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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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漓很想躲开,却仿佛被定住了,一动也动不了。任他修长的指,在她眉眼之间不舍地流连。他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忧伤道:“不必跟我强调你是谁,我心里知道。今晚我来,就是想再看看你,万一这次…我失败了,你就忘记我吧。来生…来生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诀别般的话语,透出深深的不祥,让人心情没来由的沉重起来。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放开了她,飞快闪身而出。苏漓竟下意识地追了出去,但高大的背影已然消失在浓浓黑夜之中。

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苏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意瞬时贯穿五脏六腑。她愣愣地站在门口,耳边冷风吹过,呜咽不止,这一刻她的心绪,复杂难言。

“苏苏在看什么?”突然一道声音响起,苏漓惊得心头一跳,猛地回头,东方泽竟然已经到了跟前。

无声无息,他们兄弟二人,都似鬼魅一般。

“你…何时来的?”苏漓开口问道,心里止不住有一分紧张。刚才东方濯的那些话,他可听见了?又听见了多少?

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他笑道:“刚到。外面冷,进屋说。”牵了她的手,一起来到屋里,二人挨着炭盆坐下,他将自己的手烤热,再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指包在掌心,催动内力。

源源不断的暖意从指尖传来,她连身带心,似乎都变得暖和起来。抬头看他,他俊颜平和,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何不对。只眉间隐约透着几分疲倦,想必是因为皇帝重病,后宫无主,年关又至,前朝后宫诸事无不需要他操心的缘故。

她不禁叹道:“累了就该早些休息,这么晚了,还跑到我这里来!天气又冷,也不怕冻着。”微嗔的薄责,却透出自然的关怀,几乎没有多想便说出了口。经过之前那些事,他们之间的相处慢慢的越来越自然。

东方泽笑道:“想你了。”

苏漓一愣,他投过来的眼神炽热而又温柔,还透着几分邪魅之意,苏漓面上微微红了,想不到他这样深沉的人,说起情话,竟这般的不正经。

她的心怦怦跳了几下,不自然地转开眼光,淡淡问道:“陛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东方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眉目间有几分忧色。想来皇帝的病还是不容乐观。她不由感叹,不论皇帝如何薄情,到底还是他的父亲。

“可惜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她微微叹气。

他却笑道:“你一切都好,就是帮我的忙。”说起来,他们已有多日未见。自从法场过后,他就变得异常忙碌,今日能来,也是好不容易抽出的空。能这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他心里的烦忧,仿佛已去了一半。

“过几日便是除夕,父皇龙体未愈,宫里不会大肆庆祝,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免。到时,我来接你进宫。”

苏漓点头,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锦盒,递到她跟前,笑道:“这是送给你的。”

“是什么?”苏漓疑惑看他,只见他眼光明亮,神秘笑道:“打开看看。”

她应声打开盒盖,发现里面装的是小一号的盒子,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他却只是深深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苏漓打开第二个盒盖,里头是再小一号的盒子,什么东西如此神秘?需要三层盒子来装!对面传来他低低的笑声,她忍不住好奇,揭开最后一个盒盖,终于看到里头的神秘礼物,登时愣住了。

巴掌大的黑檀木雕刻的人像,五官轮廓清晰柔美,颈项腰身纤细诱人,衣带飘扬,通体经过细致的打磨,泛着透明的微光,分明就是缩小版的她!

苏漓惊讶不已,拿起来仔细瞧,发现竟然连每一根手指都雕刻得十分细致完美,令人捧在手心,就能感受到雕刻者的用心,爱不释手。

“这,这是…?”

“不认识吗?看来我的手艺还不到家。”他笑得似乎有两分失落。

苏漓却完全震住了。好像有一回路过街市,她看到一个摊子上摆了一排木制雕像,有的雕刻得栩栩如生,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不到他竟然留意到了,还放在了心上!

她抬头怔怔地望着他,一向清冷无波的眼,此刻情绪涌动,复杂莫名。

“你刻的?”

他笑起来,俊脸凑到跟前,目光温柔似水,近乎宠溺的口气,轻声问道:“当然。你喜欢吗?”

苏漓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喜欢,和我一模一样。你,几时刻的?”

“被禁足的时候。”他说的很轻松。早就想刻一样东西送她,之前一直没想好刻什么,后来禁足、入狱,她美丽的脸庞,时常在他脑海中出现,手下便不自觉地刻出她的模样。他从未如此用心地去讨一个女人欢心,这是第一次。

“你喜欢就好。”

他温暖的手指在她柔美的指间握住,苏漓心头微涩,面上却止不住红了一分,低下眸去,这样的礼物,没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何况是他亲手所刻!

纤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手中之物,感受着那用心雕刻出来的柔美线条,她的心也变得异常柔软。他的心意,她岂能不懂,只有放在心里的人,才能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将人雕刻的这般栩栩如生。

东方泽缓缓地笑了,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的表情和动作,已经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伸手揽住她的身子,这一刻心里竟然感到了满足。自从母妃过世,他的感情仿佛变成了一片荒漠,他曾以为这一生不会再爱任何人,但是她却改变了这一切。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他终于慢慢看清楚自己的心,一旦认定,这一生他都不会放手,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

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戾气,他抬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娇软的唇。

苏漓轻喘一声,对他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推拒,却令他动作愈加狂放,索性抱住她,滚倒在床上。

伊人体香袭人,竟令他瞬间热血沸腾,**奔腾而出。噙住她的唇,反复吮吻,不肯放开一分一寸。一只手已伸到腰间,迅速轻柔地松开了她的腰带。

苏漓一惊,内心深处的惧意又涌上心头,她奋力抵住了他的胸膛,惊叫道:“东方泽!你要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诡异的圣旨

“我…”他急喘一声,抱住她的手,却又紧了一分,眼中情火炽热,低头又吻住了她。

他想要她,身体里的感觉那样强烈,汹涌如潮,无法扼止。固执地纠缠,似乎想用心底最深处的爱意,占据她柔软的心。

炽热的吻令苏漓有些喘不过气,她莫名就慌了,身子被他压住得死紧,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她不由得惊叫起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苏苏…”他的声音喑哑着,饱含着压抑的苦,“说…你要我。”

“不!”近乎破碎地喊出一个字,带着惊惶与不安,她不住地推他,“不要!”

他的脸色立刻凝固了,她说“不要”!难道这个时候了,她的内心,仍然没有完全接受他?手下一顿,苏漓立刻用尽全身力气使劲一推!

东方泽怔怔地倒向一旁,苏漓立刻飞快地站了起来,盯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惶然。

得不到纾解的疼痛令他的脸色立刻惨白,身体仿佛要被掏空一般无力。他冷汗冒出额头,极力忍耐那股如潮水般涌来痛楚。可是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如她盯着他的目光,更令他惊怕,那是不安的目光,拒绝的目光,她不肯接受他!

似乎察觉到他有些异样,苏漓的情绪迅速地镇定了几分,“你,你怎么了?”

他苦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受伤的情绪,“我以为,你已经愿意…”

苏漓不自然地转过头:“我们…还没成亲呢。还是不要…”只是他不知道,苏漓的内心,曾被恶意侵犯的痛,早刻进了骨子里,不会那么容易就忘掉。

东方泽浑身轻颤,痛意此刻竟已蔓延至全身。他不禁大惊,这样的反应,他从未有过。不,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伸手去取腰间的药,却被苏漓伸手接过,惊惶的目光消失了,担忧的神色浮现在眼底,“你哪里不舒服?”

他笑了,“没事。只要苏苏对本王笑笑,自然就没事了。”

苏漓摸出药来塞进他的嘴里,没好气道:“身体不好赶紧召太医,还说笑。”

他趁机握住了她的手,“对不住。”

苏漓一怔,立刻低下眼去,“别说了,赶紧回府歇着吧。明日一早,你的事还多呢。”

服了药,他的气血果然顺了不少,当下站起身,“好吧。苏苏也早点休息。”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风雪之中,仍不忘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深沉的眸子里,情意如火花闪动,清晰得让苏漓心头跳动。

雪终于停了。

阳光穿透云雾,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连日来的阴霾,仿佛突然间烟消云散。

院子里,传来女孩们的笑声,阳璇似乎永远都是精神充沛的样子,此时正与沫香、莲儿几人在院内扔雪球玩耍。莲儿的疯癫情形仍是时好时坏,偶尔还会看着苏漓发呆。当日告诉她苏漓不是黎苏之事的人,苏漓查了一阵子,竟然查不出到底是谁!委实奇怪。

听闻东方濯近日来接连上书,所呈奏章,无不泣血悔过,字字催人泪下。病中的皇帝看过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竟然准许他进宫参加除夕宴。听到这个消息,苏漓隐约觉得有重大的事情会发生,心里越来越不安。

除夕转眼即到,苏漓一大早便准备妥当,只等东方泽来接她。

按照往年惯例,除夕之日,皇帝皇后要在宫中宴请群臣及群臣家眷,但今年皇帝重病,后宫无主,宴请群臣之事,将由镇宁王东方泽代劳,而苏漓则以未来王妃的名义招待女眷。身份不同了,她的衣饰打扮也随之而变。

暗红色锦绣凤袍,七彩绣纹繁复精美,庄重奢华。满头乌发高高盘起,以凤簪点缀,衬得她端庄秀美,颇有天下之母的威仪。

东方泽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目光深幽。苏漓奇怪问道:“有何不妥吗?”

东方泽摇头,目光明亮,温柔笑道:“不,很适合你。”这身装扮不是每个人都称得起的,但她…却仿佛一切都是为她量身打造,她生来就该如此模样。

他走过去,牵了她的手,这时阳璇过来叫道:“我也准备好了,可以走了吗?”她今日穿了一件枣红色短袖棉袄,狐毛领子,特有的汴国女子装扮,十分爽利,娇媚动人。东方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三人一起乘车进宫。

一路上,阳璇大胆夸赞东方泽今日比平日更具王者气势,定能叫一干女眷看直眼睛。东方泽似笑非笑,淡淡虚应两句,目光始终专注在苏漓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漓隐隐觉得他心中有事,但碍于阳璇在场,也不好多问。

马车很快便到皇宫大门。皇城的守卫布置,看起来比往日森严许多,禁卫军右副统领曹进良亲自带人守在皇帝寝宫门外,反而禁卫军统领萧放,不见人影。东方泽眉头微皱,唤过盛秦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苏漓心中,忽地涌不安的感觉。

文武百官携家眷等候拜见,却不得皇帝恩准觐见,不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起来。唯有摄政王黎奉先、骠骑将军战无极、太尉梁实初、御史大夫宋无庸等人皱眉不语,各自凝思。

“镇宁王来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议论中的众人立刻调头,纷纷朝他迎上来,叫道:“镇宁王!”

东方泽淡笑道:“诸位大人,何故慌神?”

梁实初上前来道:“王爷有所不知,方才高公公出来传旨说陛下龙体不适,不接见任何人。”

“哦?”东方泽微微凝眉,面色疑惑道:“本王昨晚还见过父皇,父皇并未说今日不见朝臣,莫非…病情有变?可传了太医进去请脉?”

梁实初摇头叹道:“传了太医李忠和,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曹将军说陛下龙体不适,暂不见任何人。”

东方泽皱了皱眉,淡淡瞟了眼守在门口的曹进良,“本王进去瞧瞧。”

他径直走向皇帝寝宫,尚未到门口,曹进良已上前一步,伸手拦住:“镇宁王请留步!”

东方泽面色一沉,拂袖冷道:“怎么,连本王你也敢拦?”

曹进良面色恭谨,语气却不卑不亢,“卑职奉命行事!陛下有旨,未得召见,任何人不得入内!陛下并未言明有谁可以例外。还请王爷恕罪!”

东方泽两眼微眯,深沉的目光快速朝周围一扫,不动声色地问道:“今日为何是你在此?萧放人呢?”

曹进良道:“回镇宁王,萧统领近日感染风寒,已告假休养,今日皇城内宫安全,由卑职负责。”

“萧放病了?为何本王不知?”东方泽淡淡笑问,眼底却一片森寒。

曹进良目光微微一跳,连忙低头回道:“镇宁王代掌朝政,诸事繁忙,萧统领嘱咐卑职不要用这等小事烦扰王爷。”他面上表情镇定,似乎并无任何不妥。

东方泽眼底的冰寒之气愈发凝重,嘴上却笑道:“难得萧统领如此体谅本王,等他病体痊愈,本王自当好生嘉奖。”

“卑职替萧统领谢过镇宁王!”

东方泽嘴角笑意更深,望了眼皇帝寝宫,问道:“父皇寝宫内,除了高公公和李太医,还有何人?”

“没有别人了。”

“哦?”他似乎感到很意外,“怎么二皇兄还没到吗?”

“多日不见,难得六皇弟竟然还记得本王!”不待曹进良答话,一个冷沉的声音,忽然自人群之外传了过来。众人一惊,连忙让出一条道,东方濯独自一人,穿过人群,大步走来。

苏漓看到他,心里也是一惊。

除大婚之外,从不穿红衣的东方濯,今日竟然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锦绣外袍,血一样刺目的艳色,令苏漓不由自主地想起法场上死状惨烈的尸体!心底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众人皆愣,面面相觑。若是以往的除夕,他穿成这样还可增加喜庆,但如今皇帝病重,他才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就穿成这般模样进宫,实在让人心惊不已。

东方濯仿佛感觉不到他们异样的眼光,只看了苏漓一眼,径直走到东方泽面前。和东方泽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在他的身上,这似乎还是第一回!东方濯不禁自嘲冷笑。

苏漓心头微沉,数日不见,他益发憔悴消瘦,双眼凹陷,血丝遍布,显然是多日不眠的结果。但俊颜已经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唯有冷漠,仿佛入骨。

东方泽淡淡抬眼看他,“多日不见,二皇兄安然无恙,本王也就安心了。”

东方濯昂头道:“本王自然无恙,还得留着这条命向父皇请罪。”他不再与他多说一个字,绕过东方泽,径直来到皇帝寝宫门前跪下。这才又道:“儿臣给父皇请安。此前是儿臣糊涂,违逆圣谕,触怒龙颜,儿臣已经知错,今日特来请罪,望父皇宽恕!”

门内一片静寂,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太医李忠和立于门后,表情肃穆。远远可见皇帝寝殿内门,仍然紧闭着。群臣忙围上前去,东方泽问道:“李太医,父皇龙体可有大碍?”

李忠和叹了一口气,摇头道:“陛下此乃旧疾,又来势凶猛,能用的药都用了,皆无良效。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还请镇宁王恕罪!”

众人面色皆变,顿时惶恐又慌乱,无措道:“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众人的眼光一瞬都朝东方泽望过来。

东方泽没有说话,犀利的目光直盯向李忠和,沉声问道:“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这…”李忠和低了头,目光迟疑道,“除非…”

“除非什么?”

李忠和犹豫道:“下官知道有一个偏方,不知道管不管用。”

东方泽道:“你只管说。”

李忠和叹道:“用亲子之血为药引,辅以天山雪莲煎药,可使药效倍增。”

众人哗然,天山雪莲宫内未必没有,但是这亲子之血…

东方泽微微凝眉,轻轻“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东方濯突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亲子之血为药引?这有何难!拿碗来。”

众人一愣,宫女迅速取了碗来,奉至面前,东方濯飞快撸起衣袖,“刷”一声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在手臂上用力一划。鲜红的血顿时涌了出来,不片刻,一碗血就满了。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东方濯端着血碗递到李忠和面前,李忠和似乎愣住了。

东方濯不耐道:“速去煎药。”

李忠和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替他包扎止血。望着血碗叹道:“静安王真是至诚至孝,令人感动。下官这就去准备煎药。”

四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

皇帝寝殿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皇帝的贴身公公高执出来道:“陛下有旨,宣静安王入内觐见。”

“儿臣遵旨。”东方濯大步进屋,寝殿之门再度关上,门外一群人切切私语起来。这时候皇帝突然召见静安王,却不见即将封为太子的镇宁王,究竟是何意?莫非方才静安王的举动感动了皇帝?

群臣眼光都悄悄瞥向东方泽,苏漓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只见东方泽面无表情,目光紧紧盯住正快步离开的李忠和,沉声叫道:“李太医留步。”

李忠和身子微微一颤,连忙顿住脚步,回头恭敬询问道:“镇宁王还有何吩咐?”

东方泽眸光犀利,看着他道:“你这偏方从何处所得?除了你,可还有他人知晓?”

李忠和一愣,忙低头答道:“回镇宁王,这是下官进宫之前,游历行医时偶然从一老人口中听说,如今事过多年,还有无他人知晓,下官也不甚清楚。”

东方泽微微冷笑,“如此说来,倒成了你的独门偏方?”

“下官不敢。”

苏漓转光一转,接道:“李太医,不如本郡主和你一起去煎药吧。”东方泽既然怀疑偏方有假,她自是应该寻机打探一番。“身为未来的皇家儿媳,陛下龙体不适,苏漓也想尽尽心。”

李忠和为难道:“这…”正犹豫是否该答应的时候,皇帝寝宫的大门,第三次打开了。

高公公快步而出,显然皇帝又有新的旨意。众人立刻猜测,皇帝这回要宣的,想必应该是镇宁王了吧!但高公公却没有看东方泽,反而将目光投向苏漓。

“陛下有旨,宣明曦郡主入内觐见。”

第三十七章 血玉的秘密

不只群臣惊诧,苏漓也是倍感意外,她迅速与东方泽对视一眼,这个时候,皇帝不见东方泽却见东方濯也就罢了,竟然跟着就要见她?太奇怪了!笼罩在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重。

东方泽凝声问道:“公公可知,父皇传明曦郡主所为何事?”

“老奴不知。陛下未说原因,老奴不敢妄自揣测。”高公公弯腰颔首,恭敬神态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两样。他向朝苏漓低声道:“郡主请吧。陛下在里头等着呢!”

百官都在一旁看着,苏漓不能抗旨,只得随高公公去了。望着他们二人消失的背影,东方泽俊容微沉,眼光深冷。

皇帝的寝宫,大而宽敞,连过三道屏风,层层深入,才来到布置奢华的帝王寝殿。

殿内门窗紧闭,光线晦暗不明。

东方濯静坐桌旁,冷峻的面容在昏暗的光影里,辨不清喜怒。身后一张雕花大床,皇帝静静地躺着,因病而憔悴的苍白面容,紧闭的双目,完全看不出往日的帝王威势。他一动不动,好似没有知觉。

苏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一个病重昏迷的老人,如何发布这一道道的诏令?

她惊疑不定的目光,朝坐在一旁的东方濯望去,跪下身恭敬行礼:“明曦参见陛下。”

龙床上至高无上的人,毫无反应。

“郡主起来吧。”东方濯平静的目光扫来,竭力压制着那不断暗涌上心的激动。

苏漓愣住,却没有动。

“父皇这一病,来势凶猛,太医都束手无策。刚才服过药好容易清醒了一下,现今又睡了。容他歇一会吧。”东方濯站起身来,上前去扶她。

苏漓低下头,一时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明亮的眸子望向这个面容清冷的男子,充满了欲言又止的疑惑。

“既然父皇召你进来,你就先坐吧。”他不着痕迹地松了手,命人奉茶来。

苏漓的目光又朝那龙床上望去,眉头微微一皱,皇帝一只手露了一截在锦被外头,但周围并没有近身服侍的人!

东方濯看了高公公一眼,他立刻唤了宫女来,为皇帝掖好锦被,床帐放下了。

视线被挡,苏漓内心的不安,骤然升高。

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苏漓接过放到桌上,不饮。内心已有千百种思绪转换不停,面上却很平静。她抬头,目光定在东方濯脸上。

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神情那样专注,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同。

“这茶是前几日才从宛地送来的贡品,名为银花,世间只得十株茶树,极为稀贵。你为何不饮?”

苏漓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东方濯忽然自嘲地笑起来:“事到如今,你对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吗?”

“如果你悬崖勒马,及时回头,我或许能再信你一次。”苏漓冷冷道。

“哈哈哈!”他突然笑出声来,那眼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绝望的冰冷和愤懑的恨意,“悬崖勒马?!说得好,可是该回头的人不是我,是你!”

苏漓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东方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抬眼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阴郁清晰可见。“你可想知道,害了我和黎苏的真凶,究竟是何人?”

苏漓眼光一跳,“真凶?何人?”

东方濯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啪”地一声放到桌上。精致的银盒,世间罕见,那做工花纹,无不显示着它尊贵独一无二的品质。

苏漓目光微微一变,装凤血灵玉的银盒!

东方濯冰冷的手指,在机关上轻轻一弹,盒盖无声无息轻启,潋滟红光随之充盈一室。

“凤血灵玉?”苏漓皱眉。

“不错,此物,是东方泽送给我和黎苏的新婚大礼。”东方濯低沉喑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痛楚,“就因为它,我犯了一个终生悔恨的错误!”

苏漓的心,不禁加快跳动。仿佛那血玉在阳光里闪耀光芒的一幕,又重现眼前,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耻辱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一伸手,“啪”地一声,重重盖上了银盒。红光立刻消失了。

“黎苏…”东方濯低沉地唤着,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目光望向她瞬间有些发白的脸,低叹道,“我曾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不顾一切让父皇母后下旨赐婚,只想你成为我的王妃,唯一的王妃。我日思夜想,天天盼着大婚之日早些到来。却没料到,居心叵测的人,早已在暗处部署,使尽了阴险恶毒的招数,欲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苏漓深吸了一口气,却胸口震痛,说不出话来。

“我这一生骄傲,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他早算准了这一点,才千方百计寻来这块邪玉,布好了深暗陷阱。阴谋诬陷,买凶杀人。”东方濯的目光阴狠了一分。

“什么?”苏漓低声叫道:“怎么可能?黎苏案早已查清,幕后真凶乃是玉玲珑。”

“哼!”东方濯咬牙冷哼,“玉玲珑不过是个替罪羊,她绝不是真凶!”

苏漓惊异地瞪着他,冷冷道:“她亲口认罪,岂能有假?!东方濯,你无谓做这些事,我劝你,还是多多操心皇上的病情吧!”

东方濯目光沉了,阴晴不定在她脸上打转,半晌方笑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

“我可以证明,他的话是事实。”一个沉厚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静寂的室内,分外地响亮。苏漓吃了一惊,立刻起身,一回头果然看到摄政王黎奉先站在门前。他沉重的目光,在看到苏漓时,渐渐地变得温和,缓步走上前来,轻声道:“明曦郡主,好久不见了。”

苏漓却呆住了,的确好久不见,黎奉先鬓边白发已多生几成,眼角苍老之像愈重,脸色已大不如前。经历了家变与仕途中落,摄政王已不是自己印象中意气风发的父王了。苏漓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竟说不出话来。

“摄政王请坐。”东方濯命人奉上茶来。

黎奉先这才略一低头,沉吟道:“皇上病重,静安王不惜放血做药引,百官震动。王爷这番孝行,可动天地。此时请老夫来,有何要事?”

东方濯叹息道:“父皇的病时好时坏,本王也只是尽一份心力,听天命了。今天请摄政王前来,是本王知道,摄政王一直在秘密调查玉侧妃买凶刺杀黎苏之事,莫非摄政王对‘黎苏案’也一直心存疑虑?”

黎奉先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本王的确不相信玉玲珑会做出此等恶毒之事!”

“但玉玲珑已亲口招认!”苏漓忍不住叫道。

黎奉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自苏苏出事之后,本王从未停止过调查。苏苏是本王和惜今的心头肉,本王看着她长大,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本王怎会不清楚!”

苏漓忽然屏住了呼吸,眼看着父王的拳头在桌上紧紧地攥了起来,眼中痛色,清晰可见,她的心,也跟着痛不自抑。

“有人告诉本王,她未婚先孕,自杀身亡,本王根本不信!我亲自带人在江边打捞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她的尸体,当时她身上分明有剑伤,根本是遭人杀害!本王急怒之下,立即进宫面圣,请求陛下替她做主,但是…此事被皇后娘娘知晓,皇后娘娘劝本王,此事需从长计议。”

原来是皇后的意思!苏漓惊得瞪大了眼。

“苏苏向来与人为善,并无仇敌,因此害她之人必然另有所图,所设计谋阴狠毒辣,此人必定很不简单。”黎奉先的语气开始凌厉起来。

“所以王爷表面对她冷淡不齿,将她葬在荒野之地,意图放松真凶戒备之心,自以为得逞,再暗中调查真相?”苏漓有些不敢相信,她的父王,竟然隐忍至此。

“不错!本王是做如此想,但,奈何贼人计划周密,本王费尽心思调查数月,竟苦无结果。若非明曦郡主帮忙揭开此案,还苏苏一个清白,本王只怕将来更无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惜今和苏苏!…只是,那日大殿之上,玲珑突然被指为害苏苏的幕后主使,让本王始料未及,当时她亲口承认,细节物证一一吻合,本王震惊之下,尚未及多想,就相信了,对她又恨又气,但事后,有次黎瑶为她母亲收拾遗物,我才突然惊觉,这件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苏漓心头一冷,问道:“王爷为何如此肯定?”

黎奉先冷声道:“沉门杀人要价极高,买人一命,通常出价十金以上。杀我摄政王之女,静安王之妃,是何等惊世骇俗?!要价至少百金不止。玲珑娘家长辈先逝,无财无势,在我府中每月月钱不过五两银,我素日送她的物品,加起来也凑不足百金之资!她的遗物中,没有一样珍贵之物缺失,也不曾有过典当、借贷的记录,她自己绝没那么多钱足以去买凶杀人!更何况她与皇后感情甚好,又岂会阴谋破坏摄政王府和静安王府的联姻,与皇后作对?”

苏漓眼光一沉,这个疑问她也曾有过,但当时她以为玉玲珑被妒忌迷了心窍,为了黎瑶才会不顾一切大胆妄为。如今想来,这个疑点也的确难以解释,一时竟心乱几分。

“那以摄政王之见,何人才会是那真正的幕后主使?!”东方濯的眸子,锐光一闪。

黎奉先冷笑道:“想来想去,破坏联姻得益最大者,非他莫属。事后,他曾来我府中拜祭,实为查证,此人城府极深,行事周密,我…的确抓不到他任何把柄…愧对苏苏,愧对玲珑…”

苏漓自然知道,黎奉先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苏漓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勒住了,骤然间透不过起来。

东方濯面无表情的脸蓦地抽动,目光投向桌上锦盒。

“静安王,你叫本王来,说此案你有了新的线索,可是真的?”黎奉先望向他的目光清亮了,带着迫切的渴望和希翼。

“不错。所有的阴谋,都缘于此物。”他手指轻弹,银盒倏地打开,红光跃出,满目耀眼。

黎奉先这才注意到此物,面色顿时一变,目光锐利无比,问道:“凤血灵玉?!苏苏出事后,此物由皇后保管。娘娘曾仔细检查过,并无问题!”

东方濯眼光阴沉道:“他手段高明,找来这般玄妙之物,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玄机!”

“什么玄机?”黎奉先与苏漓不约而同地惊声问道。

东方濯没立即答话,只望向苏漓,目光带痛,说不出的复杂。他咬了牙,缓缓说道:“传说凤血灵玉乃吉祥灵物,还有认主的传言,无论谁拿到它,都急于想证实那传言是否有虚。本王…也一样。”

苏漓手掌心忽地一热,仿佛又看见当初的东方濯,满心期待地将凤血灵玉塞进她手中的情形,是啊,谁会放弃证实这灵物有多灵的机会?东方濯不会,就连她,当时也有着无比的好奇心。

“所以我交给了黎苏,我还在得意,凤凰认主,我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可是…什么俯首认主,全是假的!”说罢重重一拳捶在桌上,砰地一声响,苏漓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东方濯咬牙切齿,激愤难平,英俊的五官,已然扭曲。

苏漓竭力按压下心头的惊惶不安,沉声道:“此物究竟有何玄机?!”

东方濯又道:“…我知道口说无凭,你一定不肯相信他才是幕后真凶!所以今日,本王就用事实来证明,究竟谁才是你的仇人!”

说着,他忽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腕间一划!鲜血涌了出来,滴滴落在红光潋滟的灵玉上,忽然间一道金光闪耀,刺得所有人都不自觉伸手遮住了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金光就消失了,苏漓却直觉地看到,那金光一闪的瞬间,凤凰的翅膀似乎动了。

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下,那凤血灵玉奇迹般地变了,玉里俯首帖耳的凤凰,神奇地变成他们最初见到的振翅欲飞的姿态。

只见东方濯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喃喃道:“他果然没有骗我。”

苏漓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阴沉的面容,内心的惊惶与不安,开始无限地扩大。

东方濯转眼瞥见守在一角的宫女,指着她叫道:“你,过来!”

那宫女缓慢地走上前来,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不知他意欲何为,有些害怕,身子瑟瑟发抖。

东方濯一言不发,递过银盒冷声道:“拿起来。”

第三十八章 有一句话问你

宫女抖抖索索地取出玉来,手指不稳险些丢在地上。东方濯立刻怒声道:“拿好!玉碎了,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宫女吓了一跳,立刻捏紧了那块玉,一动不敢动。

苏漓桌下攥紧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此刻心跳得飞快,甚至不能去想!只能定定地望着宫女手中的凤血灵玉。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刻都无比漫长。周围寂静极了,没人开口说话,像是要窒息。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玉在宫女手中并无异变,玉中的凤凰仍是振翅之姿,东方濯不禁皱起了眉头。

苏漓握紧的手指缓缓松了几分,他到底还是那个东方濯!她微微冷笑道:“这就是静安王所谓的事实证明?当日明玉郡主执此血玉,凤凰的确是动了的,静安王你亲眼所见!”

东方濯看着她,眼光惊疑不定,劈手夺过血玉,看了又看,胸膛起伏,分明极力压抑着怒气,低声喝道:“他敢骗我!”几乎气得要将血玉摔在地上,这时,身边的宫女,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东方濯登时一愣,目光瞬时亮了起来,苏漓的一颗心,却彷如坠入无底深渊!她一把扶了宫女飞快叫道:“你怎么了?醒醒!”她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轻颤,怀里的宫女,任她怎么叫都无半点反应,身子绵软无力,这一幕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传李忠和!”东方濯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苏漓紧紧抿着唇,蹲在那里,看着宫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的喉咙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一句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不!”苏漓的声音有些沙哑,紧张与不安充斥着她的内心,“传…挽心。”

东方濯面色一白,她终究不肯信他!这个时候,她仍然不肯信他!高公公迟疑的目光望来,他复杂的脸色,布满了痛楚,“去吧!”

高公公刚一迈脚,他又低声道:“悄悄带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高公公点头而去,不一刻便带了挽心匆忙进了内室。

挽心进屋行礼,见苏漓面色青白,心知有异。一时并不多言,目光扫到那拉紧的帐幔的龙床里,微微一沉。

“挽心,你来看看这女子的脉象。”苏漓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挽心领命上前,手指搭上宫女脉搏,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抬眼看向苏漓,半晌方沉声道:“郡主,是喜脉。”

苏漓面色又白了几分,几乎快要站立不稳。不,这不可能!不可能!处子怀孕,明明是利用无色无味的药物才能改变,怎么这凤血灵玉,也会有这样的功效?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敢相信,死死地瞪着那鲜红的血玉,内心也快要滴出血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东方濯紧紧地盯着她,“真正害了你的人,不是我东方濯,也不是玉玲珑,是他!是送这邪玉的镇宁王东方泽!”

“不!不可能!”她尖厉地叫了一声,恨恨地瞪向他,胸膛不住地起伏,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想自欺歁人吗?”东方濯的眼睛红了。

苏漓看向地上的凤血灵玉,忽然一咬牙,一把抓了过来。

东方濯与黎奉先惊呼一声,正欲阻止已经晚了。红光潋滟的美玉,紧紧握在雪白的手中,一如当初。

东方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每呼吸一次,就要经历一次那撕裂般的悔痛。

时间正在一分一分流逝,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说话。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苏漓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无力,控制不住朝地上倒去。

挽心面色一变,立刻接住了她。伸指往她腕间一探,脸色已沉了大半。

“如何?”东方濯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发颤。

“回王爷,是喜脉。”挽心平淡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震响了所有人的隔膜。东方濯跌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苍白熟悉的脸,胸口的疼痛已令他无法动弹。这不正是他要的结果吗?不真正证明了他想要证明的事实吗?为何看到那毫无知觉的脸,他却心痛得连呼吸都不敢?老天在捉弄他吗?要他一再回味那足以令他终生悔恨的一刻?!

苏漓醒来的时候,一干人等都已经退到了屏风外。黎奉先坐在桌旁,脸色忽明忽暗,难辨喜怒。东方濯坐在身旁,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自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阴冷的脸上,满是担忧,一见她醒来,立刻关切问道:“你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漓没有回答,此刻她浑身无力,和当初在静安王府的内堂里醒来的感觉一模一样。她不用问也知道了结果。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药物所致,原来竟然是凤血灵玉!

心,好似突然间被人掏空了,整个人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迷茫和绝望。这场冤案,她用尽全力,调查那么久,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枉你费尽心机,助他翻案,自认为与他风雨同舟,共经患难,但其实…他才是一手制造‘黎苏冤案’的背后的真正凶手!”东方濯残忍的声音响在耳边,每一个字,都好像钉子一样狠狠钉在了她的心上。

苏漓说不出话来,眼睛忽然有一丝模糊,脑子里全是东方泽温柔淡笑的样子,自信如他,骄傲如他,深沉如他,这世间的确再没有一个人,足以和他相比。可是为何?为何当她再一次鼓起勇气,去亲尝感情的苦乐,却发现,原来所有一切,都只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

真心相付的人,却永远是伤她最深的人!

苏漓眼眶一热,不自觉地闭了眼。

“相信我,你绝不能嫁他!”东方濯的声音急切了一分,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你不能嫁他,黎苏,你不能再犯错误!”

苏漓猛地睁开了眼,瞪着他,他叫她“黎苏!”这个时候,他仍然没有死心吗?

“你…叫她什么?”黎奉先似乎也惊住了,上前来急声问道。

东方濯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苏漓的脸上,一眨不眨,“你是黎苏,不要否认。我一朝犯下大错,对你做出不可饶恕的事,但我求你,不要再否认。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爱你,保护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算计和伤害。我…相信我…”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些惊惶有些不安,不知如何再去祈求她的原谅和接受。

苏漓阴晴不定的脸色渐渐地变冷,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容,和大婚那日决绝写下休书的人,骤然合成一体,她冷冷地坐起身,“静安王,你认错人了。我是明曦,不是黎苏。”

东方濯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满腔的热情被她瞬间冻成了冰。他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黎奉先怔怔地看着苏漓,一时惊讶,一时疑虑,竟也无法开口。

苏漓努力镇定情绪,用力抽回了手,站起身道:“静安王,如果你的话说完了,明曦要告辞了。”

“等等!”他的脸色也恢复了阴冷,“难道你知道了所有真相,就这样一走了之吗?”

苏漓一怔,脑子多了几分清醒。按下心头一切伤痛,她冷冷地抬头看他,吐字如冰:“那你想怎么样?凭这块玉去指证东方泽?你以为,他会就此认罪?”

东方濯目光轻闪,挥了挥手,高执立刻捧着一个明黄锦盒匆忙走上前来,恭敬呈上。

众人一愣,东方濯示意他递给苏漓。苏漓疑道:“这是什么?”

高执轻声道:“回郡主,此乃陛下亲笔所书之诏书。陛下有言,若除夕之日他尚不能清醒,此诏书,可当着众百官之面宣读。”

圣旨?那高执低着头,面色无异,眼光却有些闪烁。

苏漓皱眉,眼底惊异之色一闪而逝,“既是陛下旨意,公公自可去前殿宣诏。”

高执立刻道:“陛下有旨,此诏书需明曦郡主亲自宣读。”

苏漓微怔,要她去宣诏,这是何意?她迟疑着接过锦盒,下意识地朝东方濯望去。皇帝昏迷不醒,面色白中泛青,只怕不只是病…东方濯分明已经失宠,皇帝早有意立东方泽为太子,心意不会轻易改变。东方濯情急之下,大有相逼之意。如今皇帝人事不知,却要她去宣诏,只怕…事情已变!

她心念一转,捧着锦盒,走到龙床之前,俯身拜道:“明曦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一低身之间,她真气凝于掌中,发力往帐幔暗中一挥。急风骤起,帐幔掀开一角,露出了皇帝青白的脸。那只刚刚露出锦被的手,明明已经被宫女掖进被中,此刻却赫然掉在床外!

苏漓假意惊呼一声,“陛下!小心着凉!”抢先一步上前,抓住了皇帝的手,就往被中塞去。

东方濯脸色一变,高执与宫女见状立刻围了过来,岂料挽心更快,早已经护在了苏漓身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苏漓立刻凑近皇帝的脸,呼吸声虽弱,尚还算稳,空气中飘浮着微不可知的异味,令苏漓眉心一沉。身后东方濯与黎奉先已经围上前来,她立刻起身道:“明曦遵旨。”

这句话令身后几人,瞬间变色。

“郡主,时辰快到了,快去宣诏吧。”高执忍不住低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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