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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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震眼眶泛红,伤感又道:“姐姐被带走之后,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几年,每天对着祖宗牌位,几年没与人说过话。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早已经变作这聚灵峰上的一个孤魂野鬼!后来,要不是姐姐通过试炼当上圣女,或许舅父一辈子都要老死在这里!欠她的恩情,今生今世,阳震也难以还清!”

他深深地看着苏漓,这张与姐姐如出一辙的容颜,肃然道:“阿漓,从今往后,只要舅父还在,就不会让人伤你半分!无论他是何身份!”

话中暗指何人非常明显。苏漓眼眶一热,面前的人,是除了亲生父母之外,与自己血缘最为亲近的舅父!

阳震恨恨道:“阳述和阳乾都是刻薄寡恩之人,多年来,我苦练武功研习兵法,征战沙场为汴国出生入死。如今他刚与晟国商议和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削我兵权!还有那免死金牌,他一直疑心在我手中,若非久寻不得,他一早会找借口将我除之后快!”

苏漓恍然,难怪那天的事她总觉得古怪,原来汴皇是为了逼舅父拿出免死金牌,用以证实他心底的猜测!此人心机果真阴沉难测,那此时同意与晟国签订协议,看来也是想借此削掉舅父兵权,一举两得!

“阿漓!”看她沉思不语,阳震伸手握住了她肩膀,直盯着她郑重道:“你愿不愿意跟舅父一起,帮你母妃讨回一个公道?”

苏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舅父想如何做?”

阳震道:“圣女教虽然比不得舅父的军队,但一向为汴皇所倚重,教中专研奇毒秘药,精妙武器,还有分散多地的商铺。现在这一切皆由你掌管,只要你与舅父一条心,一定能除掉阳述父子!待舅父登上皇位,就封你做公主!”说到最后,他眼中野心勃勃的**之光,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看着那被因渴望权欲光芒的灼亮双眼,苏漓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下来。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方才他情真意切,言语之间诸多爱护,究竟有几分出自真心?难道…他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只是要她表明立场,与他一起对付汴皇?

“怎么了,阿漓?你为何这样看舅父?”见她默不作声,阳震忽然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笑容里隐有一丝探寻的意味,“你…不想做公主?”

苏漓定定望着他,坦言问道:“阿漓只想知道,舅父所做一切,当真是为了昔日恩怨?还是…为了得到皇位?”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阳震面色微微一变,一丝冷意闪过,“你不相信舅父?”

“阿漓不敢。”

看着她平淡如水的神色,阳震心里倏然一沉,沉声道:“不错,舅父是想坐上皇位!如果十八年前,我是皇帝,你母妃就不会怀着身孕被人千里追杀,受尽磨难!你今时今日也就不会被人软禁在此,失去自由!”他握紧她双臂,沉痛道:“阿漓,你母妃已不在了,舅父就是你最亲的人!你明白吗?”

苏漓眼光微黯,伤感道:“阿漓明白。但是舅父,当年母妃所做一切,也是希望舅父平安无事。如今舅父位极人臣,过去的早已过去。若再生事端,恐怕会殃及更多无辜之人…”

阳震目光蓦然间凌厉,“无辜?舅父和你母妃不无辜吗?当年的太子府上下二百多口人不无辜吗?!”

她没有答话,半晌,低叹道:“舅父,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

苏漓的反应令阳震心一冷,看了她半晌,却见她脸色是那样平静,窥不到半点情绪的变化。他收敛神色,缓缓地放手,低头叹道:“唉,突然说这么多,你也的确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舅父明白的。也罢,你先歇着吧,我走了。”

送他到门外,看着阳震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苏漓不禁心潮迭起。自重生之后,她已看过太多残酷的争斗,权欲之争只让她感到疲倦。仰望夜空,难道生为皇室中人,注定不能享受平静祥和的生活吗?

夜空静寂,星光时明时暗,没有人给她答案。

一只雪白的信鸽穿过参天古树,落在廊下。苏漓上前拆下信筒,展开字条,目光立时一变。

日升月落,一天很快便过去。

夜色再次笼罩聚灵峰顶,山风乍起,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拂动苍翠的林木,不时发出沙沙声响。仙居苑内,苏漓捧了本书,斜倚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窗外阵阵风吹进来,书页纷乱翻动,顿时遍体生凉,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

挽心进屋来,见状连忙小心地将窗子关严,取出一块薄毯仔细地替她盖在身上,又挑亮了榻边的烛火,屋里光线顿时明亮许多。

苏漓若有所思道:“那些人可走了?”昨夜里她收到秦恒飞鸽传信的消息,晟国使者今日上午会特地前来皇普寺拜访晦觉大师。

挽心道:“从进了寺门就一直在聆音殿没出来,到这会儿还没走。秦恒接到小姐命令,已经亲自去查探过了,还是没有发现。看来,他此次应该没有跟来。”

苏漓轻叹道:“当日那柄短剑已伤及心脉,差一点他就没了命。即便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林天正,也得细心调养一阵子才能痊愈。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挽心道:“这些事偏赶得巧,也怪不得小姐多虑。四皇子与晟皇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杀妹之仇,倘若他掩藏身份潜入汴都,被人发现,难保议和期间情况不会有变。这议和赔偿的条件再丰厚,也只能解汴国一时之困,哪里及得上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来得稳妥。”

苏漓没有说话,当初她执意要送东方泽离开,阳骁曾百般阻挠,谁知东方泽与他密谈之后,他竟然放了他走。只怕阳骁并不是真正因为她的人情,才敢放走东方泽,他二人之间必定还有什么交易。只是事后汴皇盛怒,她与阳骁皆获罪,一直没有机会相问。如果这一次东方泽再次潜入汴都,只怕事情不会像上一次那样顺利。

挽心宽慰又道:“晟皇聪明绝顶,办事懂得轻重缓急。小姐费了那么大力才送他离境,他一定明白小姐的心意。”

苏漓敛了眼光,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累了,想睡了。你也下去歇吧。”

挽心知她心事,只得低叹一声,退出门去。

又翻了一会儿书,眼睛有些酸胀,苏漓吹熄了烛火,准备就寝。

内室没有点灯,窗外有浅浅的月光透进来。她在妆台前坐了,心不在焉地拆散发髻。菱花铜镜里那张清丽的容颜,面色平静无波。唯有眉宇间一丝淡淡的落寞与忧色,泄露心底纠结缠绕的心事。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怔怔地望着铜镜出神。想起方才挽心的话,他真的明白她的心意吗?若是如此,为何还要纠缠不放?过往的旧事犹如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亘在彼此之间,注定无法回头。

眼前不由自主地又缓缓浮现他的脸,深深地凝视着她。那浓黑如墨的眉,深邃明亮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还有唇边…淡淡的笑意。

他微笑时,唇角会微微上翘,漆黑的瞳仁似不见底的深潭,勾人魂魄。

“啪”地一声,她猛地将铜镜扣在桌上,闭上眼不敢再看。那些表情细微的变化,早已铭心刻骨,如何能忘?记忆是如此清晰,清晰到她心生惧意。

微风拂过,窗边轻纱轻飘曼舞,似海浪起伏不定。

一双手,轻轻将她拥进温暖怀中,熟悉的气息淡淡拂过耳际,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苏漓身子微震,凝住了呼吸。还未来得及回头,温热的手指轻抚上她细致的脸庞。

“苏苏。”

第二十三章 幻镜情真1

这声音…苏漓呆住,移动不了半分。尽管早有预感,此时此刻,她仍然有些无法相信,他竟真的来了!

暌违已久的温情,熟悉又陌生,他与她,不知不觉沉溺其中。直到他控制不住,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苏漓猛地一震,一把推开他,冷冷道:“放开我,东方泽。”

烛火复又燃起,晕黄光线里,东方泽素衣简装,不复平日尊贵打扮,只有那双黑眸明亮如昔,藏不住满心欣喜之色。

苏漓神色复杂,瞪着他仍有几分苍白的俊脸,半晌说不出话。方才两人贴得紧,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的味道。伤得这样重,还要长途跋涉,他当真是不想要命了?!半晌,口中却冷冷道:“你不是已经回去了,为何还要再来?”

东方泽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柔声道:“你为我违抗汴皇旨意,我怎能放心得下。”

她竟然笑了,笑容有些微冷意,“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根本无需担心。你可以走了。”

东方泽微微一顿,有一点点失落,却只平静道:“是吗?那为何你会被罚在此思过?汴皇此举,分明另有居心。”

苏漓别过头不看他,冷冷道:“不管他有何居心,我自有主张。”

东方泽叹道:“你聪敏机慧,遇事总能随机应变。只是汴皇与萧王,冰冻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你真觉得以萧王为人,仅仅为了当年的旧事,敢暗下杀手毒害阳骁?”

苏漓心头立时一沉,这的确是她心底隐忧。阳震谈及往事时虽情真意切,但显然试探之意居多,他言情切切要她表明态度,分明有更大的野心。

他盯着她继续道:“萧王此人,心思深密,行事狠绝。汴皇当朝天子,怎会容忍身边有此等居心叵测之人存在?未来汴国的局势定会生变。到那时,你又该如何选择如何自处?”

苏漓眼光微暗。真有那一天,她该怎么办?若论亲缘,阳震自然与她更近一些,纵然两人相认不久,感情也算不得深厚。可他为她向汴皇据理力争,甚至不惜动用了皇太祖的免死金牌,誓死也要保全她一条性命。此等恩情,即使别有居心,也不能或忘。更何况他是母妃唯一的至亲的弟弟,她怎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而阳骁,那个事事为她着想,为她付出许多的阳光少年,她亦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他在她心里,已经占据了重要位置。他有事,她绝对也不会置之不理。

苏漓久久不语,东方泽轻叹一声,她的为难,他如何不明白?上前牵住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事情还没糟到那一步。我只是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怎样做,选择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苏漓心里阵阵发慌,试图用力抽出手来,却被他紧握不放,她顿时眼光一寒,“放手,否则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他闭了闭眼,仍然笑道:“苏苏,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就好。”

苏漓冷冷道:“东方泽,别以为我救过你,就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说着,她掌中暗暗运气,猛地推开了他。

如今她武功大成,内力一跃千里。东方泽猝不及防,没料到她当真出手,跌坐在地,脸上血色顿失。

苏漓顿时一惊,情急之下只想着摆脱他,竟忘了他的伤!心乱了几拍,想要上前却又强自忍着没动。

他支撑着站起身来,手刚移开,就见胸前的深色的衣衫,隐隐渗出几点殷红。

苏漓心一颤,再顾不得强自镇定,连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躺下,“你怎么样?”她声音掩不住有一丝轻颤,他心头一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脸色愈显苍白,却说不出话来。

苏漓小心翼翼地揭开前襟,光滑结实的胸膛,愈合不久的伤疤又裂开了,鲜血渗了出来。她飞快地取来干净的布巾,仔细擦净血迹,随即熟练地从他腰间取出药丸,碾碎,细细均匀洒在伤处。

处理完伤势,她蓦地惊觉自己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眼光微转,只见东方泽眼中柔情万种,隐隐带笑,仿佛直望进她心里去。

苏漓定了定神,冷冷道:“你歇一会尽快下山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我的事,不劳你费心。”说完,她转身欲走,却被他紧紧拉住了手。

他手掌微凉,苏漓心头轻颤,没有回头。只听他坚定道:“我既然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苏苏,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苏漓用力甩开了他,用力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缓缓地站起身,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明亮的双眸却漆黑如墨,牢牢地锁住了她,“我只希望,我说过的话,你已经记在心里。就算要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一定要你回到我身边。”

苏漓怔住,暗恨他竟如此执着不肯放手,但那绝决的狠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转过身,逃一般地走出房去,靠在门上,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天色渐亮时,内室已空无一人。苏漓望着他曾经坐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内心思潮起伏,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

接连三天,东方泽没有再来,直到第四天午时,挽心急匆匆走进屋来,神色凝重,“小姐,驿馆出事了。”

苏漓心一跳,反问道:“出什么事?”

挽心道:“昨夜驿馆来了三名黑衣人刺杀晟国使者,最后一把火将驿馆全都烧了!”

苏漓一惊,“可有伤亡?”

挽心皱眉道:“还不清楚。听闻昨夜张甫已连夜进宫去见汴皇。”

苏漓心下一沉,何人如此大胆刺杀晟国使者?晟汴双方才商定议和,如此行为显然会影响两国刚刚缓和的关系,莫非…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

心念辗转,苏漓沉声道:“通知秦恒打听清楚,另外…多派点人手暗中盯着使者团,随时见机行事。”

挽心微怔,“盯着使者团?”

苏漓无奈道:“他来了。”

挽心当即明白事态紧急,点头道:“好,我立刻去!”

“小阿漓!”挽心前脚刚走,阳骁的身影就窜了进来,紧锁的眉头在看到苏漓时,不自觉地松了,笑嘻嘻道:“你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死你啦!”

“你怎么来了?”苏漓微微一惊。

“我来看你啊!”阳骁咧开了嘴,“你在这里住得怎么样?”

苏漓笑道:“我很好啊,你的伤呢?”

伊人主动表示关怀,阳骁心花绽放,就势把头赖赖地倚在她肩上,口中嘟嘟囔囔地委屈道:“四十杖哎!哪有这么快好!前两天刚能下床走动,一个月没见你,想念得很,趁父皇忙着接见使者,我就溜出来了。”

苏漓推开他,状似无意地问道:“使者?什么使者?”

“晟国使者啊?怎么你不知道吗?”阳骁唇角一勾,笑得别有深意。

苏漓不动声色道:“我在这里又怎会知道外面的事?”

“那倒也是。”阳骁懒懒地坐在软椅上,笑道:“前几日晟国使者来汴都签订和谈协议,谁知昨夜驿馆突然有人行刺,一把火将驿馆烧得干干净净!好在使者团无人伤亡,否则…这事可就麻烦了。”他一边说着,眼光淡淡扫过苏漓,似在观察她的反应。

无人伤亡,那东方泽自当平安无事。苏漓心中微微一松,却面色惊讶道:“何人如此大胆!皇上怎么说?”

“父皇命我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出幕后真凶,给晟国使者一个交代。不过有件事…倒令我觉得很奇怪。”说到此,阳骁忽然止了话头,看着苏漓似笑非笑,眼光里颇有玩味之意。

苏漓淡淡瞟他一眼,“奇怪什么?你今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阳骁轻笑道:“驿馆被烧,父皇本想安排他们住在宫里,以示安抚。却没想到那使者张甫一口拒绝,指定要来皇普寺住,我是怎么也想不通,放着舒适安逸的皇宫不住,非要赶着来这清苦寺庙。”

苏漓心头一跳,使者指定要来…难道刺杀是东方泽做的手脚?不对,他已知道她在这里,也能通过北斗七星阵,想来便来,怎会多此一举?她百思不解,又不好向阳骁问得太多,只得轻描淡写扯开话题,“皇上让你查这事,可有了眉目?”

阳骁脸色顿时一沉,冷笑道:“驿馆线索暂时还没查到。不过这个幕后主使,我已经大概猜到是谁!”

苏漓有些意外,“谁?”

阳骁缓缓抬眼,目光一瞬森冷,“皇叔。”

舅父?苏漓问道:“为何这么想?”

阳骁冷冷道:“近日父皇有意收回他手中部分兵权。皇叔百般推辞,拖着不肯交出。现下协议刚刚签妥,就有人刺杀使者,分明是他想破坏汴晟两国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断正确,不由得激愤又道:“两国关系一旦交恶,议和失败,定会再起争端。父皇为大局着想,也只能暂时放弃收回兵权!”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苏漓赫然想起之前阳震来此,的确曾提到汴皇欲削减他手中兵权。她沉思片刻,冷静地提醒道:“但这只是你的推断,没有确凿证据。”

“证据?他心怀旧恨曾经要杀我就是最好的证据!此事你亲眼所见!他一心想要报复!”阳骁忍不住低吼出声,有几分伤心,几分不解,“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的话?”

“阳骁,我没有不信你。”苏漓低叹一声,轻声道:“凡事都要讲证据,上次的事,舅父的确脱不掉嫌疑,这一点我从没有否认,但最终我们没有拿到证据。你的感受我明白,但是定罪不能单凭推断。事实真相没有弄清楚之前,谁都不能妄下断言。”

阳骁定定看了她半晌,“是不是找到证据你就会相信?!”

“我说了,有证据才能定罪。”她沉声道。

阳骁霍然起身,大声道,“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给你看!”他像来时一样,大步流星走了,到门口却忽然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苏漓的神色复杂不安,掩不住一丝落寞,“我一直在想,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还会不会站在我身边?”

苏漓心头一震,没有说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她的沉默,他早已料到,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阳骁收回目光,没有停留,直直走出了仙居苑。

傍晚时分,秦恒传来消息,晟国使者团一行人于申时一刻来了皇普寺,入住寺内西侧客舍。苏漓预感东方泽今晚一定会来。果然临近戌时,门扉轻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闪身而入。

苏漓仿佛不觉,仍旧专注看着手上的书,他径直走到她身后,欺身贴了上来,“这么认真,在看什么?”

苏漓没有理他,他也不恼,在一旁坐下,只是看着她笑。直到她一页书翻毕,刚一起身,便被他攥紧了手。

“放开。”她冷冷地眸子里有压抑的怒气。

他微怔,却笑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苏苏就如此待客?”

“晟皇陛下万金之躯,苏漓招待不起,请吧。”她用力抽出手来,走到床边坐下。

东方泽叹了一口气,“我费尽心思想住得离你近一些,想不到…”

苏漓霍然起身,回望他的眼光有一丝冷意,“皇普寺的客舍陛下可还住得舒服?”

“你知道了?”东方泽怔了一下,打量着她微冷的脸色,笑道:“难道你认为是我做的?”

苏漓心中微微一动,盯着他没说话。

“我承认,指定搬来皇普寺是我的意思,那是因为,能离你更近一些。但刺杀之事确是真的。我只不过是…顺手放了把火而已。”

她心惊一分,问道:“当真?那刺客是冲着你去的?还是另有目的?”

东方泽走到一旁坐下,“他们来了三个人,在晚膳的饭菜里下了迷药,入夜之后趁机下手。他们的目标是张甫,应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最后两人被擒,服毒自杀,另一个受伤逃了。逃走那人功夫不错,应是那两人的头目。这人招式刚猛有力,不太像江湖上的职业杀手。之后我就命人放了火,遣张甫进宫去见汴皇。”

“那死的二人身上可发现什么线索?”

“没有,非常干净。”

苏漓陷入深思,没有线索,那此事想要调查清楚就有难度。刺客不知东方泽的身份,似乎真为破坏两国关系而行事。难道真如阳骁所说,是舅父所为?

苏漓眉头轻蹙,心事渐重。东方泽见她忧心忡忡,不由叹息一声,问道:“你想找出幕后主使?”

苏漓看了他一眼,想到他一贯敏锐的心思,不禁反问道:“你猜到是谁?”

东方泽轻轻一笑,“猜到如何,猜不到又如何?这事有人去办,轮不到我来操心。”

她专注地看着他,有一分疑虑,“你不操心?这个主使之人明显想破坏两国和谈,坏了你的大计,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

他不禁脸色一正,“汴皇与萧王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萧王手握重兵,更有锐锋营这支精锐部队,汴皇不可能毫无忌惮之心,更欲除之而后快。我来议和,汴皇更有机会削减萧王的兵权,按理…”

“你也怀疑是萧王阳震?”苏漓眼光微沉。

东方泽轻声道:“他的嫌疑和动机是最大的,但没有证据,此事不能定论。苏苏,”他上前轻轻地搂住她,“你担心萧王?”

她默然不语,他不禁叹道:“不管是谁,皇室内斗于汴国终不是什么好事,你夹在中间,更加为难。不要逼自己太紧,静待阳骁查证的结果,自有定断。”

苏漓心头一震,为何他总是能一眼看透她的心思?转过身不再看他,硬声道:“很晚了,我要睡了。”

许久,身后传来他低低一叹,脚步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渐渐远去。

接连几个晚上,东方泽定会戌时前来,待到亥时离开。她多半时候当他不存在,顾自看书,偶尔不冷不热地与他闲聊几句,并不多话。他却极有耐性,仿佛只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已觉心满意足。

这天傍晚,夕阳很好,苏漓用过晚膳走出仙居苑慢慢地散步。太安殿前,微风袭来,带来林间清凉的气息,顿觉心神舒爽。

忽然前方传来“啊”地一声惨呼,瞬间打破了这悠闲的宁静。苏漓闻声寻去,发现那声音来源之处,正是太庙外小树林北斗七星阵的位置!

有人闯阵!

苏漓迅速奔到北斗七星阵外察看,却不敢再进一步。随之而来一把熟悉的男声,“自寻死路!看你还往哪儿逃!说!是谁派你来的?”

是阳骁!苏漓心头一跳!当即叫道:“阳骁!发生何事?

阳骁喜出望外,立即高声叫道:”阿漓快来帮我!入阵前行二十步,转左十五步!“

苏漓当下走进树林,四周皆是参天大树,脚下根本无路可走。她目不斜视,按他提示谨慎前行,那些大树在她即将撞上时均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果然皆是幻象!

苏漓踏出最后一步,眼前出现一小片青草地。正中躺着一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阳骁蹲在一旁,听到脚步声,抬头一望,急声道:”快来帮忙!“

苏漓快步上前,只见那和尚身形高大威猛,唇角流出鲜血,气息微弱,眼光却是狠戾狰狞。

血腥气飘来,苏漓细细一闻,沉声道:”他服的是噬魂散,活不了了。“

噬魂散是剧毒,服下绝无生还机会。阳骁一惊,抓住他喝问道:”快说,到底是何人指使你行刺?“

那和尚张狂大笑,一张嘴便不断有血涌出来,呼吸顿时急促几分,弱声道:”妄想,我死也不会…告诉你…“说完,头一歪,竟已气绝身亡。

阳骁腾地起身,狠狠踢了他一脚,恨声道:”功亏一篑,真是该死!“

”他是何人?为何闯阵?“

阳骁恨声道:”这几日我在城中四处搜寻逃走的刺客,一直没有发现。可巧今日我奉父皇之命,来看晟国使者。他在客舍外鬼鬼祟祟,侍卫见他形迹可疑,便上前盘问几句,没想到越问破绽越多!他露了马脚,一路往山上跑,最后无处可逃,闯进这阵里!可惜,我还以为能捉住他,问出幕后主使!“

苏漓沉声道:”仔细看看,或许能发现线索。“她端详片刻,眼光微沉,一把将他衣襟扯开,伸手去摸他脖颈,”他是易过容的!“说着,纤手一扬,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露出背后隐藏的已然发黑的脸。

阳骁惊讶道:”你如何发现他易容?“

苏漓将面具展开,冷笑道:”我还没见过中了噬魂散面色如常的人!“

阳骁看了半晌,皱眉道:”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可恶,居然乔装成和尚,哪有半分慈悲礼佛之心?!“说着,他怨忿不平地踢了他一脚,尸体滑倒在地上,和尚颈上的佛珠忽撞到地面,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苏漓与阳骁对望一眼,顿时生疑,这佛珠是木质,虽颗颗有拇指般大,落在地上也断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苏漓摘下佛珠在手中一掂,顿觉有异。逐个查看之下,发现其中一颗佛珠远远重于其他佛珠,取下一看,竟然有细细的裂纹,苏漓心中生疑,执起佛珠用力一掷,珠子落在地面上,裂成两半,掉出一枚黄铜色的东西。

阳骁捡起一看,脸色立即大变。

苏漓定睛一瞧,也愣住了。这东西…她见过。那是一枚小小的黄铜所制的精致虎头,雕得栩栩如生,百兽之王威仪尽显,另一面平滑如镜,上面清清楚楚刻着三个字:锐锋营。

锐锋营,萧王阳震麾下最得力的一支精兵。

阳骁语气冷厉如冰,”果然是他!“

苏漓沉声道:”此人是不是锐锋营的人,还未可知。你别打草惊蛇,先去查清楚他的身份来历,再作打算。“

阳骁点了点头,叮嘱道:”我明白,你原路返回,这北斗七星阵变化繁复,生死门都可能随之而移动,你不可到处乱走。“说完将尸体扛在肩上,往阵外走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苏漓也不作停留,转身之际,左前方一棵大树下的草丛里忽有光亮一闪,晃得人眼花。她凝神细看,丛丛青绿之间似乎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

苏漓心中一动,阵中少有人来,这东西从何而来?她仔细地观察,发现小瓶所在位置与这阵法口诀中相应的位置约莫三步之遥。苏漓武功大进,奇门阵法并不精通,当初在天门山能破那九门八卦阵,也是有赖于东方泽曾指点过破阵之法。如今这北斗七星阵更为繁复,她不敢轻易移动。

苏漓四下打望,忽然灵机一动,解下腰间锦带,看准方位手臂一挥一卷,那小瓶腾空而起,落入她手中。

苏漓顿时松了口气,打开小瓶一看,里面是透明的液体,气味很淡,似乎非药非毒,一时无法竟确定用途。她将瓶塞盖好,收进袖中,准备回仙居苑再仔细研究。

谁知她刚刚往前走了两步,阵中忽然发生了变化!树林上方原本夺目的阳光,仿佛一瞬间黯淡下来,她暗暗觉得有些不对。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每一棵树木,根本虚实难辨,不过,她分清楚阵**有七个方位。每个方位都有一个中心点,其中必有一生门和一死门。

苏漓细细思索着她进来时的方位,慢慢分辨着生门和死门的位置,终于确定一个方向,捡起一颗细小的石子,朝那位置打了过去。

预料中的幻象消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四周的树木开始移动起来,且速度越来越快!

一时间,苏漓眼前树影重重,风声呼啸,飞沙走石。方才宁静祥和的树林,转眼被煞气笼罩。她暗叫糟糕,连忙凝定心神,不去理会这扰乱心神的幻象。可快速移动的树木带起凌厉的劲气,仿佛漫天飞射的细针一般,刺得人肌肤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苏漓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她暗暗有些着急,照此情势,她内力总有用尽之时。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死在这阵中!她蓦地睁开双眼,认准太安殿的方位,纵身而起。

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如惊涛骇浪狠狠拍在她心口!苏漓身形一滞,胸中气血翻涌,脑海一片空白,直往地上坠落!

死亡来得如此突然,令人无所适从。

耳畔风声呼啸,苏漓意识陷入黑暗的一刹,眼前赫然浮现东方泽焦急惊痛的脸,苦涩漫上心头,她不觉轻抚上他的脸,微微一笑:”东方泽,这一次,真要永不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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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幻镜情真2

传说,人在生命终结之时,眼前会产生幻象,见到一生中最难以割舍难以忘怀的人。而她用尽了全力来恨他,为何最后见到的人,还是他?!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瞬。她方才缓缓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光线暗沉,无法看清四周的景物,呵…果然是阴曹地府,连一丝光亮也无。

“苏苏!”耳边响起一声急切的熟悉的呼唤,苏漓微微抬眼,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东方泽的脸左飘右荡,仿佛湖面微微的涟漪,起伏难定。

苏漓微微怔住,她已死了,为何还会听到他看到他?难道过往的爱恨纠缠,还要让她带到下一世去吗?是了,他总是那样霸道,不顾她的意愿!

莫名的委屈涌上来,她忍不住恨恨出声:“东方泽,你这个…混蛋!”

“是,都是我不好,竟然让你受伤!”他十分懊恼。

她动了一动,想离他远一些,不料心口一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他紧张地低下头去查看,她恰好微微抬头,香软的红唇正擦过他的唇。

苏漓如遭电击。腰间紧紧抱住纤腰的一双手臂僵了一下,他顿了一顿,下一秒已狠狠地吻住了她。

苏漓无法呼吸,只觉得他火热的唇舌,在她口中翻搅,几欲将她吞噬入腹,激荡的气息伴随着心酸甜蜜的滋味,不断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想推开他,却没有半点力气。绝望沉沦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无论过往多少爱恨情仇,他和她之间的纠缠,来世不可能再延续。既如此,此刻幻象中的诀别,又何必苦苦压抑?想到此,她的心不禁痛楚难当,突然抬手攀住他的肩膀,重重回吻过去。

她用尽全力,仿佛要将数月以来痛苦的挣扎,割舍不断的爱恨尽皆融进这一吻。

他瞪大眼,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她不敢眨眼,生怕错漏分毫,这最后一别他的模样。

四目相对,抛却了所有恩怨情仇,唯有情潮澎湃,惊天动地,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和她。

激烈的回应令他情难自抑,却在欲火炽烈的关口死死挣扎,不,他不能要她,想推开她,她却死死抱住不放。

她已压抑得太久太久,内心无法言喻的孤寂与绝望,突然寻到宣泄的出口。

如何放手?怎能放手?

猛地张嘴咬住他的唇,血腥的味道一瞬间弥漫口腔,混着绝望的甜蜜,吞入腹中。

他身子一僵,仅有的理智瞬间崩溃,再无法推拒,将她揽得愈发紧,几乎嵌入怀中。

四片唇,火热,纠缠,忘我。

苏漓喘息渐重,不自觉地仰起头,他的吻已滑落耳畔,那是她最敏感的所在。令人战栗的,熟悉的热流猛窜上心头,身子立时酥麻,寸寸瘫软下去。**既生,心脏骤然阵阵紧缩,窒息般的痛楚在胸腔翻滚。她抚着他后背的手指忍不住用力,眉头紧锁,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剧烈地喘息,不明白为何幻觉里,绝情丹也会有反应?

“该死!”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抱紧了她,极力平复汹涌的**,懊恼一时失控,竟然忘记她体内还有绝情丹之毒!

以掌抵住她的心口运功助她止痛,苏漓额头沁出冷汗,痛楚缓缓消退,此刻才完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仙居苑的床榻上!那…面前的男人,根本不是幻觉?!

“你…你…你是真的…”苏漓瞪着他,声音里有一丝微哑。

她脸色苍白如雪,而身畔搂她在怀中的男人,脸色却比她还要难看几分。

东方泽死死地盯着她,想到方才的险象,犹自惊心,若他再晚来片刻,或许她会死在阵中!想到此,他声音竟也哑了一分:“你为何会陷在阵中?”

陷在阵中!苏漓心头一惊,慌得急忙推开他仍箍在她腰间的手,“我,我没有死?”

“我不允许!”他惨白的脸色抽动了几下,固执地再次抱紧了她,咬牙道:“以后不许再跟我说一个死字!懂吗?!”

苏漓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是他救了她?那…幻觉中与他深情缠绵的一吻,竟是真的?

他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吻,“苏苏,我绝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苏漓连忙抓住他的衣襟,将他的脸推开一寸,瞪大了眼,“真的是你救了我?那方才我…”她一时哑了,又惊又怒,竟说不下去。

“你绝情丹毒发,幸好没有大碍。”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眼中笑意渐生,似乎为刚才她那样忘情主动而开怀,紧紧地抱着她仍未松手,“你不通阵法,何以陷入阵中?”

苏漓心头一跳,连忙推开他坐起身来,从袖中摸索出那小瓶,见它完好无恙,顿时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何物?”

“我也不知。”苏漓紧锁眉头,“阳骁在阵中抓到了刺客,我去相助,在树下捡到的,或许与那杀手有关…”

“你为了这个东西,不惜以身犯险?”他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愈加难看,显然很不认同她的做法,“为何不等我来?”

苏漓冷淡道:“我没有凡事都指望别人的习惯。”

意识清醒后的她,又恢复了以往淡漠疏离。原来他在她心里,只是“别人”…东方泽眼光微黯,只是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他唇上,仍残留着淡红,想到她方才那样用力咬他。她心忽地软了一分,转了眼不敢再看他,低声道:“你为何这时上山?不怕被人发现吗?”

东方泽轻声道:“阳骁一路追赶刺客上山,我放心不下,于是上来看看。幸好我来了…”他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里闪过后怕的情绪。

苏漓心轻轻一颤,刻意转开话题,“方才刺客身上发现了锐锋营的标识。阳骁已去查证此人身份。”

东方泽轻叹一声,“你一定希望不是他。”

苏漓低下了头,心事重重。

她的脸色苍白,东方泽心间泛起疼惜,柔声道:“苏苏…你累了,别想太多,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苏漓微怔,不自觉地躺了回去,她确实很疲惫,在阵中几乎耗尽全部的内力,醒来后又跟他说了许多话,此刻已然不支。

东方泽喂她服了一粒清心丹,又仔细地为她盖好锦被。苏漓很快便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清晨的阳光跃出云层,万丈光芒洒照聚灵峰顶,美如仙境。室内空荡清静,不知他何时已离去。苏漓心中无端生出一股落寞。暗自抚唇,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唇上火热的温度,她心惊了一分。那瞬间而来的死亡与迷乱气息,让她几近失控。原本以为已经心若止水,却未料从不曾忘情。

苏漓暗暗运气,发现昨天隐隐作痛的心口已好了许多,想来是那清心丹的灵效。

用过午膳,头有些沉,刚想上榻小憩片刻。忽听门外挽心道:“见过四皇子。”

苏漓心中一动,他去查刺客的身份,这么快便来,难道事情已有了眉目?正想着,阳骁已大步进了房来。

他神清气爽,看来心情不错,径直走到软榻边坐下,笑问道:“大白天还睡觉啊?”

苏漓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事情查得如何了?”

“那刺客名叫张坚,调到锐锋营已有一年。”阳骁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是皇叔手下比较得力的下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定要去向他问个清楚!”

苏漓眼光一沉,不知为何,线索查得如此顺利,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祥之感。舅父虽然一直主战,为争夺兵权也确有刺杀使者的动机。但他一向做事谨慎小心,按理说上次毒杀阳骁不成,这回若有动作更加不会贸然下手…

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此案事关重大,是要问清楚。”她沉思片刻,发觉阳骁直直地看着她,笑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查案。”

阳骁眨了眨眼,笑得有几分调皮,“我在等你。”

“等我?”

阳骁凑到她面前,笑眯眯地道:“父皇已经撤除禁令,准许你下山了。”

苏漓诧异道:“哦?为何?”

似乎十分满意她的表情,阳骁得意道:“昨晚我回宫向父皇禀报刺客之事,极力说服他答应让你帮忙查案。你也算是最后一次见到刺客的人,我说尽好话,他总算是点头了。”

苏漓淡淡垂眼,没说话。目前此案舅父嫌疑最大,为何汴皇会同意让她一起查办?莫非他仍不死心,想借此事探明她立场。

阳骁看她半天没有反应,心中有一点点不安,小心地探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是不想下山吧?还是…不想帮我?”

“不。”苏漓摇头道:“我与你一同查案没有问题。反而是你,不担心我会徇私?”

“你不会。我认识的阿漓,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当即收敛嬉笑之色,一脸正色,目光真挚,没有半分敷衍。

苏漓顿时滋味百生。忽然想起,天门客栈她与他定下一年之约时,他也是这样毫不质疑地信赖她。心头微暖,叹道:“谢谢你相信我。”

阳骁双眸顿时如玉生辉,他将她一把拉起来,欣喜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下山去找皇叔!”

萧王府位于汴都城南。

四皇子阳骁忽然不请自来,王府上下一阵忙乱。李管家迎上前去,恭敬道:“见过四皇子殿下。”

阳骁四下打量着,沉声道:“皇叔现在何处?”

李管家为难道:“王爷在书房处理公务,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阳骁不容置疑地冷冷道:“带路!”

李管家迟疑了一分,“这…请四皇子先到花厅用茶,奴才这就去禀报王爷。”

“不必了。”阳骁冷冷道,“去书房!”

李管家无奈只得带路,刚到书房门口,李管家便大声叫道:“王爷,四皇子驾到…”话没说完,阳骁已经大步进了书房。

坐在书桌后的阳震心中一凛,缓缓抬起头来,只见阳骁神色冷峻站在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身后那名女子,竟是苏漓!他心一惊,未动声色,锐眸微眯,挥了挥手,李管家当即如蒙大赦,赶忙退出书房。

“四皇子亲自过府,还真是稀客。”阳震淡淡挑眉。

听出他言语中嘲讽之意,阳骁神色一冷,还未开口,阳震却眼光一转,仔细打量一旁苏漓的神色,问道:“阿漓,你怎会在此?”

苏漓上前见礼,轻声回道:“皇上命我协助四皇子同查使者被刺一案。”

阳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又问道:“那你们所为何来?”

阳骁冷笑出声,啪“地一声将那虎头铜牌拍在桌案上,”皇叔可认得此物?“

虎头背面,锐锋营三个字清清楚楚。

阳震目光登时一变,将虎头铜牌拿在手中细看,锐利问道:”虎头令乃锐锋营将士独有标识,何以会在你手上?“他神色俱厉,隐有质问之意。

阳骁见他仿佛浑然不知的模样,顿时怒气上涌,却极力压下,硬声说道:”昨日我在皇普寺发现那逃跑的刺客。这虎头令牌正是从他身上搜出。只是侄儿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刺客身上,会带着与皇叔您…有关的信物?“

阳震瞪着阳骁,不屑地道:”这个问题你似乎该去问那刺客!“

阳骁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很冷,仿若刀锋,”不知皇叔是否还记得,一年前曾亲自点名提拔一人加入锐锋营,此人名叫张坚!“

”张坚?“阳震皱了皱眉,道:”他的确是锐锋营的人,但与那刺客有何关系?“

阳骁一字一字地说道:”刺客就是张坚!“

阳震明显楞了一下,旋即去看苏漓。

苏漓点了点头,”刺客的身份已经证实是张坚本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他藏身皇普寺是易过容的,所以没人认出他来。“

阳震脸色顿时铁青,咬牙道:”好一个张坚…可知幕后主使何人?“

阳骁冷笑一声,缓缓道:”皇叔又何必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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