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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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傻儿子——”毕母也有些难过,不过却非常坚持。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不可能迁就儿子的想法。喊了一声儿,毕母和他大姑的泪珠子,同时滚出来了。

“你长大了,你有爱情,你有想法,你想过你爸妈么?怎么跟父母说话的,嗯?我们是为了谁?咱们毕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尽对小井尽义务我们没意见,可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你怎么尽义务?守着她天天端屎端尿么?你的父母谁来养活,她一辈子不醒,你就当一辈子鳏夫?”

“就算她一辈子不醒,我就守着她一辈子…”

“毕笙源!”怒吼的人是威严的毕父,一拍凳子,“还反了你了!”

郁闷地撑着额头,毕笙源无奈的叹气,“行了,病房外面不要大吵大闹,爸妈,大姑,你们先回去吧。我会考虑的——”

冷哼了一声儿,毕父看上去在毕家是拿捏大事儿的人,言语并不多,一把拽过毕母站起身来,狠狠指着自己的儿子。

“你自己动脑子好好想想吧,不是我们狠心,这个不是冲动就能解决的问题!哼!”

“行,你们回吧。”

毕笙源难堪地挥手,想要快点儿支开父母,不想让他们在这儿闹事儿,惹得年妈更难过,更让范铁看笑话。

毕母哭哭泣泣,毕父满脸寒霜,毕姑一步十回头,不停向毕笙源使着眼色儿…不过,三个人总算是离开了icu。

几个人面面相觑。

小结巴心情沉重,褚飞耸了耸肩膀,从始自终没有搭话。年妈表情依旧只有一个——平淡,像是早有预料。

而范铁,缠着绷带的手腕抱着,想在思考什么。

四周的空气,像是再次冻结了。

不得不说,人类的情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在遭受一次又一次的考验面前,有时候真是不堪一击。

没有人可以避免,现实它真的存在。

几个人怔愣了很久,范铁突然站了起来,跛着脚,绷着自己受伤的身子骨,拍了拍毕笙源的肩膀,一歪脑袋。

“你过来一下,咱俩谈谈!”

毕笙源抬头看着他,紧握的掌心里全是一片冷汗,还没有从父母的喝斥里回过神来儿。抿了抿唇,他点了点头跟着起身。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开了。

吸烟房里没有其它人,只有他们二人。

吐了一口气,范铁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儿,打里面抽出两根儿香烟,自己叼在嘴里一根,又递了一根过去。

毕笙源推开:“不好意思,我不吸烟。”

点了点头,范铁轻描淡写地笑:“好男人!”

将香烟放回去,他又慢条斯理地掏出火儿来,‘啪嗒’一声儿点燃了烟,深吸了一口,心里默了默,觉得话题可以开始了。

“这事儿,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的?”毕笙源不答反问。

对于范铁这个男人,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上次的重伤没有忘还是其次,而年小井这次又是因为他才伤成了这样。情况突然,几乎打破了他对未来人生的所有规划。

因此,对范铁,他没有什么好脾气。

微眯着狭长的眼睛,范铁看着他,目光有点毒。

“关于小井!”

鼻翼里哼了一下,毕笙源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妥协:“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小井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我该照顾她的!”

“兄弟,容我直言,你照顾得起么?”范铁自小就是狂妄的性子,一句话不带拐弯,直接捅到底,穿透人家的短:“你不要告诉我说,你父母的话你完全没有听进去。毕笙源,我也对你说句实话,你现在对她放手,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你说呢?”

平静地睨视着他,毕笙源穿着剪裁合理的西服套装,看上去格外干练有才气。他是一个稳重又内敛的男人,受了范铁的奚落,也特别能沉得住气。

“范先生,也容我直言一句,你真心没有资格同我说这些话的。你是谁啊?前男友?!小井是我的正牌儿女友,你凭什么对这事儿指手划脚?”

范铁轻笑了一声儿。

对于他绵里藏针的尖酸和刻薄,他反常地没有生气。

一个男人经历过痛苦的失去,才会迅速的成长。年小井的舍命相救,无异是范铁成长的推动波。

舒展了一下高大的身体,他放松地倚在了墙上,又吸了一口烟。长腿儿交叠,嘴角浅淡地勾起,望向毕笙源。

“我是为了你好,不要不识好歹。”

“哦?那我谢谢你了!不需要。我爱他,你信么?”

“我信。她值得爱。”目光微眯着,范铁注视着自己的情敌,有些讶然自己向来浮躁的内心,这一刻会如此的平静。

也许,年小井从认定的死亡到植物人,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跨越式的进步了。经历过最伤的痛,其它的也就不算什么了。

因此,他的情绪不再失控。

哪怕有微薄的希望,总比彻底没戏更值得他庆幸。

黑眸深处流动着一丝波光,他叹息一声,声音浮沉悠远。

“你想知道,我的理由么?”

毕笙源拂了拂袖子,“讲吧?我听着。”

一勾唇,范铁看着他:“第一:她的痛苦,只有我可以分担。”

视线微敛,毕笙源冲他苦笑,“范先生,你还挺有自信。”

范铁靠在那儿一动不动,面上波澜不惊,声音却非常严肃。

“第二:我说你照顾不起,并非儿戏。说点实在的吧,小井接来了会有非常冗长的治疗过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里,醒不醒得过来还是其次…兄弟,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医疗费,护理费,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你承担得起么?就算你承担得起,你的父母会允许你砸锅卖铁么?”

毕笙源面色微变。

范铁目光复杂地盯着他:“而我可以。”

笑了一下,毕笙源有些难堪:“范先生,你还真是直接,侮辱人吧,从来都不带转弯的。”

范铁欺身一步,离他近了一点,锋利的眉毛挑起。

“你该知道,这不是侮辱。这就是你们讲的现实。”

毕笙源敛下了眉眼,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你说得全对。不过,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骄傲如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在这样的境地里,如果他离开了年小井,这一辈子都不会好过,更加允许不了自己的良心。

大概任何有作为的男人,都会如此。

空气,再次凝结。

范铁到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坚持,微眯了一下眼睛,紧握的拳头又松开了,声音有些嘶哑,拉得有些长。

“第三:你可以一直等下去么?行,我承认,你兴许可以等她一年,两年,三年乃至五年。可是,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能等她十年,二十年吗?甚至一辈子吧?”

看着面前这个总是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纨绔子弟,一时间,竟然有些答不上话来。

他承认,他不敢保证。

尘世浮华,谁能保证未来?!

微微勾起唇,范铁吸了一口烟,没有看他,声音飘渺:“但是,我可以等,一直等,就算她不醒,我也会一直等。”

他的坚定和坦然,让毕笙源再愣了一下。

“你还真是一个痴情种。”

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范铁的声音更加轻飘了:“第四:最主要的一点…她爱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信么?在同样的情况下,如果那个人换了是你姓毕的,她未必会舍得为你去死。”

针针见血,字字封喉,一句一句诛心。

毕笙源攥紧了拳头,目露艰涩,没有说话。

范铁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对我说过,你非常了解她。既然你了解,那么,你问问自己,这话假,还是不假?”

下意识地缩了缩一下手,毕笙源继续无言。

范铁继续盯着他:“曾经错过她,是我不够好,更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觉得是老天给我机会来弥补,不管对与错,我都不想再错过。今天的结果,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毕先生,我打听过了,你工作很努力,非常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并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小小的财务总监。可是,你应该知道,在这个社会,很多理想单凭努力是没有用的。”

说到这儿,范铁又自嘲的笑了一下:“或许你骨子里瞧不上我这种打娘胎出来就是纨绔的男人…不过,下面就是我要说的第五点:我可以让你安稳做上你们公司华东区总经理的位置,让你好好施展你的抱负,你的天空会更远更高…”

“你…”毕笙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在侮辱他,他在挑战他的底线。

可是,他却悲催的发现,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是啊,范铁他是谁啊,金钱,权势,美人儿,从来打娘胎里就有了,不需要他动作,就有人会自动送上来。而他从小就必须比别人更加努力的读者,考学,找工作,花费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都未必会有任何成就。

就算他奋斗一辈子,或者都得不到他刚才许诺的位置。

他是爱年小井。

可是,他已经不再是冲动的少年。

抿着唇,范铁在笑。

毕笙源也在笑。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却不愿意承认。虽然他毕笙源爱年小井,可是年小井爱的人却只有一个范铁。她可以为了范铁毫不犹豫地去死,却必然不会为了他毕笙源去死。

看着范铁英俊张狂的面容,毕笙源的心底,如同海潮般泛滥了某些情绪,“其实我一直错看了你…你并不幼稚,懂得拿捏短处。”。

嘴角牵着一抹阴郁,范铁加重了语气:“错了!我不是在侮辱你,我是在恳求你。是想要帮助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男人去实现他自己的理想…不管从哪一个方面讲,我都是为你考虑!而我要的…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毕笙源苦笑着注视着他。

一圈暖色的光晕洒下,落在范铁飞扬的眉眼上。上面一字一句写满了四个字——势在必得。

为了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植物人…

两个人再次回到icu病房外面,情绪和刚才有些不同了。

毕笙源轻轻蹲了下来,在年妈的面前,小声儿说:“阿姨,你好好照顾身体,我…先走了,还有一些工作要忙。小井要是醒了,我再来看她。”

年妈看着他,什么也没有问,拢了拢额头落下的几缕白发。

“去吧,好好工作!”

毕笙源望了一眼紧闭的症护室,心里酸涩的冒着苦水,一个‘嗯’说得极轻极轻。

他知道自己放弃是爱情。

可是,他别无选择。

一个女人她最深的爱没有给自己,她耗尽生命去维护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且,他真的没有能力去负担她的未来。

他又怎么扶着她走下去?!

她要过的生活,他毕笙源给不了,而别的男人却可以给。

放手了!

他也知道,这也许只是他在为自己的离开和市侩找一个更加充足的借口,来说服自己,或者安抚自己的良心。

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笑着告诉自己:离开年小井,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幸福。

年妈妈叹了一气,看着他孤寂落去的背影。数秒后,又转过头来,望着身上缠得像一个科学怪人般的范铁,笑了。

“你做得对。”

“阿姨,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年妈妈笑了,“他其实是一个好孩子,何必让他跟着搭进去。”

咬了咬唇,范铁眉头挑起:“对!因为我想把自己搭进去。”

年妈安然地凝视着他,“我想,这一次,我拒绝不了你。”

范铁轻轻叹息,额头上的青肿有颤,“嗯,没错儿,我自己都拒绝不了我自己!”

“范铁,你有多爱小井?”

“说不上来。反正除了她,我爱不了别的女人,这算不算很爱呀?”其实他努力过,三个月来,他一直在努力。可是,不管什么样的女人都左右不了他的神经。这世上,只有一个年小井能够让他的感官,如同井喷一般的疯狂。

“如果她永远不醒呢?”

“那我就会永远等下去,你相信我能做到么?”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年妈妈有些叹息。

兴许,这就是孽缘。

“我相信。”鱼尾纹在脸上轻颤,她幽声一叹,“范铁,你也是一个好孩子,我想告诉你,不值得。”

转了转有些酸胀的脑袋,范铁往后一仰,身体靠在墙壁上,声音也有些幽幽。

“阿姨,多谢你的认同。可是吧…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要怪就怪——”

话到此,他停顿了…

数秒之后,又突然勾起了凉薄的唇,有些玩世不恭地眯起双眼。

“…就怪那一年的雪花儿太冷,而我的心太热。差不多,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吧,我这一辈子…必将不能负她。”

年妈妈心里微颤,眼圈儿顿时湿润了。

好熟悉的一句话呀!

有多少年了?不曾想,竟然会在他亲儿子的嘴里再次听到。

目光微转,她突然错愕了。

视线定格了几秒,落在了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一个和范铁熟识的男人身上。

范援朝?!

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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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米骨头都喊酥了!

望着他,她的眼睛有些朦。

人走过来了,时间的光影便有些斑驳。

他不再是那个多情的少年,会踏着夏日午后凌乱的脚步,兴高采烈地奔过来,只为了给她一个深情的拥抱。

抿紧了唇,她没有说话。

尔后,捋一下自己头上的白发,嘲笑起时光的荒芜来。

一步一步,范援朝走近了她。

陷入了沉思的范铁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一抬头,皱了皱眉头,他看到仿佛又苍老了不少的老爹,收敛起了脸上的表情。

“爸,你怎么过来了?”

范援朝面色有些沉,没有说话,一个人坐在了他们对面的休息椅子上,掌心摩挲着椅面儿,身体有些沉重。

微怔一秒,他抬头,直视着儿子。

“丫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爸突然用这么慈爱的语气称呼年小井,范铁有些讶异。不过这时候不是追究的好时机。一说到病情,他的脸上便有些灰暗,摇了摇头。

“她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就算,就算脱离了危险期,医生说,估计也很难清醒过来了…”

怔了怔,目光掠过儿子,又落在了吕兰的脸上。

一声叹息,范援朝平静地点了点头。

“铁子,你该去换药了,顺便溜达一圈儿,透透气儿,我跟你吕阿姨有事儿要说。”

“爸!”范铁心里一惊,厉色了不少。脑子里马上就想到了刚才毕笙源的父母搞出来的荒唐闹剧。作为父亲,他猜测自家老爹的德性也好不了多少,自然是想要千方百计弄开他。

“怎么了?”范援朝皱眉,看着儿子刺猬一般竖起来的倒刺。

冷哼一声,范铁非常严肃:“爸,我已经决定了,不管你现在对这事儿有什么看法或者想法,那都是你的事儿,给我无关。小井我是管到底了,这辈子你要想抱孙子,就祈祷她早点儿醒过来。收起你那些把戏,回去吧!”

自家儿子就是这么看他的?

范援朝愣了一下,端详着儿子的脸,脑子里是他斩钉截铁的一席话,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到底是亲生儿子,说出来的话都像极了自己。

“心迹表完了?”范援朝掀开唇,竟然笑出了声来了。

范铁寒着脸,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知道。”范援朝叹了一口气,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儿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会比年轻人平静得多,“铁子,这次爸支持你的决定。只要现在,有事想给你吕阿姨聊聊。”

范铁直视着老爸,又瞄了眼儿一直冷着脸的年妈,不免有些狐疑。

“聊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爸,你可别给我玩阴的啊?”

范援朝背靠在墙壁上,神色有些颓然。

“铁子,你长大了,爸哪里玩得过你?我跟吕阿姨是旧识,我们叙叙旧。”

旧识?叙旧?

范铁怔愣了几秒。

看着两个相对而坐,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某些怀疑又豁然开朗。

之前好多想不通的事情,现在似乎通通都有了解释。那时候他还以为老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格外关照年妈的病,原来竟然如此?

该不会是…那什么?!

惊了一下,范铁没有敢问,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这事儿太玄幻了!

“爸,我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过呢?”

“你不也没问,快去吧!别磨蹭了!”范援朝有些无力。

注视着两个老人,片刻之后,范铁缓缓站起了身来,离开了走廊,去找护士给换药。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范援朝才转过头来,语气幽然。

“吕兰,你别太担心。”

“我不担心,担心有什么用。”年妈面上情绪不多。

狠狠闭了闭眼睛,范援朝声音弱了几分:“吕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仰着脸。

“我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我没有保护好你…唉!实事上,我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带给你的除了伤害,什么也没有过。”一席话,范援朝说得特别的艰难。

“过去的事,我不想提。”

知道她的性子,范援朝只能叹息,“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固执。以后…以后什么事情你都别管了,小井这边儿的治疗事宜我会找人负责的,你就好好养着自个儿的身体。年岁不饶人啊,你也不小了,不要再折腾。要不然,等她醒过来了,你又被折腾垮了。”

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吕兰说:“谢谢!”

“跟我何必见外?”

“你一直都是外人!”吕兰回答得很快,末了又说:“我准备把老家那边儿的房子卖了,不过,估计也筹不够治疗费用…就当欠着你,这辈子要还不了,下辈子吧!”

“不,你不欠我,只有我欠你的!”范援朝苦笑。

都多少年了,这个女人,他这辈子唯一深爱过,也唯一深深痛恨过的女人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有改变过。

再回过头来细数年岁,再看看曾经那些岁月,尽管他非常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说,他那些痛恨并非是真恨,只不过为了那份永远抹不去的爱。哪怕后来他明知道她结婚了,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女人了,嘴上恨着,心里恨着,潜藏的意识里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她隐隐地渴望。

哪怕只有一个拥抱,或者一个笑容。

更或者,哪怕她痛恨地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骂他一通也好。

可惜,她从来不会那么做。

不管任何时候见到他,她对他都只有一个态度——漠视。

一个能将自己深爱过的男人漠视得如此彻底,几十年都没有变化的女人,大概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了。

难受地看着她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范援朝惊见她老了。

而自己,其实也老了。

“一转眼,三十多年就过去了。吕兰,你说咱们两个,究竟是谁不放过谁?”

吕兰闷声不吭地坐在那儿。

过往的一切,对她来说,如同一道闪过天际的浮华掠影。

存在过,不过早就已经消失。

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小井都是那种相当绝决的女人——要么拥有,要么放弃,如果做不了恋人,最后只能是路人。

眼眸已经有些下垂,不过吕兰声音还是一如当初的平静。

“我早就忘了,没有不放过谁。”

忘了么?

盯着她浮肿的双眼,范援朝有些神思恍惚。

当时年少,他还是一个轻狂少年。有那么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曾经狠狠夺去过他的呼吸,让他常常长夜不眠的思念。也是她用这么一双眼睛,情真地注视过他,然后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一日,她踮着脚尖儿上穿着红色的鞋子,吻落下时,她那个有些飘荡的幸福眼神儿,那娇憨着含羞带怯的模样儿一直映在他的脑海。

而今,它们却淡如止水。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

过了好久,他才从回忆中反应过来,今日已非夕时。

狼狈地清了清嗓子,他又摆出了该有的笑意。

“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循环,吕兰,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他们会重走咱们的老路。铁子他像我啊,他很爱小井。有时候,连我都佩服自己的儿子,一根筋得有些可怜又可恨,哪怕他明知道感情无望,明知道他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得不到她了,他还在咬着牙齿坚持,他的爱不分对错,不管青红皂白,不管世事如何看他,他就只管放开手去追随她的脚步。”

“你觉得他做得对吗?”年妈也笑了,声音有些干哑。

双手抚了抚脸,范援朝说得艰涩:“吕兰,我不如我儿子。”

视线瞄向他,吕兰没有说话,

停顿了几秒,范援朝又有些吃力的将脸从手心抬起。这个从军了一辈子的男人,肩膀还是那么挺直,不过声音却有着一丝迟疑,接下来的问话,更是他考虑了一辈子也没有结果的问题。

“吕兰,如果…”闭了闭眼睛,他不知道问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她看着他。

再次注视了她良久,范援朝声音略缓:“如果我当初也能像今天的铁子那样坚持,咱们今天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吕兰突然笑了:“如果有了那样的如果,今天就没有铁子和小井的缘份。兴许我们的曾经,就是为了成就他们两人的孽缘!”

“吕兰!”范援朝声音有些激动。

她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不过,她的答案却就在答案。

如果当时的他能够再跨前一步,就不会范铁和年小井的出生…

也就是说,他不敢再想。

时光早已蹉跎了岁月,范援朝声音哽咽了。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你会不会给我一个这样的答案。吕兰,后来我结婚了,我想忘记你好好生活,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却发现最终总是只有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我没有目标,没有终点,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不管家庭,婚姻还是事业,只是被人推着惯性的往前走,父母,朋友,所有人都告诉我,应该这样走,这样走才是对的…我也一直走啊走,我从来不敢回头,就怕一回头,就会奔向你的方向,就怕看见你过得不好…。”

对于他的剖白,吕兰没有表情。

“我一直过得很好,你是知道的。”

“是,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和他过得很幸福。吕兰,铁子他妈过世后,其实我一直在努力,我想…但是,老年他是我的战友,他信任我,我真的不想破坏他的家庭。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混蛋了!”

目光有些湿意,吕兰笑了起来,“他一直挺惦着你的。临终的时候,还不断和我说起,一直记得和你在乌斯河的时候喝过的糯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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