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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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戚一斐狞笑一声,就开始了旷日持久的琢磨,该怎么让闻罪尝到苦头。

***

与此同时,远在江左的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正在遭遇人生中的一些挫折与磨砺。

这事还要从周指挥使不辞辛苦,从雍畿前往南方,去调查戚老爷子还没出仕前的,一桩陈年旧案说起。

戚老爷子的老家,就在江左。

江左是南方重镇,山清水秀,鱼米之乡,素有“人间天堂”的美称。大概真的是因为人杰地灵,江左在历史上出过不少有名的才子,也是每届科举考试最受关注的考场之一。戚望京就生于此,长于斯。

不过,戚望京的家,准确的说并不是江左城,而是江左郊外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

左戚村。

村庄在戚望京幼年,就已经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村里上下几百口,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但由于当时的官府怠政、懒政,到最后连为什么灭口都没有查出。

在古代,车马很远,书信很慢,消息难以流通。哪怕是绝了一整个村子的户,这样惨绝人寰的惊天大案,也只是在江左一带引起了片刻的水花,在全国并没有任何本该有的重视。江左的人人自危,也只是一时,随着再没有事情发生,大家就都将其忘在了脑后。

戚望京作为村庄仅有的几个遗孤,因年幼而躲过一劫。

周指挥使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左戚村的旧址,建立在一座山谷的湖泊旁,碧波荡漾,远离尘嚣。

那是曾经。

如今的左戚村,是鬼名远扬的凶恶之地。残垣断壁,破败荒凉,数十年前的大火焦黑,就像是生生在一副上好的水彩上泼了漆黑的墨,生硬又突兀。只远远的站在山头上往下看,都能感受到一种侵入骨子的冷。

一阵阴风而过,仿佛还能听到当年的怨魂不散,发出凄厉的鬼哭狼吼。

周指挥也是花了大价钱,又借以锦衣卫的恶名,才找来了隔壁村子的村民引路。那村民已经是他们村里胆子最大的了,见钱眼开不要命,但如今却被吓的两股颤颤。

“回、回大人,”村民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头滑动,“前面就是左戚村了,很邪门。”

这村民说什么,都打死不愿意再上前了。据说这里每年都要死人,生祭厉鬼,还有人看到幽兰的鬼火在夜间若隐若现,普通人轻易是不敢靠近的。

早些年,还有人想把左戚村推平了,在旧址上重建新村,但连连出现怪事,意外频发,谣言四起,就再没有人打过这里的主意。莫名就荒了下来,成了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抛尸地、乱葬岗。奇怪的传闻越来越多了,形成了恶性循环。

周指挥使不信邪,带队下到了山谷里,去仔细翻找了一通,他们倒是没有因此被恶鬼缠上,却也什么都没找到,只能无功而返。

“左戚村的遗孤,当年都安顿在了哪里?”周指挥使问村民。

“右戚村。”

一左一右,两个村,地理位置上其实并不挨着,只是两村的大部分村民都姓戚,沾亲带故,祖上有故,是个庞大的氏族。

而在雍畿当年有名的第一美人戚贵妃,就采选于右戚村,也名小戚村。

大启这种妃子大多都选于民间的做法,有利有弊,但对于民间来说,那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唯一希望。很多村子都以能出个入宫的美人为荣,小戚村也不例外。

从左戚村翻过两座山,才能到达离城更加偏远的小戚村。

左戚村毁于一旦后,还活着的人很少,都是孩子,就被一衣带水的小戚村收养了。戚老爷子出来当官时的年纪很小,那时戚贵妃还没出生,但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因为小戚村而产生了纽带。两人最初在政治上一拍即合,就是因为戚贵妃从小戚村带出来的一件信物。

而这个信物,如今就在周指挥使的手上。已经给闻罪看过了,东西十分的莫名其妙,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

周指挥使就这样,连夜追查线索,追去了小戚村。

到达小戚村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幸好村民热情,又有里正作保,周大人一行人总算还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风餐露宿。

但村民家,毕竟地方有限,一家能够接待的人数也有区别,锦衣卫们就分别一到两个的,分流住到了不同的人家,也能顺便套套近乎,打听一下情况。

周指挥使和他的两个副手,则一起住到了里正家。

里正家的后面,就是戚氏宗族的祠堂。祠堂里供奉着所有的先人牌位,以及对整个宗族有恩又出力颇多的人,其中就有最“出息”的首辅戚望京,戚贵妃,以戚一斐姐弟。

他们早已成为传说,被所有族人憧憬。如今村子里到处都挂着白幡,就是在为贵妃守灵。

老皇帝去世的消息传来后,村子里的白色就又加重了一分。

周指挥使远从京城而来,这样大的官,这样大的威名,里正本应该很害怕的,却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不少有关于京中首辅和小郡王、小郡主的事。

“首辅大人身子硬朗,郡王殿下颇得圣心,郡主婚姻幸福。”周指挥使一向冷脸,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哪怕他,还要继续问的,只能生硬的介绍了起来。想了想,又替戚一斐说了句,“本官离京之前,郡王殿下还托本官捎来了纹银些许,慰藉家乡。”

这银子肯定不是戚一斐给的,但周指挥使觉得,只要他把事情办好了,会有人给他报销的。

虽然远在江左,但周指挥使对京中的动向,也是把握的很精准的,至少闻罪眼前的红人是谁,他是很清楚的。

“小郡王就是心善啊。”里正笑起了一脸褶子,“但银子已经够使啦,年年都有人从京中送来银两,太多了,怪不好意思的。”

戚老爷子和戚贵妃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资助家乡。

周指挥使就借机问了起来,有关于戚望京和戚贵妃当年的一些事情。装作只是寻常聊天,也说了是例行的调查。

里正很明白锦衣卫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怎么样,一直在推说,他年纪比戚阁老小,其实并不知道什么。他这也算是实话,他出来读书时,戚老爷子早已经高中状元,去做大官了。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交集。

但周指挥使并不灰心,终还是打听到了里正的爷爷身上。

是的,里正的爷爷还活着,是有名的十全老人,已年过古稀,还顽强的活着。就是耳朵聋了,眼睛花了,每天几乎都只在屋子里躺着,喝一碗粥就能饱腹。

和这位老爷子说话,需要吼的很大声,老爷子还不会说官话。

差点折磨死周指挥使。

好不容易才找来了愿意帮忙翻译,能够沟通的人。

“望京?我知道望京啊,他和二狗关系最好了,”人老了,总是爱回忆过去,不见得能记得自己昨晚吃了什么,但对当年的一桩桩一件件,却反而异常清晰,“他们经常爱去那个沟子里玩,我就跟他们说,不能去啊,不能去,危险嘞。那里有水鬼,在找替死鬼,河神爷爷也救不了。”

这些话都是需要人翻译的,老爷子一口地道的小众家乡话,常人根本听不懂。

周大人没有打断老人的话,但也没有怎么用心去听就是了,毕竟他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不感兴趣,他关注的还是戚望京家里的往事。

翻译的人对着老爷子的耳朵喊了一句:“家里!”

结果,驴唇不对马嘴,老爷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就继续了:“什么?狗子?对对对,望京和狗子关系最好了。”老爷子说话还特别爱反复,“那个时候望京还不叫望京,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他小名叫什么可不能说,要生气的呀。不过村里人嘛,讲究个贱名好养活,哈哈,他最好的兄弟就叫二狗,严二狗。”

周大人无语了,他对首辅的小名是什么,真没兴趣。只能指挥翻译的人:“问他,记不记得戚望京以前村里的事情。”

翻译的人,大吼了一句:“以前!”

“什么?学习?嗯,望京当年学习是不好,唉,还是二狗聪明,连先生都不如他。可惜了,二狗却是罪奴之后,不能当官的呀,考不了状元。”

周指挥使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严二狗,到底是何人?”周大人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就在这时,江左的父母官,突然赶到了。

“周大人。”来人已是不惑之年,风度翩翩,成熟儒雅,笑着上前行礼,却正正好打断了周指挥使和老人继续交流。

“这位大人是…”

“鄙人姓苏,江左的父母官,区区不才,不算出名,让大人见笑了。”

周指挥使却心头一跳,戚小郡王的生母娘家,正是姓苏。

***

戚一斐真的想了很多花样,保证每一种都让闻罪这个陛下丢人丢到家!但是想到最后,戚一斐看了眼自己的寿命…他是那种为了活命,就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吗?

事实证明,他是。

想活下去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驱使着戚一斐对着闻罪道:“你现在想,希望我能长命百岁,要特别特别认真的那种!”

“嗯?”闻罪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真的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学彩衣娱亲,出丑博戚一斐一笑,没想到戚一斐琢磨了半晌,却只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怎么能在很可爱啊!不管是戚一斐根本想不出什么整人的招数,还是戚一斐是在心疼他,都可爱到让闻罪觉得他今天大概要兴奋的睡不着觉了啊。

戚一斐抬手,用单手指,戳了戳闻罪的肩膀:“喂!”

“不用游戏,我也会这么想的。”闻罪道。

“不不不,你要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很认真的想。”吻是不敢吻了,就冲闻罪刚刚那种恨不能把他吞拆入腹的狠劲儿,戚一斐现在连拉着对方的手,都有点心脏乱跳。这一定是怕的,没错了!

闻罪一脸莫名,但还是开心的接过了戚一斐的手,闭眼,很认真的想,希望戚一斐能够长命百岁,一生顺遂,与我在一起。

奇迹就这样发生了。

戚一斐眼睁睁的看着寿命倒计时,又增加了,比以往增长的速度都要快。

又是一轮游戏,等闻罪再次抽到“吾行”后,戚一斐按耐不住的又一次让他试验:“这回还是这么想,但不拉我的手。”

闻罪更加莫名了,但还是照做了,很是虔诚。

寿命依旧在涨,但很显然的,闻罪这种略显刻意的去想,并没有之前那种发自真心、无意识的感情流露要给力。寿命增长,也就比他们俩挨着要快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虽然进步很小,但戚一斐还是很开心。他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还能发现更多的规律。

一直到游戏结束,闻罪攒了满肚子的困惑,但他也遵守承诺,一直没有问戚一斐到底为什么。他只是找来了暗卫作弊。

“二郎最近在读什么话本?”

戚一斐在宫里很闲,闻罪忙的时候,他就经常抱着丁公公找来的话本打发时间。

其中有个话本脑洞很大,说的是个书生可以心想事成。

闻罪觉得他找到了戚一斐行为古怪的原因,哭笑不得后下令,以后给戚一斐的话本要经过筛选,不要什么都给他。

哦,当然,最好能加两本断袖的。

丁公公:“…”

☆、第37章 放弃努力的三十七天:

当周指挥使定期的汇报传回京后, 闻罪还没浏览到密报奏折的后面,只看到“苏姓中年官员”的字样,就已经在第一时间, 知道了这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戚一斐的小舅, 教过诸皇子读书的苏才子。

这位苏小舅,可并不真是他口中所说的, 什么籍籍无名这辈。他现在是江左的四品知府,当年是名满京城的苏大才子。单名“林”, 字“林鹄”,用他自己的玩笑话来说, 这名字就是取义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比别人都是科举取士, 他偏偏走的是捐官。

嗯,天和帝时期的乱政特别多,捐官就是其中之一。

戚一斐的外家, 据说是广州府有名的巨富, 主要经营海外生意,全家的男丁都常年漂泊在海外,来往于世界各地。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个极其排外的家族式商行,经营模式就一条——只用自己人。

苏林还和戚一斐打趣过, 连他们家战斗力惊人的大白鹅, 那都是自产自销。

大概是碍于商贾之子不得科举的古训, 苏林入朝后, 一直对自己的身世三缄其口。但其实,大启早在一百来年前,就已经不怎么管这种事情了。甚至随着海外商业的蓬勃发展,商人为大启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都是真金白银的,朝廷有病了才会把这些人往外推。

不让商人之子科举的,准确的说,只在太-祖那开头的几代,这还是因为太-祖个人的喜恶,他对商人有很大的偏见。

大启发展至今,早就没这种规矩了,甚至很鼓励商人让儿子科举。

但也许苏林就是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大家也只是模糊的知道他爹很有钱,有钱到嫁女入京那一年,差点让人误以为他这是在借机,明着给当朝首辅行贿。

戚夫人带过来的,那真是十里红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还有大量很多人见都没见过的舶来品。曾有人妄言,这大概是连公主出嫁,都不见得会有的排场。

也因此,戚夫当年在在京城,很是带起了一阵海外风,人人以学她的穿衣打扮为傲。

因为那就代表了最是流行的东西。

一直到后来戚夫人去世,仍有人不忘她与丈夫神仙眷侣出游的样子,惊艳了整个旧时光。

而这些嫁妆,在戚夫人去后,就都被戚老爷子封存了起来,放在库房里,分文未动。后来又加了些,被戚一斐当做他阿姊的嫁妆,全部送到了西北。就这,戚一斐还嫌不够。虽然戚一斐当时还没有现代的记忆,印象里却总觉得,父母的遗产该不分男女,姐弟平分。但周围的人都说,他未来是要继承全部的顶梁柱,没辙之下,他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找补。

戚一依却死活不愿意答应,把母亲所有的嫁妆都带走,更不用说还添了其他那么多。不过最终,在戚一斐的坚持,他只留了母亲嫁妆中的一样,作为纪念。

说回苏家。

作为广州富商,苏家按理来说,应该是很有名的才对,但却不然。至今都没有人准确的知道,广州府的哪个商贾之家,是戚小郡王和小郡主的外家。

甚至连戚一斐姐弟,都对自己的外祖家知道的不深,除了小舅,他们与那边几乎没有来往。

只听小舅说,他们有兄弟姐妹四人,三个哥哥,一个妹妹,苏小舅是男孩里最小的。

因家人常年在大海上,消息不易传达,当年戚一斐的娘去世时,也只有苏林这一个哥哥在身旁。反倒是戚一斐他爹早早病逝的时候,大舅、二舅乃至外祖都不远万里的赶到,来了个整整齐齐。

戚一斐和他阿姊当时还小,对外家已经全无印象了。

再后来两家就没了联系,戚一依成婚匆忙,更是来不及通知,连苏林都一样。他当时正在外地当父母官,接到外甥女要远嫁司徒家的信时,戚一斐已经跨马送他姐去西北了。后来他们在路上,又收到了一封小舅的信。他最终还是回了京,哪怕明知道见不到戚一依了,也回来了。

外祖和大舅、二舅还是联系不上,据说是又一次出海了,这次出的比较远,大概要好几年后才能回来。

明明是这样生疏的关系,但戚一斐却对外祖家印象很好。

一是因为小舅苏林,二就是因为戚老爷子总是提起,仿佛生怕戚一斐姐弟忘记。这两年戚老爷子都算是说的少了,前些年,他们还小的时候,每每拿到什么东西,戚老爷子都要念上一句:“这可是你们外祖特意给你们淘换来的,他爱重你们如珍宝,你们也要记得孝顺他。”

戚一斐似懂非懂,但却对外祖印象极好,因为这是个会给他带来各种好吃好玩的大好人,还不会唠叨他。

苏林是进入官场后,才有了些才子的名声,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总说是靠同行衬托,为人十分低调,和他家族一样,低调的有些过了头。当年因为戚一斐,苏林得以进入勤为径书斋教书,给诸皇子打基础。因外形俊朗,谈吐幽默,颇得天和帝的青睐,眼看着就要混出头了,他却自请外调,离开了政治中心。

这一走,苏林就再没有回来。

闻罪对戚一斐的家事可以说是了若指掌,苏林出现的这么巧合,就绝无可能是真的巧合。周大人也在信的后面,道破了苏林的真身。

周大人在来信中,直接就表达了对戚老爷子身份的怀疑。“戚望京”是后来改过的名字,而原来那个姓戚的孩子,本身并不爱读书…是什么能让人在一夕间性格大变?还是变得特别聪明,直接可以考上状元?中间甚至没有经过多少苦读。

“被穿了!”戚一斐再正经不过的,给出了闻罪这个答案。

闻罪掐头去尾,没有告诉戚一斐,这是有关于他祖父的过去,只是试探着问了戚一斐的看法。没想到戚一斐却给了这么一个不着四六的回答。

“你快少看点话本吧,”闻罪笑骂了一句,“都要把你看傻了。”

“我确实准备戒几天了。”戚一斐长叹一口气,倒不是真的怕把自己看傻了,而是…他暗暗幽怨的看了眼闻罪,他最近看的话本里,也不知道丁公公是怎么想的,十本里总能给他夹杂个一两本有关于断袖题材的。还有一本,前面唯美,后面直接就开起了马车,戚一斐毫无防备,看的是满脸通红,又欲罢不能。

古人真的很大胆啊,什么都能写,各种淫词艳曲,更是相得益彰。戚一斐一方面担心自己肾亏,一方面又总忍不住带入闻罪的脸。

就,戚一斐不是有个晚上在入睡前,很喜欢给自己编故事的行为习惯嘛。

被那几本断袖话本闹的,他现在天天晚上都要梦到闻罪,两人看星星看月亮,一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还特么是个连续剧,夜夜梦,到最后…

就开车了。

戚一斐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亵裤上可疑的痕迹,留下了自己大概真的要弯了的泪水。话本小说害死人啊!

不愿意面对的戚一斐,就决定要洗心革面,至少三天不看话本了!

“那如果是,那人身边有个特别聪明好学的朋友呢?他的朋友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考科举。”闻罪又问戚一斐道。

闻罪以前让周大人查戚望京,是因为想查到他的小秘密,掌握他为己所用;如今嘛,闻罪是想着至少要知道戚望京到底做了什么,好给他扫尾,根据不同的尺度,来至少保住老爷子不要死。

哪怕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闻罪几乎没在心里怎么思量,就决定他顶多是让老爷子回家吃自己。

闻罪真不是戚一斐以为的什么公正公平的好人,他特别的护短,准确的说是护戚一斐,这就是他全部的短了。

“唔,他朋友穿到他身上了?”戚一斐还离不开这个思维的怪圈。

“…没有穿越。”

“哦哦,那他肯定重生了!”戚一斐一拍大腿,自认为给出了一个聪明绝顶的缜密推理,“所以就变厉害了!”

“也没有重生。”

戚一斐长叹一口气:“你这人怎么这么挑剔呢?好吧好吧,那就是他好友帮他作弊了!”

周指挥使的思路是,说不定戚老爷子才是严二狗,他杀人越货、冒名顶替,借用了好友的身份,怕被发现,甚至特意改了个名字叫戚望京。

但戚一斐的这个思路,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一想的话,作弊什么的,可比杀了好友,要轻松多了。

闻罪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又没过几天,周指挥使的二次汇报再次到了。

虽然闻罪已经答应戚一斐,要学会信任身边的人,一步步的下放工作,不让自己太过操劳,但他目前能做到的,也顶多是不至于全盘掌握,可还是要事事跟进的。特别是有关于戚老爷子的,他生怕周指挥使擅作主张,没能充分领会自己的意思,让好事变坏事。

这一回,周指挥使带来的,是个好消息——不幸中的万幸,戚老爷子应该不是严二狗。

因为苏林不经意的,带着周指挥使和里正的爷爷去了戚家的祠堂,里面挂着戚一斐的少年画像,作画之人画功了得,与戚一斐本人有九分想象。

里正的爷爷眼睛不太好使,一眼就指着画像,对周指挥使说:“这就是戚家那个出息的小子啦,他考了状元,当了大官,还不忘本。”

他错把戚一斐,当做了戚望京小时候。

而若戚老爷子小时候和戚一斐十分相似,那不就说明戚望京就是他本人了嘛。应该不存在换了人的可能,若换了人,戚一斐作为戚老爷子的亲孙子,是不可能像另外一个人的。

唯一让周大人还有点在意并奇怪的是,戚家祠堂里,挂着戚一斐的画像,却反而没挂首辅戚望京的。

周大人准备继续朝着左戚村的案子查一查,他当初接到匿名信时,里面说首辅戚望京曾经手染过鲜血,要过人命,戚贵妃的一家正是戚老爷子的帮凶。所以,周指挥使一开始的怀疑方向是,戚望京和自己村子的灭门脱不了关系;后来到了小戚村,又觉得会不会是戚老爷子是严二狗,杀了自己的好友顶替;如今他则觉得,他可以换个方向了,好比,复仇。

戚望京此人,满朝皆知他滑不留手爱和泥,得到天和帝宠信的原因是溜须拍马讲迷信,但他不少的政敌都畏他如虎,这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一笑,他们就能怕的忍不住后退。

这就说明,戚老爷子这人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说话,甚至睚眦必报,手段狠毒。

那如果左戚村一案始终没能告破,戚老爷子亲自动手的可能性就特别大了。这应该就是他最大的秘密。

闻罪也希望这就是戚老爷子最大的秘密,因为哪怕有心人把这个复仇的故事捅出去,在情大于法的当下,戚老爷子说不定,不仅不会被人苛责,反而会被赞一句有血性,卧薪尝胆十数年,只为全村复仇什么的。可歌可泣的都可以排一处大戏。

但,闻罪的一手,死死的扣在了苏林的名字上。

不管是苏林的出现,还是他做的事,都太巧了,就像是在故意一步步的引导周指挥使,去探查到他们希望他探查到的内容。

闻罪的直觉告诉他,他还是应该在意一下严二狗这个名字。

***

等闻罪那边一切操办好了,戚一斐才知道,闻罪嘴里说的葬礼,并不是给天和帝的,而是给…张珍的。

戚一斐:“???”你让内阁帮你,操持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罪官之子的葬礼?

“那你以为我让他们帮我做什么?”闻罪也很诧异,“我父皇的葬礼?需要这么费心,这么大阵仗吗?”

要不是怕闹的太难看,被有心人利用,闻罪都想一张草席,裹了送葬。

把早就就修好的帝陵一开,扔进去就完事了。

这话说的,戚一斐竟无法反驳。

戚老爷子和傅里领命的时候,内心也和日了狗似的,但还是尽己所能的把葬礼给办出来了。傅里的感情,是最为复杂的那个,他和张珍虽都是戚一斐的好友,两人却互相很是看不上彼此,一个嫌对方是纨绔,另外一个则觉得这种别人家的小孩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只能体现在戚一斐面前。

但大概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由傅里为张珍办葬礼。

傅里真不愧是和张珍互不对盘的老朋友,他接手后,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戏班子给退了。哪怕知道这戏班子是戚一斐给张珍请的,他也坚持,因为他根本不信什么死人能听到戏这一套,觉得不能再任由戚一斐发疯。

傅里给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很充分:张珍现在正在被报恩寺的大师们远程超度,在他耳边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扰了施法的清净怎么办?

也幸好张珍确实早已经不在诏狱,他正在报恩寺佛祖脚下聆听晨钟暮鼓呢。要是张珍在,看到傅里这么破坏他的娱乐,他大概得气的变成傅里的背后灵。

戚一斐也没意见,这事确实是他忘了,戏班子是给张珍请的,但张珍已经不在诏狱了,那就真是在唱给空气听了。

在张珍的葬礼举办前,闻罪对戚一斐主动提出,要不要他陪着出宫去看一趟张珍。

“我能出宫?”戚一斐很惊喜。

“你当然能出宫,我是在保护你,不是抓你来坐牢。”闻罪很无奈,抬手想要握住戚一斐的手,却反而被躲开了,他略显诧异,睁大了眼睛,前些天不还特别想和我挨着吗,怎么如今反倒是…

闻罪眼睛一转,就想明白了戚一斐种种避嫌的异样。

笑容加深,当下就决定,回头就给丁公公看赏,太会举一反三了!

戚一斐见因为自己躲开,闻罪突然沉默了,看上去有点可怜,戚一斐就慌了。赶忙重新又把自己的手塞了回去,他真的就是本能。

他哪怕停了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话本,还是做梦梦到闻罪了。

准确的说,戚一斐连午睡个回笼觉,梦里都爱出现闻罪了。色-气满满,妖不露骨,勾起他的下巴,就把他粗暴的压到了墙上,展开各种…

不好描述。

停停停,戚一斐再不敢深想,只是尽力无视了被闻罪握着的手,开心说起了即将到来的出宫之旅。他表示,他不想去有好友遗体的诏狱,要去报恩寺。

闻罪不解:“为什么?”

戚一斐实在是给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好理由,只能耍赖:“我觉得阿宝的灵魂在这里。”

闻罪看着越来越迷信的戚一斐,有些头疼,暗中扶额,觉得傅里说的对,不能再纵容戚一斐去不断陷入这种事情里了。

好比,早点把那个方诸老者送走!

戚一斐虽答应了要送方诸老者,但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就没能腾出手来,把方诸老者送回深山老林。

方诸老者倒也不着急,应该是早就算到了,特别胸有成竹。

事实也一如他算到的,最终,是由闻罪的人,亲自把他安全的送走的。他在临行前,还给戚一斐留了一封信,但却被闻罪没收了,没给戚一斐看。闻罪真的不想戚一斐再搞这种封建迷信了。

闻罪也没瞒着戚一斐,明摆着对他说了:“方诸老者给你留了一封感谢信,我就不给你了。”

“为什么啊?”戚一斐倒也没生气,就是好奇。

“因为他不是个好东西!”闻罪自然不会说戚一斐迷信不好,戚一斐做什么都是好的,所以他选择了打击别人。

戚一斐知道闻罪的心结,便体贴的没再追问,不看就不看吧,一封感谢信而已。

就在张珍葬礼的前一天,戚一斐和闻罪一起驱车,去了京郊的报恩寺。在山门前,戚一斐就遇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张珍,许久不见,张珍灵体身上的珍珠白色淡了不少,看上去已是一副随时要去转世的样子。

戚一斐担心坏了,他坚持这回一定要把张珍带走。

张珍却不想走,因为他真的准备去转世了,他觉得这是好事:【我本来还想等你查出来,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未婚妻,拿着答案才好去奈何桥上,有脸与她相会的。但我突然意识到,她也有可能会比我早投胎,我越晚走,就越有可能再次错过她。】张珍还是想和二小姐当一世夫妻,续这辈子的遗憾,他相信他下辈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而二小姐也一定还是会出落成一个很好的大家闺秀。

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比这辈子好上无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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