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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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骁立刻叫起来,“原来你是帮我治伤啊?哎呀,小阿漓你对我真好,我真感动…”说着,他的身子就朝她歪了过去,苏漓眉头微皱,想都没想地侧身一闪!阳骁哪知道她闪得这样快,一时不防,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水花飞溅,身子直跌进溪水里!

“啊!”他大叫一声,原来拉住她的手却忽然一松,被冷水泡了个透心凉。

夜里不比白日,气温下降许多。他之前已经下湖抓鱼,这下又被冷水一泡…

“阿嚏!”他还没说话,一个喷嚏脱口而出。

苏漓忙拉起他道:“你没事吧?”她连忙将他拉到火边坐下,阳骁一边烤着火,一边瑟瑟发抖,不停地叫道:“小阿漓,我冷。”

苏漓立刻不断往火里加柴,加大火力,过了一会儿,他仍然哀声道:“还是很冷!”

苏漓抬眼,淡淡道:“谁叫你放走船?现在想回都回不去!”

“我不放走船,你肯定不会留下来陪我。”他嘿嘿坏笑了一声。身子一歪,径直倒在火堆旁。

苏漓脱下外袍扔到他手上。一股淡淡的馨香缭绕上鼻尖,阳骁愣了一下,立刻喜笑颜开,将外袍裹在了身上,不时拉过衣袖放在鼻尖轻嗅。嘻嘻笑道:“人美就罢了,连衣裳都这么香!”

苏漓语塞,面对这样嬉皮笑脸的小无赖,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阳骁这下高兴了,抓起先前烤好的鱼仔细地剥皮挑刺,嫩白的鱼肉送到她嘴边,像哄孩子般讨好笑道:“来来,吃鱼。”

苏漓有些别扭,避开一点,皱了皱眉道:“我自己来。”

他却不依,“乖,快张嘴!”

不知怎地,这一幕竟让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哄黎瑶吃东西时的样子,可如今…苏漓眼光一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阳骁连忙关心问道。

苏漓淡淡摇头:“没事,忽然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阳骁立刻来了兴致,“我很好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小时候…

苏漓沉默良久,久到阳骁以为她不会开口,他正想转移话题,却听她轻声道:“我小时候,很开心,很幸福。”

不像现在,由衷的笑容已是奢侈。

阳骁一愣,只觉得她的气息,莫名染上了悲伤的色彩。他心尖不由自主微微一疼,忙扯开话题道:“唉,好可惜啊,如果小时候我们就在一起,那该多好!我们两个人,一定很玩得来,青梅竹马啊,会让所有人都羡慕!”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一个人的际遇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注定。

她微微叹气,只听他复又笑道:“不过没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今后的日子,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他双眼亮如晨星,说得一本正经。

苏漓愣了一瞬,笑了出来,长睫垂落,掩去眸底一片荒芜。她接过他手中的鱼,两人分了吃了。

“小阿漓。”吃完烤鱼,他又叫她。

苏漓警戒地抬眼看他,又有什么花样?

阳骁笑道:“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把面具摘掉好不好?我看着你顶着别人的脸,真的很不习惯!”

“不习惯就别看。”她淡淡地抛出一句,对他的要求不予理会。

阳骁道:“这里又没有别人!”

苏漓不理。

阳骁挪动了一下身子,忽然伸出受伤的手指,大声地哀叫道:“哎呀,好痛好痛!我的手,痛死了…”

刚才敷药的时候不叫,现在才叫!谁信?苏漓坐得端直,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阳骁垮了脸,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撒赖道:“小阿漓…”

他哀求的声音,听得她眼皮突突直跳,若非他是为她受伤,她真想把他丢到湖里去。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像蚊子吵死了!百般无奈,她只得揭下面具,露出真容。

阳骁眼光立时一亮,立即抚掌笑道:“还是这张脸好看!”说着他凑上前来,一张俊脸几乎要贴上她的。

苏漓一怔,飞快闪到了另一边,欲与他拉开距离,他却好似阴魂不散,她到哪他就跟到哪,像是扯不开的黏皮糖,口中还不停地嬉笑道:“好看,真好看!”

夜,渐渐的深了。周围的气氛静谧而安详。阳骁闹腾的累了,躺在火堆旁睡去。这一天折腾,苏漓也觉得有些疲倦,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夜时光瞬息即逝。

清晨的太阳如金光洒落,笼罩着这一片美丽的溪谷。

苏漓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自己的那件外袍,她愣了一愣,转头看到阳骁蜷着身子像只虾米,窝在她身旁取暖。她推了推他,竟没反应。伸手一探他额头,竟有些发烫。

苏漓心中一惊,正欲扶他起身,这时,山谷外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小姐!”

是挽心!

苏漓一喜,连忙应道:“我在这里。”

“这么快就找来了,唉!”阳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慢慢地撑坐起身,他面色潮红,身上仍然乏力,只得将头靠在她肩上,揽住她腰,郁闷道:“我还想跟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呢!”

苏漓直觉地想拨开他的手,但一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动作立时一顿,淡无情绪的眼底闪过一丝柔软。

“别闹了,你染了风寒,得赶紧回去。”

阳骁好似没有听见,顾自抱紧她,昨晚在草地睡了一晚,她的身子像块冰凉的软玉,他抱着她,说不出的舒适。可是,心底里却不希望她是这样的温度。

“小阿漓,你身上好冷。”他在她肩头轻声地抱怨,“真想把你暖热。”

暖热了,以后对他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他抬头看她,含笑的黑眸之中,光彩动人,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苏漓微微一愣,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推开他的手,只见挽心与项离三人已转过山谷入口,往这边走来。

她正要开口叫他们来扶阳骁,不料那小子突然像八爪章鱼一般,紧紧地抱住她,大声地叫道:“小阿漓,我会对你负责的!”

第十章 熟悉的眼睛

苏漓不禁一怔,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却唇角一勾,邪魅笑容浮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溪谷入口,行色匆匆的挽心四人远远看到这一幕,全都呆住,瞬间石化。

自离开晟国,苏漓变得异常冷漠,沉默寡言,难以接近。然而此时,她外袍披在阳骁身上,也没戴面具,还被那小子紧紧抱在怀里,这种种超乎寻常的举动,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项离微怔过后,迅速恢复如常,他在风月场中打滚多年,对男女情事自是谙熟。一双含笑的桃花媚眼,不怀好意地在苏漓与阳骁之间来回巡视,笑得很贼,“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挽心白了他一眼,心中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没有弄清事实之前,她不会轻易发言。

秦恒浓眉高挑,惊讶道:“他如此放肆,门主居然没生气?!”

“还没到时候。”一贯深沉的江元上前一步,笃定地开口。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阳骁的身子忽然飞了出去,立时跌倒在地,滚了几滚,他四仰八叉地哇哇大叫:“好痛,你要谋杀亲夫!”

苏漓沉着脸,只听阳骁又叫道:“孤男寡女在荒山野地共处一夜,最损女子名节,我当然要对你负责!”

越说越不像话,苏漓懒得再理他,抬脚就走。

身后呱噪的声音仍在喋喋不休地叫道:“你别走啊,等等我!你不要我负责,那你得对我负责…”

苏漓转过身来,赫然发觉溪谷入口处,挽心四人已经不知站了多久,项离与秦恒仍在交头接耳地谈论什么,一副看好戏的摸样。忽见她满脸不悦朝这边快步走来,两人立时被吓了一跳,连忙收敛了神色。

四人上前齐声恭敬道:“属下见过圣女。”

“回总坛。”苏漓只撇下一句,人已经消失在谷口。

回到总坛,阳骁借病赖在圣心殿不肯走,苏漓无法,只得安排他在偏殿住下。江元取蟾酥入药,苏漓连服几日之后,内伤很快见好,功力亦有所恢复。

这晚月色甚好,柔光似水,苏漓用过晚膳,在圣心殿与四使处理教务,适逢总坛管事夏伏安前来拜见。

项离轻摇折扇,“这个夏管事还真是尽责,教中无论大小事,统统都来禀报。”

这话项离说得无意,苏漓却心头微沉几分,余光瞥见殿门外那颀长高大的身影,淡淡道:“没什么事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挽心四人躬身告退。

夏伏安进了殿来,“夏伏安拜见圣女。”

苏漓眼光在他身上略略一顿,旋即移开,淡淡道:“夏管事有何事禀报?”

“属下看这几日圣女用膳不多,是否菜品不合圣女口味?若是如此,属下去安排换个厨子,圣女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属下,好去打点。”夏伏安说话的时候,目光直盯着苏漓,有几分探究之意,似是小心揣度她的喜好。

他五官平淡,一双眼睛明亮深邃,苏漓心头一震,不知为何,她突然竟觉得夏伏安的眼神,说不出的熟悉!

见苏漓望着他不说话,夏伏安心下不解,轻声探问道:“圣女?”

苏漓一瞬回神,压下心头震惊,转开眼道:“不必麻烦,膳食没有问题。”

“哦。”夏伏安若有所思道:“圣女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苏漓淡淡道:“劳夏管事费心。我很好。”

“职责所在,圣女既然无恙,属下也就放心了。”夏伏安笑了笑,扬声唤道:“夏童。”

一青衣小童立即进了殿来,手中捧了一个碧玉果盘,上前轻放到苏漓面前的桌案上。

夏伏安微笑道:“近几日天气炎热,容易心浮气躁,属下特备了些新鲜瓜果,为圣女清心降火。”

苏漓低眼一看,是一盘新鲜的樱桃。颗颗都似珍珠般饱满圆润,在碧色通透的果盘内泛着乌红的水泽,气息香甜诱人。

她目光顿时一变,“这樱桃哪里来的?”

夏伏安又一怔,微微讶异道:“圣女认得此物?”

苏漓盯着那盘樱桃,没有答话。

此物名为“乌珍珠”,乃晟国特有品种,她如何不认得?乌珍珠年产量极少,除去晟国皇亲贵族及富豪之家,非寻常百姓所能享用。现下两国交恶,为何会出现在汴国的圣女教?

苏漓随手拈了一颗,发现已被剔去了核,鲜嫩的果肉,衬着白如玉雕般的指尖,愈发光泽诱人。她微微闭了下眼,竟有些神思恍惚,前尘旧事浮上心头,以前…她每到炎热夏季,最爱吃的便是乌珍珠,一粒入腹,清凉爽口,心情也跟着舒爽。如今身在异国,乍见之下,却没有了品尝的**。

她只看着樱桃发怔,夏伏安看在眼里,暗自皱了皱眉,小心地询问道:“圣女不喜欢?那属下撤了便是。”

苏漓眼光一沉,身为总坛管事,夏伏安毫无疑问地恪尽职守。日日前来,事无巨细都要与她商量,不得不说,总坛事务快速步上正轨,与他中肯的意见脱不掉关系。但是,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夏伏安…似乎有哪里不对。

若没记错,此人在圣女教任管事已有十年,年纪至今尚不足而立。十几岁就当了圣女教总坛管事,办事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小阿漓!”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火红的身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直奔她面前,敢在圣女教总坛肆无忌惮地大呼小叫,除了四皇子阳骁,还能有谁?

只是今晚的阳骁,从头到脚湿嗒嗒,满头小辫子也滴着水,活似一只刚从湖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风寒才见好,他又下湖去做什么?苏漓忍不住皱眉道:“你做什么弄成这样?”

阳骁朝她嘿嘿一笑,笑得有几分得意,几分狡猾,还有几分神秘。他没答话,一转眼瞥见桌上的樱桃,立即叫道:“好哇,有好吃的东西居然不叫我!”不由分说地坐到她身旁,直接抓了几颗樱桃就往嘴里送。

“唔,果然好吃,味道真不错!”阳骁连连称赞,吃得甚是开心,转眼那盘里的樱桃便少了大半。

夏伏安不动声色地低了眼,心下喟叹,以阳骁这般吃法,简直就是牛嚼牡丹。

阳骁大快朵颐,吃得甚是欢快,忽然发现苏漓没动,“喂,你别光看我吃,你也吃啊!怎么,不好意思?来来,别害羞,我给你找一颗最大的!张嘴,啊…”他真的拈起一颗樱桃,直送她唇边。衣袖上的水还在滴,苏漓连忙闪身向后躲去,阳骁动作太大,那沁凉的水珠还是甩在她身上,衣衫顿时湿了一片。

不等苏漓开口,他“哎呀”一声,懊恼叫道:“真是糟糕,水弄你身上了!我帮你擦干净。”说着便要伸手去擦,却忽然发觉自己浑身是水,只会将她的衣衫越擦越湿。他在殿内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能用来擦拭的东西。

一方丝绢锦帕,适时递到苏漓面前,丝质柔软光滑,颜色纯白如雪,锦帕一角绣着副画,手工精致,实为难得一见的上品。

苏漓怔住,那锦帕上的绣景,是一角宫墙,几株梅树,树下一女子身形纤瘦,背影萧瑟孤单…她眼光立时微变,这景致竟然与晟国太子东宫禁苑颇为相似!

“咦,好漂亮的帕子!”阳骁将锦帕接了过去,仔细地端详,他看了半晌,忽而笑道:“这手帕质地很特别啊,看着有点眼熟,哪里弄来的?”

他话中意有所指,苏漓淡淡道:“我怎会知道。这要问问夏管事了。”语气说得轻淡,她心却沉了,这丝绢是很特别,乃是定国所制,与那乌珍珠一般,皆非寻常之物。多数供于晟国皇亲贵戚所用。寻常大户人家若有,也是家世显赫。那这块帕子…夏伏安又从哪里得来?

她眼光淡淡一转,却不妨正对上夏伏安的视线,似乎察觉到苏漓心有疑问,他轻声道:“白云舵负责采买日常用物的人,正是看中这锦帕质地精良,想不到四皇子对织造也有研究?”

阳骁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拿着锦帕就要去擦苏漓衣服上的水渍。那雪白的锦帕,艳红的梅花,让苏漓心里便有些莫名地烦躁,一掌拍开他的手,皱眉道:“别闹。”

“又冤枉我。”他瞪着被她拍得发红的手背,无奈地叹气道:“你这么凶,小心没人敢娶你!”

苏漓冷冷道:“我服了绝情丹,早已断情绝爱!”言下之意,她根本没打算再嫁人。

想到那绝情丹,至今无解,阳骁脸色一僵,莫名也生出几分沉郁。

“圣女此言差矣。”夏伏安目光轻轻一闪,忽然接口道:“绝情丹的作用,只是压制情念,并无绝情之效。圣女若想借助此物断情,只能说圣女心中心事未了,情念难消。”

这句话,瞬间击中了苏漓的心。她微微一震,蓦地抬眼看他。

眼前的夏伏安神色如常,眼底却有深沉的犀利一闪而逝。

苏漓盯着他没说话,不可否认,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原本以为可以借助绝情丹的力量,斩断与东方泽之间的牵绊。但暗房之中,却让她认清一个事实。她从来都没能忘了他,仍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潜藏心底不欲为人知的心事,就这样被他一语道破,苏漓心头沉冷,陡然生出一丝惧意,令她心烦意乱,冷冷道:“夏管事,不要自作聪明,妄自猜度本尊心意!”

夏伏安沉声道:“属下不敢,只是担心圣女的身体。倘若圣女当真情念未消…”

“这与你无关!”她突然打断他的话,不知为何,他的话竟让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谨记你的身份!”

夏伏安神色一僵,躬身道:“属下僭越,请圣女恕罪。”

气氛一瞬静默下来,压抑得有些沉重。

阳骁不自觉地轻皱了一下眉,转眸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世上再厉害的毒药,也会有解决的方法。况且,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她挑眉,“什么话?”

他邪邪一笑,凑到她耳畔,低声道:“死灰…亦能复燃。”

他唇瓣轻启,散发着淡淡的余温,几乎贴上她的耳廓,口中温热的气息夹着乌珍珠芳甜,吹钻入耳孔,有些麻痒,苏漓忍不住身子轻轻一颤,皱眉向一侧闪避,他如影随形,仍轻笑着追问道:“怎么,你不相信?”

苏漓并不答话,这无赖说什么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摸样,根本令人无从分辨,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二人亲昵的举动尽数看在夏伏安眼里,他眼光微冷,开口淡淡提醒道:“湿衣寒凉,四皇子还是应及早沐浴更衣,以免再染风寒伤了身子。”

真、没、眼、色!

阳骁斜睨了他一眼,夏伏安彷如不见,径直唤来夏童,吩咐他去准备沐浴所用之物。不一会儿,夏童便来请阳骁前去沐浴。

衣服湿嗒嗒地裹在身上,又沉又凉,着实很难受,阳骁笑道:“阿漓,我先去沐浴啊,待会儿再来找你。”

“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笑笑,卖个关子。

月渐当空,星光璀璨,凉风习习,夜深人静,圣女教总坛陷入沉寂。等了许久,阳骁还没来,苏漓准备就寝。

正要吹熄烛火,只听窗外阳骁道:“咦,你要睡了啊。不是说了来找你吗?先别睡,我带你去练功。”说着,人已晃进了门。

苏漓淡淡道:“你知道那武功该怎么练?”迄今为止,她查阅了圣心殿所有典藏的古籍,没见过有关于乘风、浮云任何相关的记载。

阳骁神秘一笑,“跟我来。”

他拉着她离开了圣心殿。一路上七拐八拐,不多时,便来到水殿最僻静的一角。

这里苏漓曾经来过,那时便有些奇怪,圣女教总坛建筑无一不精雕细画,巧夺天工。为何这里会有这样一处地方,破败,凄凉。

斑驳的大门,红漆早已剥落,门里并没有路,唯有半截破败的走廊,延伸至碧湖之中,仿佛被拦腰截断。

阳骁从怀中摸出一张图纸,苏漓侧头一看,只见上面几处新的标注,墨迹犹新。她也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物标示,但他手中那张,却比她的多了一座水亭,孤立在前方空荡荡的碧湖中央。

显然这湖里另有玄机。

“在这等我。”阳骁将图纸往她手里一塞,“噗通”一声跳进湖里,熟练地朝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苏漓低头一看手中图纸上,水亭四周有八个细小的红点标识,而阳骁正轻车熟路地游向相应的几个位置,水底轧轧声起,机关启动。

她顿时明白,他为何一整天不见人影,还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面前,原来是提前来这里确定机关所在的位置。

手指微微一僵,数月以来,冷漠木然的心门,刹那间轰然开启一角,一丝暖意悄无声息地渗入心的深处。她的眼光也随着阳骁快速游动的身影,不知不觉渐渐变得柔和几分。

图中红点标识的机关被一一开启,湖面却并未发生任何变化。一盏茶的功夫,阳骁返回,刚露出头,一只纤纤玉手探到眼前,阳骁抬眼愣住,竟半响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快上来。”苏漓轻声催促。

阳骁粲然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苏漓微一用力,他的身子破出水面。

湖水沁凉,他的手却是热的,紧紧握住她的,十指相扣,感觉像极了记忆中那个人的手,温暖、有力,总是让她没来由地觉得心安…她心里忽地一阵刺痛,连忙敛住思绪,想挣脱他的手。

阳骁目光轻闪,反而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做什么?”她眉心微蹙。

他似笑非笑地道:“难得你主动一些,我怎么能轻易放手?”

月光下,他的笑容明亮,竟带着几分纯净皎洁。

褪去了顽皮跳达的一面,这样温柔的阳骁,不禁令苏漓的心,微微一动,他牵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身后似有一阵冷风吹过,二人顿时警觉,回过头竟发现夏伏安不知何时来到门外,目光淡淡扫过二人紧紧交握的双手。

“夜已深了,夏管事为何不在房内就寝,在此出现?”阳骁眼光瞬时冷了。

“小人有失眠之症,夜里不易入眠,方才睡不着出来走走,无意瞧见有人朝这边来了,不知是谁,所以跟来看看。却没想到是圣女与四皇子…”

“好了,既然来了,就在门外面守着,别再让人靠近这里,否则唯你是问!”阳骁懒懒地道,言语中警告之意却十分明显。

苏漓有一点意外。阳骁之所以选择深夜来此,必是不愿让人知晓此处有机关,此事既然如此机密,却为何对夏伏安的突然出现,并无太多介怀。

回想起阳骁这次入教以来,除了四使和两大长老以外,他在夏伏安面前也从不隐藏自己的身份,莫非…夏伏安也是皇帝安插在总坛的人?

“指环借我一用。”她正顾自沉思,阳骁已摘了她手上的白玉指环,走到断廊尽头,弯腰将指环放入一个小小的圆孔。

只听水底传来轧轧声响,一座精美的封闭水亭缓缓浮出水面。乍望之下,竟看不出是何材质所建,虽然亭子密闭,但四壁和亭顶皆能透光,在月色下折射出淡白柔和的光芒。

这白玉指环竟然是开启机密关键的钥匙!

阳骁不再迟疑,拉着她飞身跃上水亭,他将指环放入门边圆孔,苏漓发现圆孔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圆孔,似乎略略比这大了一圈,她心中一动,那会不会是另一个指环用来开启机关之处?

一声咔嚓轻响,底部又有机关开启,一块莹白洁美的玉璧缓缓浮了上来。月光穿透透明的亭顶,正照在那玉璧上,不一会儿,那平滑的玉璧上,竟然显现出数行浅显莹绿的小字!

“这机关果然精妙!”阳骁连连惊叹,兴奋不已。“怎么样,小阿漓?”

苏漓也点头,叹服道:“的确精妙。比沉门密道机关,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走近玉璧,细细观摩,玉璧上显现的小字赫然就是“乘风”、“浮云”两种内功的糅合之法!

苏漓心头微喜,仔细将壁上文字浏览一番。原来想要融合乘风与浮云经,须得借月圆之夜,在这玉璧前运气调息,直至融会贯通。而运功过程之中必须有一个内功深厚的人护法,以防走火入魔。

“开始吧。”阳骁敛去嬉笑之色,盘膝坐下。苏漓也依照文字所示,在他对面坐下,轻轻闭了眼。

二人四掌相接,苏漓尝试着以玉璧上所书的特殊心法运功调息,只觉得身后阵阵凉风拂过,灵台立时一片清明,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注入体内,内息缓缓游走周身。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似有若无地轻撞,不复之前的推拒抵触。心下微喜,看来,再顺利运行几个周天,便成功迈出第一步。

初始一切顺利,忽然不知怎的,原本平和的两股内力剧烈波动起来,她顿时大惊,试图稳住心神,却难以平复。

阳骁立即察觉到情况不妙,运功至苏漓体内,极力压制她激荡的内息,却被她猛地爆发的一股劲力掀翻在地。

苏漓眼前一黑,抑制不住翻涌的气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立时软到在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阳骁顿时慌了神,急忙扑过去扶她,一眼看到地上的血渍,嫣红夺目,刺激得他心脏阵阵紧缩。

“阿漓,你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他急切地唤道。

一道黑影如利箭穿过长廊,阳骁还没看清楚他如何出手,夏伏安已经闪电般封住苏漓身上几处大穴。

苏漓眼前阵阵昏黑,心口闷痛得说不出话,她双眼微张,朦朦胧胧的一线视野之中,夏伏安的脸如水波荡漾,漂浮难定,唯有那一双心急如焚的眸子,明亮迫人。

他的眼睛,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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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节事多,这段时间的更新可能不那么稳定,还请大家见谅。

一转眼,我来写文已经三年有余,感谢大家这一路的陪伴、包容,理解,还有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第十一章 你是谁??

见苏漓有了反应,阳骁立即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

夏伏安似也失了平日的镇定,急声追问:“现在感觉如何?”

二人异口同声,不禁怔住,阳骁皱了皱眉,一丝疑惑悄然滑过眼底。

“没,没事…先送我回去。”苏漓费了很大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鬓边的发丝冷汗滴落,她咬了牙坚持,意识却渐渐模糊。

阳骁欲要伸手去揽她,却没想到夏伏安的动作更快,不由分说地将苏漓一把带进怀中,拦腰抱起,沉声道:“圣女伤势不轻,耽误不得。属下即刻送她回圣心殿,劳烦四皇子移步去请鬼使过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话是说得客气,但他的语气,分毫不掩饰霸道与强势。阳骁眉心一锁,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前方长廊之中,夏伏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回圣心殿的路上,夏伏安脚下如飞,步伐稳健,苏漓浑身乏力,被抱在胸前。

夜里晚风徐徐,吹拂着廊檐下的灯盏,成排的暖黄光线在漆黑的夜空中轻轻摇晃,照着水面粼粼波光,反射出银白的柔光暗影,朦朦胧胧,如迷雾般笼罩住这座庞大而精致的水殿。

夜里的圣女教总坛,仿若梦中仙境一般,格外的好看。身置其中,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苏漓靠在他胸前,迷蒙的意识里,只觉得这个怀抱,坚实,温暖,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一声一声撞击着她的耳膜,仿佛遥远的记忆中,熟悉的召唤…

她无意识地贴近了几分,试图在他的怀中寻找着舒适的位置,冰冷的金属面具紧贴上他的颈窝。他身子微微一震,双臂更紧了一紧。

这感觉…

她莫名地心一颤,极力想张开双眼,发现眼前男人的脸庞飘忽难定,仿佛涟漪的水波,她吸了口气,艰难地扯住他衣衫前襟,模糊地问道:“你…是谁?”

他脚步立时一顿,低下眼去,定定地看着她。

长廊上光影交错,摇晃不定,面具后她的双眼褪去平日的冰冷,目光迷茫难定,他心不禁快跳了两分,低声反问道:“你说我是谁?”

纤指僵了一瞬,旋即松开,一声叹息轻轻拂过耳畔,她忽然张了张唇,微不可闻地吐出一个字来:“东…”

他没听清,低下头问:“什么?”

半张金属面具下的唇,没再发出声音,她的意识逐渐飘远,冷寂无边的黑暗渐渐将她笼罩,不知何时,她的手似乎被一只手拢住,温暖的力量缓缓注入体内,涣散的神智慢慢凝聚。

清凉的夜风拂过,她陡然清醒了几分,微微睁开眼,透过浓密的长睫缝隙,月光清浅,迷离,勾勒出夏伏安坚毅有型的下颌,他身上隐隐散发出成熟男子的气息,一股淡淡的药香从他身上传来,她轻轻吸了口气,却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苏漓心头一震,刚才…她恍惚之间,把他当成谁了?!她怎么能…怎么能…痛楚绞着心,她连忙伸手去推他,“放…手!”

突如其来的举动,夏伏安未有所料,手上一松,险些被她挣脱,他低吼出声:“伤这么重,还逞什么强?!”

胸膛起伏,他…似乎生气了!?

“你…”苏漓怔住。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个人,还是她当圣女的第一天,恭恭敬敬前来拜见她的那个夏伏安吗?!为何这一刻他的感觉,如此强势霸道?

夏伏安目光轻闪,情绪纷杂转眼消散,旋即恢复沉稳平静。他静了一瞬,“凡事不要逞强,否则最终难受的是自己。”说着,快步走进圣心殿。

小心地将苏漓放到寝殿内的床榻上,随即在一旁坐了,他手指轻搭在她腕上,察觉她奔涌的内息现已平复,他才松了口气,伸指解了她穴道。

苏漓没有睁眼,只静静躺着,她此刻心底疑虑丛生,方才神思混乱之间,那感觉简直熟悉得让她心惊,几欲分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夏伏安,还是…

有些心烦意乱,即便隔着面具,她也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反复在她脸上流连。

他到底看什么?

这时,阳骁急匆匆带着江元推门而入,江元快步走到床榻前,仔细为苏漓把脉,面色凝重。过了一会儿,他严肃的脸色方才舒缓了些,庆幸道:“穴道封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闻此话,阳骁脸色阴晴不定,冷冷睨了夏伏安一眼,却没说话。

江元沉吟道:“圣女只是气血不稳,刚好有冰蟾蜍做药引,此物配合几味药材,便是极好的补身良药,悉心调养应无大碍。不过这几日,不可再动用内力。”

夏伏安立即道:“需要何种药材,鬼使开个方子,在下即刻命人准备。”

江元眼光微微一动,起身走到桌案前执笔去开药方。

阳骁缓缓走到夏伏安身旁,方才冷冷道:“果然是总坛管事,指派本皇子时也是架势十足!”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他。想到方才的事,他心底有就好似一把火在烧,夏伏安是何身份?不过是父皇安排在圣女教总坛的眼线,竟敢用那种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若非担心苏漓的伤势,他又怎会听他指挥!

夏伏安神色如常,后退一步,淡淡躬身垂首道:“事出紧急,在下职责所在,逾矩之举,还请四皇子见谅。”他话虽说得恭谨平和,态度却不卑不亢。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奉命打理总坛事务,就能任意妄为!摆清自己的位置,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举动!”此时此刻,阳骁锋锐尽显,咄咄逼人,一反平日里嬉笑随意之态。一字一句无不蕴藏危险的讯号,今夜夏伏安的举动,显然已激怒了他。

夏伏安唇边淡淡讥诮转瞬即逝,依旧垂首静立,“四皇子教训得极是。夏伏安谨记教诲。”

阳骁冷笑着警告,“你记住最好!否则别怪本皇子对你不客气!”

夏伏安慢慢抬起头,毫不退缩地盯着阳骁的眼睛;阳骁沉着一张俊脸,也死死地瞪着他,眼光凌厉如刀。

殿内一时安静无比,只听得江元手中毛笔在笺纸上飞快书写,发出沙沙声响。

江元快速开完药方,抬眼一望,只见阳骁与夏伏安四目相对,似在无声对峙。这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气势却截然不同,一个张扬霸道,一个沉定内敛,一时竟分不清谁更胜一筹!

床榻上,苏漓依旧安静地躺着。

江元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扬眉道:“夏管事,方子已经开好了,照方抓药即可。”

夏伏安这才收回目光,接过药方,匆匆浏览,不由皱了皱眉,疑声道:“绿离性寒,似乎不太适合圣女服用?”

“绿离虽性寒,与蟾酥配合却是温补,圣女的伤势,正需如此方法调养。”素来倨傲的江元,面对夏伏安的质疑,耐心解释,竟然没有生气。

夏伏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笑道:“原来如此。鬼使的医术果然不凡。”

江元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夏管事还懂岐黄之术?”

“闲来无事,偶尔翻翻杂书,略通药理。今日在鬼使面前班门弄虎,见笑。”说罢,将药方收进袖中,略施一礼,快步下去煎药。

阳骁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平日飞扬的眉,此时紧紧皱了起来。

江元道:“夜深了,四皇子还是回房安寝,圣女这儿,自有妙使会来服侍。”

阳骁还未开口,却听苏漓忽然道:“你先下去,我还有事与四皇子谈。”

“你醒了?”一见她醒来,满心猜疑抛诸脑后,阳骁连忙凑到她身边,小心地扶她起身,关切道:“感觉好些没?身上还痛不痛?都怪我不好,让你受伤!”他满眼懊恼,显然仍对方才突发的一幕心有余悸。

苏漓看在眼里,轻轻摇一摇头,“事出突然,不能怪你。现在感觉好多了。”

阳骁抓着她手不肯放开,不住叹气道:“好在没事,要不我可就惨了。”

才说两句又没了正经,苏漓也自当没听见,沉思道:“方才明明依照玉璧提示运功,一切都很顺利,为何会突生意外?”

阳骁摇头,他也不知为何,思索片刻道:“我明天立即回宫,去问问父皇。”

苏漓默然,也许,这其中的缘故也只有汴皇一人能一解一二了。

入夜之后,挽心服侍苏漓服药歇下,她伤痛未褪,意识昏沉,睡得不太安稳。只觉得有一个人坐在床前,一直盯着她看,是谁?有温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轻柔和缓,她立时警惕,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仿佛有千斤般重。

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猛地撤回了手,耳畔一声绵长的低叹,仿佛直叹到了她心里,她眼眶竟没来由地有些发酸。

天色微亮时,她醒来,发现殿内无有一人,夜里的感知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冰蟾酥的功效确是惊人,只一晚,苏漓已觉得痛楚减轻了许多。挽心来报,阳骁天一亮已经动身回宫,想来是回去问清汴皇,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早膳竟是由夏伏安亲自送来,苏漓心中一动,见他将小碟一一摆上桌,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早膳,并不像往日那般铺陈。只有一碗白粥,配着几碟清新爽口的素菜。

越简单的东西想要做好越考功力,那白粥看似普通,入口却香滑无比,清淡的味道很合苏漓口味,忍不住多用了一些。随后问道:“今儿的早膳味道不错,换厨子了?”

夏伏安眼角闪过一丝欣喜的笑意,道:“圣女既喜欢,以后属下便吩咐下去,按这口味预备膳食。”他的声音隐约有一分愉悦,如春风般柔和。

苏漓不禁瞟了他一眼,却忽然发现他含笑的眸子里隐有血丝,想到昨夜的事,她的心,倏忽一沉。

隔天,阳骁传来消息,信中说汴皇身体不适,卧床已有两日,他只得等父皇康复,再过来陪她练功。而练功引发意外的因由却令苏漓尴尬不已,原来女子在月事期间练此内功,极易激发体内寒气,从而走火入魔。

苏漓无奈,看来只得等这几日月事过后再去练功了。过了几天,阳骁还没回来。苏漓独自来到水亭,这亭子原来有个极应景的名字,名唤沐月亭。皓月当空,夜风轻柔,林草间虫声唧唧,又是一个极美的夜晚。

她盘膝而坐,凝神运气。大约半个时辰,体内两股劲气缓缓交汇,似有融合迹象。她心头不禁一喜,只觉灵台忽然白光一闪,仿佛身子变得无比轻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送飞天际。

她正全心沉浸在这奇妙的感觉之中,却忽觉体内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急忙收功,却完全无法控制内息。豆大的汗珠沿着额角滚滚直落,全身都在发颤。这一次的失控,竟然比前几日更为猛烈,她闷哼一声,身体已完全不受控制,缓缓倒在地上,痛得一动也不能动。

眼前景物漂浮不定,她陷入黑暗。身旁人影一闪,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迅速扶她起身,抵住后背,缓缓注入一道强劲的内力,仿佛冬日和煦的暖阳,苏漓立时通体舒泰,那暖意引着四处窜动的气息一点一点导入正轨。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四周静无声息,唯有身后人掌心散发出的热度,轻柔地围裹着她冰凉的身子。渐渐地,她体内的不适之感尽数消退,出了一身的冷汗,疲累一瞬袭来,她身子软软向后倒去,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额角一暖,似乎有温软的唇落下,苏漓的心,无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子骤然一凉,离开了舒适温暖的怀抱,只觉身子被小心谨慎地放倒在地,手指拂过,点中了穴道,她双眼缓缓合上,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似乎听到“噗通”一声响,似有重物掉进水里。

当苏漓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挽心守在床前,见她醒了,连忙问道:“小姐身体可有何不适?”

苏漓起身下床,走了几步并没发觉有何不对,反倒觉得身体越发轻盈,昨夜练功的意外仿若幻觉。她不禁怔住,连忙打坐运功,才发现体内真气已完全融会贯通,内气运转自如,全无阻滞,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手臂轻轻一挥,掌风直扫一张椅子,只听“咔嚓”一声,坚硬无比的檀木椅,顷刻间碎成粉屑。

挽心惊喜道:“恭喜小姐,武功大成!”

以后再不必受那内力相冲之苦!苏漓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心却沉了,昨夜并非幻觉,是真的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助她练功。总坛之中,竟然有如此高手,她却不知道是谁!

“昨晚,谁将我从沐月亭送回来的?”

挽心见她并无喜色,微觉诧异,仍是回道:“是属下。昨夜小姐迟迟未归,我有些担心,便去了沐月亭,发现小姐竟然昏倒在地!我当时吓了一跳,便立即带小姐回来,叫来江元,他也判断不出小姐身体有何异样,只是叮嘱我细心观察,等小姐醒了再细问情况。”

苏漓走到窗前,凝视着日光映照下的粼粼波光,定定道:“昨晚我的确练功出了问题,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只怕已经武功尽废。”

挽心大吃一惊,“暗中相助,是谁?”

“我不知道,没看到人。你去时,没发现亭子里有别人?”

挽心摇头。

苏漓沉思片刻,问道:“宫里可有新消息?汴皇病情如何?”

“四皇子捎信来说,汴皇身体暂时没大碍,只是年纪大了,恢复得有些慢,需得调养一段时日。”

苏漓微微蹙眉,不是阳骁,那总坛之中武功高强,有能力助她练功,而又不欲人知的…会是谁呢?

“哦,对了,”挽心忽然想起一事,“上回小姐让查那事,秦恒已经查过了,市集的确有人卖过‘乌珍珠’,却只卖了那一次,当时全被白云舵买了,之后那小贩便没再来过。秦恒查了那次外出采买之人,名叫秦生。他说夏管事曾吩咐过,供给总坛之物务必要买最好的。”

苏漓心头一跳,又是夏伏安…她思忖片刻,道:“边关局势如何,他…还没退兵么?”

这个他,意指何人,挽心自然清楚。道:“没有。”

苏漓没再说话,低垂了眼。

挽心轻声叹道:“我总觉得,他一定还在想别的法子,依他为人,既已怀疑小姐的身份,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苏漓目光缓缓投向窗外澄蓝的天空,白云浮游飘动,不时遮住了清晨夺目的阳光,殿内光线变得有些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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