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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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会慢慢好的。”春和总是这样安慰她,但事实上,朱朱早先就说过杜衡老师快要出院了,但是这么久了,依旧是时好时坏。

“或者可以试着换一种药?”春和也不懂,只试着提议。

“最近才换了一种新药,是进口药,特别贵。”她说起“贵”字的时候,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一脸沉痛。

听说花了不少钱了,对于一个教师家庭,虽然不至于一筹莫展,但绝对也是一项重压。

春和有时候会陪着杜衡老师,他脑子清醒的时候,春和和他聊过天,他和大多数同学和老师的描述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不太会聊天,说话很简洁,谈论起事情来,要么不置一词,要么一针见血。

总之是个看起来很严厉的老师。

“听说杜老师以前就是朱朱老师的班主任?这可真是缘分啊!”春和给杜老师削了苹果,盯着他的眼睛随口闲聊了一句。

杜衡点了点头,“她一直是个好孩子。”

“嗯,朱朱老师很厉害,我听说出国留学都是考的公费生。”春和附和着,然后问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杜老师,你觉得知夏是个什么孩子?”

杜衡老师的目光滞了片刻,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着春和,那眼神里渐渐染了沉痛,“她一直很努力,在班上的成绩也是最好的,我和其他老师都觉得,她是个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可是…太遗憾了。”

遗憾,对春和来说,这已经不是可以用遗憾来形容的了。

“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春和继续发问。

杜衡老师垂下眼皮,似乎是思考了会儿,然后抬眼说:“她是个心无杂念的学生,平常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如果非要说不寻常,就是陈淮了,高一第一学期的时候,还没有分文理班,那时候学校考虑到陈宏志的资助关系,特意把陈淮安排到了宏志班,后来陈宏志出面说不需要给儿子特权才给调出去。那时候陈淮就对知夏不寻常,我几次叫陈淮谈话,但是效果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学生惯会阳奉阴违,我们做老师的也是无可奈何。”

这下换春和沉默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谢谢杜老师,我知道了。”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春和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下杜衡的表情。

——用力过猛,像是在演戏。

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杜衡老师的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

春和也并不敢经常去打扰,只在她会留意一下朱朱的出现时间,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中午十二点左右出现,一点到两点之间离开,时间长短不一,大多数时候抱着保温盒,像是送午餐。

但是春和如果没猜错的话,里面是空的,或者至少不是饭菜。

不仅仅是因为那天春和摸过保温盒的内壁,还因为朱朱走不了多久,杜太太会再次出来买饭。

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春和和闫东说了一下情况。

她说:“知夏和赵钰涵的死,我一直觉得,没那么简单,当初朱朱并没有完全排除嫌疑,只是因为有人认了罪,所以她的嫌疑就自动排除了,但是我觉得她很有问题,不仅仅是杀人方面的。”春和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朱朱这个人,就是那种满身疑点但是又毫无破绽的一个人,你只能说她这里不对,那里也不对,每一种不对都说得出理由,但是那理由又牵强的很,而且无关痛痒。

就像是朱朱和杜衡的关系,春和说不上来,如果是单纯的师徒情,或者恩人与被施恩者的情谊,都不足以让她每天风雨无阻地去送饭给他,但是说是送饭,那饭盒又十足的有问题,让人怀疑里面根本就没有饭菜,但是里面没有饭菜的话,朱朱每天去病房做什么?如果解释为杜衡老师和朱朱确实有私情,在杜太太面前,这也太过放肆了些。

闫东捂着了春和的嘴巴,脸贴在她耳朵边,小声警告她,“别在外面谈论这件事,也别试图探究,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春和心跳的厉害,大脑一瞬间百转千回,吞咽着唾沫问他,“所以你在这里,真的是为了查案?”

她早就怀疑过了,闫东不是个能偷得了懒的人,就算他是癌症晚期,只要活动正常,他大概都是活动在前线,肺上有毛病却查不出来,这理由春和是不信的,而且正好还跑到了城关精神病院这边。

闫东没有回答她,只说,“春和,你是个聪明孩子,什么都别说了。”

“好,”春和点点头,“你放心。”

不知为何,春和觉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至少,不是程景明自己一个人,庞大的警察系统在运作,罪犯终究会被抓到的。

春和没有再问,只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闫东,那两封信,还有围巾,“这是程景明送回来的东西,他也是你们的人吧?”

闫东没说话,春和也没再追问,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就不需要再说出来了。

“我觉得那两封信有些奇怪,但是我到现在也看不明白,第一封信提了11月13日要我记得去医院拆石膏,说是和医生约好了,但是医生并没有和我或者和他有这个约定。还说他不在,有事让我找你,这个意思我大概懂。第二封信是我生日那天送来的,但其实我并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生日,而且我也不过新历生日,我猜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来送东西,是一个围巾,很土,上面都是花,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一种。”

闫东问她,“什么样的围巾?”

“明天我戴来给你看。”春和想了想,又说,“对了,11月13日那天,我去医院的时候,负责我的那位医生,给我留了电话号,我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程景明,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

闫东带着春和去了一个隐蔽的场所,问她,“他说了什么?”

“我没敢直截了当开口,借口是影楼工作人员打的推销电话,他说话很冷淡,我才他身边有人,或者他的电话被监听了,他暗示我他相信我的判断,但不确定他说的是什么。”

闫东安慰她,“别担心,这件事马上就结束了,你帮了我们大忙,但是从现在起,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听见没?”

“我帮了什么?”春和疑惑。

“帮助我们证实了猜测。”

春和第二天把围巾戴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正好看到杜太太,杜太太笑意盈盈地和她打招呼,“春和啊,吃饭了吗?”然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春和一眼,评价说:“今天戴了围巾。”

春和“嗯”了一声,心血来潮问了句,“好看吗?”

杜太太又打量了一番,然后郑重点头,“好看着呢,你皮肤白,戴这样的正合适!不过…这是什么花啊?”

春和微笑着点点头,果然是中老年的审美最爱,她说:“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花,旁人送的。”

杜太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你忙!”

闫东见了这个围巾,还有手写的那两封信,若有所思,叮嘱春和,“最近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

春和应着,问他,“是有什么发现吗?”

闫东只说:“你不用操心这些,快结束了。”

闫东每天的活动范围很小,甚至连房门都出不了几次,最远也就是去楼下花园散散步,寒冬天,也并不适合出门,有时候春和都觉得心急,他这样,如何办案。

倒是有件事挺奇怪,春和每次陪闫东出去,总能觉得有人在看他们,那种看像是监视。

快到小年夜了,但是闫东迟迟没有动静,精神病院也依旧安静平和的像是养老院,程景明能回来吗?

春和不知道,她委托相关机构查的化学成分出来了,就是朱朱家里的蔷薇花和文清山上的花的根部的土壤化学成分对比,结果是同一种。

也就是说,朱朱家里的花,是从文清山上移植下来的。

中英两式的报告书,春和看到了熟悉的单词,是朱朱那些如山般堆积的所谓化学资料中的某份文件上出来过的,单词大幅度重合,或者说,朱朱那里也是一份土壤化学成分分析。

如果春和没有猜错,朱朱的研究方向不仅是生物化学中相关的制药工程,还有植物学和毒性学甚至还有别的的知识。

而她研究土壤的化学成分,大概只有一种解释,植物。

或者说,罂粟。

大面积的罂粟种植基地,春和一直不相信江县这地方会有,但是市局收到的视频资料,这地方的确存在,春和曾经抠着江县的地图一点一点寻找,把每个面积稍大的未知区域都标出来,一一实地去看,最后发现,这东西完全不可能存在,唯一的解释就是,种植基地根本不在江县。

但是还有一个春和十分熟悉的地方,她一直忽略了,那就是文清山,对江县人来说,文清山就是个天然墓葬场所,原本就是个荒山,几代人合力把这里变成了墓场,是以政府每每打算将这里开发,都会遭受相当大的阻挠,而且文清山的地势和土壤决定,这不是一个好地方,也开发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后来就一直没再动过它了。

文清山最高处海拔不超过八百米,包括两个山脉,四个山峰,穷山恶水的地方,除了下葬的人会进山,很少有人进去过。

春和记得自己年少的时候听过不少传闻,说文清山里面闹鬼闹的严重,有人去探险,结果从山崖摔下来,死在溪涧里,还有人遇见鬼打墙,大半夜走不出去,最后活活撞死在石头上,还有…数不胜数,劳动人民用自己无上的智慧,成功地为文清山营造一种诡秘的氛围,仿佛里面是妖怪和鬼魂的天堂,小孩子若是不小心进去了,回来都要请神婆驱驱邪,大人们若是去了那里生了病,会说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总之各种骇人听闻的传闻。

久而久之,大家对这里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和惧怕,平时人若是路过文清山,都恨不得要绕道走。

而城关精神病院正好卡在文清山和城区口,当年那块地一直闲置,政府招标了多次,都没有愿意开发那块儿地,最后是一个闽商,要开精神病院,特意选了这块十分便宜的地皮,成本低廉,不到三十万买了近两百亩的地。

然后一直把精神病院开到现在。

如果这里要是种植罂粟,被发现的几率会相当小,无论是社会因素还是民众心理因素,都会自然而然地把这里略过去。

所谓的,灯下黑。

“让警察们去查一查精神病院、文清山、罂粟种植基地、化学硕士,他们之间的关系。”春和心想。

然后小跑着往闫东的病房去。

她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上爬,然后一把推开房门,话几乎冲口而出,她太激动了。

可屋里没有人。

春和还没来得及查看一下,就听见耳后的呼吸声,猛回头的时候,朱朱就站在门后。

没有了往日那柔弱温和的气质,有的只是浑身的冷意,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哐当一声合上了门,在春和开头惊叫之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迅速地卡着她的脖子绕到她的身后。

朱朱在她耳边说:“我原本不想害你的。”

春和嘴巴像是被捂了什么东西,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就彻底没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个儿码的少,所以就合到今天一起发啦~

第32章 山洞

春和再醒来是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 有水滴声,还有交谈声, 很近, 但似乎又很远, 春和不太确定,脑袋很涨,眼睛被蒙上了, 看不见, 手被反剪着绑在了身后,她曲着腿, 两只脚并着, 脚踝被捆在一起。她身后是墙, 冰冷的石壁, 带着潮湿的感觉。

“她醒了。”有人开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醒了醒了呗,你还能宰了她?明哥把她当宝贝, 然姐把她绑来就已经惹恼他了。老板现在器重明哥, 这妞绑来啊,我看悬。”一个声音粗哑的男声说。

还有第三个人在,是个女人,她不屑地哼了句, “一群怂包!”

然后三个人吵了起来,大意围绕“你不怂你干”和“我不怂我也不干”这两个主题,最后又来了一个人, 隔着很远就吼了句,“谁特么再吵吵滚出去搬货去!”

然后就没了声音。

春和的嘴并没有被塞上,但是她起初并不敢发出声音,因为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会儿才算有些明白,至少因为程景明的缘故,这些人并不敢动她。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可一颗心还是悬着。

恐惧,害怕,这些负面情绪缠绕着她,越缠越紧,无论她多少次暗示自己现在尚算安全都无济于事。

她总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可是临到危险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事情是本能,比如恐惧死亡,她抑制不住自己。

她想,她又给程景明添乱了,一想到这个她就又沮丧又难过。

她很想他,哪怕能看见他也是好的,就远远的看一眼,就能让她安心。

他总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春和小声说:“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事实上,她不仅很渴,还能饿,胃里像是掏空了一样。她大概是昏迷了很久了。

“等着!”那个声音粗哑的男人说。

过了一会儿,春和的下巴被人捏住,水被粗鲁地灌进去,她吞咽不及,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咳…咳咳…我…”好了,可以了,我不想要了,可这句话被水呛的说不出口。那些人好像也并不在意她的状态,看着她被呛的涕泗横流,甚至还在笑。

那种不受控制的恐惧更加剧烈地爬上胸口,春和害怕自己在某一刻会不知不觉被这些野蛮者给了断生命。

春和往角落里缩了缩,整个背贴在墙上,声音粗哑的男人看她这幅样子,哼笑了声,“真特么怂啊!”

年轻男人提醒,“别太过了啊,小心明哥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人又不是我们绑来的。”

时间漫长而难捱,春和一直贴着墙面,一动不敢动,透过眼睛上蒙着的厚实的布,能看见模糊的红光,现在应该是白天。

身后的墙壁上有苔藓,冷,滑,像蛇的皮肤,而且凹凸不平。

这不是墙,至少不是普通的墙。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除了看管春和这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远了,又近了。

和脚步声一起的,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混着粗重的呼吸声,应该是在搬东西,但春和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她想起那个男人的吼声,“谁特么再吵吵滚出去搬货去。”

或许这就是货,至于是什么货,就不知道了。

漫长而难捱的时间,春和觉得渴极了,也饿极了,可是没有人理会她,她也不想再开口,怕再次被灌水或者食物,那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中午的时候,看管春和的女人接了个电话,是朱然打来的,女人笑得谄媚,“是,然姐,好好看着呢,你放心,我们没动她,老板没吭声,估计不会杀她了,毕竟那个条子虽然在医院,但毕竟还是个条子,老板这时候可不想闹事。”

脚步声逐渐消失的时候,周围安静了,春和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趁着杂乱,紧紧贴在墙面,用背着的双手,小心地蹭着墙上凹凸不平的棱角,像电视上演过的那样,但是她运气不好,不知用来捆她手脚的是什么绳子,连毛刺都没能蹭起来。

她有些绝望地想,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她不再试图挣脱,身边三个人寸步不离,虽然看管她不严,多数时间都在打纸牌或者闲聊,但是从未有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情况下存在,这样的处境,春和即便把绳子解了,或许也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她大脑开始清醒,回想起自己意识丧失前的事情:她在医院门口的邮局拿到了土壤的化学成分分析报告,然后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闫东,他一路狂奔到路上,打开门的瞬间屋子里却是空的,闫东不在,扭过头就是朱朱的脸,朱朱那样子,看起来已经等很久了。

所以说,春和拿到分析报告的时候,朱朱就已经得知了。或者说,更早!

那闫东呢?他有事没事?

春和之前总觉得有人在监视她和闫东,那些人和朱朱又是什么关系?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春和觉得自己已经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即便知道原因也无济于事,没有锁定犯罪嫌疑人,没有找到幕后推手,在一个庞大的地下关系了,剪去一两个旁支,并不会对主体有太大的冲击。

春和几乎能够确定,这件事情一定和多年前的那场712抢劫案有关,和毒品走私案有关,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案子,因为一直没有侦破,所以才会有后续的事情存在。

春和很累,暗暗琢磨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在这样的环境和处境里,她以为自己精神会一直紧绷着,可是她确切是睡着了,模模糊糊还做起了梦,梦里有爸爸,有养父,也有程景明,他们沐浴在血色的阳光下,一路在奔跑,春和不知道他们在跑什么,她也跟着跑,爸爸扭头冲她愤怒地吼着,可是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梦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像是被消音的图像,她张大了嘴巴,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也什么都听不到。

程景明跑得很快,他似乎在追着什么,血色的阳光让他的脸像是浸在血水里,他也回过头,看着春和,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恐,也大声地冲她吼着,春和仔细地辨别着,焦急地问他,“你说什么?”

他冲她比划着,牙齿缝里蹦出来两个字,春和瞪着眼,终于辨别出来,那两个字是——小心!

她猛地扭过头,一张脸出现在面前,朱朱目光冷漠地看着她,叫她的名字,“春和!”

这两个字是有声音的,春和觉得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她的全身,冷汗瞬间从张开的毛孔冒出来。

“不要!”春和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朱朱的脸,她顿时往后缩了缩。

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心有余悸。

“害怕吗?”朱朱摸了摸她的脸,那双手不如看起来柔嫩光滑,手心里都是老茧,像常年劳作的人才会有的那种茧。“你太自作聪明了,警察局的人都知道背地里行动,你却直直地往我眼前跑。现在这境况,也就别怪我了。”

春和吞咽了口唾沫,意识终于清明了,眼上的遮布已经被拿开,她余光看见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很深的山洞,岩壁上不断地往下渗着水,她身后贴着的的确不是墙壁,是洞里的石壁,因潮湿长满了苔藓,山洞里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看管春和的人也不在,但“货物”还在,码得很整齐的铁皮箱子,没有标志,但春和猜,或许是毒品。如果文清山有问题,那么提炼和加工的地方,也可能就在这里,因为如果要把原料运送出去的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风险会成倍增加。

“我害怕,”春和点点头,“我没有了妹妹,但我还有养父母,他们虽然严厉,但是他们也爱我,我还有祖母,她年纪大了,身边的亲人已经很少了,她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我不忍心再给她添半份伤痛,我从来觉得生死都是一种状态罢了,死又如果,生又如何,可是临到要死的时候才发现,牵绊很多。你呢,朱朱老师,你害怕吗?”春和抬头去看她,饥饿和缺水让她声音低弱,动作也缓慢许多,她的目光一寸寸地抬起来,像慢动作一样。

朱朱笑了,不同于平时温和的笑意,这笑带一点嘲讽和凌厉,她说:“我害怕?我早便怕过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她像压抑许久的野兽,至于可以把爪子露出来,那些伪装,统统不需要了。

“不,你还是害怕,甚至是更加害怕了。”春和肯定地说。

朱朱挑眉看了她一眼。

春和解释说:“你如果不害怕,就不会回国来。十七岁的时候,你妈妈一把火把家烧了,你父亲不久之后就去南方沿海的城市打工去了,明显是在逃避这个家,你孤立无援,天好像塌下来了,然后杜衡老师出现了,他带着帮扶小组的人,像是天神一样降临在你家,供你读书,给你提供钱财,帮你补习功课,他温和地像是一个亲近的长辈,你觉得他是你的恩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朱朱的目光已经变得阴沉,但春和还是继续开了口,“你对他毫无防备,包括任何一个要求,无论大小,你都会尽心尽力去办,你觉得他的恩情无以为报。”

朱朱忽然捏住她的肩膀,“你在胡说什么?”

春和手脚被绑着,只能蜷着身子,尽量靠着石壁,以寻求一点儿微薄的安全感,她说:“你让我说完。”没等朱朱答应,她就又开了口,“然后你们恋爱了,或者说你以为你们恋爱了,第一次是在哪?或许在义务补习的某个晚上,或许是你主动去找他的时候,总之是在一个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时间,你们之间发生了关系,那时候你还未成年,他是个备受尊敬的老师,你觉得愧疚,抬不起头,也觉得恐惧,你像所有花季少女一样,憧憬着爱情的美梦,又困于世俗的目光,你做了世人最不齿的一件事,和一个已婚男人发生了关系,你害怕,想退缩,但是那个男人告诉你,他爱你,他不能没有你,你觉得他可怜,因为他有一个土气而且思想古板的老婆,于是你屈从对爱情和安全感的幻想,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持续到你高考的时候。后来上大学,因为那个人教化学,趋同心理让你忍不住报了和他相同的专业,以祈求自己和他有某种共同点,来让你们虚无缥缈的爱情,多一点坚实的东西。是在大学的时候,他发现了你的才能,你天生是个学化学的料子,他供你读完了大学,打算继续供你读硕士,但是年龄越大你就越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错误,你想要离开了,偷偷申报了国外的学校,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是最后还是回来了,回到他身边,做一颗既定的棋子,因为他握着你的把柄,逼你不得不回来。”

说完,春和盯着她的眼睛,从她眼睛里,看到瞳孔紧缩,看到阴沉。

春和想,她猜对了。

“我说这些,没有恶意,我并不知道什么确切的消息,只是猜测,如果猜错了,算我冒犯,如果猜对了,我想我应该向你说一句话——你原本可以早一点抓我的,比如我开始做你的课代表,经常围着你打转那时候起。或者换一句话说,你故意拖到最后再把我抓过来,你要的是一场不动声色的反抗,你想让程景明生气,好给杜衡制造麻烦,而程景明现在在做的事很重要,不能出差池,所以老板一定会顺着他的意思,对不对?”

朱朱卡着春和的脖子,眯着眼,“你说这些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会一把把你掐死。”

春和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人生是一场豪赌,精彩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朱朱最后松了手,拍了拍她的脸蛋,“程景明的女朋友,和他一样有意思。”

“过奖,”春和喘着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回落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我偷懒了…我没脸见你们…把脸捂上

第33章 烧了

春和并不确切知道自己猜的是对是错, 朱朱没有多说话,也没有给她松绑, 她来似乎就是为了确认春和还活着, 她带了一些食物, 寻常的鸡蛋灌饼和纸杯装的豆浆,应该是在医院门口买的,那里经常有流动摊贩聚集在那里, 春和有时候会去吃, 然后给闫东带一份,闫东总是说那里的鸡蛋灌饼香菜味太浓, 他不喜欢, 和春和现在手里的一样。

鸡蛋灌饼还是热的, 在冬天这样的天气下, 热量是很容易散失的,所以春和猜测,这里应该离医院不远, 而医院附近有山洞的地方, 只能是文清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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