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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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知道了。”

于是她开心地回去了。天冷,她跑的很快,一会儿就消失在楼道口。

于是她没看见,二楼某个窗户口,一个身影孤独而落寞地立着,轻声说着,“圣诞快乐!”

第24章 应城

每次陷进回忆里,总是怅惘,那些记忆中的美好,仿佛隔着远山远水,再难触摸到了。

唐瑶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累过,从身体到心里,疲惫浸到四肢百骸去,她才二十五岁,心里去却像是住了一个七八十的老人,这场无望的关系,是该结束了。

她想她不后悔,她曾心怀希望,在黑暗中挣扎求生,她寻着光,找到出口,虽然尽头是断崖,至少她知道,所有的路途都是有终点的。

而她和宋子言,已经到了终点。

从书店回去的时候,下起了雨,应城的雨季才刚刚开始,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大概暑假过后雨季就结束了,可那时她大概已经离开宋子言了。

唐瑶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雨滴如豆,砸在脸上带着微微的疼,她没有撑伞,虽然伞就在包里,她也没有打伞,一步步走回去,沥青的马路,被水洗的发亮,路边的梧桐苍翠地绿着,车子一辆辆从身边驶过去,而她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躲在雨中哭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明明刚刚回忆里都是开心的事,明明临走的时候,宋子言打电话问她吃红烧鱼还是清蒸鱼的时候,她还幸福地回答,你做的,当然都可以。

明明她应该高兴的,可眼泪就是忍不住。

电话里宋子言声音又好听又温暖,他说,“我今天下班早,买了鱼,你要怎么吃?红烧,还是清蒸?”耳朵里是细细的水流声,他在厨房,她想起那天早上他在厨房里煮粥给她,她吃的干干净净,怕吃完这次,就再没下次,就像现在的她,守着一点点的幸福,尽可能地甜蜜一点,怕过了今天,就再没有明天了。

她难过,难过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吐出来了,她蹲在路边干呕,放声大哭,哭声淹没在雨声和汽车的喇叭声中,有时候觉得下雨真好,可以掩盖一切不为人知的眼泪。

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淌下的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里,滴在地上,在脚下洇出好大一片水渍,她像七年前那样狼狈。

那时候她经常想到死,复读的日子并不好熬,起初的时候,越努力越无望,有时候会怀疑自己一无是处,后来母亲死去,她更觉得人生灰暗一片。

没有人要她了,最爱的母亲也走了,她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个没人要的小猫小狗,寒夜里瑟缩,雨天无处可躲,伤口要自己舔舐,痛苦时只能自己蜷着呜咽,只剩下自己,再也没人替她分担了,她只有孤零零的自己了,世界这么大,太大了,反而无处可去,更无处可躲。

她在孤独的海洋的浮浮沉沉,满心满肺都是苦水。

有时候她会觉得,活着做什么呢?去死吧,死了干干净净,她就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拖累了,不会再有亲戚躲着她怕被她赖上了,再也不会有算不完的题,交不了的作业了,再也不用为着省两块钱,晚餐都不舍得吃了。她就可以解脱了,可以去找妈妈了。

妈妈在天堂等她,她们就可以团聚了。

她总是这样想,想得梦境现实不分,那天下了暴雨,风很大,树枝一节节被摧折,断在路上,晚自习下课,她要回宿舍,走到一半,伞被掀翻在路边,她盯着看了会儿,没有去捡,她像是着了魔,走在暴雨里,胡乱的走着,最后走到池塘边。

她们学校有一大片未开发的地,在西北角,那里有个不大的池塘,用浅浅的篱笆隔开,她翻过篱笆,走到池塘边上,她站了会儿,然后躺在岸边柔软的泥地里,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耳边的风雨声清晰的骇人。

池塘很小,下暴雨的时候会涨水,她就躺在那里,等着水把她淹没。

她想,她可以去见妈妈了。

就是有点对不起同学和老师,明儿她们看到尸体漂在这里,不知道是会害怕还是恶心,她最后死的时候,还是要麻烦别人。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觉得人生无望的让人害怕,每一步都走的艰辛,她觉得自己已经半截身子陷在泥沼里了,多挣扎一分,就多沦陷一分。

雨砸在脸上很疼,水浸在手臂的时候,她似乎摸到了死神的胸膛,暴风雨还在肆虐,熄灯铃声似乎已经响了,

她想,她很快就可以和妈妈团聚了,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亮火柴看到的幻像一样,她似乎也看到了母亲,母亲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怀抱也很温暖,她好想再抱抱妈妈,哪怕就一下,一下也好。

她当然没有死成,郑晴打着手电找过来的时候,凄厉地尖叫了一声,又哭又叫的把她从淹了一半的她从水中扒拉出来,哭得声音都变了调,“唐瑶,你干什么呀?你说你做什么呀!你要吓死我。”

那时候郑晴和她还不是很要好,就是坐前后位子的同学,她没想到会有人来找她,她愣着,任由郑晴把自己拖起来。

她表情平静,郑晴却疯了似的,一直哭,最后扯着她说,“你吓死我了!”

郑晴是真的害怕,因为唐瑶能感受到,她颤抖的厉害。

是宿管老师放郑晴出来的,过了许久见她还没回去,老师也找了过来,看着唐瑶那副水鬼一样的样子,也吓得不轻。

最后值班老师都过来了,把她往医务室带,医务室已经关门了,只有隔壁24小时待命的心理咨询室里还亮着灯,心理医生开着灯在做报告,老师们兴师动众地聚进来,把唐瑶往凳子上放,有人去给医生打电话,年轻的医生看着,惊讶得张大嘴巴。

听完大家的描述,最后连连对值班老师道歉,“都怪我,都怪我,这孩子前两天来找过我,我没当回事,安慰几句就打发走了,我没想到她心理疾病这么严重。”

那天她做了测试,医生说她有严重的抑郁迹象,开了抗抑郁的药给她,老师们轮番劝慰她,开导她,她的班主任大半夜被叫来,冒着雨,衣服都湿透了,见她第一句就说,“你这孩子,傻不傻,你这是不负责任你知道吗?”

最后又叹气,“老师不是怪你,老师就是心疼,多好一孩子,怎么能想不开呢?老师知道你母亲刚刚去世,你心里难受,可是生活还是有很多可能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再难承受的事,熬一熬过去了,再回过头看,什么都不是。更何况,你想要你妈妈死也不能闭眼吗?老师也是母亲,如果哪天我死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儿子,她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是死,眼睛都闭不上。”

她觉得自己特别混蛋,再也没有比她更滚蛋的人了,母亲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她养得这么大,这么好,她一念之差,就要断送了。

这世上她谁都可以对不起,就是不能对不起母亲,往后再难熬的日子,她都不敢想着去死,她不想让母亲难过,活着的时候,她就不忍心母亲难过,死去了,她更不想。

那天她回宿舍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浑身都是水,还有泥巴,头发黏在脸上,像个鬼一样,舍友们已经躺在床上了,好奇地窥探她,郑晴朝她们挥手,“行了别看了,就是淋了点雨,东西丢了冒着雨找呢,现在找到了,你们都睡吧!”郑晴撒谎了,大概是怕她难堪。

郑晴替她换衣服,洗脸,边哭边拿毛巾擦她的头发、身子,她看的难过,伸手抱了抱她,说了声,“谢谢!”又说了声,“对不起。”

睡到半夜,郑晴爬到她的床上摸她的脸,她没睡着,睁着眼问她,“怎么了?”郑晴缩在她的床上,声音是抖的,“我刚刚做了噩梦,梦见你不见了。”她拉着郑晴,让她躺下,又说了句,“对不起!”

那夜她们窝在一张八十五公分宽的床上,醒来的时候,郑晴还紧紧搂着她的腰,像是怕她不见了。

她很难和人交心,后来却和郑晴成了朋友。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自杀就像是上战场,需一鼓作气,不然就是再而衰,三而竭。

反正自从那次未成功后,她就再也没想过去死。

唐瑶站在家门口,站了好久,站到林嘉怡从隔壁出来,她才动了下,她想笑一笑的,可怕笑出来比哭更难看。

林嘉怡“呀”了声,问她,“怎么了是?出门没带伞?”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林嘉怡已经帮她敲了门。

宋子言开门的瞬间,唐瑶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她的爱人,她这辈子最温暖最耀眼的光,她该怎么面对他?

该怎么面对,注定要失去的他。

第25章 应城(捉虫)

连着一周,唐瑶都待在书店帮郑晴的忙,收拾收拾书架,偶尔也帮她管一下柜台,日子刷刷的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宋子言这段日子特别忙,一周三个大手术,还要做课题,课题就是和林嘉怡共同做的那个。

那天她淋得湿透透地回去,林嘉怡正好出来,就是问宋子言要资料去的。

那天宋子言开门的时候,瞅着她的样子,眉头深深地皱着,问她,“怎么回事?”她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冲着他笑,“忘记带伞了。”果然每个人都有化身演员的潜质。

宋子言数落着她,“不是跟你讲,这两天雨水多吗,出门怎么还不记得带伞!”

她抹着脸上的水,把脚上湿透的鞋踢掉,衣服黏在身上,她褪了外套捏在手上,然后讨好似的跟他说,“下次记得啦!”

他这才罢休,拉着她去卧房,放了水给她泡澡,又挑了身衣服给她放身边。

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宋子言在给她熬姜汤,林嘉怡坐在沙发上等,电视机开着,画面是某部大热的仙侠剧,女主角在耍宝逗乐,这样的场面本该很温馨,可是她却感受不到。

林嘉怡的目光并不在电视上面,她似乎在出神,唐瑶看可她片刻,她才扭过头冲唐瑶笑了下,唐瑶觉得她的笑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自在,那其中夹杂的微妙情绪,唐瑶觉得自己似乎能明白。

林嘉怡还喜欢着宋子言,唐瑶能肯定,她甚至有些怀疑,林嘉怡的德国男朋友,是不是真的存在。

后来,她们一起吃了饭,一条鱼,被宋子言一半清蒸,一半红烧了,他总是这样,像以前那样,她买东西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总会说,都买下,唐瑶吃的津津有味,林嘉怡夸她有口福,说起两个人在德国时的经历。

“你不知道,他第一次做饭的时候,简直惨绝人寰,厨房没炸掉真是幸运。”林嘉怡边摇头边说,似乎那可怕的场面还在她面前。

两个人说起那段日子,各自回忆了下,唐瑶默默地听,不敢说话,怕被人听出喉间的哽咽。

有时候她真怕自己坚持不下去,会露馅儿,可她低估了自己,她若无其事地坚持了大半个月,像是寻常的情侣一样和他住在一起,他们一起睡觉,一起吃饭,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电影。

他们的第一次在和齐堃一起吃饭的那个晚上,他喝的有点儿多,可没有醉的彻底,两个人是步行走回去的,她先洗了澡,只有一间卧室,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去沙发上睡,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耳边是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这场景有点儿暧昧。

他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条短裤,他身材不错,腰身窄劲,看起来充满野性的力量,她看得脸发红,微微别过眼,不敢多看。

她忘了他是怎么凑过来的,只记得他压着她的胳膊伏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跳的很快,咚咚,咚咚,每一声都敲在耳膜,他哑着嗓子问她,“可以吗?”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看见他幽沉的眼神,看见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她觉得目眩神迷,她有什么不愿意的,她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她没吭声,她的眼神已经表明一切,于是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他低吼着冲撞进她身体里时,她想,哪怕最后她要离开,一切都不可惜了。

夜深了,灯残了,两个大汗淋漓的人互相拥抱着,身体还残留着激烈后的余温,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唇角,她把头埋进他的胸怀,问他,“你还行吗?”

他笑了起来,斗志昂扬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最后趴在她胸间,粗喘着问她,“还满意吗?”

她抱着他的脖子,硬硬的发茬扫过她的下颌,她贪恋地抱着他,不愿意松开。

“瑶瑶,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说要去哪?”

唐瑶醒过神来,回答郑晴,“我说去北乡,跟志愿队一起,到那边卫生所做义诊。”

“去那里做什么?北乡那地方,荒山野岭,又穷乡僻壤的,交通极度不方便,上次老路带着我去拜访一个那边的远亲,才二里路,却因为盘山路走了四十分钟,开着车贴山根走,尼玛,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生怕一不小心车翻下去,对头来车,根本就不能过去,退了好久才找到一块紧急停车带,我紧紧抓着老路…”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到了老路,突然闭上了嘴,咬着下唇,唐瑶觉得她都要哭出来了。

停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跟唐瑶说,“反正那地方比应城破一百倍,你还是别去受罪了。”

唐瑶把书一本本码好塞进书架里,声音很轻地跟她说,“我已经答应了别人,反悔不合适,而且,我也想去。”唐瑶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这些都是学生们趴在书店看的书,看完有时候不记得原来的地方,就随手乱放,他们很多只是看,不买,可能是没有多余的零花钱去买,也可能是不舍得花二三十块钱买一本看一遍就差不多要束之高阁的言情小说,她手里整理的,都是些青春读本。

她上学那会儿也看,情情爱爱,酸酸涩涩的青春故事,带着梅子一样的清冽的味道,会情不自禁的代入进去,所有的感伤和无法言说的情怀,似乎都在那一本小小的书里,上课偷偷地看,动情的时候还会偷偷抹眼泪,生活那么平凡,只有故事里才有波澜壮阔。

她那时候读什么?她不大记得了,她记得读过明晓溪,读过安妮宝贝,也读张爱玲,老师推荐的名著一概看不进去,唯一能说得出口的,大概就是红楼梦了,因着那时候觉得红楼梦也是讲爱情的。

中学那会儿,总觉得最伟大的是爱情,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任凭岁月洪流再无情吞噬也不能摧毁的爱情,她经常这样想,也时常幻想,幻想和宋子言结婚生子,和他白头到老,她甚至还煞有其事地思考将来她是先生儿子还是先生女儿,生了儿子女儿要叫他们什么名字,她觉得他们的爱情跟别人就是不同,所以连女儿儿子的名字也要与众不同。

她想来想去想不着,揪着宋子言陪她一起想,她一遍遍翻词典,看百家姓,最后说,“要不叫宋情书?送情书给宋情书,哈哈哈。”他敲她的脑袋,“闺女会骂死你的。”十几岁的少年,一点儿也不害臊。

那些记忆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她终于长大了,然后发现世界跟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她手里的书是刚刚一个女同学看完放在台上的,作者号称悲情天后,女孩子进门就红着眼眶,不知道是受了委屈,还是失恋了,她捧着这本书坐在书架边的地上,从中间开始看,一口气看到最后一页,然后抱着膝盖埋头哭泣,不知道是情节太感人,还是借此发泄眼泪。

书被很多人翻过,已经磨起了毛边,封面上的大字,“半生繁华,她与他终究是,情深缘浅。”

她轻轻地念了一遍,“情深缘浅。”

是的,她和宋子言,也终究是情深缘浅。

郑晴又在她耳边念叨,“瑶瑶,你可别想不开,你说,你跟宋子言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去那儿,来回一趟很不容易的,你想刚恋爱就开启异地恋模式吗?”

唐瑶觉得,她该跟郑晴坦白了。

她把郑晴拉到了阁楼上,矮矮的阁楼,她坐着,终于开了口,“我和他很快就要分手了。”

郑晴大声叫着,“为什么?”

最后讲完,郑晴愣了好久,然后一把抱住唐瑶,她说,“老天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啊!”

她拍着郑晴的肩,“我不难过,真的,我们在一起过,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想让一切停留在最好的时刻,别让最可怕的结果到来,我们就这样结束就好。我去北乡,一个人去,你谁也别告诉,往后应城再也没有一个叫唐瑶的人了。”

郑晴最后点点头,一声又一声的叹气。

唐瑶把一切都算好了,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费姨会提前回来,并且找到她住的地方。

那天下着小雨,空气中湿漉漉的,潮热混着水汽,让人觉得难受,她一个人在家,烘焙饼干来打发时间,宋子言在医院忙,还有好久才下班。

费敏敲门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宋子言提前回来了,兴高采烈去开门,却看见费姨那张被岁月侵蚀却还残留着风华的脸。

费敏看着她围着围裙的样子,嘲讽地勾了勾唇,吐出一句话来,“你跟你母亲,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语气很冷,像是淬了冰。

唐瑶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扶着门框,觉得有些站不住。

第26章 应城

雨越下越大,起风了,窗外狂风呼啸,唐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夜沉沉的,屋子里悄无声息。

宋子言进门开灯的时候还在想,人不在吗?瞥见沙发里窝着的人时,才笑了下,“扮鬼呢是,灯也不开。”

他换了拖鞋,把外套脱下来,钥匙放在鞋柜上的时候,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今天太安静了,没有电视机的声音,没有厨房的声音,连她的声音都没有,他不由又抬头看了一眼,仔细看的时候才看见,灯光下她目光呆滞的坐着,眼眶红的像是充了血。

唐瑶看见他,她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看见他要做何反应,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已经哭够了,眼睛干的发涩,半滴眼泪也没了,她看着宋子言走近,他身上有雨水的潮意,还有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有她最熟悉的气息,她想像往常那样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可是最终只是眨了下眼。她很累了,疲倦让她的声音都低了很多。

她说:“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讲。”

宋子言隐隐有些不安,他皱着眉头,看着沙发里她纤瘦的身形,有些发怔。

他最近一直忙,忙着把研究材料整理移交,他已经和程江非说好,一个月后,他就辞职,他想带唐瑶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或许未来会有很多矛盾,母亲的事可能也是个□□,他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可他至少要先迈开第一步。

他折磨自己这么多年,以为时间会消磨掉一切,可是七年过去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局面,这一次他不想再逃避,因为逃避是最无济于事的解决办法。

他忘不了他把她从临光桥上拉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发着烧,他躺在外面,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发邮件给毕业留在母校的师兄,问他能不能查到唐瑶的就诊资料,对方答应下来,后半夜的时候就发了邮件过来,她在学校的附属医院,有长达一年零三个月的就诊记录,心理科,是学校教心理的老师,起初要她写,写回忆中快乐的事情,有很多纸片,上面写着一些回忆的片段,有关于她妈妈的,还有很多是关于他的,虽然没有署名,可是他知道,那是他们的过去。师兄说,那是帮她重建生活目标的。从那时候起,他就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再放开她的手。

他在做打算,忙的焦头烂额,医院的事,不是马上可以脱手干净的。

他这段时间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她,她总是在郑晴那里,所以他都没注意到,她似乎更瘦了。她回应城那天,他站在面馆外,回头看见她,隔着玻璃窗,他就想,她怎么瘦成那样,可如今,她更瘦了。

她每天吃的并不少,也从没刻意去减肥,可是她却越来越瘦了。

他莫名觉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慌乱,他想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她却指了指对面,声音清冷地与他划开距离,“你坐那里。”

她眉眼里带着疏离和冷漠,让他心里那份不安更加放大无数倍。

他坐下,目光黑沉地盯着她,“你说!”

唐瑶觉得自己快要炸裂了,世界碎成一片片的,在她脑海里翻腾咆哮,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自己,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们分手吧!”唐瑶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很尖锐的疼,不是手心,是心脏,刺痛。

宋子言猛地身子前倾,他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分手,她又说:“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他站起来,声音低沉地骇人。

唐瑶看着他的眼睛,说,“哪里都不合适!”

手心已经麻木了,唐瑶还是紧紧地将指尖扣进肉里,她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再有一点点外力,她就要断裂了。

宋子言看着唐瑶,觉得陌生,她表情是那么平静,每一句话都透着极致的冷酷,似乎这段时间,他从来没有靠近过她,从没有亲吻过,没有拥抱过,每个晚上拥入怀中,放在身下的,仿佛从不是眼前的人。

她眼睛红肿的厉害,她哭过,为什么?他不知道,或许她生气了,或许是她觉得委屈,可是她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委屈,他一概不知道,而她已经宣判了他们爱情的死刑。

“唐瑶,你别闹,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你先跟我说,你哭什么?”他声音很轻,很轻地问她。

唐瑶没有回答他自己为什么哭,她将话说的更加明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我爱过你,你或许也爱过我,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早就不是记忆中的彼此了,所以好聚好散,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狗屁!”宋子言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像是挣扎的困兽,表情骇人,“唐瑶,你把感情当儿戏吗?有委屈你说,有矛盾解决,别动不动说分手,这话太伤人。”

手心的麻木重新转为疼痛,眼睛涨着疼,她想咬紧下唇,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风雨敲打着窗玻璃,狂风在黑夜中尽情的呜咽着,大灯就在头顶,刺白的光晃人眼,唐瑶摇了摇头,“没有委屈,也没有矛盾,就是觉得不合适了。”

她站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鞋子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去,费敏走之后她恍惚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觉得难受极了,恶心,想吐,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和疲倦,她走来走去,屋子里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刻到脑海里去,余生好拿来回忆。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原本没想到会这么早走的,可那一刻她真的想不等他回来就逃掉,她不想再见他了,她不想再见任何人了。

可是她终究无法一声不吭地走掉,万事总要有个结局,没有结局的事情,就还有后续,而她和宋子言,无法有后续了。

唐瑶从卧室里拖出来行李箱,如同她回来时候那样,小小的一只,里面没什么东西,这世上属于她的东西,本来就少的可怜。

宋子言把她堵在卧室门口,他没想到她连行李都收拾好了,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唐瑶快要受不了了,难受得想吐。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宋子言固执地抓着唐瑶的手,“是不是?”他眼底的红比她更甚,过了会儿,他声音软下来,哀求似的看着她,“唐瑶,别这样,成吗?”

她挣扎着,可怎么也挣不脱,仰着头看他,“宋子言,我说我们好聚好散,你这样算什么,你是不是个男人?”

她冷着声音,感觉自己像是拿着尖刀,在照着他的心口扎,“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爱你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实话告诉你,我早就已经在考虑了,我原本心心念念想回应城,不过是被美化了的记忆欺骗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我已经厌烦了,想回到北京去,一开始你不也说,北京更适合我吗?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你放我走,我们彼此都好过。”唐瑶深呼吸,补充一句,“宋子言,别让我看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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