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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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只要郡王爷好,杂家就别无所求了。”在丁公公眼里,戚一斐那就是该被高高供起来的大罗金仙,求哪路神佛庇佑,那都不如求戚一斐管用。

两人都觉得,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这事只要烂在肚子里,也就成了。

至于戚一斐离开后,到底去了哪里…

在中秋宴开始之前,傅里才好不容易在大殿上,看到了戚一斐。他和众位还活着的藩王世子们坐在一起,他们的爵位等级都差不多,席位挨的也近。只是戚一斐更得圣心,和过去的旧时光一样,他还是那个众星拱月的戚小郡王,走到哪里,都不会寂寞。

但过去的戚一斐,并不太会和这些人交际,如今的他却怎么看,怎么有点心神不宁,只能通过不断的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傅里很清楚,戚一斐是心情不好了,而且是很不好,疑似被最亲近的人伤了的那种不好。

于是,本来还想着上前的傅里,当下就决定收回脚。没看戚老爷子也没过去嘛,生怕自己去了,戚一斐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人就是这么奇怪,不看见信任的亲友还好,看见了就会瞬间变得脆弱。

而这个时候,可不是惹戚一斐哭的好时候。

说起藩王世子,这些人的存在,算是大启最奇葩的规定之一了——各地藩王,都要把世子送到京城,与皇子同吃同住,形同兄弟的长大。不送来的,没有资格成为藩王世子。

不仅如此,从开国以来,一直就有一条潜规则,若诸皇子不够格继承皇位,则藩王世子自动就拥有了继承权。

这样养蛊一样的培养继承人的方式,在大启已经延续了两百来年,还没乱套,真是个奇迹。

忙于修道成仙的天和帝,真正的子嗣并不多,一共就十个孩子,七子三女,若他们都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能力,那么藩王世子就要翻身了。而有琴师怀疑的,有关于到底是谁利用了二公主的方向之一,就是这些藩王世子。

“欸,你们知道嘛,”世子中,有个玩心重、爱八卦的起了头,“就徽王世子的事。”

“什么?”戚一斐强打起精神,收敛了心不在焉,专心直至的关注起了八卦,“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啊呀,你去年正好不在京中,你听我说…”

就在去年八月十五的这一天,徽王世子在王府的高台上赏月,忽见一仙鹤,从圆月上由远及近的飞下,仙鹤背上还驮了个仙风道骨的道士。

道士说,广寒宫年久颓敝,需要重新修葺。但万事俱备,却独独欠了一根大梁。希望徽王世子能慷慨解囊,出资修这么一根用金银堆砌的柱子。事成之后,他们会把世子的名讳,刻在广寒宫门口的“重修广寒宫捐资修葺功德碑”上。

这故事一听,就是假的。不是徽王世子为了讨好当时还掌权的迷信天和帝,就是徽王世子被人骗了。

怎么骗的不得而知,但绝无可能是真的。

“你们猜怎么着?”讲话的世子还在故作神秘,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他也有点动摇了,被这个传言,“今年真的有人来取柱子了!”

这世子是专门去徽王世子那里关注完了事情的始末,才来参加宴会的。

徽王世子并不在宫宴的邀请之列,他很不得闻罪喜欢。

“真的真的,我看的真真的,从天上飞下来,取走了金银!把徽王世子给吓的啊,毕竟你们也懂得,”八卦的世子,压低了声音,隐晦的暗示,“这玩意已经不能信啦。”

戚一斐跟着一起点头,不过他懂的是,确定了,不是徽王世子造假,而是他真的太蠢,交了一回智商税。

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吉时就到了,唱礼官来报:“殿下到——!”

所有大臣离席,按照之前就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礼仪,整齐列队,然后毫无挑剔的跪了下去,几经叩首,山呼千岁。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有人入座了。

唱礼官便再报:

“平身——!”

戚一斐深吸一口气,这才随着人群缓缓抬起了头,看到了早已经坐在龙椅之上,正忐忑等着与他对视的闻。摄政王。罪。

闻罪穿的是冕服,再正式不过,玄表朱里,前圆后方,头戴的是九旒冕冠,玉衡金簪,垂青纩耳,选择的是亲王级。根据大启的规定,亲王的冕服,俱如东宫,第冕旒用五采,已是所有皇亲国戚里的最高级别。

但是,这服饰里却没有一处逾制,用了皇帝才能用的东西。哪怕闻罪从实际角度来讲,早已经是天子了。

摄政王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一双狭长凤目,却难掩紧张与期待。

期待的是一切终于水落石出,他与戚一斐之间再无秘密,他们也许可以更进一步;紧张的是,戚一斐在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事实上,闻罪对此是不太抱期望的,只求戚一斐不要太生气就好。

戚一斐站在原地,仿佛与闻罪隔着千山万水。

在头戴官帽的攒动人群里,戚一斐一点一点的扬起了唇,给了闻罪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容。好像在说,哇,原来你是摄政王啊,好厉害!

一扫阴霾!

闻罪一直在袖子里紧握的手,终于慢慢放开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这可比他预期的好多了。

不对,是戚一斐比好,还要好!

戚一斐看着只因为自己笑了,就跟着也笑起来的闻罪,心莫名就漏跳了一拍。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在戚一斐看来,这位七皇子就个是小天使,货真价实的那种,带着一种略显可爱的赤诚。

宴会开始,重臣列坐。戚一斐的席位离闻罪很近,这到底符合不符合规定,不好说,但反正摄政王觉得很开心就对了。

要是能坐到身边就更好了,不过没关系,以后肯定会的!

一般来说,吃喝开始前,要先祭月。由皇室中,身份地位较高的女性来完成。天和帝时期,主祭人永远都只可能是战北郡主戚一依,如今郡主远嫁西北,三位公主及太妃们又都不得闻罪欢心,最终就…省略了这个步骤。

闻罪简直要回到过去,感谢自己当初的英明了,因为他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只想赶紧开始宴会,这样自己才好有理由离席,去私下里和戚一斐聊聊,看看戚一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就在闻罪忍耐不住,把戚一斐招到了近前,他之前教戚一斐的那些单独觐见的礼仪,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就在戚一斐马上就要走到时,有都人神色慌张的来报:“陛、陛下…驾崩了。”

戚一斐的身形一晃,全场哗然。

相声里说的好,皇帝死,叫崩;士大夫死,叫不禄;只有普通人死了,才叫死。而对头死了,那叫欧耶。

若不是考虑到戚一斐还在场,闻罪真的就要笑出声了。

他不会亲自动手弑父,但他也不会因为天和帝的死而难过,他只会开心,恨不能昭告天下,那老东西终于死了!

直至戚一斐担忧的眼神看过来,闻罪才想起来,他还有个病弱的人设。赶忙抬袖,低头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仿佛他突然就和他爹有了什么父子之情,受不住这般大的打击,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在一群人跪下请摄政王保重身体的时候,只有戚一斐格外的大胆,反而往前蹭了几步,用眼神询问闻罪,要不要扶一下?

那必然、当然、肯定是需要的啊!

本来丁公公都已经迈出去步子,伸出去手了,这种时候自然要直接退回来,假装自己只是打了个哈欠的,他并没有看到摄政王需要什么,嗯!但他不仅没有因为这个怠慢的举动,而被闻罪怪罪,反而很是得了闻罪的欢心。

闻罪朝着戚一斐伸出了手,戚一斐就主动扶了上去,十分之默契。

当他们两个终于挨在一起的刹那,他们就同时感觉到了一阵过电般的酥麻,这才是他们正常的相处模式嘛,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说好的啊,你要一直挨着我。”闻罪在戚一斐耳边小声道,“不能说话不算话。”

戚一斐红了耳朵,小声却足够坚定:“算。”

☆、第33章 放弃努力的三十三天:

在去无为殿的路上, 摄政王强硬的拉着戚一斐,一同坐到了玉辇上。

“会被人看到。”戚一斐小声提醒,皇宫和朝天宫可不一样。

“看不到。”虽然闻罪更想说的是,看到又怎么样, 但他还是自我感觉要体谅戚一斐的羞涩, 毕竟在大臣里,还有戚一斐的祖父。这种没见家长之前, 就暴露什么的,确实不好。于是,玉辇加快了速度, 很快就甩开了后面跟上的大臣们。

负责给大臣们领路的,是丁公公的徒弟,他也深谙自家师父情商,直接就带着大臣们, 特意绕起了远路。

哪怕知道这路不对, 大臣们也只能闭嘴。

傅里虽然也跟着沉默了, 但内心戏却很足, 摄政王这什么意思?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大臣则在想着, 在先帝的死上, 摄政王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赶去处理?他们是不是应该走的再慢点,回避一下?

嗯, 从今天开始, 摄政王的可怕传说, 大概又要加上一个了。

“没人了。”彻底甩开了之后, 闻罪这样对戚一斐道。渴望夸奖的表情,已经十分明显了。若再给他加一条尾巴,大概就已经甩起来了。

戚一斐只能抬手,怀揣着试探一下的小心思,拍了拍摄政王的…肩:“做的好。”

摄政王回的却是:“这回怎么不拍头了?”

戚一斐之前没少借着假装不知道闻罪是摄政王,干出一些类似于拍头捏脸的出格事,闻罪也已经纵容的习以为常了。

“…可以吗?!”戚一斐屏息凝神,胆子还是那么大。

“是你,就什么都可以。”闻罪基本已经快要明说了,因为他觉得阻碍他和戚一斐在一起的最后一道障碍——天和帝,终于没了。说完,闻罪为了证明自己,直接就取下了头冠,散开了黑发,像猫一样还往前拱了拱,只为戚一斐的手感能好一点。

戚一斐难受了快一晚上的心情,终于美丽了起来,一边吸着摄政王,一边笑了起来,觉得再没有比闻罪更可爱的人。

“你看上去,好像,并不算特别伤心?”闻罪小心翼翼,问出了一个他其实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不也不是很伤心吗?”戚一斐回避道,“我很伤心啊。”闻罪立刻假装羸弱道。双手抚着胸口,假意咳嗽了起来,可惜,咳了半天,也没什么都没咳出来。唉,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再不是那个想吐血,就分分钟能吐出来的他了。

“那我也很伤心啊。”戚一斐不服输。

“你明知道我和他的历史的。”闻罪服软,“我没笑出来,就已经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了。”

虽然闻罪确实挺想笑的就是了。

“我下午的时候,其实去见看了他。”戚一斐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和闻罪坦诚。虽然闻罪应该没有发现,但如果他不说,这就是个隐形□□,指不定哪天会爆发。戚一斐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太久,只不过他一开始的打算是,等后面再说的。但现在天和帝突然死了,再不说,以后就更难说了。

闻罪握着戚一斐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低头专心致志的仿佛想要摸出个花来,好一会儿后才道:“我知道。”

“!!!”戚一斐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闻罪,又确认似的问了一遍,“你、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到底都有谁帮了你,但谁为你打掩护,还是很明显的。”闻罪撇撇嘴,他能从一无所有,逆袭到如今的坐拥天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吗?其中帮助他最大的,就是一双看破人心的眼睛。

“他们是被我逼的。”戚一斐赶忙解释,不想连累别人,让他们为自己的任性买单。

“我知道,我知道。”闻罪赶忙安抚,给了戚一斐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并没有怪罪谁的意思,甚至觉得他们是替不想做这事的我,帮了你,我是很感激的。你早就想见他,你确实该见他,也幸好…你见了他。”

若让戚一斐连天和帝的最后一面,都因为他,而没有见到,那闻罪真的不敢想他和戚一斐,未来会是怎么样一个发展。这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永远拔除不了。

“幸好…吗?”戚一斐低声,他却并不这么觉得了,他宁可自己没有见到天和帝。

至少这样的话,在他心里,天和帝就永远是个会把他抗在肩上,带他疯跑在廊下的慈祥长辈了。

戚一斐去见天和帝的时候,天和帝其实就已经快要不行了,具体的表现为,戚一斐是直接和天和帝的魂魄,通过生死簿对的话。魂魄不受中风的身体影响,能说会道。但身体又并没有真的死去,所以不需要闻罪,戚一斐就可以看到。

“他觉得我,恶心。”

戚一斐以为自己和别人说出这些,会很难的,但莫名的,在对上了闻罪关心的眼神后,他发现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闻罪是他的铠甲,也是他的巧克力,会保护他不受伤害,也会让他甜到心里。

“他说我,背叛了他。”

“还说我,不知羞耻。”

反正就是什么难听,就说了什么。天和帝把这些天,从闻罪身上受到的委屈,都一股脑的发泄到了戚一斐身上。而戚一斐被骂懵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吧,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这么任由天和帝骂他。

“最后他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这也就是戚一斐那么早离开无为殿的原因,他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见天和帝,天和帝却不想见他。

戚一斐承受不住,很懦弱的,转身就跑了。

在天和帝死后的现在,唯一让戚一斐庆幸的便是,哪怕在最后一刻,他也谨记覆水难收的道理,并没有对天和帝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否则,他此时此刻真的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了。

明明戚一斐没有哭,也没有说什么自己受伤的话。

但闻罪还是心疼,一把就抱住了戚一斐,他在替戚一斐难受。被以为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冷不丁的说出这样的话,会是怎么样一个感觉,不经历过,是真的很难想象的。那种痛苦,比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更加伤人。

“想哭,就哭出来。”

戚一斐却摇了摇头:“我竟然觉得,这确实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太震惊。”

说戚一斐没有被这话伤到,那肯定是假的。但戚一斐更多的还是不解,为什么曾经那么喜欢他的人,会在将死之前伤他这么深。人人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但是如今看来,这话也是有例外的。

“我帮你一起骂他啊?”闻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祭出大招,“真的,在花式骂他这方面,我还很有自信的。”

特专业。

戚一斐本来都快要哭了,却又被这样的闻罪给逗笑了。

但不等戚一斐开口,闻罪又道:“算了,还是不骂了,你肯定不会想的。哪怕他最后对你说了再多难听的话,但你也肯定是不会想要那么说一个死人的。因为这就是你啊。”

这就是,闻罪默默关注了这么多年的戚一斐。

戚一斐看着闻罪,突然值了,因为这么一件事,而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比他更了解他自己。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的,但闻罪却总能想到最让他舒服的地方。

“你怎么这么好啊。”戚一斐情不自禁,心跳如雷。再好下去,我就要控住不住自己,对你做些变态的事情了!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闻罪低头,看着怀里的戚一斐。

明明前面戚一斐都不打算哭的,只这一句,就突兀的让他泪如雨下。嚎啕大哭什么的,真的太丢人了。

但看着闻罪因为他哭,而紧张万分、手忙脚乱的样子,戚一斐就更想哭了。

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而既然已经哭了,戚一斐也就无所谓丢人不丢人了,一股脑的都和闻罪说了出来。

戚一斐更多的,真的不气天和帝对他骤然转变的态度,而是气自己,明明被天和帝这么说了,他都没办法做到去恨天和帝。还怀揣着莫名其妙的期待,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期待挺神经病的。

闻罪搂着戚一斐,拍抚着他的背,在他的耳边长叹了一口气,终还是决定说出另外一个秘密。

“你没信错人,”虽然闻罪其实一点都不想把这些告诉戚一斐,但比起不想让戚一斐继续觉得他爹很好,他更不想让戚一斐觉得世界观崩塌,“他那么骂你,大概只是希望你恨他,这样才好讨好于我。”

“你别安慰我。”

“我没安慰你,我有证据的,在你离开后,我也去见了他。”

准确的说,闻罪的证据,并不是他和天和帝说了什么,而是天和帝其实是自杀的。早在来大殿参加宴会之前,闻罪就知道天和帝没救了,特意让都人当着那么多人来报,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特和天和帝的死无关。

他之前都那么折磨他这个亲爹了,天和帝却从没有想过一次,要自杀。

但是,在见了戚一斐一面之后,他就自杀了,为什么?只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再拖累戚一斐了。

戚一斐得冒多大的险来见天和帝,天和帝自己不可能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但正是因为知道戚一斐付出的太大,甚至以后还有可能会因为这一次成功,而再来几次,那就真的太得不偿失了。

为绝后患,也是因为心意已满,天和帝就自杀了。

这方面,闻罪倒也没有防范过,甚至他有点早就想鼓励天和帝自杀了,就像当年天和帝一直在暗中对他期待的那样。

不过一报还一报。

至于中风的天和帝,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说这么多话,闻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见到的天和帝,是已经能够重新说话,甚至朝着他砸了一个茶杯的。

这种回光返照,本身就透着一种不科学。

闻罪在意识到天和帝要死了之后,才特意遣散了众人,只有自己陪着。只是他对天和帝进行的最后的报复,让天和帝死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孤苦伶仃,除了他这个最不喜欢看见的儿子,天和帝再没有其他人了。

说来有点好笑,那样的陪伴,反而是天和帝和闻罪最想是父子的时候。

他们做了难得不带任何恨意的道别,当然,他们也说什么好话就对了。他们也没有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因为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只是当一切争端走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平静了。

“朕要走了。”

“哦。”

“你和戚家的那对龙凤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哦,”

“朕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彼此彼此。”

闻罪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的亲爹,他很想提醒天和帝,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后妃,不是太监,而是最恨你的我。

天和帝越是表现的对戚一斐不屑一顾,反而越是暴露了自己的紧张。

他若真的厌恶了戚一斐,这种时候,就应该直接告诉闻罪,戚一斐来看过他,戚一斐多他有多好,进而来刺激闻罪,让闻罪去报复戚一斐。

但是,天和帝没有。

闻罪在想通这一层后,都快要笑出来了,他真的从未想过,他爹竟然有天也会对谁拥有这样人性化的一面。他对戚一斐的好,不再是他对大女儿那种自以为是的好,而是真的会从戚一斐的实际情况,去考虑的好。

他希望闻罪知道他对戚一斐的厌恶,好让闻罪不要迁怒于戚一斐。

闻罪最想对天和帝说的就是,原来,你还有心啊。

原来,你也不是不懂如何对人好,只是以前懒得去考虑罢了。

这种认知,换任何一个天和帝的孩子,大概都得疯。但闻罪却反而莫名的爽了,因为大家都是一样的。不管明面上被天和帝宠爱着的、厌恶着的,其实对于天和帝来说,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谁会让他走心。

至于戚家的龙凤胎,也是一点点积攒起来,从最开始的关注,到后面的深陷,到如今真的煞有介事的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亲爹。

人性有时候真的很复杂,复杂到了就像是黑色幽默。

闻罪本来不想把这些告诉戚一斐的,因为他可是个自私的大反派啊,他宁可戚一斐真的以为天和帝不是个什么好人,和他一起憎恨。

但,当听到戚一斐那么剖析自己后,闻罪却反而不这么觉得了。

他不希望戚一斐失去心中的某些东西。

那东西很玄妙,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坚强。闻罪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但他希望戚一斐能够一直拥有。

天和帝大概也是一样的。

到最后,戚一斐才发现,他自认为他与天和帝完全不同,这是不对的,他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戚一斐。

“别对人性失望,哪怕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好消息,但别对它失望。”闻罪低声耳语。

人不可能始终是个圣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个坏人。

戚一斐怔怔的看着闻罪:“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大概,我偶尔,也会想要当个好人吧。”闻罪也说不上来自己的想法,有可能只是又一次的抽风,但他不后悔就对了。

“别误会,我还是恨他恨到了骨子里,我不会改变。但我也不希望,你改变。”

天和帝唯一的善,都给了戚一斐与戚一依,那么,哪怕全世界都恨着他都没有关系,只要龙凤胎还觉得他是个好人,就足够了。

闻罪在想到这点的,突然就茅塞顿开,明白了自己。

他不是对他的生父突然有了什么见鬼的血浓于水,他想要的不过是由己度人,他紧紧的搂着戚一斐,想要从对方的身上汲取活下去的温度。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他只喜欢戚一斐,只想对戚一斐好。所以,只要戚一斐能一直对他好,就无所谓了。

我会对你世界第一好。

所以,你要对我世界第一好。

戚一斐哭完后,终于爽了,等排掉了脑子里进的水,他也就想清楚了一个问题:“你是故意为了安慰我,才说的那些话的吧?”

“怎么讲?”闻罪正襟危坐,面不改色,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承认了,还是否认了。

严格意义上讲,戚一斐其实不算特别了解天和帝,说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他对别人确实挺坏的,好比对闻罪这个嫡子;但他也很念旧,他对那些一直伺候着他的太监就特别好,好比尚膳监的张公公,明知道张公公经常偷偷用食物接济人,天和帝也没有生气过。

但戚一斐已经算是比较了解闻罪的,那么讨厌天和帝的闻罪,如果真的发现了天和帝还心存着哪怕一点善意,大概也不会去费心听,费心揣摩的吧。

这么一大堆的心理活动,最终被戚一斐浓缩成了一句:“一个直觉。”

闻罪勾起一边的唇角,眼里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也没有说戚一斐的直觉是对是错。他只是抬起手,点在了戚一斐的胸膛,那里心脏正在热烈的跳动着,并且好像因为他的靠近,而更加剧烈了起来。

“你想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换言之,你想它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

戚一斐低头,看着戳在自己胸前的单指,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抬头对闻罪说:“果然,我还是希望那是真的。”

哪怕只是闻罪编来骗他的,也没有关系。

“那它就是真的。”闻罪倾身上前,再一次抱住了戚一斐,在月光下,情不自禁的低头,吻在了戚一斐的额上。不带太多情-欲,更像是一种安慰,一个承诺。

只要你想,从此你的世界里,就只会拥有一片光明。

这一刻,戚一斐的寿命,突兀的,整整涨了一年。

“!!!”戚一斐真的是掌握不住生死簿的规律,他只剩下了惊喜。

漫长的无为殿,好像始终走不到。丁公公在外面吭哧吭哧的指挥着辇车,绕了一圈又一圈。只要摄政王想,无为殿可以一直不到。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闻罪终于想明白了,戚一斐的态度,觉无可能是今天才知道他是摄政王。

“发现没多久。”戚一斐也大方承认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那现在我们说开了,我瞒了你,你也瞒了我,我们两相抵消了?”闻罪试探着又问。

“我看行。”戚一斐点点头同意了。

“很好,那我们来算一算别的吧。”闻罪加深了眼里的笑意,像极了一只狐狸。

戚一斐被这个猝不及防,打的有点懵。然后,莫名想起了昨天,他才和闻罪说过,要抓住对方的把柄。不会这么现学现用,举一反三吧?还特么进化了!简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闻罪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两串白玉十八子,以及四半宝珠,两半的年头已经很久了,还有两半新一些。闻罪小心翼翼的拿了出来,却特别小气,只许戚一斐看,不让他拿走,也不让他碰,仿佛生怕戚一斐拿走了就不会还回来。

“眼熟吗?”闻罪问。

戚一斐想说不眼熟都是不可能的,这十八子是特制的,当年一位已经圆寂了的高僧开光加持过后,特意送给了戚一斐姐弟。缀下来的宝珠,反倒是后来才加上去的,里面刻了龙凤胎各自的名字。

戚老爷子怕龙凤胎年幼,弄丢了会保佑他们的十八子,便又各仿制了两串。也就是,龙凤胎每人都有三串,一串上一个宝珠,合起来就是各自的名字。

只有缀着“斐”和“依”字样宝珠的十八子,才是高僧所赠的那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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