爹!傅里在心里抱头,最怕什么,什么偏偏就来了。为了戚一斐,他只能豁出去了,“不、不好吧。”

“怎么?”闻罪也是真的心情好,要不然就要和傅里掰扯掰扯,他这一次两次的冒犯质疑,是不是不想好好干了。

“今天正值佳节,是个该开心的日子。”傅里只能尬解,一通胡说八道。

“孤很开心啊。”就是因为太开心了,才会想去和天和帝分享——你的吉星救了我,只这一句,说不定就能加把劲把天和帝给气死了。

丁公公也跟着帮腔:“陛下大概还没醒,去了没什么用呀。”

闻罪这个人吧,是真的很叛逆,一个傅里劝他还好说,加入了丁公公,他今天就非要去看看不可了,因为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这里面,那当然有事啊。

傅里已经在心里默默和他爹告别了,死就死吧,天要亡他,没的办法。

一路疾驰,一行人就去了无为殿…

结果,无为殿里,除了不知道怎么就醒过来的天和帝,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傅里和丁公公同时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然后,两人就默默看向了彼此,确认过眼神,是一起知道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他们几乎分分钟就决定了攻守同盟。傅里不知道丁公公是怎么知道,又为什么要帮忙,但这种时候,自然是战友越多越好。

摄政王表面上也没再追究,心下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这里面肯定不对,但到底怎么不对,他还需要再观察。

闻罪道:“你们先下去吧,孤有些话,想和父皇单独说。”

所有人就依言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到。

丁公公带着傅里,火速去了一边,低声交换情报。

两人齐声道:“殿下/阿斐呢?”

“你不知道?”他们又一起问。

好吧,看来戚一斐真的是吉星,幸运到家了,赶在闻罪找过来之前,他已经见完天和帝,然后先走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丁公公一边擦着汗,一边佝偻着腰道:“傅大人,算奴婢求您了,回去之后和殿下好好说说吧,这种事可不能再胡闹了。真真是要吓死个了人呀。”

“丁公公高义,我一定把话带到,并且替他保证,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傅里道谢。

丁公公这头,自然是张公公求来的。张公公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也不可能真就稀里糊涂的,彻底什么都不做了,他总要尽力上个保险。丁公公就是那个保险。

如果是其他事,丁公公未必会答应张公公,但涉及到戚一斐,丁公公还是很乐意卖个好的。

傅里也懂丁公公的意思,替戚一斐记下了这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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