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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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身世之谜

汴都外赤莲山,距汴国皇城不过数十里,山高路险,少有人烟。

五骑快马狂奔而至,他们个个脸带诡异面具,身上散发着于刀光剑影里磨练出的冰冷煞气。

为首一名女子白衣翻飞,脸上半张银色面具,在烈日下反射着耀眼的冷光。她“吁”的一声勒住缰绳,左右四人齐齐待命停在山脚,整齐肃静。

“小姐,就是这里了!”一名戴金色面具的黑衣女子低声说道,看打扮,她俨然是这些人的头领,却对银面白衣的女子态度十分恭敬。此人正是苏漓的贴身侍女挽心。而她口中叫出的小姐,自然就是“跳江自尽”的苏漓。

苏漓手中握着一幅画卷,眉头轻蹙,缓缓展开,画中青峰入云,碧潭如渊,薄云如雾,缭绕在交错纵横的山脉之间。正是苏漓在选夫宴上展现出来的容惜今所做的山水图。图中青峰险峻薄雾缭绕,与眼前赤莲山极为相似。

画的背面,还是那首诗。

青峰入天际,新泉带雨流。

白云投问处,雾霭揽归舟。

万树松风里,野径斜岸幽。

碎星他乡月,琼杯怀旧游。

“我们根据这首诗,配合画上的地形,找到了圣女教的青山、白云、万丘、碎月、新流、雾舟、径幽、琼游八大分舵,都没有见到静婉姑娘的身影,想必他们是将她抓回了圣女教总坛。从我们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入口应该在山顶。”秦恒尽职地禀报。先前就是他发现了澜沧江底岸有一处暗流通道,苏漓才命项离等人暗中转移沉门财力,设下金蝉脱壳之计,成功脱离东方泽的掌控。

跳江自尽,原本只是她设下的一计,如今普天之下皆知,晟国曾风光无限的明曦郡主苏漓,已经葬生澜沧江底。

按照原计划,她原本要前往定国,谁知中途得知消息,静婉姑姑被圣女教的人抓走,她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一路北来,入了汴国边境。苏漓与秦恒仔细研究容惜今留下的画卷,断定这幅画,应该是整个圣女教的地形图。八大分舵分布在四座连绵起伏的山峰之中,环抱着一片巨大的山谷,想必那圣女教的总坛,定在这山谷之内。

苏漓抬眼,如今已是七月,烈阳当空,她却目光如雪,看不见丝毫温度,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慑人的寒意。晟国事变之后,她性情有变,沉默寡言,关于东方泽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成为禁忌,无人敢提。

看一眼险峻的高山,她没说话,抬手轻轻一挥,挽心、项离、江元、秦恒得到指令立即翻身下马,五人疾掠向山顶。

站到山顶之上,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呆住了。虽然苏漓早料到这山峰之内定然另有乾坤,但一见之下还是吃了一惊。四峰环绕的山谷之内,竟然另有一座山峰,而并非是一片平谷。只是这座山峰地势不高,站在山峰之外,根本无法看到。四峰相连,相当一道坚固的屏障,保护着这也具有天险的总坛。

“小姐…”挽心迟疑了一下,“这里会是总坛的位置吗?”

苏漓思索着,没有立刻答话。

秦恒皱眉道:“若是按照图上所标的位置,总坛应该就在这里无疑。但这座山峰看上去平淡无奇,根本看不出它的入口所在。”

项离忍不住叫道:“这里就一个光秃秃的山,难不成总坛藏在山峰之内?我看这四面皆无守卫,也没有人迹,真是奇了怪了。”

苏漓眼光一闪,极目远眺,阳光映照之下,那片山峰项上,竟有流动的光,心念一动,身形已如飞烟掠起。四人一惊,立刻紧跟其后。

正中的山峰之上,居然有个一个不大的湖泊,宛如明珠一般镶嵌在碧峰之中。项离一声惊叹:“这圣女教真会找地方,这样得天独厚,天地聚灵的地方,竟然给他们做了总坛!可惜!可惜!”

秦恒忍不住道:“你可惜什么?”

项离折扇一挥,嘻笑道:“好好的人间仙境,当然适合与美眷同游方是人生乐事啊。给了个专使毒的杀手组织,不是可惜是什么?”

秦恒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众人都知道他性子油滑惯了,这话听了也当没听见,只有秦恒性直较真,想了半天没转过弯。

江元冷笑一声,“改日将你的如夫人带来,一并享受这人间仙境的独特美景,做同命鸳鸯也是一桩美事。”

见他出言冷嘲,项离也不恼,只是摸摸鼻子,轻笑,“不错不错,能与药使同行,这鸳鸯做得…”说着,他不禁大笑几声。

挽心道:“好了,别贫嘴了,想想那入口会在何处?!”

江元瞪了项离一眼,忍了忍,终是没再说话。

秦恒脸色一整,四下打望一番,方道:“这山头平静得有些奇怪,只怕入口非常隐秘,一时难以察觉。”

苏漓走到湖边,凝目细看。这湖水在山顶之上,通透碧秀,得天独厚,必然不凡。她招了招手道:“秦恒!”

秦恒立刻上前,“妙使觉得这湖泊有异?”

为了掩人耳目,苏漓暂时与挽心对调身份,挽心成为新晋门主,苏漓则是新晋妙使。她点头道:“嗯,我们几个你水性最好,下去看看。”

“好。”秦恒应了一声,立刻脱去外衣,准备潜入水中。

苏漓一把抓住他,低声道:“不管有什么发现,切不可擅自行动…”

他郑重点头,一头扎入水里。四人坐在岸边静候,一炷香过去了,秦恒上下几次,似乎没有发现。项离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叫道:“不如我也下去瞧瞧。”

他正欲下水,只见水面一阵轻响,秦恒冒出了头,对着众人挥手。众人一喜,立刻上前将他拉上岸来。他面有喜色,显然有了收获。

“妙使想得不错,这水下果然有秘道!”

苏漓立刻问道:“如何?”

“那秘道在湖底,极为隐秘,我找了许久才找到。”秦恒喘了一口气道,“我观察了许久,没有进去,怕里面有机关守卫。”

苏漓赞道:“你做得好。”

“现在怎么办?”挽心皱眉,“如果那真是总坛的入口,必定有守卫。”

“我去。”江元站了起来。

苏漓略一迟疑,“好,秦恒、江元打头,挽心与我随后,项离断后。”

四人应了,悄悄潜入,未知虚实,他们格外小心谨慎。

如今的苏漓早已不怕水,且水性极好。与众人到达湖底暗门,隐约可见一条密道盘旋蜿蜒,在昏暗的湖底,显得神秘莫测。

江元手里扣着迷香,率先钻入秘道之中,秦恒紧随其后,不时便看到他在入口处招手。苏漓三人立刻钻了进去。只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这秘道之内竟然别有洞天!

“好怪!”项离打燃了火折,首先叫出声,“这秘道竟然没水,没人!”

挽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面色一凝,立刻收敛了神色,戒备起来。

四下里一片安静,除了他们五个人,听不到别的声音。苏漓抬手轻挥,五人一路小心潜行,这条秘道宽阔寂静,竟没有遇到一个圣女教的人,诡异得令人心中生疑。

走到一个拐角处,前方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苏漓蓦地停住,五人吹灭了火折,皆紧紧贴住石壁,屏息静待。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有火光闪动,人影一现,项离折扇一伸,以鬼魅般的速度迅疾将那人制住。

似是没想到前面会有人,那人又惊又怒,却被点住穴道,说不出话,一双眼瞪得极大。

项离冷声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如果敢叫出一声,本公子立刻送你去见阎王,明白了吗?”

那人眨了一下眼睛,表示知道。

项离伸指一点,那人不等项离问话,便惊怒道:“你们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项离用扇子拍着他的脸,冷笑道:“该我问你,不是你问我。说,这里是不是圣女教总坛?为何如此冷清,不见人影?”精美的折扇本是用来观赏之物,此刻逼在那人死穴,便成了随时都可夺命的利器。

那人身子一抖,眼光微闪,似乎惊恐之极,连连点头道:“没、没错,这里是圣女教总坛。自从十八年前圣女带左右二使叛教之后,教中无人领导,四分五裂,走的走,死的死,哪还有人愿意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无人愿意?那你为何在此?”

“我…是玄镜长老让我留下来守着。”

“玄镜长老是何人?”

“教中三大长老之一。”

“其他两位长老又是何人,此刻这总坛之内何人镇守?”

“没、没人镇守…玄镜长老外出办事了,玄风长老也不在教中,玄机长老在十几年前圣女叛教之后就失踪了。”

如此说来,这圣女教总坛当真没人?未免太过诡异。那她静婉姑姑又是被何人所抓?苏漓眼光一厉,挽心立即问道:“你们从晟国抓来的一名女子,被关在何处?”

那人目光一闪,“在…在暗房。”

项离手指快如闪电,抓住那人的肩胛骨,低声喝道:“带我们去!”

那人痛呼一声,只得点头。

江元在前,项离押着俘虏随后,秦恒断后,一道道暗门的开启,岔路增多,苏漓越走越觉得熟悉。

来到一处十字路口,那人眼中诡光划过,趁开启暗门的机会,手指一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机关触动,闪烁着诡异蓝光的利箭从四面八方激射过来,竟然无从躲闪,众人大吃一惊。

苏漓目光一凛,毫不迟疑纵身飞起,手臂一振,利剑出鞘,剑柄直击墙壁上的某一处,“砰”的一声,机关震动,射出的利箭竟然迅疾地缩了回去。

圣女教那人惊得瞪大眼睛,看着苏漓,怒声质问道:“你…你是何人?你如何知晓我教机关所在?”

苏漓冷脸不答,那人眼底现出狠戾之色,悄悄探手入怀,刚要撒出什么,江元目光一厉,扬手一枚夺命银针,正中那人手腕。

那人哀嚎一声,翻滚在地。

项离笑道:“叫你别耍花样你不听,吃到苦头了吧?”

那人愤恨地盯着他们,不知他们究竟是何人,竟然个个如此厉害!他还想挣扎,项离折扇轻点,那人立即瞪大了眼睛叫不出声来。

“乖乖带路,否则…下次你就没有机会了…”项离阴冷的声音让他打了个冷战。

苏漓一行人继续前行,这通往圣女教的暗道竟然和沉门地下密道惊人的相似。就连机关位置也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之前那沉门门主临死前看到她的脸那一刹那间的奇异表情,还有静婉姑姑无故被抓至此,这冥冥之中的关联,或许很快就会有答案。

沿着记忆中的地形图,打开最后一道机关之门,出去竟然别有洞天。

一座巨大的碧湖水波潋滟,红莲盛开。奢华旖美的水上宫殿在云雾缭绕中依山而建,巧夺天工。众人惊疑得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那复杂得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密道之后,会是这等迤逦的美景!而这宫殿一般的庞大建筑,是如何隐藏在群山环抱之中,竟令人在山顶也无从窥见?!

秦恒忍不住叹道:“汴国向来被世人称之为粗犷之地,看来也不尽属实。”

项离不可思议地连连摇头,“能在总坛建筑宫殿,这圣女教来历不凡。”

苏漓没有说话,五人悄悄潜入殿内,果然如那人所说,教内空虚,已经无人看守。若非苏漓正好熟悉那机关密道,他们纵有通天本领,只怕也无法全身来到此地。

“暗房在何处?”项离冷冷地揪住俘虏。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之色,苏漓暗叫不好,正想出声,他脸色一青,已经委顿在地!

众人脸色大变,江元立刻上前抠开他的嘴,果然已经满嘴黑血。

秦恒惊叫:“好厉害的毒!”

江元皱眉,“此毒名为鸩血,即刻毙命!”

项离嫌恶地踢了一脚,“好歹毒。这人一路想暗算我们,到了这儿才自尽,想必前面已经不会有机关了。”

秦恒叹息一声,“这人死了,这儿又这么大,我们怎么找那暗房?”

苏漓将目光锁定在大殿尽头处一扇精致华美的木雕屏风。屏风上,凤凰展翅飞翔,却飞不出困锁它的那个木框,它极力地仰起头,凤目透着撕心的不甘。不知为何,苏漓的心,控制不住疼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轻轻抬手触摸那凤凰的一双眼睛。

突然,一声轻响,屏风后看似平整的石壁,打开一道门来。

苏漓一愣,连忙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封闭的密室,三面墙壁上挂满了画,其中一幅熟悉的少女禅定图吸引了苏漓的目光。

“这…这不是门主密室里的那幅画吗?”随之而入的挽心看着那幅画,惊讶地问道。

只见画中人着一袭白衣,双目微闭,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俗物的装饰,却有种无人可以亵渎的圣洁的美。她安静的坐在一汪深潭的浅绿莲叶上,乌黑的秀发,自然地从两侧脸颊垂落下来,披在肩上,给人一种自然宁静祥和之感。的确和前沉门门主密室里的那副少女禅定图一模一样。

奇怪的山水图、暗含圣女教八大分舵名的一首诗、阳骁以圣女教圣使的身份拼命抢夺的白玉指环,以及她生来即中的情花之毒…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说明了母妃和圣女教还有皇族之间的关联,而圣女教之圣女在十八年前叛逃,十八年前…母妃正怀着她!

带着难以确定的疑惑,她抬手取下那幅画,还来不及细细摩挲,又听到一声轻响,旁边两幅画陡然朝两边移去,中间“轰隆”一声,出现一道新的入口。

众人听到响声,立刻护在苏漓身前,全身戒备。

苏漓抬眼一看,暗道那头火光昏暗,照着墙上两条粗实的铁链惊心泛红。铁链的下端,锁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瘦骨嶙峋,她闭着眼睛,耷拉着头,似乎早已经被折磨得没有力气了。

苏漓蓦地呼吸凝滞,快步冲进去抬起那女子的脸,惊声叫道:“静婉姑姑?!”声音竟然已经哽咽,苏漓看着浑身是伤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静婉,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样熟悉的叫声,静婉心底一颤,睁开眼来,虽被折磨至此,但她的眼神却犀利而又冷锐,带着强烈的警戒,盯着苏漓,冷冷笑道:“你们又想耍什么把戏?别再白费心思,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此一句,苏漓就已经明白,那些人为了逼问她,一定用尽了各种手段。苏漓心间一痛,连忙取下面具,低声叫道:“静婉姑姑,是我!我是苏漓,我来救你的!”

静婉闻言目光一震,抬起头来,惊疑不定地望着她,“你…苏漓?不!你不是!”她看清她的脸,五官轮廓的确与苏漓一模一样,但是却光滑如玉,白皙透明,并无印象中的殷红胎记。静婉冷笑道:“你要假扮成她,也该事先打探清楚,苏漓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且她已经跳江身亡了!你休要骗我!”

苏漓叹气,知她被困日久,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左侧脸颊上的胎记就在两个月前开始逐渐消失,如今连一点印痕也没有。她体内的情花之毒也莫名的解了,这其中原因她大概能猜出一二,却无法跟静婉解释。

苏漓沉声道:“挽心,你们四人先出去。我有些事想跟静婉姑姑说。”

四人得令,立刻转到门外,关上石门。苏漓紧紧握住静婉的手,轻声地叹道:“姑姑还记不记得,我十岁那年被母妃训斥,很伤心,一个人躲起来哭,别人都找不到我,只有姑姑你找到了我。你对我说母妃都是为我好,你还说我身份特殊,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你…?!”静婉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声音蓦然激动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刚刚还说你是苏漓,但是苏漓怎么会知道我对黎苏说过的话?”

“因为苏漓就是黎苏!我…借了她的身体活了下来。那天在黎苏的灵堂,我很想告诉母妃我还活着,但是我还来不及说,母妃…母妃就撒手人寰…”她的声音已经哽住,凄凉的眼神,透露出她内心一直无法释怀的自责,让人清晰感受到她心里难以名状的悲伤和痛苦。

静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一下子颤抖了起来,几乎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苏漓就是黎苏?苏漓就是黎苏…

她,真的就是黎苏!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静婉一把抓住苏漓的手,神情万分激动,难以克制。

苏漓努力地平复着心绪,低下头道:“母妃的死,都是因为我。”

“所以你很自责,不敢和我相认?你觉得我会怪你?”静婉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她望着眼前她一手带大的女子,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

苏漓没有说话,低垂的眼眸悲怆难以掩饰。

静婉不由得叹息一声,强抑住内心的伤感,看着她的脸,奇怪道:“你脸上的胎记怎么消失了?”

苏漓低头道:“情花毒解了,胎记就没了。”

静婉一愣,惊讶道:“你体内的情花毒解了?怎么解的?”

苏漓微微犹豫道:“东方泽剿灭沉门的那天,我跟着挽心去了沉门,在沉门门主的密室里找到一支保存完好的情花。”

“情花?”静婉十分惊讶道,“沉门门主是何人,他怎么会有情花?”

“我也不确定他的身份,但我在他的密室里,也发现了挂在这石门外的一幅画。”苏漓将放到一旁的少女禅定图拿过来给静婉看。

静婉登时愣住,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惊疑不定地抬头望着苏漓,难以掩饰的急切令她的双眼绽放出一道光来,她连忙问道:“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苏漓道:“我看过沉门密道图。那里的地下密道和机关布置,与通往这里的地道十分相似。”

“是他?一定是他!”静婉平静的脸色突然激动了几分,她抓住苏漓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苏漓疑惑道:“姑姑说的谁?”

“圣女教当年最年轻的长老,玄机。”无力地吐出那个名字,静婉松开了苏漓,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哀伤的气息忽然自她周身流溢出来,充斥四周。

苏漓诧异,她从未见过静婉如此表情,仿佛,仿佛痛失了爱人,悲难自持。不由惊道:“玄机?可是十几年前叛教的长老?”

静婉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苏漓,目光哀痛,眼眶泛红,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定,她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主子和我还有这圣女教的关系,既然你已找来此地,有些事,我还是告诉你吧。主子…就是你娘,她是这圣女教的圣女。”

虽然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但听静婉姑姑亲口说出,苏漓的心还是跳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和襄是她的左右使,十岁起陪她一起接受训练,她虽为圣女,却对我二人极好。教中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连我也不清楚。”

连静婉姑姑也不知道母妃的身份来历?苏漓微微感到诧异,但没插话。

静婉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当年的容惜今,神情恍惚起来。回忆道:“十八年前,我奉命刺杀定国皇帝,失手被擒,她派了几波人去救我,都没有成功,最后…她不忍我被人烹饪,亲自去了…”

苏漓听得吸了一口气,刺杀定国皇帝?!她记得曾听人说过,前定国皇帝就是在十八年前的一场刺杀中昏迷不醒,遂爆发一场皇位之争,后由郎昶的父亲继位…

原来这事竟还与静婉姑姑及母妃有关!

苏漓不由自主地屏息,静静听静婉姑姑说下去。

“我也不知主子当时究竟用了何种方法,竟然令定国皇帝中毒不醒!她趁乱救出了我,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被定国人追杀,都受了重伤,我被赶去接应的玄机长老救了,主子却掉下了山崖!杳无音信。”静婉的语气悲伤沉重,似乎已经沉浸到了久远的回忆里。

苏漓的心,跟着紧张起来。

“两个月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她。她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变得非常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就跟我们回到了这里。原本事情该结束了,但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苏漓惊地抬头,母妃在嫁给父王之前就已怀孕?!那她,她…

“教中有规矩,圣女一生都不得嫁人,否则要遭火焚之刑。我与襄都劝她放弃孩子,她始终不肯,竟然决定离开圣女教,去找孩子的父亲…”

说到这里,静婉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苏漓却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听静婉又道:“我和襄誓死跟随,于是周密部署逃了出去。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人发现我们的行踪。直到…她写了一封信送出去,约那人在他们一起待过的余青谷见面,但是等了三天三夜,都没等到那人的出现,却等来了教中的三大长老!”

苏漓的心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主子身怀有孕,打斗时难免有所顾忌,襄为了保护主子,不幸死在玄镜长老的手中!我虽拼死护得主子离开,但她却被玄风长老种下情花毒!”

苏漓疑惑道:“情花属汴国皇室之物,玄风长老何以会有此物?”

“我也不知道。”静婉摇头,不确定地道:“我想,圣女教和皇室之间或有关联。历代圣女都是由上一代圣女从外面带来,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来历。”

“后来如何了?”苏漓忍不住问道。

“后来…为了解情花之毒,我私下里悄悄去找了玄机。我与他…曾经也共过患难,有些交情。”静婉仰起头来叹气,苏漓看见她眼睛里有几分掩不住的伤痛,知道她与那玄机绝不只是有些交情那么简单。

“我请他帮忙,他当时没答应。我很失望,恨了他十几年,直到这次被抓回,我才知道他后来悄悄潜回汴都,偷取情花一度被抓,受过很多折磨…后来,我和主子为了逃避追杀,女扮男装混入一支军队,见到了摄政王黎奉先…”

“父王?!”苏漓的心跳得越发厉害。

静婉点头道:“我们被他识破了女儿身,黎奉先要将我们抓起来…当时,他正在攻打宛国,因久攻不下而十分苦恼,主子迫不得已献计引得宛国国君出城,黎奉先一举得胜,十分高兴,将你娘当成上宾,邀请我们去晟国!这本是好事,但不料,当晚,主子体内情花毒发作,被军中其他将领发现她的女子身份,他们以为我们是奸细,要将我们处死,黎奉先为了保住你娘,居然声称你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竟然是这样!苏漓听得心惊肉跳,控制不住坐到了地上。

静婉继续道:“去晟国的路上,他们每晚同帐而卧,久而久之,他对主子心生爱意,也看出主子对他无意,但他仍说他想照顾主子一生,愿将主子腹中的孩子当成他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么说来,父王他并非我的亲生父亲?”苏漓接口问道,语气却已是十分肯定。心里控制不住激荡酸涩,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感动令她的声音变得又低又轻。“他做到了!那十六年,父王对我的宠爱,远胜黎瑶百倍!”

静婉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她叹道:“不错。其实这十几年来,他和你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很尊重你娘,也对你疼爱有加。但是,如果不是他将你许配给东方濯…”

“这件事不怪他!”苏漓飞快地接口,“当时圣旨已下,东方濯是父王一心扶持的皇子,我想父王的心里一定是希望我幸福!尽管结果不如人愿。”

静婉低头,长长地叹息一声。

苏漓疑惑问道:“母妃在十八年前怀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黎苏,那苏漓…”

“苏漓和黎苏是双生姐妹!”静婉压低了声音,“这个秘密,只有主子和我知道。”

“那为何苏漓会在相府?”苏漓惊疑不定。

“佛光寺后山有个不同一般的温泉潭,辅以特制药材能抑制情花毒。”静婉喘息一声,歪了歪身子,苏漓慌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点头:“我知道。我每年都要去那儿,减轻情花毒对经脉的侵害。”

“主子在生产之前,去做最后一次排毒,不料刚到福山脚下,竟遇到圣女教的人,在打斗中,她动了胎气,我们避到一个破庙里,正巧遇上一个接生婆在替一个女人接生…那女人生下一个死胎…”

“死胎?”苏漓微微惊愣。

“对,死胎。那女人非常伤心,而主子随后产下一女,但阵痛并未就此消失,接生婆告知主子,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这时,杀手追上来了!”

苏漓心头一紧。

静婉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我无奈之下,将死婴调换,那女人就带着主子的第一个孩子从后门悄悄地走了。”

“那个女人就是苏相如的小妾柳氏?”

静婉点头,“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想着能送走一个是一个。那些杀手很厉害,主子还在生产,危在旦夕,我一人应对艰难,若非摄政王不放心及时赶了去,只怕那一日,我们三人都要命丧黄泉!”

这一番往事,若不是静婉姑姑亲口所述,苏漓都不敢想象,母妃过去竟然经历过那么多的苦痛和危险!

“事后,我们一直想方设法打听破庙里那女人的下落,苦无结果,直到去年六月选妃宴过后,我听闻从不出相府大门的相府千金长得和小主人很像,就起了疑心,明察暗访,终于确定了她就是主子的另一个孩子!”

苏漓闻言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

静婉伤感叹道:“当初我在主子坟前立誓,要为她完成两个心愿,其中一个便是找到那个孩子,而另一个则是查清冤案还你清白,但是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出任何线索,反而是你…不顾一切寻找真相,最后终于查出真正的幕后真凶!”

静婉抬头看她,怜惜道:“你杀了战无极,为你自己报仇,也为你娘报了仇。她心愿已了,你以后不必自责。”

苏漓却闭了下眼,低下头去,她只是杀了战无极,却对东方泽下不去手。母妃若在天有灵,真的不会怪她?心立时疼痛难忍,她微微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问道:“这铁链如何才能打开?”

她察看了一圈,这铁链极为结实,若想毁掉,没有可能,周围亦无圣女教其他人,无从逼问钥匙所在。

静婉目光一黯,握住她的手,道:“我离不开这里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脸色悲哀难抑,苏漓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腿,立时浑身一震,惊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

静婉却平静道:“我被抓回来的第三天,腿骨就被人敲碎了,如今已是废人。出不去了。”

“是谁做的?”苏漓蓦地捏紧了手心,声音有一丝轻颤,眼眶控制不住泛红,无法想象,这三个月,静婉姑姑究竟是如何度过来的!

静婉摇头,“你不用为我报仇,当初随主子叛教之时,我就已经想过后果,这已经不是最坏的,毕竟我过了十几年平静的生活。只是可惜,他…”静婉垂目,忽地顿住,语气一转,“你过来。”

苏漓应声靠近,静婉示意她转过身,苏漓依言照办,静婉突然抬掌一翻,双手紧紧贴着她的背心,一股强大的灼热力量猛地自静婉掌心推出,缓缓注入到苏漓的身体里。苏漓顿时浑身一震,意识到她的行为,慌忙阻止道:“静婉姑姑你要做什么?快停手!”

“别动!”静婉厉声叫道,“否则我们两个都会死。”

苏漓登时闭上眼睛,心里的慌痛令她无法动弹。

一炷香的功夫,身后的力量越来越弱,静婉终于收了手,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已经了无生气。

苏漓心头大痛,顾不得体内两股内力相冲的难受,她急忙扶起静婉,心痛无比:“姑姑为何如此?!母妃已经离开我了,姑姑为何也要离开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与苦涩,她眼眶不住的泛红。

静婉本就伤重,如今内力全失,岂有生机?!她艰难地抬起手来,苏漓连忙握住她的,两个人的手都在轻轻地颤抖。

静婉看着她无一饰物的手指,叹息道:“那个白玉指环…是圣女的信物,想办法拿回来。”

苏漓连忙点头,静婉喘了口气,艰难又道:“指环一对,还…还有一个…在你生父手中…”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地攒住苏漓的手,苏漓用力地点头,心痛得说不出话来。静婉微微抬眼看着一个方向,目光逐渐迷离涣散,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玄…玄机…”

手,无力垂落。静婉笑着闭上了眼睛,脸色竟是那么的平静。苏漓却止不住痛苦地闭上双眼,她用力地抱紧了静婉的身子,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却被控制在紧闭的眼眶之内。

“静婉姑姑…”她哽咽地叫道,无力地坐在地上,被内心汹涌的悲痛完全淹没。就连身后突然打开一道石门都没注意到。

密道内一道红影闪过,身形电闪疾掠过来,一把抓住苏漓的后背,沉声喝道:“你是何人?她怎么死了?!”

苏漓闻此声音,心头一震,立即竖起警戒,运力反抗,但体内两股相冲的真气让她整个人好似要爆炸了一般,根本使不上劲。对方看出她的异常,伸指点了她的穴道,将她转过身来,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失声叫道:“小阿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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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和谅解~

停更这段时间,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大家,虽说身体不好,但我也有每天坚持写,只是进展缓慢。其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篇文能快点写完,这样我就可以没有负担的休息,可我又不能随随便便地草草完结了事,那样只会对不起你们前面的期待和支持!

想等第二部写完再更吧,又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目前手头上的这些如果每天更新,坚持不了多久又会跟不上,所以我决定暂时周更。一周更两次,分为周一和周五下午,一次更新一万字左右。等得着急的亲,先看看别的文吧。

还是那句话,不管多艰难,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等待,我都会好好写完这篇文。再次感谢你们的支持和谅解~

第二章 敌阵遇故人

苏漓无奈地闭上眼睛,果然是阳骁!他曾以圣女教圣使身份出现过,如今会出现在此也不足为奇,只是为何偏偏赶在此时?!

阳骁凑过来头,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惊喜又诧异地拉着她叫道:“真的是你啊!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只不过,你害得我白白难过了这好几个月,你得陪我的小心肝儿!”

几月不见,他还是这样没个正经。苏漓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似乎这时才想起她穴道受制,忙伸指一点,苏漓体内相冲的真气令她痛苦得几乎要滚到地上。她连忙运气,却一时难以控制,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滚滚直下。

阳骁看出端倪,面色一凝,没有思索,立刻在她对面盘腿而坐,迅疾抬掌贴上她的,源源不断的力量透过掌心的相接,助她平息体内疯狂流窜的真气。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苏漓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阳骁却满头大汗,收回功力,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地上已无气息的静婉,这才惊异道:“静左使居然把功力都传给你了!怪不得她会死!这下子,小阿漓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打算怎么还啊?”他歪着脑袋看她,年轻而张扬的俊脸笑得十分奸诈。

苏漓没有心情与他说笑,弯腰抱起静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阳骁眼光微沉,拦住她笑道:“你要去哪里?你以前可答应过等黎苏案一了,你就跟我去见父皇!为了这个约定,我帮了你,回来后没少挨父皇的骂!你今天既然来了,静左使又死了,你可不能一走了之这么没良心哦!”他表情嗔责,似乎无辜又委屈,但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苏漓抬眼看他,没有说话。目光冰冷如雪,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的人,无论他说什么,她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阳骁怔了一怔,直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加冷漠无情。阳骁脸上不正经的表情不自觉地收了几分。

“苏漓已死。”她冷冷地吐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简单而无情,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

一个死人不需要兑现承诺。

无视他的阻拦,她抬步继续往外走,阳骁面色一凝,忍不住怪叫道:“小阿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许多。你可知道你一招金蝉脱壳,多少人为你送命?东方泽为了你,变成了一个疯子!他竟然明目张胆屠杀我汴国的公主和使臣,命新晋骠骑将军袁向率军三十万直逼域口,欲将我汴国夷为平地,真是猖狂至极!”

纵然数月以来,她拒绝听到有关于东方泽的一切消息,但那些传遍四方天下皆知的事情,总在各种地方以各种方式不受控制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苏漓脚步立时一顿,却没有回头。

阳骁紧紧盯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再度笑道:“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而且在汴国,你猜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跑来找你?”

苏漓的目光瞬时冷沉下去,眼底杀机一闪而逝,“你敢威胁我?”

手腕一翻,袖中冰冷的利刃瞬间指向他的咽喉。静婉姑姑所受之苦痛,她尚未跟他们算账,还有当年母妃被追杀,一定和汴国皇室脱不了干系!

杀气,一瞬间盈满了这间密室,锋锐的利器逼在眼前,阳骁目光微微一怔,却没有任何惊怕表情,反而两手一摊,面上带着笑意,一副请君随意的表情。

苏漓不禁眯了眯眼,目光冰冷,道:“你们要打仗我管不着。我只想带静婉姑姑离开这儿!休要拦我,拦我者死!”

手中的利刃往前递出一分,紧逼他的咽喉。阳骁故作吃惊地瞪大眼睛,伤心叫道:“小阿漓,我刚刚才好心救了你,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苏漓面色一凝,冷冷道:“助我离开这儿,我保你能好好当你的四皇子。绝无后顾之忧。”

阳骁撇嘴,“你没信用!答应了我的事都不算数!我不管,今天你不帮我,我就死在这儿好啦!”说着,他竟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她一呲牙。竟然耍起了无赖。

苏漓怒气涌上心头,却发作不得。她深知这个阳骁向来不喜欢按牌理出牌,随心所欲惯了,威逼利诱只怕都难以奏效。一时脸色阴晴不定。

阳骁故作深沉地叹气,“小阿漓,你跟我进宫一趟,就这么难吗?也许…见了父皇,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呢?!况且有我在,没人会伤害你!”

苏漓定定看了他半响,不能否认,他的确想知道母妃和汴国皇室的关系。还有当年下令追杀母妃的,究竟是不是汴国皇帝?如果他们之间是亲人,为何要如此狠心?

“我可以跟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阳骁目光一亮:“你说。”

“派人将静婉姑姑的遗体送去晟国和前沉门门主合葬。”

“这个有点难,边关在打仗…”

“你一定有办法。”她面色冷淡,神情却很坚定。

阳骁想了想,举手妥协道:“好吧,我答应。”

“我的身份,你必须保密。另外,将敲碎静婉姑姑腿骨的人交给我。”

“你这哪里是一个条件,根本就是三个…”阳骁苦着脸叫道,眼睛里却并无一丝不满。

苏漓冷眼看他:“应是不应?”

“应应应,我全都答应!”阳骁连声应完,凑过来看着她的脸,好奇问道:“我有一个问题,你脸上的胎记怎么不见了?”

苏漓没有回答,径直开门叫来挽心四人。封闭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他们守在外头竟然毫不知情,当下都吃了一惊,却默契地没有多问。

阳骁忽然见到四个高手,不由咂了咂嘴,“小阿漓,这四块木头是你的人?”

项离翻了个白眼,正想说话,一转眼看到挽心警告的眼神,只能抬头望天。

苏漓冷冷道:“前面带路。”

阳骁咧嘴一笑,“好哇,不过进了宫,你们可不能乱说话哦。”他笑眯眯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正经,全是警告的神色。

四人心底暗惊,只看了苏漓一眼,没敢多话,跟随阳骁一起走入密道。这条密道竟然直通皇宫,他们快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汴国皇城地势较高,广阔的蓝天就在头顶,白云流动穿梭在并不特别精致但却气势恢宏的建筑群,有种自然的粗犷美,雄伟而又壮阔,令人肃然起敬。

不等通报,阳骁拉着苏漓大步走进勤政殿。其余四人留在殿外守候,门口的太监躬身行礼,竟然也不阻拦。

汴国皇帝年至六旬,精神尚好,只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苍老之态。他身穿龙袍,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五官轮廓清晰分明,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姿俊貌。

“父皇,您看儿臣给您带谁来了?”阳骁一只脚尚未踏进屋里,欢悦洪亮的嗓音已经传了进去。

已过六旬的汴国皇帝正埋首御案批阅奏章,听到这个嗓音,倦怠的面容不由自主绽出一丝笑意,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又有什么花样啊?”平常威严无比的声音,只有在面对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时,才会充满身为人父的慈爱。

阳骁兴高采烈地进屋,见父亲竟然无动于衷,仍在埋首政务,不禁皱起眉来,三步并作两步跳了过去,不满地叫道:“父皇!您又不听太医的叮嘱!太医说了,您要多歇息,不能累着!”

他一把夺过皇帝手中的奏折,皇帝竟然也不生气,只是缓缓从御案间抬起头来,无奈地看着他。

“骁儿,别闹!父皇有正经事!快拿来。”

“什么正经事,也比不上儿臣给您带来的这个人重要!”阳骁嘻嘻笑道,邀功般地指向苏漓,“父皇,您看!”

汴国皇帝疑惑地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见到苏漓的脸,他整个人浑身一震,手中朱笔掉在桌上。

“昔皇妹?!”皇帝不敢置信地叫了一声。惊讶地站了起来。

苏漓心底一震,同样吃惊地抬头看他。这个年迈的皇帝…口中的“昔皇妹”,叫的是她的母亲吗?难道母亲是汴国的公主?

她心头微微一凝,皇帝已飞快地绕过御案,表情复杂而激动,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庄严而寂静的宫殿里,荡起重重回响,仿佛踏在人的心上。

苏漓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静婉姑姑临死前的面容,心中一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冷淡而戒备地行礼:“苏漓见过汴皇!”

汴皇神情一怔,前行的脚步蓦地凝滞住,“苏漓?”他闭了闭眼睛,睁开后,微微浑浊的双目变得清晰起来。眼前的女子年轻的面容,与十八年前他所熟悉的那人有七八分的相似,而这女子此刻脸上的冷漠,却与他最后一次见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父皇,”阳骁大步走过来,扶了皇帝,笑道:“她可不是皇姑母,她是儿臣之前跟您提过的明曦郡主!怎么样,像不像?”

汴皇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像,像极了!这眉眼,这气质…朕看着你,就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昔皇妹!你…叫苏漓?多大了?”皇帝语气亲和的问道,目光却十分复杂,来回流转在她的面庞,似是想透过她的脸,找寻久远的记忆。

苏漓垂眼道:“回汴皇,苏漓今年十七。”

“哦,十七,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昔皇妹就是在这个年纪离开朕的。”汴皇不无惆怅,叹息着问道:“你是她的女儿?她可跟你提起过朕?”

从来没有。

这也是苏漓心头尚未能解的疑惑!看汴国皇帝的表情,应该和母亲感情深厚,可为何母亲从不跟她提汴国?

“回汴皇,民女苏漓是晟国苏丞相次女,不知皇上口中的‘昔皇妹’又是何人?”她抬头平静地问,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答案,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待这个答案,已经很久了。

汴皇定定地看了她半响,轻声地叹道:“她…是朕的堂妹,名叫阳昔,也是我们汴国唯一一位非皇帝所出却有着公主封号的容昔公主!小的时候,她最喜欢黏着朕,长大后…”仿佛想起让人难过的往事,他顿住话,声音有几分伤感,“唉,果然年纪越大越容易想起往事。朕,真的是老了!”他叹息着走回御案,阳骁忙扶他坐下,笑道:“父皇一点也不老,您只是想念亲人了!”

“亲人…”皇帝面色柔软一分,“是啊,朕的确是想念亲人了。只可惜她如此年轻就…唉!”他望向苏漓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怀念,还有发自内心的遗憾和惋惜。

苏漓一愣,原本以为汴皇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忍不住心思翻涌,问道:“汴皇提及故人,如此伤感,应是个重情之人,但不知为何当年却要那般狠心地赶尽杀绝?”

“你知道当年之事?”皇帝微微讶异,回头看向阳骁,“是你说的吗?”

阳骁摆手道:“大概是静左使告诉她的。儿臣在圣女教总坛遇到她的时候,静左使死在她身边,并且在临死前将毕生功力都传给了她!”

“圣女教?”皇帝的表情更为吃惊,望向苏漓道:“你是如何找到的圣女教总坛?”

苏漓目光轻闪,淡淡道:“我见过沉门密道的机关布置图。”

“沉门密道?”皇帝又是一惊,“你的意思是,沉门密道和圣女教的密道十分相近?难道晟国沉门是玄机所建?”皇帝若有所思,目光一沉。

苏漓淡淡点头,不愧是皇帝,她只一句,他便能立刻想通关节。皇帝问道:“听说你是沉门的门主?”

“曾经是。”如今苏漓已死,为不引人注意,挽心才是明里的门主,她已退居幕后。

皇帝道:“你见过机关布置图,想必也应该见过玄机盗走的情花?”

“见过。”

“你认为情花这种东西是轻易可以让人盗走的吗?朕若真要赶尽杀绝,从静左使第一次私下请玄机帮忙的时候,他们就都已经死了!”

苏漓心头一震,惊讶抬眼,皇帝又道:“你既已知圣女教与我们皇家有牵连,那朕也不瞒你,圣女教表面是江湖门派,其实是皇家秘密的杀手组织。昔皇妹叛离以前,这个机密除了圣女本人和当朝皇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所以每一任的圣女都出身皇室,为保忠诚和机密永不泄露,圣女教有个规矩,圣女终生不得嫁人!”

原来如此!但未免太过冷酷无情了些。苏漓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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