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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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伏安立时脸色微变,仿佛被人看穿深藏的心思,紧张得说不出话。

柔白的手臂,轻轻抚上他的肩头,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庞,肌肤如玉,红唇似花,带着惑人的气息,缓缓欺近了他,虞千机低声笑道:“方才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别想再抵赖!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夏伏安浑身僵住,窘得仿佛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人知道我只爱吃岭南蜜橘的,除了我的贴身侍女。你早已对我上了心,暗地打探到我的喜好,却还不肯承认。啊,我猜到了,是不是怕圣女知道了会对你起疑?”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她急切想知道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这样娇柔妩媚的可人儿,热情的眼光几乎可以溶化世间一切。

夏伏安似是敌不过她的柔情,最终叹了一口气,“教中虽然并未明令禁止各处掌权人联姻,但此前并无先例。圣女初来总坛时日尚短,不知她心思、底细,我…”他忽然顿住口,似是有些话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

虞千机心中明了,也不逼他,只是咯咯笑道:“所以上次我找你的时候,你拒绝了我,是因为你知道他们在外面监视你?”

夏伏安默默地点了点头。

虞千机眼底寒芒一闪,口中却柔声道:“你这个呆子,平日里看着挺威风,掌管这么大的总坛。不能明说可以另想办法的嘛。若不是我今日无意撞见,你还要憋一辈子不成?”

夏伏安动了动唇,似是手足无措,“我…”

虞千机暗自发笑,平日里看似精明的男人,遇到心仪的女人也变成了呆头鹅。“好了呆子,我都明白。今晚三更,雨花亭见。”

“今晚?怕是不行。”

“为何?”

“总坛近几日加紧了巡逻,严查防范,颇不安宁,等过了这阵子,我,我再去找你。”他声音越来越低。

虞千机好奇道:“为何加紧巡逻,在找人吗?”

夏伏安没有立即回答,目光微微迟疑,似乎有所顾虑。

虞千机咯咯笑道:“不会是玄风跑了吧?”

夏伏安目光顿时一变,惊讶地抬头看她,虞千机心头一喜,嘴上却微讶道:“被我猜中了?!”

夏伏安眼光闪烁,却没有立刻回答。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进一步印证了她的揣测。虞千机探问道:“夏管事!玄风可是我们圣女教的头号要犯,不能有半点闪失啊!这件事要是真的…你我怕都会有麻烦了。”

夏伏安低声叹息:“我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利害?圣女已经明令封锁了所有消息,认定玄风并未跑远,财使还在追查…你可千万别走露了风声…”

“放心好了,我怎么会连累你?”虞千机娇笑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严加防范,可不能再出差错!”

虞千机去得很快,步伐稍显急切,全然不觉身后男子高深莫测的眼光,唇边浮起的淡淡讥诮。

当夜,秦恒便有消息递到圣心殿。苏漓展开字条看了,随后按原状卷回了信筒,白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赤莲山。

日换星移。

千叠岩,碎月分舵范围内一座造型奇特的山峰,峰峦叠起,怪石嶙峋,常人难以攀登,故而方圆数十里人迹罕至,偶尔有鹰鹫落脚歇息。

山脚处一块巨大的奇特岩石,形如贝壳,覆盖之下形成了一处天然石洞,洞口被漫山疯长的藤蔓掩住,洞内光线昏暗,一名中年灰衣男子,心神不定地来回踱步。

“你果然在这里,玄风。”

玄风悚然一惊,回头一望,只见一人拂开藤蔓,站在洞口注视着他。夕阳余晖下,来人五官阴柔俊美,一双眼却凌厉深沉,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他脚下黑色的影子,被阳光拉长映在地上,彷如变幻无形掌控世间万物的魔。

萧王阳震。

“王爷!”玄风脸色顿时一变,激动叫道。

“没想到圣女教机关重重,你居然逃得出来!”阳震打眼扫了遍洞内,确定那里并无第二人,他才负手走了进去。

玄风唉声叹道:“多亏当晚值夜之人曾受过属下恩惠,这才肯冒死助我出教。”

“是吗?那还真是巧。”阳震脸色平静,微微抬眼,仔细打量着玄风,只见他发髻凌乱,衣衫沾染了泥污,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心底疑色不觉去了几分。

“王爷,”玄风小心叫道,“毒杀四皇子一事现已败露,属下虽然侥幸逃了出来,但圣女和四皇子一定不会放过我!属下…该如何是好?还请王爷示下。”他目光焦急地望向阳震,既彷徨,又似无措。

阳震淡淡地看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玄风不安道:“王爷…”

“本王收到消息,总坛正派人四处寻你,只要你一出去,必会暴露行踪。”

“那属下该怎么办?”玄风急急问道,六神无主,“此地也绝非久留之地,万一他们搜到这里来…”

“不必担心。”阳震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你为本王办事,本王自然要想办法保你。”

玄风面上一喜,立即拱手,低头道谢:“玄风多谢王爷!”

就在他这一低头的刹那,先前一直面色平静的阳震,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狠戾杀气,抬手便是一掌,直朝玄风头顶拍去!

惊人的掌风掀起洞内沙石翻滚,这般雄浑的掌力,即便是硬如顽石也会被瞬间拍碎!

玄风面色微微一变,却头也不抬,仿佛早已预知阳震会有此一举,他脚下轻轻一滑,眨眼间人已退到五步开外,动作竟比阳震还要快上三分。

阳震一愣,只见玄风手腕一翻,一道银光划过,手上登时多了柄锋利的匕首!他双目圆睁,愤怒地瞪着他,叫道:“王爷是要杀人灭口?”

阳震心思被识破,阴沉笑道:“哼。你任务失败,本就该死!”说着,他已抢身攻上,狠戾之色溢于言表,手下攻势招招直奔玄风要害,毫不掩饰杀人之心。

玄风脸色一凝,仿佛浑然无惧,纵身迎上与其激战,劲风过处,顽石尽毁,粉尘飞扬,仿佛天地只在刹那间风云色变。

转眼数十招已过,竟分不出胜负,玄风闪身避过阳震一击,看准时机纵身一跃,便出了山洞。

想跑?没那么容易!阳震眼底闪过一丝狞戾之色,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玄风脚下疾奔,匆忙之间发觉前方已无去路,他脚下忽然顿住,回身怒视紧追而来的阳震,忿然叫道:“这么多年来,玄风为王爷出生入死做过多少事,王爷心知肚明。如今玄风只失败一次,你便毫不留情要取我性命,心思未免太过狠毒!”

见他不再盲目地逃,阳震阴沉笑道:“那又如何?你做的所有事也不是为了本王,别忘了,你儿子的性命还捏在本王的手里,你若还想他好好活着,今日就乖乖地受死吧!”话音未落,阳震身形疾动,出手如风,玄风只觉眼前幻影重重,难以分辨阳震准确方位。

他连忙闭上双眼,耳廓轻动,不肯放过空气中任何流动的细微声响。忽然,选分猛地睁开眼,眼神犀利如剑,所有幻像瞬间退散,只有左前方一个清晰的身影。

阳震人在半空,闪电般下落,挥掌直下。玄风眼光一凛,双掌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四掌相接,两股浑厚内力激起砰然巨响,阳震只觉得手臂发麻,脚步不稳,止不住连连后退几步。玄风却站在原处,分毫未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阳震心中登时震惊不已,玄风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内力?他猛然一个激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妙,指着他厉声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玄风欺骗本王!”

“舅父。”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唤。

这声音虽轻,却仿佛一道惊雷,震在阳震心口。这世上,能开口唤他舅父之人,除了苏漓,还会是谁?!

几丈外巨石之上,一道纤影缓缓飘落,她脸覆面具,双眸黑如点漆,衣衫洁白胜雪,翩然若仙,正是圣女教掌管八大分舵的新任圣女,苏漓。

阳震震惊过后,他神色阴晴不定,半晌方阴沉道:“阿漓,你怎会在此?”

“这句话,我也正想问舅父。”苏漓定定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虽然猜到可能是他,可一旦证实了,她心里仍然觉得难过。自古皇权之上无亲情,难道没有一人能逃脱吗?

阳震目光瞬息万变,转眼又恢复平静,沉声道:“本王收到消息,玄风逃走,你正派人四处搜寻,身为阿漓舅父,本王想助你一臂之力,岂料这竟是你联同外人设下的一个陷阱!”

“舅父,”苏漓痛声道,“刚才你们在洞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阳震目光一变,先是中计,随后谎言又被当场戳破,他顿时恼羞成怒,面色极为难看,双拳紧握,道:“阿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本王才是你最亲的人!”

“正因为您是我的嫡亲舅父,我才更要问清楚,您为何要这样做?”苏漓心内也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圣女教如今由我掌管,您却暗中派人在圣心殿内毒杀您的侄儿四皇子…这究竟为了什么?”

面对她痛心的诘问,阳震面色又是一变,脸上的怒气却忽然消散不少,“阿漓,舅父不会害你。”

“是吗?”她声音很轻,却充满了伤感,直盯着阳震的眼睛继续说道:“或许事成之后,舅父顾念亲情,不会因此要我的性命,可是汴国江山,却要从此陷入血雨腥风!难道仅仅为了争权夺利,就可以罔顾亲情,不择手段?!”

苏漓深吸一口气,心里痛楚难当,晟国皇室为争夺皇位而勾起一幕幕的血腥残杀,仍然历历在目,多少人为之送命,东方泽心机算尽,最后登上皇位又如何?亲人无一在世,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

“大错尚未铸成,萧王还是尽早收手吧!”一直沉默在旁的假玄风不知何故黯了眸光,低声叹道。

“住口!”阳震厉声喝叱,“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如此命令本王?!真是不知死活!”他眼中杀机又起,身形蓦然腾空,五指如钩直奔假玄风面门抓去。

到此刻,他心心念念仍是想杀人灭口!

苏漓心头一沉,毫不迟疑飞身而起,欲抢在假玄风前面出手,抵挡阳震全力一击。

假玄风脸色突变,方才他与阳震激战,明白此人实力不容小觑,而此时盛怒之下出招,威力只怕比刚才更甚几倍,她贸然接招恐会伤到自己,不禁脱口叫道:“小心!”

阳震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苏漓已被假玄风揽住纤腰,飞身急退,却有些迟了。那一抓正中他左侧肩头,“嗤啦”一声,衣衫开裂,五指如铁钩一般,死死钳住了光滑的肌肤,瞬间割裂,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苏漓心头一震,失声叫道:“夏伏安!”

阳震瞳孔一缩,没想到眼前假扮玄风之人,竟然是总坛管事夏伏安!

“你怎么样?”苏漓一把扶住了他,急声问道。那天中午,她提出让他去接近虞千机,他虽气闷而去,最终却仍然依她命令行事,假意逢迎,让虞千机误以为他对她有意,进而将玄风逃走的消息泄露给她。虞千机若为内线,自然会飞鸽传书通知幕后之人。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苏漓本以为阳震被识破阴谋,总有几分顾忌,却不料他当着她的面,连假扮玄风之人也不放过!

她转眼望去,只见夏伏安肩头血肉模糊,鲜血奔涌,心脏顿时抽紧。可他却看也没看那伤口一眼,反而揽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箍紧了几分,似乎还在心有余悸,唯恐受伤之人是她。

苏漓扭头朝阳震叫道:“舅父!你…”

阳震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是一愣,刚才苏漓突然冲过去,他也猝不及防,幸好假玄风挡住了她,否则苏漓有何闪失,他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

“阿漓,为了个外人,你竟然跟本王对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舅父?”阳震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厉声问道。

苏漓撕下一截衣袖,捂紧夏伏安肩上的伤口,心里涌上浓浓的悲伤和失望。她望着阳震叹道:“血脉亲情,割舍不断,您是我的舅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但,是非黑白,我必须要分清楚!夏伏安是听命于我,舅父一定要杀人灭口,是否连我也不放过?”

漆黑的眸子,透出她内心深处的悲伤情绪,这样的眸光,不由让阳震记起小时候姐姐被带走时的情形,忧伤,悲痛,难以形容。他的心微微一颤,有一丝柔软的触动,忍不住后退一步,硬声道:“你胡说什么?你是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舅父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苏漓目光微动,没有说话。

阳震忽然叹道:“阿漓,这世间的事,自有因果循环。如果当年,你母亲没有离开,舅父也不会…”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阿漓,你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世上,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只要你我并肩携手,没有人能把我们怎样!”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睛里绽出期盼之色,屏息等待她的答复。

苏漓却道:“舅父,我从未与您敌对,但如果您所做之事有违公理,阿漓绝不赞同。”

是非曲直,这一点她绝不会混淆。

“今天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只希望舅父以后能三思而后行,别再做让阿漓为难之事!”她语气坚定,意思明确,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

阳震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那几分希冀与柔软,似乎也随着她坚定的姿态,渐渐消失。他深深地望着苏漓,眼光冷淡莫测,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最终一语不发,欲朝山下走去。

“已经发生的事,怎么能当没发生过?!”一个懒懒散散,却又沉冷的声音,突然从三人背后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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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这么久才更新,更抱歉的是,以后的更新我无法保证。最近才向出版公司交了第二部的稿子,没跟他们商量就擅自更新,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追究责任!唉,无论如何,我尽量一周一更。等这一部更新完,又要停一段时间,因为第三部还没开始写。

身体不好是一方面,这篇文几乎磨灭了我所有的激情和热情,也许进入了写文疲惫期,写起文来格外吃力,我正在努力调整状态。

很感谢到今天仍然在等待,并支持、理解我的亲们,你们让我非常感动!如果没有你们,即便是跟出版社签了合约,我也未必能坚持写下去。谢谢你们!

第十六章 赌他真心

三人脸色立时一变,循声望去。只见几丈之外一块高耸的岩石后,缓步走出一人。他身形高大,五官俊朗,笑容浮滑,一身火红衣袍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艳红似血,令人一望心惊,充满着不详的预兆。

苏漓心头一凛,暗叫糟糕,怎么阳骁也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阳震面色骤变,猛地转头死死瞪住了她,伤心与愤怒交杂,连连冷笑道:“好个阿漓!你竟然联合外人一起来设计本王,你真是舅父的好外甥女!”

苏漓沉了眼,有口难辩,转眼望向阳骁,语声微冷:“你跟踪我?!”

阳骁的眸光缓缓定在她身上,同样冰冷的声音,透出他内心的失望,“你也说查到消息会告诉我,可是你没有!我方才听到你说放他走,是打算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吗?”

苏漓道:“那你又待怎样?”

阳骁不答,似笑非笑目光转向阳震,“千叠岩风景不错,皇叔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他唇边扬起一抹笑容,眼光却是冰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身形一晃,正挡通往山下的小道当中。

阳震脸上闪过一丝阴鸷,阴沉冷笑道:“本王要走便走,想留便留,何时轮到你一个晚辈来左右?”

“原来皇叔还记得自己身份!我还以为你眼睛里只剩下权利和皇位,早忘记亲情为何物!”阳骁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目光如刃,直逼昔日他敬重的皇叔。口中吐字,字字如冰。

周围的气氛一瞬绷紧。

阳震面无表情,看着一步步渐渐逼近的阳骁,遏制不住眼底升腾的煞气。

“本王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皇叔是在装糊涂吗?”阳骁冷笑道:“好!那我就说明白点!你指使玄风对我下毒,事后嫁祸玄境,随后暗中通知父皇我毒发身亡的消息,你知道父皇素来最疼我,他知道我出事,一定会很伤心,近来他身体本就不好,悲痛过度难免会致病情加重,你再趁机阴谋夺取皇位…”

“一派胡言!”不等他说完,阳震厉声喝止,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拂袖怒道:“无凭无据,胡乱猜测,本王念你年纪尚轻,此次不与你计较。让开!”

“事实摆在眼前,皇叔还不承认?!”阳骁心里愈发沉痛,又逼近一步,冷笑道:“皇叔最好立即跟我回宫去见父皇!”

阳震面色阴沉道:“本王府中还有事,没空跟你瞎胡闹。”说罢他抬脚就要走,阳骁长臂一伸,拦在跟前,一步不让。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浑身怒气燃至顶点,形势一触即发。

苏漓心立时揪紧,原本,她只是想查清幕后主使再作打算,却没想到结果会发展至此!正烦乱之际,耳边忽然传来夏伏安沉定的声音,“先想办法让萧王离开。”

苏漓回头,身后夏伏安目视前方,面色无波,好像刚才那句话并非出自他口中。

她心头微微一震,传音入密!夏伏安竟然也会这门功夫?

那边叔侄二人怒目相视良久,阳骁气得双手发抖,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苏漓无暇再想,疾掠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

“阳骁,别冲动!”

阳骁眼眶泛红,一字一字咬牙警告道:“这件事你最好别插手!”

“此事发生在总坛之内,我如何能不理?”苏漓目光微沉,按住阳骁的手又重了几分,冷冷道:“你们一个是皇叔,手握兵权,掌管举国兵力。一个是皇子,身负重任,备受皇上器重,是未来的国君。可是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可妄动干戈!否则内乱一起,将来不必别人来攻打,我们自己就先自残瓦解!”

听到最后一句,阳骁神色稍稍一顿,如今边关暂时休战,但晟国数十万大军仍未撤离,于边界虎视眈眈,随时可再次发起进攻。阳震手握兵权,军威赫赫,这时内斗确非明智之举。但是…就这么放过害他之人,他如何甘心?更何况,阳震真正目的恐怕不仅于此!

眼见苏漓一番劝诫,阳骁心思有所松动,阳震不禁心念一动,冷声叫道:“阳骁,亏你还是汴国储君,却不如一个女子识大体。枉汴皇对你期望甚高,今日之事,本王不欲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罢!”说完,他抬脚就走。

阳骁大急,大叫道:“你不能走!跟我去见父皇!”他欲追去,却被苏漓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糅合乘风与浮云经的功力自是惊人,他一时挣脱不了,红了眼回头恨声道:“你放开我!别逼我动手!”

他的语气,充满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愤怒,焦躁失望伤心,种种情绪在他心里如海浪上下翻涌。自从见她还活着,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他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被她当作人质伤害,他也毫不在意,可是到头来…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却始终不及皇叔!

阳骁眼眶冲进一股热意,几乎无法自持。

他的心事,她如何不知?苏漓心口发堵,却只能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

这句话仿佛一根利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阳骁死死地瞪着她,失望到极点,居然笑出来,“你,你凭什么这样笃定?”

“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我没有忘记。”苏漓缓缓道。

“可是他害我!他下毒杀我啊!接下来他一定还要害父皇!你叫我怎么放过他?!”阳骁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阳骁,你冷静点!不放他又能如何?就算你能带他回宫,你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确实是他所为!”苏漓眼光冷静,提醒着他。

“怎么没有证据?你就是证据!只要你肯帮我。”他握住她的手,眼光浮起迫切的期待。

苏漓心里猛地沉了,盯着他却没有说话。

阳骁忽然用力地甩开她,失望地摇头道:“你不会帮我…你不会…”

“不是我不帮你。”苏漓忽然抬起头来看他,眸子里溢满了哀伤,“阳骁…我娘不在了,这世上,我已经没有几个亲人了…我不希望见到你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这样凄怆的眸光一下子击中了阳骁的心,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动作。

他所认识的苏漓,或聪慧敏锐,或冷漠坚强,何时见她流露过如此悲伤无助的表情?他的心仿佛突然被紧紧攥住,无法再说出一句字。

半晌,他自嘲地笑道,“阿漓,你真是我的克星。”明知他喜欢她在意她,偏偏此时表露出伤感,让他满腔愤怒和埋怨都发作不得,转眼间化作对她的疼惜与不舍。

苏漓见他一脸痛苦的莫可奈何,心却酸楚难明。她主动握紧他的手,低声道:“阳骁。”

她纤细的手指微凉,阳骁心一颤,下意识回握住她,别过头却没说话。

苏漓轻声道:“我这么做,不只是为舅父。”

他转过头来,脸色仍然很不好看,“我知道!你是怕今天让他没了退路,以后孤注一掷,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可是你煞费苦心,给他机会,他却未见得领情,如果将来,他仍然一意孤行,你还会帮他吗?”他目光一瞬不瞬,直直地注视着她。

苏漓眸光微垂,没有答话。将来的事,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亲情间取舍,她却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等不到她的回答,失落的情绪再度淹没了他,阳骁神色黯然。

苏漓心头一软,忍不住轻声安抚道:“我不想他有事,更不想伤害你。你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我懂。”阳骁双目微闭,叹道:“阿漓,不管未来如何,我不求你一心为我,只愿你能真正开心快乐。”

苏漓心头微颤,却不知说什么,半晌只得一声轻叹。

一阵猛烈地咳嗽传来,苏漓蓦地一惊,回头一看,夏伏安站在原处,直盯着他们相互交握的手,深邃的眼眸之中,仿佛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

苏漓怔了一怔,这才想起夏伏安还受着伤,她眼光一转,只见他左肩上的鲜血顺着手臂直淌了下来,将他衣袖全部染红了。苏漓心头一惊,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夏伏安脸色煞白,却轻轻一笑,“死不了…”

阳骁道:“他伤得不轻,伤口急需处理。我必须先回宫一趟,阿漓…”

苏漓忙道:“我明白,你去吧。圣女教的事,我自会处置。”

回到思源楼内,苏漓刚唤了一声夏童,便被夏伏安拉住了手,低声道:“切勿声张。我受伤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漓心微微一跳,眼光盯在他按住她的手掌上,有片刻的怔忡。刚想说话,他却及时地收回了手,慢慢走到床边坐下。

“我叫人去请江元来。”苏漓避开他的目光,回身欲走,却被他再一次扯住。

“不可。”他喘息声就在耳边,那样近,他手掌的温度沁凉如水,隔了衣袖依然感觉到,令她皱了皱眉,又强自忍住。

“你伤得不轻,必须马上上药。”她轻轻地摆脱了他,这一次,他没再拒绝,只是缓慢地退回去。

“多谢圣女关心。”他面色如纸,目光却如火一般明亮,直直地看着她,“属下可以自行上药。”

他喘息一声,伸手去除染血的上衣,衣衫剥落,年轻男子健美的身躯暴露在眼前,苏漓下意识地转开了眼,瞥见门窗竟然大开,衣袖一挥,砰地一声将所有门窗关得死紧。

他低了头,唇边漾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忽然站了起来,抽来腰带,长衫便哗地一声跌落在脚下。苏漓不自觉地抬眼望去,眼前的男子宽肩窄腰,肌理分明,完美得让人脸红心跳,这身体的感觉,为何似曾相识?只是那张脸,那张脸…却不是熟悉的那人?

“圣女…”他轻声唤她,压抑着某种异样的波动。

“什么?!”她猛然回神,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属下伤在后背,劳烦圣女相助。”他递过来一个药瓶,直塞进她的手里。

苏漓愣住,心底有个声音在拒绝,可是脚下却生了根,一动也动不了。

他沉默地转过了身,肩上的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立即呈现在眼前。

苏漓倒吸了一口气,他的伤比她想象中更严重!她立刻执起药瓶来,仔细处理伤口的血迹,一点一点洒上药粉。恍惚之间觉得,这种情形,在她和他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苏漓轻轻皱眉,极力想忽视掉内心突然而起的异样感觉,却控制不住手微微一颤,尖利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伤口,她立刻感觉到男子浑身一震,皮肤绷紧。

“痛吗?”她慌忙歉意地扭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注视着她的眸光深沉,令人不敢直视,苏漓心头一跳,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屋内光线十分昏暗,四周寂静无声,她心思蓦然纷乱。“你有布包扎吗?”她左顾右盼,极力转移自己的视线。

“有。”他的声音低沉,伸手从枕下取过白布,苏漓又一次愣住。他为何会在枕下备有包扎的布?莫非早料想过有受伤的可能?可是她来不及多想,抬眼看到他炽热的眼神,只能接过来,替他一圈一圈地裹伤口。手在他的身体前后,来来回回地纠缠,他身上传来的体温,仿佛也从她纤细的手指直传到心底。苏漓极力平静了心绪,飞快地缠好了伤口,忽然,他后背有一个浅浅的伤疤吸引了她的目光。那伤口看似旧伤,极象箭伤所留,那位置和东方泽在沉门密道救她时所中箭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苏漓心头剧烈一震,双手猛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见她没了反应,夏伏安疑惑问道。

苏漓没有说话,目光像是被定在了某个位置,久久都无法回神。突然,她扔掉手中的棉布,起身大步开门而去。

一路上走得很急,回到圣心殿,她也始终静不下心来。很多事情都不能细想,越想她脑子里就越空白,心里也越乱。

“小姐今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发生何事?”挽心问道。

苏漓一言不发,始终坐着望窗外发呆。不觉便到了晚膳时分,沫香进屋来笑道:“今晚饭菜真丰盛!夏管事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我一看啊,全是小姐喜欢吃的!”

苏漓怔住,他身上有伤,居然跑去厨房做菜?

挽心思索道:“这个夏伏安,真是奇怪,小姐从未说过喜欢什么,可他却似乎对小姐的喜好了如指掌!”

苏漓心底一震,腾地起身,快步往饭厅走去。

还未进屋,扑鼻而来的膳食香气勾人食欲,但是这诱人的香气里,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苏漓心底一沉,脚步立时顿住。

夏伏安换了一袭墨色黑袍,负手直立,高大的背影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沉稳如山,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受伤之人。

听到苏漓的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光对上苏漓的视线,那张看似平淡的面孔,仿佛在暖黄烛光的照耀下灿然生光,五官渐渐幻化出另一张俊朗无匹的完美容颜。

苏漓心头剧烈一跳,浑身的血液直涌上胸口,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连忙闭上眼睛,睁开再看,夏伏安还是夏伏安,眼前男子的面容仍旧平平无奇,并非她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圣女,请。”夏伏安近前笑道。

苏漓定定看了他一眼,仍心有余悸。绕过他,走到桌旁,桌上八菜一汤,每一道都十分精致,堪比她从前在镇宁王府所用之膳食!

“小姐,我没骗你吧?”沫香在她耳旁低声笑道。

苏漓却半分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喘不上气。她缓缓在桌旁站定,满屋子充盈着饭菜的香气,她却只盯着其中一道菜,心跳加速,不发一语。

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早已淡去,夜幕降临,天色晦暗如许,将周遭的一切都铺上难辨的色彩。苏漓的脸色,就如这晦暗的黄昏,模糊难辨,“这些,全是你亲手烹制?”

夏伏安轻轻应了声“是”,望着她的眸光深了几分,微微笑道:“圣女不喜欢?”

喜欢,她怎么会不喜欢,这些全是她从前喜欢的菜式,尤其那道双酿莲藕,以前她最爱吃的,却也是今日这满桌的美味佳肴里,她唯一不能碰的!

对面的男子,眼睛像是一潭深水,水底光芒闪耀明灭不定,他这样望着她,没有任何言语的表示,她却觉得,他仿佛在望着他藏在心底里的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苏漓忍不住后退一步,看着他受伤的左肩,胸腔内骤然涌起一股难言的痛楚,几乎压制不住。她捏紧双手,极力平静道:“夏管事带伤亲自下厨,本尊岂能不喜?尤其这道双酿莲藕,做得如此精致,想必费了不少心思!不知味道如何?”

她执起银筷,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片莲藕,悄悄瞥向身边的男子,只见他眸光微微一紧,眼底一线光亮倏然绽放又瞬间熄灭。苏漓动作微微一滞,将那藕片又放回盘中,他便神色一松,似乎知道这东西她不能碰。

苏漓的心,抽的一疼,有些答案在她心里渐渐生根,难以忽略。

“来人,布菜。”她忽然沉声令道。

沫香愣了一下,连忙过去拿筷子,却听苏漓道:“不是叫你。”

“啊?”沫香只得又退了回去,奇怪地看向挽心,小声嘀咕道:“圣女今天怎么了?”

挽心的眼光一直盯着那一碟双酿莲藕,空气中一丝几不可闻的淡淡椿花香气飘了过来,她脸色微变。

“夏管事,”苏漓头也不回,吩咐道,“你来帮我布菜。”

夏伏安怔住,只是一刻,他便举步上前,将每一样菜都布放在不同的小碟中,不知是凑巧,还是有心为之,那些菜摆放的位置,恰恰是依照她的口味喜好安排了远近距离。

苏漓定定望着离她最近的那个小碟中的双酿莲藕,心如针扎一般疼。记得沫香曾说,她的体质对椿花过敏,只是碰上一碰就会起满身红疹,倘若误食,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当年苏沁就曾利用她这弱点,将椿花下到药碗里,她巧借药材,方避过一劫,而今日,若真如她所料,只怕她无论用何种方法也都避不过这场试探。

身边的男人看起来镇定如常,心思却莫测难辨,苏漓定定地望着他,他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模糊起来,声音也飘去很远,只剩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和那万年不变沉定如山的高大身影,与她记忆中的那人渐渐融合。

她没有立刻举筷,而是缓缓笑道:“夏伏安,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夏伏安。”说完抬头,目光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一瞬不瞬直盯着他的眼睛。

夏伏安眼光微微一怔,却没躲闪,眼底光芒一闪而逝,他直直回视着她,笑道:“圣女说笑了,夏伏安不是夏伏安,还能是谁?”

苏漓心潮骤然起伏,难以自抑。她执起银筷,毫不犹豫地伸向那碟双酿莲藕。

挽心面色惊变,几欲要出声阻止,而就在这时,苏漓的手,被人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

苏漓的心,剧烈一震,她缓缓抬头,视线自他修长却苍白的手指,一分一分挪到他向来镇定此刻却慌色难掩的双目,任何方式的试探,都比不上她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过是一点椿花,他眼中的惊痛瞬间撕裂了所有的伪装。

她眸光不住地轻颤,面色却冷漠地仿佛在问一个陌生的人:“夏管事这是怎么了?这菜不是做给我吃的吗?”

他抿紧双唇,没有答话,一双眼死死地望着她,缓缓绽出痛怒之色。

“夏管事你做什么?”沫香奇怪问道,欲上前拉开夏伏安却被挽心拽住。挽心见苏漓目光瞬息万变,情绪波动带动胸口剧烈起伏,不由联想到前几次她的异常,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刷地望向夏伏安,有些惊疑不定。朝沫香低声道:“菜里有椿花。”

“啊?!”沫香一听,惊叫出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漓跟前,急急叫道:“这菜里有椿花!小…”

一声“小姐”就要脱口而出,苏漓立刻扔掉了银筷,厉声喝道:“你们下去。”

“啊?”沫香还没搞清楚原因,就已经被挽心拖着走了。

外头天幕漆黑,秋风扫入,烛光摇曳,照在屋内或惊疑不定,或惊痛难言的二人脸上,光线陡然黯淡了几分。

苏漓和夏伏安二人沉默对视,不发一语。他目光幽深复杂,沧桑悲痛,仿佛一眼便望穿了万年的时光。她目光一派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空气,无声静寂,膳食慢慢冰凉。

她终是冷冷地挥开他,退开两步,冷笑道:“椿花煮水烹制菜肴,清香宜人,我若不吃,岂不浪费你一番心思?”说着她再度举筷,似是非要将那菜吃了不可。

眼看那莲藕已到嘴边,即将入口,“啪”一声,手中银筷被他一掌打掉了,落在地上叮当脆响。

“苏苏!”他心痛地叫道。明知她这么做是逼他自行承认身份,可他却没办法。她如此胆大,赌得也不过就是他对她的真心!而这一番试探与反试探,最终到底是他输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她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呼唤,苏漓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第十七章 情究竟有多深?

她跌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说不出一句话。

东方泽!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不,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他费尽周折送来“乌珍珠”,又怎会不亲眼看着她的反应?

她练功出错,他紧张害怕,唯恐她有个三长两短…

她几乎走火入魔,他悄悄救她,又悄悄隐藏…

她食欲不振,他身为一国之君亲自下厨!

雷鸣电闪,他夜不能寐,默默守在她窗外…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他…还会有谁?

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男人,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也只有一个男人,会大费周章跑到这里来接近她,试探她!

项离说的没错,他真的是疯了!他不仅疯了,简直越来越疯狂,疯狂得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东方泽!

“真正的夏伏安去哪里了?”她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去问一些她本该关心的问题。

东方泽淡淡道:“被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苏漓瞪着他,说不出话。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沉默了半响,她才说出这么一句,声音微微有一丝颤抖。上一回,她已是费尽心思才将他送离此地,他却又想尽办法混入这里。她想忘记他,想埋葬她与他之间的一切,他却不给她这时间和机会!

东方泽轻声叹道:“想不到这么快被你识破,可见易容术如何精湛,声音、身份再如何变幻,只要人还是那个人,在乎她的始终都能感觉得到!”

他一语双关,她自然听得明白。心头窒息,感觉这个东西,确实奇妙,即便她看到的脸、听到的声音、嗅到的气息,和他往日里全不一样,可是每一次面对他,她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原来他…根本就是他!

身为一国之君,为了一个不可能回心转意的女人,他竟然屈尊降贵到异国江湖门派当管家,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苏漓微微闭了眼,极力想平复内心汹涌的情绪,可是袖中的手却越攥越紧,“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要带你回去。”他沉稳地,坚定地执起她手,目光紧紧锁住了她的双眼。

愤怒瞬间涌上心头,苏漓却控制不住地笑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如此纠缠不休,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东方泽行事,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从始至终,我所在乎的,不过你一人而已!难道你还不明白?”他抓紧她的手,即便悲伤,即便自嘲,可那一瞬他浑身散发的气势,强大的令人心折。然而说到最后一句,他眼底透出的温柔,仿佛万缕情丝,将她紧紧缚住,令她无从抗拒,无处可躲。

苏漓的心重重一震,仿佛被钢针碾过,痛得不能自已。手指上他的温度冰凉似水,再不复从前的温暖,她微微喘了一口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背过身去,“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肯承认!东方泽眸光一黯,急切地再次圈住她的身子,她意外地没有推拒,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看着她冷漠的眼,他心痛如绞。来圣女教这段时日,他扮成夏伏安日日守护她,细到生活起居一丝一毫,无一不在告诉他,她就是苏漓!当初忽尔都去晟国说她是熟人,千方百计调查她的身世,如今她来汴国,阳震就多了个外甥女,这一切不会是巧合!

还有阳骁对她的态度,阳震唤她阿漓…

东方泽轻轻闭了闭眼,他是那么的希望她能承认自己就是苏漓,承认她还活着,可是看着眼前女子纤细的身形,冷漠的眼睛,他内心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沉默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她,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漓愣住,刚才她明明看到他目中情绪汹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转眼却只说了这么一句?想他费尽心机潜伏到她身边,多番接近试探,不可能没看出点蛛丝马迹,却为何没有拿来逼问她?反而如此轻易的放过了她!

苏漓微微诧异,有些惊疑不定,不由瞪大眼睛,看着他亲手为她盛饭布菜,以前不知他是东方泽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再看他这般行为,她心里万般滋味难以言喻。

一国之君,何以屈尊至此?

东方泽将碗筷递到她手里,神色异常温柔,笑道:“我这一生,只为两个女人下过厨,别浪费了。”

苏漓忽地眼眶一热,许多往事顿时浮上心头,难以控制。曾经越是美好,如今回想起来便越是难以承受。苏漓握紧银筷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周围萦绕着他的气息,脑海里回想的也全是与他有关的记忆,甜蜜的痛苦的,互相撕扯着她的神经,窒息的感觉令她喘不上气。看着他的眼睛,视线忽然模糊不清,她飞快放下碗,起身就想逃开。

还没走出两步,却突然被他紧紧抱住。她一挣扎,就感觉到他左肩传来湿意,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漂浮于空,她顿时呼吸一滞,浑身有几分僵直。

“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突然在她耳边问道。

自从离开晟国,她的生活再无期待和热情,对日子也不太上心,乍然听他一问,她愣了一瞬,才记起,今天是八月初五!

一年前的这一天,是他的生辰。她第一次陪他去晟国皇陵祭奠梁贵妃,第一次品尝他亲手做的糕点,第一次沦陷在他的柔情蜜吻里不可自拔,也是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真的喜欢上他。

时光永远不会为谁停留,转眼竟然已经一年,曾经甜蜜的心动,朦胧的期待,清晰得仿如昨日,然而这一转眼,她和他已是沧海桑田,再回不到曾经。

苏漓悲哀地闭上眼睛,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我想跟你讨个礼物。”

礼物?苏漓心头轻轻一颤,不自觉想起了那个吻,她还来不及拒绝,他已经将她转过身来,迅速低下头来覆住她的唇…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她不及反应。所有的呼吸都被他熟悉的气息填满,苏漓只觉得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过往的温存记忆犹如决堤的洪水,将她彻底的淹没。她记得一年前的那个夜晚,星陨如雨,夜风如醉,他和她在月下忘情拥吻,沉醉在彼此的气息中,体验着对方带给他们的心灵最深处的悸动!周围一片草木清香,将那一刻化作永恒。

他曾经说过,那是他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声震惊的厉喝从门外传来。阳骁瞪大眼睛,站在门口,看着亲密相拥的男女,说不出话来。

苏漓浑身一震,所有的回忆顷刻间从脑子里全部退去,她浑身冰冷,捉住他的唇一口咬了下去,猛地推开了他。

咸腥的血气入口蔓延,她气得浑身直颤,他却看着她惊怒难言的双眼,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阳骁目光阴沉得骇人,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杀意,手指如勾,直抓向他的咽喉。

苏漓不禁吓了一跳,眼看着东方泽目中寒光电闪,阳骁的手几乎已经到了他跟前,他却不躲不闪,苏漓伸手一把拉开阳骁,一掌狠狠扇在东方泽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屋里屋外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东方泽缓缓抬头,五指红痕清晰跃目,他眉头皱也没皱,只是怔怔地望她,目光忧伤难辨,没说出话来。

一国之君,竟然被人打了耳光,恐怕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想到过!苏漓暗自蹙眉,只觉掌心一片麻木的痛,朝他大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本尊!来人!”

挽心立刻上前来,“属下在。”

“夏伏安胆大妄为,目无主上,立刻将他押入暗房,听候发落!没有本尊命令,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近!”她说完止不住喘了一口气,拂袖背过身去,胸口剧烈起伏,难以自抑。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当初被东方泽下令关进禁苑的情形,忽然觉得,或许那一日和这一日,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奇异的相似也未可知。

“夏管事,请吧。”挽心淡淡注视着他,语气尚有几分客气。

东方泽没有说话,沉默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出门前,深深地看了眼她留给他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和自嘲。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窗内窗外,月光烛影分割不清,四周听不到一点声音。不知过多久,苏漓方才恢复些许平静,回过头来,只见到阳骁定定望着东方泽离去的方向,目露疑色,似在思量。

苏漓问道:“你在看什么?”

阳骁目光轻闪,回头朝她忽地笑道:“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背影很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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