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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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阵风,而她在追逐一阵风,她告诉自己不要太执着,缘来缘去,都是天意。

但是没用,她会很想他,上课的时候会想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想他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想他生气时会蹙着眉。

想很多,思念成灾。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给他打电话,人有时候很奇怪,越想念越不敢触碰。

她有想过他为什么离开,悯之说他在给两个人冷静期,但她觉得这是很荒谬的,感情需要加温和保温,还没听说过要降温的。

或者他有罪恶感,她还小,比悯之还要小,比他小了五岁,曾经是他的学生,她心性还不稳,而他已经是个成熟的该谈婚论嫁的男人。

悯之悄悄告诉她,“我二哥哥认真了,所以害怕你只是年轻玩玩而已。”

或者他在逃避。

宁宁总是在周三的下午给他打电话,他有时候会不在服务区,有时候会转留言箱,她会简短地说几句,告诉他自己最近在做什么,他有时候会回她,有时候不会。

她第一次收到她明信片的时候,已经快要夏天了,她已经穿起了裙子,明信片上是冰岛的太阳海盗船,还有哈尔格林姆斯大教堂。

背面是他劲瘦的字:冰天雪地的场景,会容易想起你,想再亲吻你唇瓣。

——你那边应该是夏天了,如果可以,拍一张你的照片给我看吧!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和悯之在一起,你穿一件水绿色的裙子,头发像海草一样,我说你像海的女儿。

宁宁为此买了十数件新衣服,翻来覆去地倒腾,然后拍照,挑选图片,从上百张照片中,精挑细选了六张发给他。

他回她:“很漂亮。”

也就三个字,她却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整个人都是甜蜜满足的。

悯之去奥地利做交换生的时候,陆逸之绕道去看她,宁宁抓心挠肺地想见他,她甚至都给自己找好了借口——去看望悯之。

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在电话里和悯之说,多拍些照片给她看看。

悯之回来之前说:“我二哥哥给你带了礼物,你要等我回去哦~”

她就一直一直等啊,盼望着,像是盼望圣诞礼物的小孩子,每天都在掰着指头过日子。

悯之要回来的前一天,她都没有睡觉,和悯之约定时间见面,她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悯之捧出来一个小盒子,用细绒布袋子装着,锁边用了金线,还有一个珍珠活扣,要打开必须先拆了金线,悯之微微探头,“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知道,让我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嘛!”

她抿着唇,笑意缓缓地从唇角爬上去,怎么都抑制不住。

“不给看。”

悯之哼了她一声,“有异性,没人性。”

她回到家——悯之去做交换生之后,她就不在宿舍住了,宁宝是只活动需求非常大的猫,她让爸妈干脆在附近买了一套小公寓给她,复式公寓,三层,她自己设计了一个极高的螺旋式的猫爬架,放置在中庭的位置。

她回到家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把金线挑开,打开了珍珠活扣,里面的盒子镂雕着繁复的花纹,她至此还是没有猜出来这是什么,盒子是锁扣式的,她打不开。

门铃响了,她去可视屏那里看外面的来客,是个送外卖的大哥,手里捧着一大束的玫瑰,另一只手里提着蛋糕。

“您好,是宁小姐家吗?您的花和蛋糕,麻烦签收一下。”

她略显得疑惑地打开了门,签收完之后看花里插着的卡片。

卡片上没有字,只黏着一枚心形的金属样式的东西,宁宁把它拆下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极强的预感,然后她用那枚心形金属填补到盒子的空隙,微微转动方向,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枚钻戒,还有一张字条。

——不知道会不会唐突,我在楼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手在抖,大脑里空白一片,她穿着拖鞋就那么冲到了楼下。

寒冬凛冽,他挺拔地站着,看见她,忽然笑了笑,张开双臂。

她一把抱住他,眼泪倏忽就落了下来。

“干嘛呀,你是在求婚吗?”

他那样的人,真不适合搞浪漫。

他声音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温和,“嗯,你答应吗?”

她或许是脑袋抽了,偏过头傲娇地说了句,“你还没单膝下跪呢!”

他几乎下一秒就单膝跪了下来,手执着她的手,轻轻吻上去,缓缓笑了,“我的美人鱼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我发誓会一直爱你,直到我死去。”

宁宁一直觉得求婚这种行为很傻。

但她现在只想哭。

她眼泪确实在往下掉,唇角却挂着笑意。

她终于哽咽着“嗯”了声,把他拉了起来。

“你今晚可以不走吗?”

他低头给她擦眼泪,笑着点了点头,“可以,你自己说的,可不要后悔。”

不后悔,这辈子都不会后悔的。

第37章 番外五:大哥哥

5.

思考活着是不是有意义,本身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但漫长人生里, 遇见不如意的事, 有时候还是忍不住问自己一句,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吗?

要多努力,才能触摸幸福?

但哲学家都无法解释清楚的事,徒劳去思索,不过陷入情绪的泥沼而已。

人都会疲惫, 会在孤独的人生中迷失方向, 所以上天安排了朋友、伴侣,还有家人。

没有这些,就只剩下自己在孤军奋战,那样该是一种怎样的悲壮和凄凉?

她多想紧紧抓住陆遥之的手, 但或许是因为真的喜欢,自尊才不允许她把他拖入泥沼。

她喜欢他淡然无惧的眉眼, 喜欢他与世无争的纯粹, 喜欢他“高高在上”、身披光芒。

如果再年轻十岁, 或许她可以不顾一切,但她如今已经没有了那份天真和勇气。

爱情不计回报,但婚姻讲求门当户对。

和陆遥之分手的第二周,陈翎辞职了,也离开了Z市,回了老家隔壁市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 雇了一个年轻的员工, 和家人保持一个既远且近的距离, 她用自己多年来的工作经验和人脉,除了服装店,就靠写稿子度日,一家时尚杂志开了固定的专栏给她,她讲一点穿搭和时装的知识,有时候也给美食杂志写写稿子。

管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众号,在新媒体的洪流中做一个随波前进的沙粒。

这小小的变动,已经用了自己全部的决心和勇气。

以前的同事问起,会感慨一声,“好佩服你啊,过得这么随心所欲,说辞职就辞职,我都感觉自己不是在活着,就像一颗钉在工作岗位的螺丝钉,而且所有人试图把我按死在这里,最好一辈子都不动,真可悲啊。”

她笑了笑没有去答话。

我们总是看见远方刺目的光芒,但谁又知道那光芒后有多长的阴影呢?

维持一种表面的体面,或许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自尊,就像她不允许自己去和陆遥之哭诉家庭带来的迷茫和苦楚一样,她也不允许自己和陌生人吐露内心的挣扎,和偶尔想要和这操蛋的生活一起去死的阴暗。

她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在一段注定无望的感情里,及早抽身,不伤害他,也不要伤害自己。在和父母的关系里,她做不到断舍离,但还是努力地划了一道界限。

但她或许一直刻意回避一件事,她一直在逃避。

自私是人类赖以自保的手段,她已经丧失了。

所以她离死不远了,有时候她会这样觉得。

不知道第几次了,她感到疲累,灵魂像是跋涉了万里,苍老而满是疮痍。

她掐着眉心,电话里妈妈在哽咽哭泣,“你弟弟打架,被抓进去了,对方家里不依不饶,他还小,可不能落下这污点,你是他亲姐,你也不忍心看他这样吧?得弄点钱给他走动走动,你手里有多少?先凑凑吧!怎么着也得三五万…”

耳朵里嗡嗡嗡地响,浑身的血液终于忍不住沸腾咆哮,她泯灭掉最后一点温情,歇斯底里地咆哮,“忍心啊!我怎么不忍心,污点算什么,蹲两年号子让他尝尝滋味不好吗?钱钱钱,我是你的提款机吗?你把我当什么?妈,你把我当什么?你就惯着他,一直惯着他,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管教管教他,这次把人腿打折了,下次杀了人,你是去替他被枪毙,还是让我替他坐牢?啊?”

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吵架,并不避讳她,当着她的面互相挖苦谩骂,用最难听最脏最锥心的话,一度打起来,有时候她吓得尖叫,钻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她很讨厌爸爸的蛮横不讲理,也讨厌妈妈的歇斯底里,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她长大了,一定一定不要做这样的人。

妈妈生小孩很不容易,习惯性流产,生她之前至少流产过七次,好不容易生下她,奶奶失望是个女儿,连月子都没有照顾,爸爸是个薄情的人,又可笑是个“孝子”,对妈妈淡薄如陌生人,时不时会伙同奶奶一起苛责冷嘲热讽妈妈,她妈妈是个很软弱的女人,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后来在和丈夫婆婆的长久争斗里,慢慢变得尖利,变得刻薄,变得歇斯底里。

小时候爸爸对她不管不问,奶奶会用很难听的话讲她,但妈妈会护着她。

记得有一年春节,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爸爸公司不景气,年终奖泡汤了,妈妈是个家庭妇女,一点收入都没有,奶奶把养老钱拿出来贴补儿子,但十分厌恶儿媳和孙女跟着“沾光”,她那时候还小,并不懂得太多,只记得自己很羡慕小叔家里的堂弟,堂弟有很多玩具,也有很多好吃的,他很挑食,奶奶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那天奶奶家里在烧茄子,肉末茄子的香气直挺挺地钻进鼻子里,她那样没出息,扒着厨房的门讨好地叫着“奶奶”。

奶奶把厨房的门摔上,冷着声音说:“回家吃去!”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妈过来扯她,一边骂她没骨气,一边偷偷抹眼泪。

“咱们又不是吃不起,馋人家的做什么!”妈妈扬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那天妈妈买了肉,买了茄子,又买了一条鲫鱼,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笑,洗碗的时候自己却蹲在厨房里捂着脸哭泣。

她从小就是个敏感的人,或许早早就从那过分夸张的笑容里品尝出了心酸和悲伤,隔着门缝偷偷看妈妈的背影,妈妈忍得那样辛苦,背影看起来孤单极了,悲伤极了,她一直记了很多年。

后来有了弟弟,妈妈日子好过了很多,奶奶对她改善了很多,会把好东西送到家里,会帮忙照顾孩子,爸爸对她也多了几分殷勤,于是妈妈慢慢也变得越发喜欢弟弟,对他上心很多很多。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听说她们那里还有重男轻女的传统,会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在说这都什么世纪了,对她来说,这是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那种深入骨髓的歧视和偏见,一直一直影响着她的性格,乃至整个人生。

从小她是读书最要强的人,每次都拿第一,偶尔拿第二都会自己惩罚自己,奖学金拿最高,家里没有钱供她上兴趣班,她自学了画画,自学了琵琶和二胡,上大学的时候靠在琴行打工跟老板商量每周跟老师半个小时学了钢琴,她会英文和法文,她是外语交流中心常任的秘书长。

所有人眼里她都是很优秀的那个。

很努力地去做,才能换来认可和一点点关注。

但弟弟什么都不做,就是所有人的中心。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或者坏人,没有绝对的公平与不公平。

她能做的就是逐渐从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认可的心态中走出来。

告诉自己,所有的努力并不是为了从任何人那里换来什么,而是让自己未来多一种选择、拥有更高阔的眼界,去摒弃那些可笑的的理念和想法。

但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这样,和母亲年轻时候一样懦弱,和母亲年老以后一样歇斯底里,和奶奶一样刻薄,和爸爸一样冷漠,她始终没有摆脱这些。有时候她会怀疑,怀疑陆遥之和她说交往试试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可笑的美梦。

他那样美好,和粗鄙面目可憎的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回忆里还有他的体温,她记得那时过完年回公司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车上,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她说她会辞去掉他经纪人的职位,免得如果哪天不小心爆出来会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

他向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所以很多时候她辨不清他是不是在听,以前是工作关系,她把自己想表达的表达完了就好,他如果没听,会再问她。这次她却胆大地扯了他的袖子一下,“你在听吗?”

他偏头看她,陡然笑了一瞬,握着她的手搁在唇边,低头轻吻她的手背,“我在听。”

梦吧!大约都是梦。

如今连回忆起来都觉得奢侈。

刚在这里开服装店的时候,隔壁卖咖啡的老板经常会过来帮她忙,那是一个尚算年轻的男人,大约比她还要小一两岁,笑起来纯粹温暖,他家境应该还不错,但没有陆遥之那么夸张,他的爸爸是个暴发户,突然暴发后觉得自己老婆粗鄙带不出去,就离婚再娶了一个,但眼光实在不佳,娶了两三任,都不□□分,搞得家里乌烟瘴气,他很讨厌自己爸爸,就远走他乡,出来单干了,离家上千公里,最开始在一家咖啡店里做学徒,帮忙调制咖啡,后来做了一段时间店长,再后来自己购置了设备,开了一家小店,买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户口从家里迁出来,落在了这里,他家里养了一条金色的拉布拉多,谈过一次伤情的恋爱,最终分手了。

空窗了一两年,越来越难对人心动,然后遇见陈翎,说她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人的特质。

陈翎有时会觉得好笑,好笑后又觉得可悲,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思索的时候,会反复想,这个男生不错,很适合她,两个相同破碎的家庭,或许可以相互取暖也说不定,他人很好,只是没有陆遥之那样的眉眼,没有他那非人的样貌,没有他挺拔的身形,没有他微笑时候那种仿佛天光大亮的感觉。

从她把他和陆遥之拿来比的时候,她就知道,无论他再适合自己,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

有时并非贪得无厌,只是遇见过太阳,群星就不闪耀。

她拒绝了,说以后不要联系了,那份决绝让对方频频摇头,“我没有让你立马回答,这么着急拒绝我吗?”

那时她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想起很多从前的事,她笑了笑,“我这辈子只谈过两次恋爱,一次年少无知,一次刻骨铭心,第一次恋爱让我明白爱是一件美妙的事,它给了我很多温暖,那时候大约还不懂爱情,但他让我明白了爱是什么。第二次恋爱…”她沉默片刻,那几秒钟她脑海里翻江倒海似的涌动,很多情绪涌出来,堆积在眼底,烫得她几乎要流泪,她想起车厢里他执她手亲吻时的笑意,她觉得天堂也不过是如此了。“第二次恋爱很短暂,但我认识他其实很久了,仰望他也很久了,爱他或许比我想象的要早一点,我现在想起他,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还会疼,”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会流泪,”她双手撑在鬓角,有些疲惫地垂下头,“他是我这一生的愿望,和支撑我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他那样好,足够她怀念一生那么久。

她可能暂时都没办法去爱别人,没办法和谁在一起。没办法去坦诚地接纳另外的人。她心里还住着一个完美如神祗的他,无人可取代。

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她被生活打磨得没有丝毫棱角,她被命运摧折得再没骨气,她受尽苦难,面目全非,比现在还要更糟糕,再也没有力气去想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或许她会忘记他。

也或许,她会更怀念他。

总之命运还算待她不薄,有些人,遇见已是奇迹。

年轻的女店员本来在收银台算账,半天都没有一个客人,她有些昏昏欲睡,这会儿瞪着眼略显惊恐地看着她,陈翎向来是个脾气好的人,歇斯底里起来才更可怕吧!

陈翎扯着唇角往两边拉扯,却扯不起一个笑,她掐了电话,终于放弃了维持最后的自尊和脸面,疲惫地说了句,“我出去走走,你看着店。”

外面是个暴雨天,这时已经是夜幕降临,盛夏,路灯下街边梧桐叶绿得发亮。

她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街上行人很少,匆匆而过的车辆溅起盛大的水花,暴雨浇淋,像海水在倒灌,打在伞面上发出振聋发聩的巨响。

真糟糕啊!

真是糟糕呢!

人一生中最难寻找的是自己,最难割舍的亲情,最遗憾的是得不到,最痛苦的是得不到还想要。

她处在所有痛苦的边缘,快要被撕扯碎了。

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吗?

要多努力,才能触摸幸福?

她又开始问自己了。

她走到跨江大桥,站在栏杆边眺望湖面,暴雨把黑色的江面敲碎,碎光在沉黑的江面摇晃。

她扒着栏杆,有那么一瞬间好想从这里跳下去,让冰冷的江水浸入自己的胸膛,死亡是解脱的唯一途径。

她扔了伞,一只脚试探地踏上了台阶,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气,但哪怕是想一想,让自己从窒息中获得片刻的喘息也是好的。

一道刺目的白光直直地照射过来,她回过头,迎着亮光看过去,车灯晃得她眼睛疼,疼得几乎睁不开眼,一个身影快速地冲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备的姿态,就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陆遥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他在颤抖,感受到她的不反抗才慢慢稳定下情绪,然后是生气,浑身仿佛被严冬的霜雪浸染过,冷得冒寒气,他把她扛起来直接扔进了车后座,扶着车门盯了她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然后踏上驾驶座,中控落锁,一脚油门踩下去,世界被甩在身后。

陈翎感受到速度带来的失重,还有他身上冷寒的气息,不知为什么,她本该害怕的,心里却突然像是涌上了很多很多的甜意,她感觉自己像是从冷冬苏醒的冷血动物,终于感受到了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

她好像死过一次,然后在这一刻重生了。

或许她已经死了,这是她临死前的美梦,都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划动火柴看到的幻境。

这是她的幻境吗?

哪怕是幻境也是美好的。

车子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了下来,陆遥之几乎半抱着陈翎下了车,他把证件从钱包里拿出来递给前台,“帮我开个房间。”

他转头看陈翎,“证件带了吗?”

陈翎安静地站着,觉得听见他的声音是件多奢侈的事,她好想再多听一会儿,于是木然地看着他。

陆遥之皱了皱眉,直接去掏了她的口袋,从她上衣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一并交给了前台。

前台很快做好了登记,出于职业素养礼貌地吩咐了注意事项,然后目不斜视地请两位上楼,但内心却是无比的震惊和八卦。

她接待过很多明星和大人物,但陆遥之这种咖位的还是第一次,况且是这样惹人遐想的场面。

陆遥之好像丝毫不避讳什么,全程扯着陈翎,几乎要搂进自己怀里,那用力程度可以称得上是“狠狠”,他直接把人带进了房间,让人送姜汤上来。

他把陈翎塞进了卫生间,“去洗个澡,我在外面等你。”

他今天去参加活动,离这里不远,但也并不顺路,他借了辆车,特意绕路过来的,或许只是想见她一面,或许在期待其他的东西。礼貌和教养都告诉他不可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但理智已经崩塌,只剩下思念和一点若有似无得执念,分开越久,他越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加喜欢她。

会无缘无故想起她,每一个相处的细节都像是刻在脑子里,随时随地都在折磨他。

他看见她坐在服装店里发呆,看见她整理衣架,看见她对着一本杂志百无赖聊,看见她打着哈欠喝咖啡敲键盘,看见她跟客人微笑着推荐商品,他坐在车里,一根接一根抽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然后他看见她接电话,看见她歇斯底里在吼,看见她几乎要夺眶的眼泪,看见她一下子垮掉的肩膀,然后失魂落魄地撑着伞走了出去。

她走得那样快,好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她的身影在暴雨里显得渺小又无助,她一口气跑到跨江大桥上,她扒着栏杆扔了伞的那一刻,他觉得有一瞬间他的世界停止了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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