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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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一听说有好玩的,阳璇眼光大亮,连声道:“快说快说。”

东方泽不慌不忙道:“猎旗。”

“猎旗?”阳璇好奇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我只听说过猎人猎兽,从来没听说过猎旗!”

禁卫军统领萧放身后站出一人接道:“猎旗就是由侍卫顶着旗子,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来回奔跑,谁射下的旗子多,就算谁赢。”

苏漓抬头朝那人看去,典型的武人体态,却生着一张文人的面孔,乍一看,有几分怪异,仔细一看,却又觉得非常契合。此人是年轻有为的禁卫军左副统领袁向。

阳璇“哦”了一声,“这有何难?”言语间,似是有些失望。

袁向笑道:“听起来是不难,但公主不妨试试。”

阳璇昂头,不以为意。觉得人总不会比豹跑得快,如此未免太没有挑战性!她甚至怀疑,东方泽是怕苏漓打不着野兽给他丢脸,才出了这么个主意。然而,当她随众人一起离开围场,袁向安排好一切,那些顶着旗子的禁卫军的奔跑速度,远比她想象的快了很多。

大帐外的空阔场地上,上百名禁卫军头戴铁盔身穿铁甲,每人顶着一面红色小旗,大小不一,他们在固定的区域内,奔跑不停。

皇帝有令,最终未被射下旗子之人,会得到奖励,因此每个人的奔跑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令那些红色旗子,如同划在空中的纵横无序的直线,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那些旗子,虽然都是红色,却分大、中、小三个型号,越大的越容易射中,因此以一算一;中号旗子则以一算二;小号旗子以一当五。越小的旗子越少,被围在中间,也最难射到。

苏漓站在规定的位置,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些人奔跑的方向和速度,看似杂乱无序,其实有章可循。每九人,有六人顶着大号旗子,三人中号旗子,他们中间围着一个顶小号旗子的人,无论这九人如何奔跑,那一人始终处于中间位置。仔细看上去,像是一个奇门阵法。

“这是九门八卦阵。”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苏漓一愣,回眸去看,东方泽面色如常,嘴角噙着淡淡的自信的笑,仿佛从未开过口。

周围的人,好似都没有听到过任何的声音。

皇帝、皇后坐在帐外,远远地望着这边,看不出情绪。东方濯坐在皇后身边,看着她的眼神,忧伤而复杂。其它诸人列席而坐,大部分人望着苏漓的眼光,都充满了怀疑,无不担心,她会丢了晟国的颜面!

苏漓淡淡地收回目光,右手边,阳璇手执弓箭,昂着头,紧紧盯着场上奔跑的禁卫军,神色依然充满自信,但眉头却微微皱着,有些晕头转向。

挽心递上弓箭,目光担忧,苏漓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方才东方泽那一句传音入密,苏漓心里就有了底,想来东方泽早有准备,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她推出去。只是没想到,一向只忠于皇帝的禁卫军里,竟也有他的人!

九门八卦阵,晟国开国时期,一名精通奇门遁甲的谋士根据五行八卦创建而成,据闻此阵可大可小,变化万端。小则娱乐,大则御敌。以人为阵,可扰乱敌人视线,以石摆阵,可困敌万千,挡兵十万!堪称天下第一奇门阵法。

“此阵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对应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

此乃后天八卦方位对应,苏漓以前在书上看过。

有人点上一炷香,比试正式开始。

苏漓拿起弓箭,耳边已闻“嗖”地一声,阳璇的箭又快又急,一箭射下正南方的一个中号旗子。果然出手不凡!

“公主好厉害!”青衣侍女开心大叫。

阳璇挑眉望了苏漓一眼,苏漓面色淡淡,目不斜视,瞄准另一个中号旗子,却听东方泽又传音入密:“顺西南,射离位中。”

苏漓箭向微偏,此时被阳璇射下一旗的侍卫正好跑到那个位置,露出被围在中间的最小号的旗子,苏漓当下毫不迟疑,满弓而出,一箭射中当中小旗。

首发夺彩,箭向精准,不偏不倚。

众人俱是看得呆住,连皇帝都几乎是立刻来了精神,忍不住坐起身来笑道:“这明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想不到竟有此箭术!老六眼光甚好!”

东方泽回身,恭敬笑道:“是父皇英明,否则儿臣哪有机会得此佳人!”

“好!”皇帝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梁实初等人也随之而笑。皇后和黎瑶同时看了东方濯一眼,只见东方濯定定地坐在那,脊背笔直,双拳紧握,脸色微微发白。他从小就不屑于虚伪应对,此刻听着皇帝和东方泽的对话,更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那个曾经很宠爱他的父皇,大概是早已经将他忘记了!他不禁自嘲一笑,染上悲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投在他最关心的女子身上。

战无极神色疑惑,大为惊讶,似是完全没想到,苏漓第一箭就能大出风头。他以为这个女子是凭相貌和手段,获得几国皇子的亲睐,却没料到,她是真的有些本事。

阳璇愣了愣,原先的轻视,迅速从眼底淡去,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四皇兄说,这个女子不简单,可她还是太小看她了!

伸手取箭,三箭并发,西南方向,一大两中,三个红色旗子,应声而坠。

“好箭法!”

周围,寂静无声。唯有战无极这一声大声的叫好,让人感觉突兀而诡异。收到皇帝沉冷的眼光注视,战无极连忙噤口。侍卫仍在拼力奔跑地脚步声,像是踏在人们的心上,众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定在苏漓的身上,想看她是否也能三箭齐发,抢回风头。但苏漓只取了一支箭,众人不禁失望。皇帝眉头微微一皱,眼光也沉了两分。

苏漓仿若不觉,径直瞄准西南方向,只听耳边东方泽又道:“顺西南,射坤、兑二位。”

三旗一线,一小一中一大,以一箭贯穿,同时坠地。

“射的好!”这一次叫好的,是东方濯。既悲且喜,心情万般复杂。

皇帝眼光再度亮起,目光紧紧盯着场内。萧放则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东方泽,神色间,自有疑惑,进而深思,愈发关注场内比试。

阳璇面色微变,三箭连发,射中三面中号旗子。

苏漓仍是一箭,瞄准正西方,欲取兑位小旗。然而,就在她的箭刚刚脱手的那一刻,阳璇突然追上一箭,去向疾速,竟将苏漓刚射出的那一箭生生打落。箭矢带着余力,狠狠地钉在地上,箭杆被折断,坠在一旁。

众人面色皆变,东方泽眯了眯眼睛,看着阳璇,一道冷厉寒光,自他深沉的眸底一闪而逝。

至此,两人旗数相等,打成平手。

阳璇抬头望向苏漓,笑得好不灿烂。苏漓没有说话,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回以阳璇淡淡一笑。她心里明白,不能催动内力,加强箭速,此处高手如云,以苏漓的身份,绝不可让人看出她拥有不俗的武功。

心思飞快转动,她淡淡地,又取出三支箭,方才所瞄准的方位,阵势已变,她对准另一个方向,嗖嗖几声,数箭并发。阳璇随之加箭,两眼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在她脱手之时,她亦将箭射出。

三箭坠二,一箭中旗。虽是大旗,但苏漓因此又占上风。

阳璇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全神贯注,利箭频发,不片刻,场内红旗已被射下不少。

苏漓紧跟其后,已不再需要东方泽的提点,她看出那阵法的微妙走向,抓住变化的规律,每一箭,都有额外的收获。

场外众人看得屏息,这一场比试,可谓精彩绝伦。阳璇的箭术,让人一看即知,是在马背和狼群中长大。常年狩猎,她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敏锐直觉,还有专属于猎人的凶狠,在场之人,无不看得心惊胆颤,心悦诚服。苏漓的箭术,在女子之中当为翘楚,甚至不输于在场的很多男子,但她的箭,狠绝不够,速度因无内力相辅,较昭华公主稍逊一筹,但胜在稳和准,时常会有额外惊喜。

一炷香燃尽,比试终于结束。

皇帝示意袁向带人清数锦旗,得出结果,袁向面色有异,上前禀报道:“启禀陛下,昭华公主射落的旗子,小号有四,中号十七,大号五十八。小号以一当五,中号一个算二,最终射旗数为一百一十二个。”

众人惊叹,皇帝面色微变,如此数目,历代禁卫军射旗比赛,从未有过。眼光微沉,皇帝却笑道:“昭华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晟皇陛下过奖!我们汴国女子从小骑马射箭,其实有很多人都不输给昭华,昭华只是借了公主名义,才得以扬名天下!”阳璇笑得极为骄傲,众人却听得一阵心惊。心想,汴国女子都如此厉害,男子又当如何?

上回汴国四皇子阳骁来朝,行事荒诞,整日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在晟国也没什么大作为,因此很多人以为,如此皇子也能得汴皇看重,想必是汴国皇族这一代没人了!然而此次公主来朝,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皇帝眼光暗沉,点头笑道:“汴国骑射,天下闻名,我晟国女子,若个个都如公主这般不让须眉,朕,又何忧边患!”皇帝似有所叹,目光望向苏漓,隐有深意。

苏漓抬眸,观阳璇朝气蓬勃的面庞,那骄傲之色似乎并非为晟皇对她的夸奖,而是为她自己的国家。

以家国为荣,以比她更厉害的同族姐妹为傲,这样的女子,心胸即使不豁达,也必不狭隘,且聪明又有本事,当真与众不同!苏漓此时,开始有些欣赏她了。转头看东方泽,只见他目光轻闪,似是也忍不住对那公主多看了两眼。

阳璇大大方方地笑着,她对袁向所说的数字并无概念,只知道这么多年来,比骑射之术,她从未败过。

皇帝转眼看向袁向,问道:“明曦郡主成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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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亲觉得最近剧情进展有点慢,这跟更新字数少也有关系。一个大情节要分几次更,说到底还是我的写文速度慢的缘故,大家多多包涵吧。

这篇文跟我以前的文有些不同,没有特别夸张的情节,男女主的性格塑造也不像以前那样表面化,感情冲突尚未爆发,所以只喜欢看言情戏的朋友也许会觉得有些平淡,但越是这样平稳谨慎的感情,一旦全心投入,等矛盾激发,所带来的打击才会沉重剧烈。

大家也不必因为怕虐而不敢看,这篇文总的来说,符合常理,尊重逻辑,只有深入的去理解他们每一个人,才能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孤独的情感,明白他们一言一行,其实理所当然。

这种写法可能不讨巧,但我想学习如何平实地讲好一个故事。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章 东方泽的心思

袁向回道:“明曦郡主射落的旗子,小号有九,中号十八,大号三十有一。最终射旗数为…”袁向忽然一顿,看着手中的数字,愣了一下。

皇帝微微皱眉,不耐追问道:“多少?”

“一百一十二个!”

竟然与昭华公主一模一样!众人惊愣,大感意外,无不神情震惊地看向苏漓,以战无极和阳璇为最,对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似乎不敢相信。就连挽心,都掩饰不住惊讶之色。

苏漓却笑容淡淡,看不出丝毫欣喜或者遗憾。

“怎么不高兴?”耳边传来东方泽的声音。传音入密,果然是一门好功夫,可以随便说话,不被别人听到。

苏漓淡淡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说:“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昭华公主凭的是真本事,我只是在你的帮助下投机取巧。”若不是被逼上阵,她也不愿与人相争。本也有赢的机会,是她在最后放弃了。以她的能力,能与阳璇不分胜负已经很不容易,若再赢了,只怕会引来怀疑,多生事端。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东方泽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结果才最重要。其实我只提点你两次,能有这样的结果,全靠你自己的聪明机智。”

苏漓垂眸,或许他说得对,用什么方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本就是以不擅长,对别人最擅长的,如何立于不败之地,才是最需要考虑的。

皇帝抚掌笑道:“好!明曦果然没让朕失望!”这个结果,显然已经是皇帝预期中的最好的一种。晟国一向是男强女弱,今日,苏漓这样的大家闺秀,与汴国最有名的昭华公主比试射箭,竟能打成平手,已经是给晟国挣了天大的颜面。

皇帝心情大好,看向苏漓的眼光,又多了一重欣赏与看重。

皇后笑道:“这次又是不分胜负,该如何是好?”

阳璇脸上的震惊之色很快褪去,竟然兴致勃勃地拉着苏漓,叫道:“我们再比试一场吧?”她兴奋的神色,仿佛难得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想轻易放过。

苏漓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只见刚才还精神奕奕的皇帝此刻面露倦色,她心中明了,对阳璇客气笑道:“公主箭术超凡,令苏漓大开眼界,今日苏漓得以与公主比成平手,全凭运气。公主远来是客,苏漓既为主人,本不该与贵客争彩,愿将这头功让与公主!王爷不会怪苏漓自作主张吧?”

东方泽起身笑道:“两度平手,想来也许是天意。苏苏能有这等胸怀气度,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理!就请父皇成全!”说罢朝皇帝躬身一礼。

一番比试,到此时,头彩属谁,已经不再重要。在皇帝的心里,苏漓俨然已经夺得头功!

皇帝龙颜大悦,宏声笑道:“好!这才是我们晟国皇族应有的风范!朕的儿子、儿媳,理应有此宽宏气度!来人,看赏!昭华公主夺得头彩,朕,特赐此金银珠宝,以示嘉奖。”

名贵珠宝,被金盘托出,在阳光底下,璀璨夺目。果然是赏赐丰厚,看得周围众人两眼生光。

青衣侍女更是激动不已,阳璇也愣了一瞬,汴国多皮草,少珠宝,她还是第一次一下子看见这么多这么美的珠宝!不由吸了口气,如果他们汴国皇室也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金银珠宝赏赐他人,那他们的子民,是否就能过上安逸富足的生活?

阳璇面色一黯,只刹那间,又扬起粲然的笑意,上前笑道:“多谢晟皇陛下赏赐,但,请恕昭华斗胆,想用这些金银珠宝,换另一样赏赐!”

众人都吃了一惊。

苏漓从东方泽眼中看到了和她一样的疑惑,还有警戒。他们都没有忘记,选夫宴上的第二道题目,阳骁所选择的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黄金,可见汴国是极度缺乏这些东西的。而阳璇在看到珠宝的那一瞬,显然也有心动,却又选择拒绝,难道这里还有让她更感兴趣的东西?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凝目问道:“公主想换何赏赐?”

“回晟皇陛下,昭华尚未来晟国之前,听说了许多有关于明曦郡主的事迹,尤其郡主选夫一事,已成为天下美谈,让昭华好生羡慕!”

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皇帝笑道:“你想让朕也为你办一场选夫宴?”

阳璇连忙摆手,“昭华不敢劳烦陛下。昭华只是听闻,天下男儿,俊美出色、才智双全、武功高强、骑射超凡之完美男子,皆在晟国!”说着,眼光大胆地瞟向东方泽。

苏漓心顿时一沉,清冷的眼光,也朝东方泽瞥了过去。男人太出色,也不是什么好事!

东方泽眉心微凝,面容深沉,未发一语。

皇后眼光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皇帝皱眉,目光扫向皇后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东方濯,往日神采飞扬骄傲自信的儿子,如今变得沉默寡言。低低地垂着眼,东方濯仿佛早已置身事外,只偶尔抬眼,瞧着苏漓。

阳璇又道:“昭华此次前来贵国,的确希望能在此觅得良人,不过昭华并不着急,终生大事,非同儿戏!昭华想先在郡主府住下,不知可不可以?”

这句话问得好生奇怪!

苏漓眸光犀利,抬头将她望住。不得不说,这个公主的行为想法,实在出人意料。她和这公主既非旧识,亦非新友,怎么住也住不到她的府上去!

皇帝也感到非常不解,问道:“为何要住郡主府?”

阳璇笑道:“因为我父皇总嫌我没规矩,说昭华不像个女孩子,昭华听说能嫁入晟国皇室的女子,德容淑仪,都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昭华又仰慕郡主多时,想趁此机会,向郡主讨教一二,不知道可不可以?”

苏漓目光一冷,她的直觉果然没错,这个公主,有备而来。经她这样一说,她似乎想拒绝都不行。

苏漓皱眉,抬头看了眼皇后,正要开口,东方泽已经笑道:“要说女子仪容典范,我晟国之内,非皇后娘娘莫属!公主若想学习礼仪,住进宫里,更加合适!”

阳璇却道:“皇后娘娘德仪冠天下,自是毋庸置疑,但娘娘要管理后宫,平常一定很忙很累,昭华怎敢让娘娘累上加累!”

东方泽眼光一沉,皇后已抬眼笑道:“昭华真是善解人意,是啊,本宫年纪大了,已经没那么多的精力。明曦是未来的皇家儿媳,德仪兼备,自然非常出色。公主与明曦年纪相仿,住在一起,也并无不可。”

一直沉默着仿佛不存在的东方濯,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叫道:“不可以!”

皇后眉头一皱,阳璇疑惑问道:“为何不可?”

东方濯目光凌厉道:“堂堂汴国公主,要屈尊住进郡主府,是要让天下人说我们晟国慢待来使吗?公主可以住进皇宫,也可以住进国使馆,甚至你可以要求父皇为你另辟一处做你的公主府。总之,郡主府,不适合你!”

“可是昭华就想住郡主府!”阳璇似乎跟他杠上了,坚定道:“此次昭华不是以国使的身份来的,怎么会有人说贵国慢待来使?静安王多想了!”

东方濯盯着她,目光阴冷。谁都能看出这个公主目的不纯,他不允许这样的人,待在她的身边!太危险!

东方泽沉声道:“这里不是汴国,公主当入乡随俗,遵循我们晟国的规矩。若真想学习仪容规矩,未必一定要住在郡主府!”

阳璇看着他笑了起来,“久闻晟国的两位王爷都对明曦郡主一片痴情,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两位王爷是怕昭华吃了郡主不成?唉!我还以为晟国男子有多好,原来竟是这么小心眼!”

东方濯目光一变,苏漓笑道:“公主误会了,两位王爷之所以不赞同,不是担心公主对苏漓不利,而是怕委屈了公主!”

阳璇立刻又展颜笑道:“我不怕委屈,就怕明曦郡主嫌昭华麻烦,不肯让昭华和你住在一起。也罢,既然得不到昭华想要的赏赐…今日这头功,昭华就当没得到便是。”说罢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皇帝皱眉道:“已经得到的头功,怎么能算是没得到?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朕言而无信!明曦,昭华公主住到你府上,可有何不便?”皇帝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

苏漓心中一叹,早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只得低眸叹道:“回陛下,承蒙公主看得起,明曦并无任何不便,一切都听从陛下安排。”

“明曦果然识大体,好,此事就这么定了!”皇帝招手,命人将那些珠宝都送去郡主府,算是对苏漓的奖赏。

苏漓低下头去,被逼到如此情境,她不识大体可以么?

午膳时分将至,皇帝起身,欲回行宫用膳,皇后立刻起身跟上,而就在这时,一声野兽的怒吼,伴随着侍卫惊恐的尖叫,从围场方向传了过来。

苏漓回头,只见一只凶恶猛虎,竟然突破了围栏,气势汹汹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众人惊骇大叫。

“保护陛下!”禁卫军统领萧放一声大喝,刷地拔刀,守在皇帝跟前,肃容叫道:“截住它!”

守护在围场外的侍卫们根本来不及拔剑,就已经被冲翻在地,血溅当场。

凄惨哀嚎此起彼伏,惊恐尖叫响成一片,猛虎所过之处,血肉被践踏翻飞,血腥味一瞬扬空而起,四下里,突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随皇驾而来的宫女太监,几时见过这等血腥场面,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或抱头鼠窜,或当场昏死过去。

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

在场之人,多为武将,尤其黎奉先这等久经沙场之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此刻却也不禁变了脸色。

所有的弓箭都已被收起,没人能挡得住猛虎的冲势。就连常年狩猎,射杀过无数凶兽的阳璇,第一反应,也只是拖着吓呆了的青衣侍女飞快地往后退避。

苏漓不曾见过此等凶狠猛兽,难免吃惊,被挽心拉着急速倒退,但那猛虎似乎看准了她,一个疾速纵跃,就朝她狠狠扑了过来。

挽心脸色大变,飞快将她护在身后,反手从一名侍卫手中夺过长剑,朝猛虎劈头砍下。虎见刀光,愈发凶猛,庞大的身躯竟然轻捷灵敏地一闪,绕过挽心又朝苏漓扑来。

腥臭的口水,顺着血盆大口,几乎要滴到苏漓的脸上。苏漓眉头一皱,急忙闪身躲开,飞快地稳住心神,想夺剑却已来不及,她只能拔下头上并不锋利的簪子,猛地往虎颈刺去。

猛虎受痛,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几乎震破她的耳膜。虎口内,四颗白森森的尖利牙齿,像是将她撕烂了吞噬入腹。

没有时间惊惶,或者害怕,苏漓凭直觉一矮身,就地翻滚开去,灵敏地躲过了猛虎致命的一击。

那虎一击未中,愤怒转头,更猛烈的袭击,随之而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没有惊恐的尖叫,亦无急切的呼救,因为在这样突然的激变面前,那些都显得多余,没有时间。

苏漓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反击,她几乎已经看到了猛虎的利爪踏上了她的身体,正千钧一发之际,两个高大的身影,仿若从天而降,一人一脚,带着凌厉的去势,狠狠踢中猛虎的头。

“嗷”的一声震天大叫,庞大的凶兽被踢翻在地,东方泽与东方濯二人动作出奇一致,飞快地拉起苏漓,将她护在身后。

两个人,皆是心有余悸。

苏漓一双手,被他们分别握得死紧。东方泽面色紧绷,急切问道:“你没事吧?”平日沉稳有力的声音,此刻有一丝轻微的颤抖。他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怀,将她心底的余惊,奇异地抚平。

苏漓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也不似平常那么冷淡。

东方濯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目光一变,立刻松开了她的手。盯着猛虎,脸色铁青。

禁卫军持剑而上,那猛虎翻身跃起,一掉头又朝另一边护卫极少的皇后冲了过去。

从未见过这等猛兽,皇后本就惊魂未定,此刻更是浑身颤抖,眼见猛虎转眼到了跟前,侍卫冲上去就被飞快踩死,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不但无人敢拦,甚至扔下她四处逃窜,混乱中,皇后被推翻在地,滚下石阶。

东方濯惊叫一声:“母后!”急掠过去,来不及扶皇后起来,猛虎又至,东方濯想也不想,运足十成内力,一掌劈了过去。

“轰”地一声,如惊雷劈下,天旋地震。

随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都没人能发出声音,众人呆呆地看着,冷酷如地狱尊神的东方濯。静安王爆发起来,那力量真是比猛虎还要可怕。

苏漓也呆了一瞬,望着东方濯因皇后遇险而苍白的俊脸,突然觉得,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猛虎头骨碎裂而死,死时还不甘瞪着一双凶目,

“母后,您没事吧?”东方濯扶皇后起来,担忧问道。

皇后脸色发白,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东方濯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愧疚,“扑通”跪下道:“是儿子不孝,让母后受惊了!”看到苏漓有危险,他没有办法不去她身边!

皇后叹气,那一刻,看到最爱的儿子,眼中只有那个女子,完全将她这个母亲抛于脑后,她是很伤心也很失望。但现在看他愧疚难过,又有些不忍。只拉着他起来,道:“母后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摄政王!历年狩猎,围场安危一向由你负责,你向来办事稳重,今日何以会失职至此?”皇帝一转头,面色深沉,目光冷锐,直盯着黎奉先,严厉斥问。

黎奉先心底一沉,飞快上前请罪:“老臣该死!”方才的那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皇帝沉声又道:“莫非,你对朕将红焰军交予战无极接管一事,心怀不满,才如此懈怠?”

众人一惊,黎奉先脸色大变,立时皱眉跪道:“老臣不敢!今日猛虎伤人,令陛下受惊,皇后娘娘受伤,老臣有失职之罪,甘领任何责罚!但,对陛下心怀不满才失职懈怠…老臣,万万不敢!”他伏地叩拜,语声铿锵。

皇帝垂眸凝视着他,半响不语。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气氛,沉寂的吓人。

苏漓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却被东方泽抓住了手腕。东方泽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去了也无用。苏漓心中明白,只是…看着石阶下父亲伏低的身影,苍凉消瘦,她心有不忍。却也只能咬了牙,捏紧手心,站在一旁。

黎奉先抬头道:“老臣曾跟随陛下多年,数十年戎马生涯,臣是何等样的人,陛下心里最清楚!臣,绝不会因陛下转移兵权而心怀不轨,纵虎伤人!请陛下明鉴!”失职与蓄意纵虎伤人,这两种罪天差地别,后者几乎可称之为谋逆!黎奉先咬牙,忍下一腔悲愤,面色平静地辩驳。

皇帝目光微动,瞥眼望向皇后,皇后低垂着眼帘,不知是否受伤缘故,她面容凄凉,神色复杂,双手紧紧攒住东方濯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东方濯微微抬眼,目光扫过苏漓略显苍白的面庞,将她强自压制的担忧和难过尽收眼底,他对黎奉先沉声怒道:“失职就是失职,何来那么多的说辞!摄政王重提当年,也无非是想父皇顾念旧情,对你网开一面,但本王的母后,因惊吓而受伤,又该谁人来承担?”

一句顾念旧情,令皇帝面色微变,望向东方濯的眼光立时沉了几分。

人人皆知,皇帝与黎奉先少年时便一同出京,南征北战,共苦同甘,曾情如兄弟,不分彼此。当年皇帝重病受伤,若非黎奉先舍命相救,只怕早已命丧疆场,也因此,才有了后来的那么多人一同举荐黎奉先为摄政王!也因此令二人产生隔阂。

苏漓微微一怔,抬头看他,东方濯脸上明显的怒气,第一次出奇的不再令她感到厌恶。

黎奉先命人召来此次负责围场安全的人,锋骑营主将石猛。

“卑职该死!”已闻声赶至的石猛,在皇帝面前跪地请罪,满头大汗,面上血色全无。摄政王一再嘱咐,此次狩猎,定不可出任何差错,因此他一再小心,严密布防,四处巡查,想不到竟然还是会出事!

东方濯怒声斥道:“你是该死!守护围场不力,令猛虎冲出围栏,伤了皇后,罪无可恕!来人,带下去,砍了。”

锋骑营的士兵面色皆变,副将激动跪道:“静安王息怒!陛下饶命,此次布防,石将军不眠不休,格外仔细,围场四周所有要处皆设下机关,一般猛兽根本不可能冲出围场,那只猛虎实在来得蹊跷,请陛下和摄政王明察…”

“住口!”不等那人说完,石猛脸色一变,陡然沉声喝止。

那些话就此中断,在各人的心里,生出不同的疑问。

黎奉先快速地抬眼看了眼皇帝,皇帝面色深沉,看向那副将的眸光,说不出的阴冷锐利。黎奉先心底一沉,蓦地握紧了双拳,脸上却无半点意外之色。该来的,怎么都躲不过。

他看了眼石猛,叹道:“陛下…”

“是末将失职,末将愿意领死。”石猛突然大声说道,语声铿锵,将黎奉先的叹息深深淹没。朝皇帝拜了一拜,神色坚定,毫无辩解,更不愿推卸责任。出了这样的事,总得有人承担!

黎奉先眼光微颤,想要说什么,石猛却又抬头看着他道:“摄政王保重!”说完随前来带他的侍卫离开,这位锋骑营名不见经传的将军石猛,就好似以前每一次上战场,背脊挺直,但此次却是从容赴死。

黎奉先止不住闭上眼睛,苏漓仿佛能感觉到,她的父亲,此刻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涩和苍凉。

自古功高震主,都不得好下场,何况曾经摄政,代帝王掌管江山!今日猛虎为何出围,还选在所有人最无防备之时。黎奉先心明如镜,从怀里摸出虎符,高举头顶,叩拜叹请:“老臣教下不力,有负皇恩,内心深感惭愧,不敢求陛下宽恕!恳请陛下收回烈焰军虎符。”

梁实初明显一愣,摄政王多年征战沙场,曾领兵百万,但自从边疆安定,皇帝身体痊愈,重新主政,决定休养生息,将大部分军队留在边防。黎奉先手上只剩十万红焰军和十五万烈焰军,前些天,红焰军已因治军不严交给战无极接管,今日他又主动交出烈焰军虎符,从此这位曾权倾一时的摄政王黎奉先,手无兵权,真正的,只剩下一个空名了!即使曾为政敌,梁实初也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战无极扬了一下眉,皇帝面容微微一动,示意高公公接了虎符,他走下台阶,扶了黎奉先起身,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轻声叹道:“奉先,你跟随朕多年,劳苦功高,朕心中有数。这半年来,你丧妻丧女,悲痛难过,朕早该体谅你一片为夫为父之心!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府好好修养罢,以后的事,再作计较。”

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将蓄意的削权,轻易变成帝王的体恤。

众人沉默不语。劳苦功高,黎奉先心中不禁苦笑,恭敬垂头道:“谢陛下!”

皇帝朝一侧叫道:“战无极。”

“臣在。”随着一声沉厚有力的应声,战无极年轻挺拔的身影,站到了黎奉先身旁。比起已经褪去锐气的摄政王,忠直勇猛的骠骑将军,蓬勃向上的锐势有如握在帝王手上的一柄利剑,随心所欲,所向披靡。

皇帝接过虎符递给他,道:“今日之后,烈焰军由你接管,不要令朕失望。”

战无极面色一肃,跪接虎符,叩头领旨。低垂的冷傲双眸,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冷意。

因郡主选夫而被一再拖延的狩猎大会,就这样草草结束。谁也不知道那场突然惊变,是真的突然还是早有预谋?皇帝下令此事到此为止,无人敢再调查,即使查也查不出任何结果。

苏漓没有跟着圣驾庞大的队伍一起回城,而是骑着来时的那匹白马,与东方泽一起,慢慢地往回走。

一路上,心事沉重,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父王失意的面容。

“我是不是做错了?”几不可闻的低声呢喃。如果不是她千方百计追查黎苏案,父王和东方濯之间就不会产生隔阂,摄政王府也不会这样快就走向衰败。苏漓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母妃已经不在了,父王是她在这世上的最亲的人!

东方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奇异地听懂了她的话,眉心一动,他淡淡道:“苏苏多虑了!即使没有明玉郡主被害一事,摄政王失势,也是迟早的事。苏苏又何必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你毕竟不是明玉郡主,即便是,明玉郡主也绝不会放任自己被害,而不差个水落石出!”

苏漓垂头,明知他说的一点没错,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如今的摄政王府已是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任何打击。

她想了想,忽然勒住缰绳,转头看着他道:“上回王爷陪苏漓去摄政王府,言谈之间,似乎对摄政王颇为钦佩?”

东方泽抬头道:“不错,我是说过,对摄政王雄才伟略颇为钦佩,可惜,迂腐守旧,一心认定只有嫡系长子继承大统,方有利于江山稳固,却全然不管,那人是否有能力让我大晟皇朝成为天下第一皇朝!”说到这里,他眼光遽然冷了下去。

苏漓微惊,父王在这一点上,的确有些迂腐。苏漓轻轻笑道:“人的思想,是会随着时间和境遇发生变化,如今摄政王被削了兵权,与静安王之间的关系也不复从前,王爷若能在此时多加关照,摄政王对王爷的看法,必会有所改变。”

东方泽微一皱眉,停在她身边,凝声笑道:“苏苏是要本王拉拢摄政王?在这个时候?”

苏漓道:“现在也许不是最佳时机,但以王爷的能力,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对摄政王府稍加照拂,以摄政王的聪明,又怎么会不明白?”

东方泽看着她,目光幽深如潭,没有说话。

苏漓心里没底,有些不安。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去她新居说过的那句话,“要想没有战争,除非统一天下”。苏漓心中一动,望着他又道:“虽然摄政王没了兵权,势力不如从前,但他在军中的威望,绝对无人能比!王爷若能得到摄政王的支持,绝对百利而无一害,即便现在王爷还用不上他,将来统一天下,此等良将,也是必不可少的!”

东方泽俊容一动,漆黑的眸子,渐渐被奇异的光华点亮,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是阳光映照下的深海波光,耀眼生辉,却又深沉莫测,苏漓更摸不准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认为她说的对,还是不对?

微微皱眉,手忽地被他抓住,东方泽止了笑,看着她,神色认真道:“天下之人,懂本王心思者,唯有苏苏!”

苏漓心头一松,轻轻地笑了起来。望着他陡然变得明亮的双眼,她只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灿烂。而他握着她的手掌,异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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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要去冷宫?!

岐山狩猎,皇后意外受伤,引发的风波着实不小。摄政王黎奉先因此被削去兵权,骠骑将军战无极出尽风头,令朝中众人无不心惊。回到宫中,皇帝特地下令赐给皇后许多奇珍异宝,以示安抚。

昭华公主得皇帝恩准住进郡主府西苑,苏漓命挽心吩咐下去,所有人言行都要更加小心谨慎,切不可出错,以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回城的第二天,昭华公主阳旋惦记皇后的伤势,邀约苏漓陪她一起进宫。出于礼节,苏漓不好推辞,两人便乘了马车一道进宫。

长春宫主殿,皇后正躺在软榻之上闭目小憩,身旁坐着一人,身形纤瘦,妆容清雅,却是黎瑶。

没想到此时此地会遇见黎瑶,苏漓不由一怔,心底莫名浮上一丝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昨日岐山狩猎,黎瑶也坐在皇后身边,似乎自从玉玲珑死后,她和皇后走得很近。

一见二人,黎瑶连忙起身,无声摆手示意,似乎是叫她们到外间去说话,不要惊扰皇后休息。

三人正要往外走,却忽然听到皇后轻声道:“可是昭华公主来了吗?”

阳璇一听,连忙转身笑道:“昭华原本是来探望娘娘,没想到却扰了娘娘休息,真是罪过!”

“不妨事,”静心休养后,皇后的脸色已经不复昨日遇险之时的惨白,一听到阳璇清脆爽朗的笑声,脸上立即现出欣喜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就要坐起,却忘了身上的伤,不禁“哎呀”叫了一声。

黎瑶脸色一变,赶在宫女前头,小心地将皇后扶起,仍不忘细致地在她腰后塞了几只软垫。

皇后朝她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忙对阳璇唤道:“别光站着呀,快坐下陪本宫说说话。”她眼光一转,好似此时才看到苏漓,笑容立即淡了几分,“明曦也来了?都不是外人,坐吧。”

话虽然说得客气,似乎并无几分差异,但语气之中的亲疏差别却显而易见。苏漓心底自然清楚所为何事,照常见礼,面含淡笑,看不出有何情绪。

有宫女飞快地摆上凳子,两人围着软榻坐了。

黎瑶坐在软榻边,仔细地将温度适宜的香茶递到皇后手中。

阳璇笑道:“皇后娘娘与黎小姐感情真好,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亲母女呢!”她这一句无心的玩笑,却让皇后与黎瑶的脸色立时一僵,就连苏漓的神态,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没人答话,气氛忽然变得沉重。

阳璇聪慧敏锐,将眼前几人异样的神色尽收眼底,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眼光一闪,装作不知,笑着将话题岔开:“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儿!昭华今日带了我们汴国特有的灵药,这药专治外伤,每天细细抹上,不出几日就能痊愈。”说着,她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送到皇后面前。

皇后惊喜接过,拉着她手轻叹道:“狩猎归来,你一定也十分疲累,心里还想着本宫,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谁若能娶了你做媳妇,那可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她含笑凝神,探究的目光,反复地在阳璇身上打转。

黎瑶站在一旁,低垂了目光,没有说话。

说到女孩儿家的终身大事,阳璇倒是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娇羞忸怩之态,她傲然一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婚姻之事讲的是个缘字!只要我喜欢他,他又能凭真本事胜过我手中的弓箭,就有机会成为昭华的夫君!能力卓绝的男人,才有资格与我比肩,携手一生!”这一瞬间,她眸光流转,灿然生辉,毫不掩饰骨子里那种超强的自信大胆。

好一句与我比肩!苏漓心底蓦然一动,这昭华公主,性子果然是直爽泼辣,若不是亲耳听到,恐怕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这样极尽狂妄的话,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皇后方才话语中一番试探,明显是在试探她对东方濯究竟存了几分心思。岂知这个聪敏慧黠的女子,一句“只要我喜欢他”就已经将主动权操纵在自己手中,若她不想,一句我不喜欢就能推掉。只是…不知她此行的目的,到底是谁?

果不其然,皇后闻言眼光微微一沉,识趣地没有再接下去,随意地扯开了话题。不知是否伤势未愈,闲聊了一阵,皇后抬手轻揉眉心,明显有些乏累。

苏漓微微蹙眉,垂眸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看娘娘神思倦乏,可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皇后点了点头,叹气道:“昨晚梦里总觉得有那猛兽在眼前晃,扰得本宫反复难眠。要算起来,自打本宫饮了你调制了枸杞银花茶,大半年来都睡得挺安稳,不会再做噩梦,偶尔还是头晕。”

黎瑶轻声道:“昨儿皇后娘娘是受了惊吓,才导致一夜难眠,娘娘放宽心怀,不去多想,再配着明曦郡主的茶,也就没事了。”她柔声细语,关怀体贴,本是无可挑剔,却令苏漓心底莫名一沉,这样的黎瑶…令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苏漓当下轻轻点了点头,回道:“黎小姐说得有理,人在受到意外惊吓之时,难免会心有所惧,很多时候都会在梦中反应。娘娘无需多想,自然也就好了。”

阳璇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奇地问道:“明曦郡主人漂亮,又聪明,本领样样出色,想不到竟然还懂药理?”

苏漓淡淡一笑,“公主过奖,明曦不过是略知一点皮毛,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这才斗胆配了一剂调理身子的茶方。”

正说着,有宫女端了碗花茶进来,“娘娘,您的枸杞银花茶可以用了。”

皇后半倚着软榻,黎瑶连忙上前小心地将她慢慢扶起,坐直了身子。那宫女恰好站在阳璇身边,她便顺手去接,岂知那宫女还未等阳璇接稳便撤了手,那还散发着热气的瓷碗顿时一歪,黎瑶忍不住“哎呀”一声惊叫。

阳璇眼疾手快,立即将茶碗稳稳托住,可温热的茶水还是洒出来一些。

浓郁的茶香,立即弥漫室内。一丝似有若无的淡淡异味,混杂在这精心调配的花茶之中,没有逃过苏漓敏锐的嗅觉,这味道,并不是那配方里几味配料的任何一种!

“该死的丫头,还不快向昭华公主赔罪?!”皇后厉声呵斥。

那宫女连忙跪倒,急声拜道:“奴婢该死,请昭华公主恕罪!”

阳璇咯咯一笑,不在意地摆手道:“算了,你只是一时失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公主没那么小气。”

皇后脸色阴沉道:“公主宅心仁厚,不跟你计较,还不赶紧谢恩!”

宫女面色一喜,连连叩头道:“奴婢瑞芳多谢公主不责之恩!”

“起来吧,以后小心点就是了。”阳璇将手中茶碗递给皇后,却听苏漓叫道:“娘娘且慢!”

所有人俱是一怔,不明白苏漓为何突然出声阻拦。苏漓沉声道:“这茶,娘娘最好还是别喝。”

皇后惊异道:“为何?”

苏漓皱了一下眉头,缓缓道:“这茶里多添了一味冰露,冰露无色,性微毒,有安眠的作用,少量可使人昏沉欲睡,精神倦乏,若是长期服用…”

“毒性越来越强,人就会从此沉睡不醒!神智全失!”苏漓话还没说完,阳璇便将危害一语道出。

众人顿时呆住了。

沉睡不醒?!那不等于就是活死人?这害人的法子的确阴毒,不知不觉间让人丧失神智,形同废人!

皇后惊喘一声,仿佛难以置信,随即一双阴沉的凤目,死死地瞪着那宫女瑞芳,脸色瞬间如冰,“本宫自问待你一向不薄,你这贱人,竟然设下如此毒计暗害本宫?!”

瑞芳惊得张大了嘴,双膝不由一软,惊恐地跪倒在地,连声叫道:“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枸杞银花茶一直是由你亲手泡制,从不假手于人,事实摆在眼前,还妄图狡辩?!来人,宫女瑞芳阴谋弑主,论罪当诛。拖出去杖毙!”皇后厉目如刃,语气森然,吓得屋内屋外其他宫女身子一抖,全都跪了下去。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不由分说地将瑞芳拖出,瑞芳面色惊变,凄厉叫道:“不!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皇后娘娘——”她不停地哭叫着,却无人理会。

苏漓心头微惊,为何查也不查,皇后就下令杖杀?这情形显然也出乎阳璇的意料,她惊讶地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只是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重重的杖击声,那声音沉闷有力,伴随着瑞芳凄厉的哀叫,似乎每一下都狠狠冲击着众人的耳膜,那凄惨的场景在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

黎瑶脸色煞白,情不自禁地闭紧双眼,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石头。

苏漓未动声色,心里却充满疑惑,这件事来得蹊跷,皇后性情多疑,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次竟然不查不究,就将这宫女活活杖毙!难道,她如此笃定瑞芳就是真凶?不,不对,这其中一定另有缘故。

长春宫内气氛凝重,隐隐罩上了一层腥红的血色。

阳璇本意是好心前来探望,没想到遇上这事,心底难免有些悻悻然,于是不再逗留,借机向皇后告辞,与苏漓一同出了长春宫。

两人脸色都有些凝重,谁都没开口说话,似乎耳边还回荡着瑞芳凄厉的哭叫声。

苏漓反复在琢磨着方才发生的事,今日皇后的举动,怎么都透着古怪,一个小小的宫女,背后若无主使之人,哪里来得这样大的胆子暗害当今皇后!可看那瑞芳的样子,又似乎真的是全然不知情…

她只顾低头想事,突然听到阳璇清脆的笑声,掩饰不住惊喜之意,她笑吟吟地叫道:“还真是巧啊,又遇见你了,镇宁王!”

苏漓闻声不由一怔,抬头一瞧,正撞上东方泽幽深的双眸,看他一身朝服未换下,应该是刚从金銮殿上下了早朝。

面对阳璇主动问好,东方泽神色如常,对她微一点头:“昭华公主。”

阳璇俏脸含笑,似乎浑不在意他的淡漠,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在他身上打转。

东方泽转眼看着苏漓,展颜淡笑道:“你们刚去看过母后?她的伤势可好些了?”当着阳璇的面,他表面功夫做得还是很足。

苏漓缓缓道:“娘娘身上只是些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因为受了惊吓,夜里睡得不太安稳,只不过,方才我无意发现,她常饮的枸杞银花茶里被人多下了一味冰露。”

东方泽眼光微微一变,“竟有此事?何人如此大胆?”

阳璇道:“看样子,应该是娘娘身边专门负责此事的瑞芳。”她想了想,十分不解地又道:“想不到长春宫里一个小小的宫女,心思竟然如此歹毒,敢在皇后娘娘饮用的茶里下毒暗害!”

“瑞芳…”东方泽眉间轻蹙,深思道,“一个卑微宫女竟有这样的心思?皇后娘娘可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苏漓摇了摇头,凝眉道:“娘娘得知茶中有毒后,震怒非常,直接下令将那宫女杖毙。”

东方泽眼中利光一闪而逝,心中疑惑丛生。飞快地与苏漓对视一眼,刹那间看清彼此心底共同的疑问。皇后一贯作风狠戾无情,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将对方处之而后快,而今天掌握了确凿证据,却并不追究,迅速将宫女杖毙。这举动分明不是正常反应,倒更像是在急于隐藏某些不欲为人知的秘密!

“也难怪皇后娘娘这样生气,”阳璇叹了口气,深思道:“在不知不觉间令人昏沉欲睡…长此以往就变成个活死人,这下毒的手段也的确太过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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