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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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又一次信了,他努力学画,努力成长。十六岁时余黛蓝要他去欧洲进修,临行前他问余黛蓝想要什么礼物,余黛蓝说,fresco。

fresco,湿壁画,一种始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壁画艺术,即在灰泥尚未干透的墙壁上作画,让色彩渗入潮湿的墙皮,达到永久保存的效果。然而颜色一旦被灰泥吸收,就无法修改,因此要求画家用笔果断而精准。这是一种极其艰苦而繁琐的画法,也极难掌握,余黛蓝的礼物,便是要余白学会湿壁画才可以回来。

余白很听她的话,一学就是四年。可等他带着礼物回来时,余黛蓝却已经不在了。

余家后山一棵柏树旁,就是她最后的归宿。二十岁的余白站在树下,哭得泣不成声,“你是个骗子!说好的后福呢!说好的福气呢!都是骗我的!”

那时候余白第一次知道,人生就不是公平的,大难之后,也未必有后福。

有的人,就是一生坎坷,有的人,就是昙花一现,有的人,就是会骗人。

而他至今遇到过两个把他骗得最惨的人,一个是余黛蓝,另一个就是黎夜光。

季师傅冰冷的声音响起时,黎夜光似乎听见了风的声音。宿命的风呼啸而过,她知道一切要完了。

余白定定地看着她问:“是真的吗?”

黎夜光听见自己的声音透出难以自控的颤抖,“余白,你听我解释……”

“解释?”余白重复了她最后两个字,这两个字给他的冲击比季师傅说出的话更让他震惊,“你早就知道了?”

如果她和自己一样不知情,她应该问他姑妈是谁,问季师傅怎么了,可她没有,她只说她要解释。他可以看出她神色里的慌张,但看不到任何的惊讶。

“你早就知道我姑妈是谁,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他清亮的眼眸一点点变冷,最后灰败得没有一丝亮光,“但你却来卢舍那寺找我、接近我、骗我……”

他想起初见她的那天,在后院的禅房里,她主动与他握手,对他嫣然一笑,问他你认识我吗?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她就是有备而来的。

黎夜光不否认自己当初接近余白确有目的,也确实隐瞒了身份,她也不否认自己骗过他,但她总该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她想过要坦白一切的!“我一开始是隐瞒了你,但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姑妈不在了,等我想和你坦白的时候,才知道你姑妈竟然去世了,所以我不敢说……”

“是不敢说,还是不能说?”季师傅打断她的话,“如果你说了,余白就不会上你的当,更不会跟你下山修壁画!”

“不!”黎夜光大声说,“我是到了六月才知道的。”

余白黯淡的目光忽地闪了一下,像是要为自己找一个理解她的理由,“你是因为这个……所以那时候才会抛弃我?”

可是黎夜光咬牙,摇摇头,“不是。”

“那你这次来余家山找我,为什么一直不说,你又有什么不能说、不敢说的呢?”余白不明白,他是当事人,如果连他都不是她忌惮的理由,还有什么能让无所畏惧的黎组无法开口?

黎夜光握紧拳头,任由疼痛肆虐,她很清楚这件事如果她先坦白,就还有机会说清楚,若是她晚了一步,凭她怎么说也不过是越描越黑。她没有理由为自己开脱任何,只能实话实说,哪怕此情此景这样的话听起来无比残酷。

“因为我知道你不能一心二用,所以想等你画完壁画再告诉你。”

一句话,万箭穿心。

余白怔了好一会,惨烈地笑起来,那笑冷得像一把冰刃直插进她的胸口,“说到底你还是在乎我能不能拿奖,怕我画不好会影响展览,对吧,黎组长!”

“是你说要拿金奖来证明自己,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是啊,她害怕他画不好,因为她希望余白可以赢,证明他没有配不上她,证明是她错了,那么她就可以坦然地向他道歉,让他相信他很优秀,他不该有任何的自卑,更不该担忧她会不会再次抛弃他。他有足够的勇气踏入山下的世界,就应该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值得她喜爱。

他们的感情始于欺骗,黎夜光知道那很脆弱,所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要让这份感情是平等的,但她却忘了一点,对余白来说谁更喜欢谁、谁付出多一些都没有关系,他要的是真诚,也只有真诚。

“很重要?”他亮若星辰的眼眸碎成了片,干净清澈的声音透出撕裂般的绝望,就连那颗为她跳动的心都被捏碎了,彻彻底底死了。

“你竟然会觉得金奖、成功,对我很重要?!我要拿金奖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那么喜欢你却不得到回报,我不甘心被你骗了却还是忘不掉你!黎夜光,我不甘心……你骗了我一次,我竟还会相信你不会骗我第二次,可结果是你一直都在骗我……”

他不想听她解释,她也无从辩解,一切尘埃落定。

她只问了一句,“如果我一早就和你坦白,你会不会听我解释,会不会接受我?”

余白一怔。

季师傅坚决地说:“当然不会!你是他女儿,就是我们余家的仇人!”

黎夜光兀自笑了一下,“那……还好我没说。”

第五十六章 报复的方式

PART56

报复这种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狠。

——《夜光夜话》

回去的路上余白一言不发,季师傅知道他生气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为难他,只是说:“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个临摹展也没什么好参加的,那个黎夜光满嘴跑火车,谁知道这个展览含金量高不高?”

余白摇头,“说好的事,就不能反悔。”

“那不是便宜她了……”季师傅暗暗腹诽。打从第一眼见到黎夜光,他就不喜欢,觉得她鬼主意太多,他原本还怀疑是自己对她有偏见,如今看来是他第六感敏锐,他讨厌黎夜光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季师傅,对不起。”余白突然道歉,让季师傅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你又没有做错事。”

余白垂下眉眼,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涌出,滴落在被她吻过的手背上,是温热的。“下山的时候,我和你们说我不喜欢她了……其实我没有做到。”

他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心如刀割。

“季师傅,姑妈说不要轻易喜欢一个人,可她却没有告诉我,如果不小心喜欢了、爱上了,该怎么忘记呢?”他的视野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这个世界,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真心也不一定会得到真情,那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季师傅想起很久以前,他也问过余黛蓝一样的问题,“要如何忘记一个人呢?”当时余黛蓝的答案是,“真的爱过一个人,是忘不掉的,除非死。”

所以他无法回答余白,真的感情就是唯死以解脱。

过了许久,余白突然开口,“去艺源美术馆吧。”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季师傅轻声说,“我今早去看过泥板,你抹得很平,没什么大问题。”

余白黑白分明的双眼还微红着,细细的血丝衬得他眼瞳幽黑、冷厉决绝,“去艺源美术馆。”他又重复了一次。

季师傅从未见过余白有这般神色,一时愣住了。他虽然希望余白从此和黎夜光划清界线,但一切的出发点是希望余白过得好,可现在的余白……会因为离开她而变好吗?

桌上还放着三黄汤,苦涩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黎夜光拿着相框静静坐着,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她八岁生日时拍的,那时候黎为哲刚刚升职成副所长。相机是新买的,照片是陈式薇给他俩拍的。本来还有一张全家福,陈式薇走了以后,她就把照片撕了。

现在想想,是一件挺幼稚的事,因为照片撕得掉,记忆却不能。

她用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的黎为哲,苦涩地笑了一下,“你没有抢走她的机会,为什么要辞职呢?”

“你以为你很善良、很无私,但你根本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残忍。”

黎夜光跟着父亲从嘉煌离开后,因为黎为哲一时没找到新工作,他们就先回了老家。黎夜光的老家是一座四线城市,小地方,人口不多,家家户户说起来都好像是沾亲带故的,所以谁家出一点事,不出三天就传播开了。黎为哲带着黎夜光回老家,就成了当时的新闻。

“老黎家那个独子,本来大学毕业直接顶岗到他爸单位的,供电局哟,多好的铁饭碗,非不肯,跑去学什么考古,还去沙漠里工作了!”

“可不是,结果两个老婆都跑啦,哪个女人不想嫁个工作稳定的。听说第一个老婆是他大学同学,还是高干子弟,叫人家去沙漠吃那个苦,能不跑吗!”

“两个老婆就生了一个女儿,老黎家要绝后了哦!”

在老家待到第二个月的时候,新闻过了风头,媒人开始上门了,张罗着给黎为哲介绍对象。黎为哲就提了一个要求,能接受他继续做考古工作的就行。媒人一听,这哪敢介绍,跑得比兔子还快。

黎夜光的奶奶一心想要个孙子,见儿子如此固执,免不了要从黎夜光下手,“夜光啊,你也去劝劝你爸,别整天在外面瞎跑,搞什么研究,脑子都搞坏了。让他回来做个老师,再给你找个妈妈,不然以后谁照顾你啊?”

十岁的黎夜光冷漠地说:“我不用人照顾,等上了初中就去住校。”

“你这个孩子!”黎夜光的姑妈早前听说哥哥要去美国,还算着日后把自己孩子也送去,哪知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哥哥失业就算了,还带着个拖油瓶回来,“要不是你,你爸能这样?你妈走的时候,你不会哭、不会闹吗?现在不劝你爸还添油加醋!你是巴不得你爸过不好是吧!”

“腿长在她们身上我管得了吗?姑父天天去喝酒你都管不住。”那时候的黎夜光像只刺猬,谁若是惹了她,她必然是要反击的。

“呵……瞧她这张嘴!”姑妈脸色一沉,“难怪两个妈都不要你,真是个扫把星!”

“我不是扫把星!”她大声怒吼,“我也没有撒谎!我本来就是要去美国的!”

“就你还去美国?”姑妈冷冷一笑,“我看你不但是扫把星,还克你爸!你一出生你妈就跑了,连你妈都嫌弃你,在这个世界上,谁还会喜欢你啊!妈都不要的孩子,就和路边的野狗一样!”

姑妈最后那句话,黎夜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无论日后她如何道歉,黎夜光都无法原谅。

而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黎为哲,他说他没有抢走余黛蓝去美国的机会,可黎夜光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知道,纵然面对质问她也是无话可说的。

余白最后的眼神寒冷决绝,和他以往生气伤心时都不同,黎夜光猜想是因为余黛蓝,她以前也骗过他,但余黛蓝是他绝不可以被触及的底线。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余黛蓝,所以根本不会听她解释。

她起身把相框放回原处,将次卧的门重重关上。

一周后,黎夜光的漆疮好了大半,只剩后背还有星点的红疹,脸颊上还有些淡淡的痕迹,她没敢化妆,便带了个口罩去艺源美术馆。

姬川对临摹展砸了巨资,加盖的新展厅已经略有雏形,看样子是24小时连夜赶工,黎夜光这些天在脑海里构思了展厅的大概布置,打算和姬川谈一谈。

她前脚刚走进艺源美术馆,高茜就像个火箭炮似的往外冲,和她撞了个满怀!

“夜光!”一见是她,高茜连忙爬起来,“我正要去找你呢!”

“我这不来了嘛……”黎夜光被她撞得不轻,感觉肋骨都要断了,“姬川在吗?我找他谈展厅的事……”

“还谈什么展厅啊!他要把你踢了!”高茜面红耳赤,一把拽住她的手,“走,咱俩一起去找余白!看我打不死他!”

“找余白?”黎夜光有点懵,拉住高茜没往前走,“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此刻的高茜心急如焚,又不得不解释清楚,只能像个豌豆射手似的飞快吐字,“我今天去找姬川,发现他正在物色新的策展人,我一听还得了,立刻对他严刑逼供,结果我还没出拳头呢,他就全招了,说是余白提出的要求,必须换策展人,否则就不参加临摹展了!”

“要不是你,东南展区的项目能谈下来?可姬川这个大猪蹄子竟然还真答应了,真是无奸不商,我是瞎了眼了才会他上课!”

相比高茜的激动,黎夜光却并没有那么意外,只是平静地问:“除了我,咱们团队其他人呢?”

“姬川说余白没提,只说要你走,你在,他就走!”高茜实在是摸不清状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余白老老实实跟你下了山,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黎夜光低头笑了一下,高茜被她诡异的笑容弄得打了个寒颤,“你笑什么啊?”

“他终于迈出这一步了啊。”黎夜光长吁一口气,竟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哪一步?”

黎夜光抬起头来,神色带着一丝畅快,“他终于把对我的恨意化为行动了。”

高茜品了品这句话,还有她的神情,“你这是在表扬……他?”

见过大风大浪的茜姐很凌乱啊,都说站对CP有糖吃,她怎么觉得自己站了一个诡异的CP,先是坑蒙拐骗,后是死缠烂打,现在还要相爱相杀不成?

第五十七章 魔鬼他大爷

PART57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想爱一个人,就要粉身碎骨。

——《夜光夜话》

《舞乐图》的线稿因为人物众多、线条繁琐,纵然是余白拷贝了一周也才完成一半。泥板墙还在等待最后的干燥,前两天下了大雨,泥皮基底表面起一层薄薄的水珠,季师傅查看后说:“这周是干不了了,得下周,正好下周线稿也拷贝完了。”

“下周也不一定呢。”刘哥掏出手机扒拉了一通,“天气预报说下周还有雨,这南方啊,就是麻烦!”

小滚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从今天算起还有九十天,泥板至少还要一周多,最多剩八十天,要画四个平方,二十天一平啊。”

“余队手快,二十天是能画一平的。”小除说。

“可是《舞乐图》不好画。”小注有些担忧地说,“二十天不一定能画出一平,光颜色就要上三次呢。”

这一点也是季师傅所担心的,《舞乐图》没那么简单,虽然余白在专心勾线稿,但季师傅知道,他的内心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能画好。”余白勾完一根长线,一边蘸墨一边回答他们,“哪怕是熬夜,我也会画完。”

他这话一说,队员们就安心了,大家跟着余白走南闯北,对他的专业是很信任的,反倒是季师傅成了唯一担忧的人。刘哥用胳膊肘顶了季师傅一下,压低声音说:“这你就不懂了,所谓情场失意,赌……哦不,事业得意,余白现在化悲愤为力量,没准十五天就能画一平呢!”

季师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今天阴天没太阳,你们把泥板搬去平台,那里通风好一些。”

“你们?”刘哥一下就听出话中的关键,“那你呢?”

季师傅微微一笑,“我要去和姬川谈事,毕竟我是余家山的当家人。”

刘哥咬牙,“那请问当家人,你什么时候把打赌输给我的钱付了!”

季师傅轻咳了一声,“余家家规第十七条:禁赌。”

“……”

刘哥带着三个徒弟七手八脚把泥板墙抬出去,季师傅也跟着一并离开,工作间里只剩下余白一人。

极度的安静下,余白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始终无法平定的心跳。从那天后,他每晚都会做梦,梦到姑妈余黛蓝,有时候她笑颜如花,有时候她神色枯槁,这些梦反反复复纠缠着他,他闭上眼是余黛蓝蜷缩在病榻的模样,而睁开眼就会想到黎夜光的欺骗。他稍一走神,笔尖的墨汁凝聚,滴下一个黑点,余白连忙拿纸来压,但墨点还是浸进了线稿。

他盯着墨点,有些失魂。

“把这块裁掉,再补一块就行了。”黎夜光的声音突然响起,余白回过神来,她已经走到了面前。

两人相视一眼,气氛比外面阴沉的天更凝重。黎夜光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我听说你去找姬川,让他换策展人,是吗?”

“恩。”他声音低沉,仿佛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又像是如鲠在喉,才说不出话来。

得到他的答复,黎夜光不确定的心重重落下,她抿嘴浅笑,“你知道成为独立策展人是我这些年奋斗的全部目标,为了它我可以做任何事,所以你把它毁了,来报复我。”

“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是策展人,我就退出临摹展。”他重新拿起画笔,不去看她,“选择是姬川做的。”

“你知道姬川不会放弃你,必然会舍弃我。”黎夜光说,“你有理由恨我,但你不应该这么做。”

她的目光深邃透亮,看透了一切,像是对余白最大的讽刺——她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明白!聪明的人要比愚蠢的人背负更大的责任,因为她们是明知故犯。

“不应该这么做?那我应该怎么做!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还要装作不知道?还是只埋头画画,做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是的,我知道独立策展人对你很重要,所以我才去找姬川。”他紧握画笔,怒目瞪向她,“失去了这个机会很痛苦吧,成功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可是黎夜光,每个人都有很重要的东西,你毁了我的,我为什么不可以毁掉你的!”

余白的世界很简单,他对人生没有太多奢望与向往,他只想好好画壁画,和心爱的人待在一起,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被黎夜光毁了。他曾经对她有多少爱,此刻就有多少恨,他握笔的手止不住轻颤,凶狠的目光透出无法掩盖的悲凉,“我就是要你一无所有,要你体会失去的痛苦,要你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我要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声音像一把利刃,一刀就劈开她的心,黎夜光痛得无法呼吸。“践踏我,你会觉得好过吗?”

“那你践踏我的时候呢?”他冷冷一笑,“黎为哲可以夺走我姑妈的机会,你可以践踏我的真心,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反击?”

“你觉得这样就是胜利,就是报复?”

“我没有黎组长你手段高明。”他冰冷的语调不带一丝情感,“所以我能想到的仅此而已。”

黎夜光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他们之间遥不可及,她努力想走近他,失败了,她努力想让他走近,也还是失败了。“我希望你不要为此后悔,因为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做了错误的选择。”

“你最大的错误……”他眼前的黎夜光,像是天空中最遥远的一颗星,余白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接近她了,“就是来卢舍那寺找我,从一开始就不要认识,才是最好的选择。”

“认识我,你觉得是个错误?”

“不是吗?”他墨色的眼瞳像是寂静的深渊,映着他碎裂的心,“从你开口骗我的那一刻起,就全都错了。”

不知怎的,黎夜光想起卢舍那寺的晚风,也想起了余家山的月色,夜凉如水,人心更甚。“可是我喜欢你,并没有错。”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对他说她喜欢他。

“黎夜光……”他说,“从你嘴里说出感情,都让我觉得恶心。”

黎夜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工作间的,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电梯口,电梯在她面前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她却一动不动。直到季师傅从电梯里走出来,她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颊微凉,抬手一摸竟然湿了。

季师傅见她失魂落魄,大概也能猜到她是去见了余白,“你来找余白?”

黎夜光别过脸、飞快地抹掉泪痕,转回的瞬间已是一张平静而虚假的笑脸,“我是要去见姬川。”

季师傅刚见完姬川,知道黎夜光不是策展人了,对她有了一丝同情,说的话也多了一分劝说的意味,“我早就说过,你和余白不是一个世界人,根本不能在一起。即便没有他姑妈的事,你们也不适合。”

“我第一次去找余白的时候就很清楚,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带他下山后我更加清楚我们不会有将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她根本不需要季师傅的忠告,她一直活得很现实,这个道理她比谁都看得透彻。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季师傅见识过她的聪慧,所以更加不理解她的执着。

黎夜光哂笑,人生真是讽刺,一开始是她清醒理智,蒙在鼓里的余白对她死心塌地,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反倒成了死缠烂打的那个人。“你们都说我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可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为了喜欢的人,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你现在已经连策展人都不是了,还要闹什么?”

“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呢?”黎夜光反问,这十七年来她每一天都活得很累,每一步她都要计划,独立策展人的目标刻在她心上,融进她的血液里,是她一切动力的来源,她不顾一切也要去实现它。

可当它破灭的瞬间,黎夜光除了痛,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像个窒息已久的人,忽然得到了喘息的空间。

“你是魔鬼吗?”季师傅像看疯子一样看她。

黎夜光静默地微笑,“我是魔鬼他大爷。”

第五十八章 最后的算计

part58

梦想会破灭,但只要人生还没结束,就不算失败。

——《夜光夜话》

姬川的办公室被高茜掀得天翻地覆,四个助理正手忙脚乱地替他收拾,逼王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秘书给他端了一杯热茶压惊,他接茶杯的手都有些发软。这么久了,他竟然一直让一个女霸王给他上课!他可是全村唯一的骄傲啊,要是一不留神被她打残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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