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侧侧轻寒作品青簪行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雪下得极大,小宦官卢云中坐在夔王府的门房之中,正烤着火炉剥花生,看见风雪中她从回廊后出来,不由得大惊。他赶紧站起来,拉着她到火炉边,看着她冻得青紫的脸色,顿脚说道:“哎哟,就算不穿狐裘,好歹披个斗篷啊!你要是冻着了,我们王爷那边可不好交代!”

她木然低头,说:“不用交代了。”

“啊?”卢云中不解地看着她。

“我有急事,必须得走了。”她抬手在腕上,扣住那条穿系红豆的金丝,想要将它取下。然而在火光映照下,她望着这两点如血的红豆,又怔怔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垂下了手,任由它滑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

卢云中赶紧问:“这么大雪天你去哪儿?叫马车送你呀!”

她摇了摇头,只看着前方街道问:“王公公走了?”

“刚走,和你正是前后脚呢。”卢云中看着雪上尚且留存的车辙痕迹说道。

黄梓瑕再也不说什么,起身跑下台阶。卢云中吓了一跳,还在后面叫她,她却已经加快脚步,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他张大嘴巴,怔怔看了一会儿,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两个喷嚏,赶紧回头,跑回火炉边继续烤火去了。

缟素长安,一片苍茫。

黄梓瑕在肆乱风雪之中,循着王宗实车马痕迹,艰难走出永嘉坊。

雪下得虽大,但毕竟王宗实过去不远,而车马一直朝北,然后痕迹便断在了兴宁坊安国寺门前。

安国寺原名清禅寺,是会昌六年才改的名字,她小时候在长安,老人们还在称呼它的旧名。而如今,这么大的雪,马蹄和车轮必定打滑,他们必定要进内避雪去的。

她便也走到寺门口,顾不得拂去衣上雪花,用力拍着紧闭的寺门。里面传来起落很快的奔跑步伐,她知道这必定不是僧人的,而该是神策军或御林军的——王宗实与王蕴一起到来,各自带领了一队人马。

大雪纷飞,刺骨寒冷,她本就气血有亏,此时又在雪中跑得太过剧烈,靠在门上,觉得眼前发黑,身体虚弱无比,双脚根本无法再支撑自己站下去。

她慢慢顺着门滑下,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她的右手紧抓着自己的左手腕,摸到了那条金丝之上,正偎依在一起的两颗红豆。

光滑,温暖,轻轻贴在一起。

就算她用手指拨开了,它们依然不屈不饶地滑落在一起,无论另一颗在哪里,只要轻轻一点力量,它们就会顺着中间的圆,向着对方紧紧靠拢,难以离分。

而就在刚刚,她对送这两颗红豆的人说,我会离开你。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大颗的眼泪涌出她的眼眶,咸涩冰凉,滴滴坠地。她全身发抖,冻得面色青紫,只能无力蜷缩着,以冰凉的手抱住自己的身子。

大门打开,脚步声中,有人疾步向前,一件尚带着体温的黑狐裘,轻轻地拥住她颤抖不已的身体。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握住了她冰凉僵硬的手。

她茫然地陷入突如其来的温暖之中,抬头看向面前人。

王蕴在她面前弯下腰,递给她一块雪白柔软的丝帕。

他脱了外衣给她,只穿着玄黑色圆领夹衫,黑衣上以银线绣了隐约的麒麟纹路,落了一两点细雪,更显出他身上那种晋人乌衣子弟的风华。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口艰涩,即使再努力,却也说不出任何字。眼前漫漫黑翳涌上来,她只觉得一阵晕眩,抓着他手中的丝帕,喃喃地说:“他…他不信我…”

王蕴拥紧她,低声问:“怎么回事?”

她惨淡的脸上,一双眼睛光彩俱无,还没等再吐出第二个字,便一时失去了意识。

胸臆那口气一松懈,黑暗彻底淹没了她。

等到她醒转,已经在王蕴的怀中。

他抱着她大步穿过走廊,进了室内。

这里是知客僧备下的禅房,装饰简单,一几一榻而已。屋内烧着旺盛的炉火,火上煮着一壶正在沸腾的热茶。

她全身都虚脱了,毫无力气,任由王蕴将她放在榻上,又移了火炉过来,将火拨旺。见她不言不语,只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盯着自己,他便又给她倒了一碗热烫的茶。

她偎在温暖的炉边,将热茶捧在掌中,烫烫的温度渐渐传遍了全身,才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复苏融化,重新在体内流动起来。

刚刚侵蚀着她、仿佛要将她埋葬的风雪,明明还在外面肆虐,却已然恍如隔世。

她这才发现,之前他递给她的丝帕,还在自己的手中。她慢慢地以那条丝帕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那带着他体温的丝锦温暖包容,仿佛在这样的雪天之中,他带着一个春日艳阳来到,柔软地笼罩住她。世间严寒被他逼退在千万里之外,而他就是那融化了冰雪的暖阳,在她面前灼灼升起。

他扶着她躺下,为她拉拢盖在身上的狐裘,声音低沉而柔和:“我随王公公而来,走得慢了一点,被风雪困在庙中,却想不到,你也会在此时到来。”

黄梓瑕转头看着他的微笑面容,双唇微颤,想说什么,却又喉口哽住,无法出口。

王蕴以那双温柔的眼睛望着她:“这么坏的天气,怎么孤身一人在外面?也不多穿点衣服,可要冻坏的。”

黄梓瑕默然低头,他的温存触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伤口,让她的眼睛忍不住湿润,一层水汽立即蒙住了面前的一切。

她艰难的,如同呢喃般在喉口发出一点细微声响:“因与你的婚事,我们起争执了…我如今这样,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他是谁,她没有说,他也不问,只给她加了半盏热茶,递到她的手上。

他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凝视着她,轻声说:“在给你写解婚书的时候,我曾想过,这世上有两种夫妻。一种是情深缘浅,纵然恩爱非常,情根深种,可终究不能相守白头——就如我,我愿守着当年婚约,一世与你厮守,但你喜欢了别人,与我并无连理之缘…我亦无可奈何。

黄梓瑕听到他“喜欢了别人”一句,心中只觉一阵苦涩翻涌而起,不知他所指的,究竟是谁。

世事命运,无法预测。她的心曾付给禹宣,也曾托给李舒白,然而曾身为她未婚夫王蕴,本该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能爱的人,却始终没有缘分。

王蕴见她始终低头沉默,缓缓又说:“还有一种,便是情浅缘深。我眼见众多亲戚朋友便是如此。夫妻二人同床异梦,各怀心腹,一世夫妻亦不曾有过半分情意,最后落得一对怨侣相伴终生,纵然生同寝死同穴,究竟又有何趣?而——你若嫁给了我,会不会亦是如此?”

黄梓瑕只觉心中大恸。她想着王宗实问她的话,关于重新考虑与王家的婚约;她想起李舒白最后的话,她将会成为他的累赘——

其实,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他赶她走,只是为了不拖累她,是为了不让自己身边的危局影响到她。

所以,她才更要离开他,哪怕他不赞成,她也要朝着心中所想而去,义无反顾。

“所以当时,我给你那一张解婚书,让自己放开你,宁可落得我情深缘浅,也不愿让你情浅缘深。可如今,我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

王蕴一直低沉温柔的声音,此时终于因为难以抑制的情绪,微微颤抖起来:“梓瑕,我如此珍爱你,你却被别人一再伤害,让我,真不甘心!”

他轻颤如呢喃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让黄梓瑕含在眼中的泪,又开始涌了出来。

她恍惚茫然地抬头,隔着泪水看着面前这个清逸秀挺的男子。他本是她命中注定携手共度的人,有着春风般温柔和煦的气息。她一步步走下去,命运的波澜终究将她推向了与他越来越远的地方。而错过他,究竟会不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而现在,我后悔了,我想,与其让你去经历悲哀痛苦,还不如让我任性妄为,一意将你留在自己身边,至少永远不会,有让你孤身被风雪侵袭的那一日。”

因他这一言,黄梓瑕茫然失措地以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腕,无法控制地握着那条金丝红豆,握着这圆润如珠、殷红如血的相思子,含在眼中的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下来。

而他抬手帮她擦去脸上泪水,低声问:“你能否给我一个挽回的机会,将那封解婚书,还给我?”

她捂着自己的面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饱含深情的目光,不敢听他温柔的话语。她在心里暗自怨恨着,黄梓瑕,你何其幸运,能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关爱;而你,又何其残忍,还准备以此为契机,骗取王家的帮助。

见她只是将自己的面容埋在手中,身子微微颤抖,什么话也不说。王蕴便也不再说话,只将她的肩膀轻轻搂住,让她偎依在自己的肩上。

许久许久,他才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是答应,又似乎只是呼吸不顺畅的,一点轻微声响。

第239章 雨雪霏霏(1)

黄梓瑕的身体一向很好,然而这一次,终于没有挨过去,生了一场大病。

她与王蕴就算是未婚夫妻,住到他家也是不合适的,何况如今那一纸婚书已然无效——她的解婚书放在了蜀地,显然无法交还给他,但王蕴也不以为意。

他将她安顿在永昌坊一个宅邸之中,照顾她的仆妇和下人们都十分可亲模样,看见她便点头而笑,只是都不说话。

见她似有疑惑,王蕴便告知了她一声:“都是聋哑人,你不必和他们说话。”

她点点头,在心里想,这会是王家的哪里呢?

御林军日常忙碌,鄂王出事之后,京城戒严,御林军更是长守宫城,王蕴偶尔过来也是匆匆一面,便马上又要离开。她在宅邸内休养,直到那一场雪都融化殆尽,天气大好,才觉得不再见风惊冷,可以裹上厚厚的衣服,出去走一走。

出了庭院往花园走,小园的游廊壁上,大块青砖雕刻挖出许多凹洞,封了一块块薄透的大水晶,里面蓄着水,养着各式各样的小鱼。她慢慢穿过游廊,左手边是苍翠的桂树,右手边是一条条鱼在壁上摇曳游动,纵然美丽,也显得诡异非常。

她忽然明白了这应该是什么地方——必定是王宗实当初置办的宅邸。

她正望着墙壁上一条孤单困在水晶之中的小鱼发呆,身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问:“好看么?”

她回头看见王蕴,他正站在淡淡日光之下看着她,唇间笑容温柔。

她朝他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暗淡的笑容。

他见她脸色苍白,气色依然不好,便过来帮她拢了拢斗篷,俯头对她说:“这里风大,找个避风处晒晒太阳吧。”

她默然点头,与王蕴顺着曲廊一路行去,她随口问:“这里是王公公的宅邸吗?”

王蕴点头,说:“他如今住在建弼宫那边,与神策军驻地较近,这边便一直空着,也是他让我带你过来暂住的。”

她的口气轻松自然:“不知王公公与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王蕴略停了一停,便说道:“他是王家的分支,随那一脉的先祖迁出后,那一支几乎全毁于战火。他被虏去净了身,之后便被送进宫做了宦官,后得先帝信任,主持神策军事务。”

琅琊王家向来清贵自持,而王宗实已是宦官,自然不便让他认祖归宗。这些年来王家虽人才凋蔽,依然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除了王皇后之外,自然也有王宗实的一份功劳。只是他们绝口不提此时,朝中竟无人得知,如今最有权势的宦官,竟然是来自琅琊王家。

黄梓瑕低声道:“这是王家秘事,你原可以不用告诉我。”

“你既然问了,便知道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他含笑望着她,眼中满是包容宠溺,“何况,你也是王家人,也该知道的。”

她不觉有些心虚,咬住唇,轻轻地将头偏了过去。

王家的仆妇十分聪慧,早已在走廊尽头丛生的红凉伞前设了座椅,放好了手炉。红凉伞早已挂果,经了霜雪之后越发艳丽,绿叶红果暗藏点点白雪,让这寒冬都显得可爱起来。

王蕴将鎏金手炉用锦袱包好放入她怀中,轻声说:“把手塞进去暖着,可不能再受凉了。”

她点点头,将手捂在锦袱之内。

日光正暖,照在她身上,晒久了觉得恹恹欲睡。

王蕴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不了就是说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她后来问:“你今日不用去应卯?”

他这才说:“王公公说待会儿要来探病,我担心你一个人见他会不自在。”

黄梓瑕闭眼靠在椅背上,说道:“不会啊,王公公很和蔼。”

王蕴只笑了笑,见她似有疲倦,便起身说:“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来了没有。”

他们到内堂稍待一会儿,便看见王宗实在仆从的接引下过来了。

堂外的明亮日光映在他的身上,明亮得刺眼,显得王宗实更加苍白冰凉,一种病态的不染微尘模样。

他进来,只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们随意,一边转身示意身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宦官,让他送了东西上来。

“听蕴之说,你喜欢吃樱桃毕罗,我特命人做了,你尝尝味道可好?”

王宗实说话的语调慢条斯理,又亲手分了毕罗到碟中,送到她的面前。可这么亲切的举止,却总有一种森冷的感觉。黄梓瑕不敢与他目光相碰,只低头说:“现在的时节,能有樱桃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王蕴笑道:“在骊山温泉边种植的,以黑纱障和灯烛调节昼夜,樱桃树便会以为春天已至,便误时开花结果。樱桃保存不易,又从那边快马加鞭送,加上路上折损的,真正能吃的也不多。”

黄梓瑕惊异道:“这可比当初杨贵妃的荔枝更珍贵了。”

王蕴点头:“蜀地泸州一带的荔枝最好,明年五月,我们就可一起过去了。听说荔枝挂果也是很美的。”

“嗯,绿叶红果,如璎珞垂坠,让人舍不得采摘。”

“你去过泸州?”

黄梓瑕微点了一下头,轻声说:“当初曾有个案子,就发生在荔枝园中。”

王宗实听着他们的话,也开口问:“黄姑娘迄今为止,办过多少案子?”

她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数不清了。”

王宗实微眯起眼看她:“但我想,你这些案子之中,除了你家人那一件最让你刻骨铭心之外,恐怕还有一件,该算是最危险的吧。”

黄梓瑕略一思索,点头道:“是。夔王妃失踪的案件。”

若不是种种势力盘根错节,互相之间博弈纠缠,她早已经不在人世

“你不是运气好,是眼光好。你对于政治虽未深涉,但嗅觉却十分灵敏。最重要的是,你有一种夔王也望尘莫及的本事,纵然他能将所有纷繁复杂的线索瞬间记忆入脑,但你却能在其中迅速地寻找到最关键的那一点,追本溯源,一着制胜。”王宗实的声音很缓慢,依然是那种冰凉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冷漠而又恍惚,“从蕴之父亲那里知道,你一举揭发了我们十几年的布局,又全身而退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是个可用之才。不是因为你的断案侦破能力,而是你这种借势发力的平衡能力。你凭借皇帝对王皇后微妙的感情,维持住了这个天平,自己却站在这个杠杠的正中间,毫发无伤——这一方面,或许是夔王的帮助,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天生的嗅觉与敏锐。这一点,即使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无法做到。”

黄梓瑕抿唇沉默片刻,才抬头勉强笑道:“王公公谬赞。实则是那时我亲人俱丧,心如死灰,所以并不惧死,任意妄为。我只是蒙头乱撞,能侥幸活命,全是运气而已。”

“官场上的人,有运气也是一种本事。尽管你冒犯了我们王家,但在我知道你就是蕴之的未婚妻黄梓瑕时,我依然觉得,如今的王家,能遇上你,也是一种运气。”王宗实唇角一丝飘渺的笑意,缓缓说道,“在蕴之前往蜀地之时,我曾对他说过,若不能得到你,便毁了你…”

王宗实的目光转向王蕴,王蕴点头,又迟疑道:“但终究,我无法与你为敌,也无法伤害你。”

黄梓瑕心下掠过无数过往虚影,想到他与自己过往的一切,知他所言不虚,心中不觉又是感动又是悲哀。许久,她才勉强说道:“我知道…一直以来,多承王公子关照。”

王蕴摇头微笑:“为何说这么见外的话?”

他停了停,又问:“你可还要介入鄂王的那个案子么?”

黄梓瑕默然低头,说:“夔王之前曾帮我洗清亲人冤屈,如今我虽然已不在他身边,但毕竟承了他的恩,若有机会,我也该竭力报答。”

王宗实冷笑不语。

王蕴则说道:“此事皇上正交由王公公负责,你如今还需休养,等身体好些了,还需你帮助王公公呢。”

她微微点头,低头看盏中樱桃毕罗殷红晶莹,与自己腕上那两颗红豆相映仿佛,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腕,将自己手上那两颗红豆,悄悄藏在了衣袖之中。

她的心口,有无数低暗的云气袅袅弥漫,一种莫名的酸楚让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喉口哽咽,几乎连呼吸都无法持续下去。

王宗实冷眼看着她的神情,说:“黄姑娘一人独居此处,恐怕会寂寞,姑娘家应该都喜欢点小玩意,因此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件小礼物。”

王宗实果然挚爱养鱼,送给她的也是两条红色小鱼,养在清水凌凌的水晶瓶之中,拖着薄纱般的尾巴摇曳,赫然是一对阿伽什涅。

“这鱼繁殖极难,世人都不知如何孵化鱼卵,所以世间稀少。但我自天竺一位高僧那里学得秘法,繁育了一批。”他说着,将水晶瓶递给她,又说道,“阿伽什涅好在生命力极强,只要不离了水,平时给点吃的,便能活过百年。你可随便养着玩,只是鱼卵难得,你又不懂其法,到生卵时可告诉我,我亲自来收取。”

黄梓瑕将水晶瓶收起,起身谢了他,说道:“公公真是爱鱼之人。”

王宗实看着那两条在瓶中游曳的小鱼,徐徐道:“愿我来生,也能如鱼一般,无知无觉,无记无忆,就此在浅水中活过一世。”

黄梓瑕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好,即使冻出了一场病,但不几日也痊愈了。

虽然王宗实送了她两条小鱼,但黄梓瑕对鱼并没有那么喜爱,整日在室内对着小鱼更是不可想象。王蕴分身乏术,来看黄梓瑕的时间也都十分仓促,更不可能带她出去转转。

既然只是借住,黄梓瑕也便换上男装随意出去走走,在熟悉的长安街道上,漫无目的散步。

时近年关,东市西市满是人,纷纷扰扰的流言早就传遍了长安。她听到无数人在讲述夔王逼死鄂王的那一场惨剧,有添油加醋的,有捕风捉影的,但所有人都说,看来夔王是真的被庞勋附身,要倾覆李唐天下了。

第240章 雨雪霏霏(2)

如今夔王推却了一切事务,深居简出,不理外界纷纭,而朝廷也正不知如何处置此事,尚在商议。局势胶着,连带着长安的气氛也沉沉压抑,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

有人诡秘道:“依我看,夔王怕是真被鬼神所迷啊,不然的话,鄂王如何会拼将一死,揭发夔王?”

也有人激愤道:“夔王定是被冤枉的!这些年他辗转徐州、南诏、陇右,哪一次不是为李唐天下征战?”

更有人似有内幕:“此事另有内幕,只是我不敢说,连朝廷也不敢说。你们可知此次风波最重要的一点何在么?当然就是——鄂王跳楼,在半空中飞化消失了!”

于是围绕着鄂王消失之谜,众人又开始争吵,到底是先帝还是太祖显灵、究竟是尸解还是飞升、他是位列仙班了还是肉身成佛了…

眼看一群人争论得不可开交,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干一场了,黄梓瑕便结了账,走出了茶棚。

天气寒冷,办年货的人却多,西市一片热闹繁华。她走走停停,经过那家易氏装裱行时,往里面一看,那个被周子秦毁了画的老头儿还在打盹,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黄梓瑕料想他的画或许真的已经修复了,但她站在门口许久,又想,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张符咒,那些出现又消失的血色红圈,是属于夔王李舒白的,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着,轻轻转着自己腕上的红豆,默不作声地准备转头离开。

就在她迈步的时候,有人跳出来,一下拍在她的肩上:“崇古!我可算找着你了~”

在大冷天还这么活蹦乱跳的人,自然就是周子秦了。

黄梓瑕都有点不敢相信了:“子秦,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安这么大,怎么偏偏自己出来一趟就遇到了他。

周子秦得意地笑道:“当然是我料事如神啦!哎,前几天我去王府找你,结果听说你离开了,我一时真不知道究竟要上哪儿去找你。后来一想,你说不定会来看看那张展子虔的画究竟能不能修复,所以我就一直蹲在这儿等着,等了好几天啦,无聊死我了,不过可算把你揪住了!”

黄梓瑕苦笑道:“那可真凑巧。”其实她真的只是无意中走到这里的。

周子秦还沉醉在料事如神的自我陶醉之中。黄梓瑕便问:“那幅画弄好了吗?”

“好啦,前几天昭王府的人来取画时,我在旁边看到了,真的是毫无痕迹,宛然如新!”

“用了多久?”

“三四天吧…第四天的下午我看见易老头儿把它拿出来的。”

“哦…”她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前面不远,便是吕氏香烛铺。

她抬头看向前方,骤然看见了站在吕氏蜡烛铺对面树下的,那条熟悉身影。

滴翠。

她戴着一个帷帽,站在树下,朝里面偷偷看了几眼,然后转身贴着墙边,慢慢地走着。

黄梓瑕恍然想起,上一次,她在这里曾见过滴翠。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是一晃眼看到了个相似的女孩子,认错了人。可如今,她却肯定地认出来,即使她戴着帷帽遮去了自己的面容,但那身影确确实实就是滴翠。

周子秦的眼睛瞪大了,悄悄地在她耳边问:“你觉得…那个姑娘的背影是不是有点像…”

他话音未落,黄梓瑕已经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滴翠也知道自己应该隐藏行藏,因此脚步不停,只往小巷中行去。在走到一条无人的巷口之时,她在巷子中间,而黄梓瑕在巷口,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吕姑娘。”

她身体一颤,猛然惊起,向着前方巷尾狂奔而去。

黄梓瑕赶紧追去,说:“你别慌,我是…是杨崇古啊,夔王府的小宦官,你还记得我吗?”

周子秦也大喊:“是啊是啊,我是周子秦啊!张二哥的好朋友,你别怕啊!”

滴翠明明该听到了,脚下却只微微一顿,又拼命地往前狂奔而去。

黄梓瑕大病初愈,追了几步便气息急促,胸口痛得要命,只能扶墙停了下来。

周子秦本来要继续追向前,但一看见她捂着胸口喘气,脸色苍白难看,担心她的身体,赶紧停了下来,候在她的身边。

  如果觉得青簪行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侧侧轻寒小说全集青簪行桃花乱桃花尽处起长歌情迷北宋之北落师门流光之年千颜乱桃花/桃花乱捡到一条龙北落师门光芒纪簪中录,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